失手伤人的向尘面带错愕,处于失神状态,一道雄厚的掌力压身,他连反应都来下及,就当场口吐鲜血,飞跌到不远处的地上。
一名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飞也似的纵身掠近,瞧见慕容轩的脸色苍白如雪,二话不说,将真气缓缓地自掌心传向他。
慕容轩仅回神瞥他一眼,眼中带点欣喜与安心的味道,嗓音嘶哑的轻吐一声,「爹……」
语音未尽,接着他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见、听不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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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轩的情况,看起来十分糟糕。
原本就是寒症缠身的他,身体又受重创,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众人心里有数,现在的慕容轩只差在那一口气而已,没了,也就没救了。
头两天,杜雨嫣魂不守舍的飘来荡去,徘徊在慕容轩的房门前不肯离去。
刚开始是顾忌着章翰。
慕容轩在事发之际,让人告知章翰有关杜雨嫣被绑之事,那时他便留在谷里等着消息,没料到等到的竟是满身是血的慕容轩,还有失魂落魄、哭得像泪人儿的杜雨嫣。
杜雨嫣搂着慕容轩的身体,哭着喊着叫他不要死,鲜血染红了她一身的衣裳,那个画面,在章翰的心里形成一种震撼。
印象中,他从没见过这样失常的杜雨嫣。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当下那种感觉,只觉得喉头苦涩,连说句劝慰的话也不能,可是见到杜雨嫣慌张失措到完全无法帮忙谷姿仙处理慕容轩的伤口时,章翰就上前,轻轻地握住杜雨嫣瘦削的肩背,默默地伴着她。
那时,杜雨嫣哆嗦着肩,回头见到是章翰,热泪就不由自主的淌了下来,她转身扑进章翰的怀里,嘴里叨念着自己如何如何的不好,竟然害得重病的慕容轩踏进生死关,她自觉连个医者也做不好,很懊悔、很心痛、很难过。
章翰没说什么,仅是坚定的给予她抚抱,轻声对她说,世事本无常,放下才能得到自由。
说完,他也怔怔然,仿佛领略了什么。
杜雨嫣则失了平静,感觉心口像是破了个洞,任由泪水怎么填也填不实,那种将要失去的心情,深刻的剥蚀着她的精神,她怀疑,若是慕容轩就这么走了,她是否会崩溃?
武石面对这种结果十分自责,几次向盟主告罪。
慕容天初时没理他,仅是面色严肃的凝望着昏睡中的慕容轩,最后看不过武石差点就要抡刀谢罪,这才幽幽地开口,「武石,我不希望儿子还没死,却先看到得力的部属莫名其妙的死掉。再说,我已经清楚事情的经过,不觉得应该将过错怪在你身上。你已经尽力了,这一切都是轩儿自己的命,不怪你。」
刚毅的武石听了,忍不住露出激动的表情。
事后听小玉送饭来时转述,武石的眼睛红通通的,像个兔子。
也因为慕容轩的情况太险,所以谷姿仙也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虽然她有把握在秋天之前将药调制出来,可是目前实在太赶了,她没把握在无法确认药性的情况下将药制出,她从不敢拿慕容轩的性命做赌注,因为太害怕失去,所以她犹豫了。
慕容天知晓谷姿仙的顾虑,在她的房内,双手负于身后,那双原本明亮有神的眸子,如今却显得黯淡沉重。
早在慕容轩负气离家,不肯成亲之时,他就不再坚持己见,不该为了延续慕容家的香火,而强迫他成亲。
后来收到慕容轩捎来的家书,告知杜雨嫣其实已有喜欢的人,娶亲之事自然应当取消,而原先送去的聘金与承诺也当送给杜家,不该追回。慕容天看着,心里也同意,便一切全依了他。
后来想到他一人在外,只有武石保护,不甚妥当,便派人支援武石,更听闻谷姿仙寻得一味良药,将有机会能医好他的病,慕容天便什么也不顾了,丢下繁琐的江湖事,匆匆地赶来药王谷,只可惜……一切的一切,仍是慢了一步。
银霜染白了双鬓,即便是武盟盟主,曾经叱咤风云一时的慕容天,如今也不过是个忧心孩子生死的寻常父亲罢了。
「轩儿眼下这情况,横竖都是不乐观,不如放手一搏吧!」
谷姿仙听着,泪如泉涌,「我不要失去轩儿,他是个好孩子,为什么他偏就是这么命苦啊?」她唯有在慕容天的面前,才能这么尽情的放开自己。
他们曾经是一对恋人,但是因为慕容天早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所以他们俩的恋情在慕容天的长辈施加强大的压力下告吹,而谷姿仙则因为负气,也因为太爱慕容天,所以至今未嫁,想着、惦着的全是慕容天,连带爱屋及乌的非常疼惜慕容轩。
那时,先是慕容轩遭挟怨重伤,慕容天的妻子积劳成疾而逝,虽然他们俩都有想在一起的念头,但是彼此都认为,在那个时间点,谁娶谁嫁都不对,也就任由时间这么过了,一拖,就是十四个年头。
