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慕容轩眼见蒙混不成,只好收敛笑意,端坐在凳子上,双目中透着清明的神色,直视谷姿仙。「是我自作主张,让雨嫣嫁给那位章公子的。」
谷姿仙满脸错愕,与难以置信。「什么?」
「我说……」这回他的语调放轻了些,眼神中也带点丝丝的笑意,「是我主张退亲的。」
「怎么会?」
谷姿仙一时有些混乱,摇了摇头,像是想说服自己刚才听错话了,可是慕容轩却面带温和微笑,点着头,表示她刚才有听清楚他的话。
「为什么?」她觉得头有些疼了。
「谷姨,」慕容轩赶忙再将谷姿仙的空杯斟满,茶香四溢,稍稍平复了心神。「小侄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今天你爱上了一名男子,却发现他其实爱着另一名女子,又或者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你会选择成全你所爱的那名男子,还是决定要横刀夺爱?」
「这……难道雨嫣心里是喜欢着那个什么什么……」她的头好疼啊!
「是章翰,章公子。」慕容轩笑说。
「喔!对,是章家的人嘛!雨嫣原本跟他是一对的?」谷姿仙半信半疑。
慕容轩无辜且无奈的点头。
「为什么当初我问雨嫣时,她却瞒着不说?」真不知道这些年轻人是在想些什么?拿婚姻大事做儿戏吗?
「谷姨,」慕容轩低唤一声,心里虽然觉得愁苦,可是只要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雨嫣着想,也就能释怀了。「你知道的,小侄的身子一向就不好,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而再牵连他人陪我受罪。」
「轩儿,你说什么胡话?!谷姨会医好你的。」谷姿仙不要听他说丧气话。
「谷姨,凡事都没有绝对的,不是小侄不信任你的医术,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该面对的宿命,不该任意将另一个人的人生赌在一场未知的胜负上,是不是?」慕容轩不是个容易丧志悲观的人,这点从他漾着浅浅笑意的脸庞就能知道了。
他知命,并不表示他认命。
「不!轩儿,你相信谷姨,最慢这个冬季来临之前,我一定能将你完全医好。」这次她寻的这味药,依据这几年对他的病症经验判断,只要能抓到正确的药性,便能将他的病根拔除。她有把握。
「这不是最重要的。」慕容轩眼里透着热切,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得到最好的。
「谷姨,请答应我,若小侄有个万一……不!请听我把话说完,若真有什么差错,请谷姨答应我,好好照顾我爹,别看我爹那张死板的脸,其实他那个人也挺怕寂寞的,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谷姨,再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够掳获他的心了。」
慕容轩的话宛如闷雷轰顶,谷姿仙讷讷地问:「轩儿,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慕容轩抿着唇,不再答话,喝下微凉苦涩的茶,他的心却是暖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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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雨嫣不知道最后慕容轩与谷姿仙究竟是谈出了些什么,反正谷姿仙不再找她问话,只是偶然在几个相视对眼间,她可以清楚的看到谷姿仙眼底的那份失望。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只觉得慌,觉得歉疚,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谷姿仙终究没有再责念她,还将一些贴身收藏的银钗发饰送给她做嫁妆,并说总归她还是她的爱