慕容天叹了口气,走到谷姿仙的身边,手臂动了动,想将她抱进怀里,却又迟疑了,望着她这般脆弱的模样,他没来由地觉得歉疚。
面对谷姿仙,他有太多的抱歉。
为了他,她至今未嫁。
为了他,她甘愿痴痴的等待。
为了他,她将轩儿视如己出,从未开口对他有所要求,或是抱怨。
为了他,她真的将自己给了他,一切……都是为了他。
「仙儿,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已经尽力了,不会有人怪你的。若真要找人来怪,就怪我吧!是我这个当爹的亏欠他太多,也害苦了他,所有的责任全让我来承担。」
眼泪成串滑落谷姿仙的脸庞,她摇摇头,泪水随着她的动作而洒落。「若是我的能力再好些,轩儿就不用受这么多苦,是我能力不够……」
所以她总是无法接受他人称她为神医,也不大愿意替人看病,就因为她连慕容轩的病也医不好,神医这个称谓,对她而言,简直成了一种讽刺。
所以她一直有个想法,若是她能将慕容轩的病治好,那么她与慕容天之间的感情也许……才有那种动力持续下去,即便她实在也不敢奢望。
谷姿仙的脆弱撞击着慕容天的心,他仰着脸,不想让眼眶的湿润泛开。
半晌,他上前一步,将谷姿仙紧紧的揽进怀里,将脸埋在她的发间,不舍的低喃:「别说了,仙儿,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你不要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慕容天承受不了谷姿仙一再的付出,而他却一直自以为是的将对她的感情深埋,他伤害她,还有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原以为他早已将那段年少轻狂的感情淡忘,那份失去已久的温暖,那原本以为生疏的感情,因为这个搂抱,重新活了起来。
慕容天搂抱着谷姿仙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如此诚实的呼应着他内心的感情,他是多么的想要拥有她啊!
对于这个迟来的抚慰拥抱,谷姿仙的反应先是一愣,然后再听得他那声仙儿的呼唤,身子泛起了微微战栗,眼泪无意识地汩汩而出。
「你……知道我等你唤我仙儿,等了多久吗?」
慕容天的心重重一抽,闭上眼,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谷姿仙没有再说话,只是大力地、紧紧地回抱慕容天,眼泪濡湿了他的衣襟,在这一刻,她的心里没有其他,唯有慕容天。
第十章
低气压笼罩着药王谷。
慕容轩已昏迷第五天了,而杜雨嫣的婚期订在两日后,为了婚礼该不该如期举行,—伙人快要吵翻天了。
首先是章茹,听闻杜雨嫣有意想将婚期延后,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为什么要延后?你这个新娘子没病没痛的,为什么不能如期成亲?你知不知道,无故延后婚期是不吉利的!」
杜雨嫣无神的看了章茹一眼,没说话,又回到床边,守着慕容轩。
头两天,悲伤激动的情绪过去后,杜雨嫣反而显得坚强,她坚持包办照顾慕容轩的琐事,双眼牢牢地看着昏迷中的他,记忆不断的回溯到他们俩初识的梅花坞,紧紧的握住他的笛子,看着看着,她便会不自觉的淌下泪水,然后抹干,又继续不发一言的抓着他软弱无力的手,想抓住什么似的面露不舍。
这样子的杜雨嫣,看在任何人的眼里,也只有心痛的份,这其中又以章翰的感受最深。
他一直默不作声的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时而满脸愁容的拭泪,时而又面露微笑的替慕容轩擦拭额头上的汗,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他的心里不时会响起一个声音:你是我的女人,为什么要待别的男人好?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可是这些话,章翰始终忍住,没有吼出来,因为他马上警醒到,原来他一直以为对杜雨嫣的那份感情尚停留在兄妹之情的错觉,不知不觉间竟也进化到想要占有她的心情,虽然他的确是有资格与权利拥有她的全部,可是回想起慕容轩为杜雨嫣所做的种种,章翰知道,他给杜雨嫣的,远不及慕容轩为杜雨嫣所做的。
基于这种心情,他一直没对杜雨嫣做出任何要求,听到她说想延后婚期,他没有异议,听到章茹反对,他也跳出来缓颊,为的只是不要为难杜雨嫣。
静静的退出房门外,不顾章茹在一旁气得跳脚,章翰抬起头看着天边,虽然今日有阳光,他却觉得心里下起了愁雨。
阴霾的心坎,垂着看不见的重石。
一向只知晓读书求取功名的章翰,头一回觉得,原来爱情这档事比求功名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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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姿仙知晓杜雨嫣有意延后婚期,私下找慕容天商量后,便瞒着杜雨嫣交代章翰,婚礼该准备的东西还是准备着,她会帮着劝杜雨嫣,章翰神情复杂,张口想说什么,谷姿仙却抢先开口。
「能不能劝得动仍是问题,若是劝动了,婚礼如期;若是不能,一切也尽力了。」
章翰听了,这才同意谷姿仙的建议。
费了几个日夜,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调制好的药分次送进了慕容轩的嘴里,谷姿仙这才有精神处理杜雨嫣的事。
看着一脸憔悴,原本晶莹澄澈的双眸早已红肿到不像话的杜雨嫣,谷姿仙叹了口气,两个女人坐在慕容轩的床畔,低声的聊了起来。
「雨嫣,别怨师傅多事,我觉得两日后的婚礼,你该依时上章家的花轿。」
杜雨嫣的身子动了动,满布血丝的瞳眸里尽是抗拒与不愿。
谷姿仙握住她的手,「轩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心思我比谁都懂,当初你开口说想嫁的人是章公子,我相信轩儿一定也很难过,可是为了你,他出面将事情解决,让你可以如愿进章家的门,轩儿为你如此煞费苦心,你会不懂得吗?」
泪水在杜雨嫣的眼眶里打转,「我知道,这些话他也跟我说过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会陷得这么深,我也以为应该要爱章翰……现在看到他这样,师博,你教我怎么放得下心、走得开?我没办法,没办法啊!」她掩着脸哭泣。
谷姿仙轻轻搂着她的肩,「如果你只是因为对他的伤势放心不下,而想延后婚期,这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你是因为同情或是怜悯轩儿现在的处境,那对他而言,反而是更大的伤害,你知道吗?」
「我……我不想这样的,经过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一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真正爱上的人是慕容轩,却残忍的对他说,我想嫁的人是章翰……我很残忍,是不是?」说着,杜雨嫣抬起头,抓起慕容轩的手,抵着自己的面颊,「上次我出手打了你一巴掌,你都没有怪过我,现在……你打我好不好?你醒来骂骂我也好,好不好?好不好?」
她摇晃着那苍白无血色的手,泪水拚命滑落。
为什么她要走到这一步,才彻底了解自己的生命已被慕容轩所占有?
失去他,她要怎么办?
她可以毫不知耻的得到章翰给予她的幸福吗?她可以吗?
她明明……明明又将心依附在慕容轩的身上,为什么她总是要这样伤人?她果真是个差劲的女人。
「雨嫣,你别激动,轩儿不会为这件事怪你的……他不会怪你的。」谷姿仙将情绪失控的杜雨嫣搂进怀里,眼眶也泛红。
「师傅……」杜雨嫣抱着谷姿仙,像是搂抱自己的娘亲,在她的怀里找寻依靠,尽情的哭泣。
两个女人的哭声,渐渐唤回床上的人的意识。
混沌的意念中,他只感觉有个重要的人正为了他而伤心难过,他要醒来安抚她,他不要她难过……接着便听见她嚷着不想嫁给章翰,婚礼要改期,然后是热泪掉在他的皮肤上,再来,他就幽幽转醒了。
他的手微微动了下,瞅着床畔模糊的身影发怔,许久,待视线的焦距清楚后,他才低声说话,「婚期……当然要如期举行,不要延后。」
他的声音马上就吸引了房中两个女人的注意力,她们两人哭花了脸,一个嚷着要去找慕容天,另一个则马上圈住他的肩颈,在不弄痛他的情况下,小心地与他拥抱了下。
「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昏迷很久了吗?」
杜雨嫣的激动与欣喜之情,感染了慕容轩。
他虚弱的伸出手,抚触她的脸,漾着一抹淡笑,「就要是新嫁娘了,还这个哭法?」
杜雨嫣抓住他的手,摇头,「不!我跟章翰没办法在一起了,因为……我爱上的人是你。」
她的话像是一颗石子,在慕容轩的心湖里晃漾着一圈圈涟漪。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睛,指尖轻抚她的泪痕,心下在叹息,「你还是该嫁给章翰,因为只有他才能给你幸福。」
「不!我……」杜雨嫣摇着头,想辩解,可是慕容轩又抢着说话。
「嘘,你听好,如果今天我是个身体强健的男子,在得知你的心意后,就算你明日将要上章家的花轿,我仍是要抢了你的,可是……」他摇摇头,唇角微扬,「当初你不是还满心欢喜的想嫁进章家吗?那么你就不该让两个男人对你失望啊!」
杜雨嫣看着他,泪眼中满是不解。
「我想看你穿上新嫁衣的模样,而章翰一定也是满心期待的等着娶你为妻,所以你该准时上花轿,好不好?」他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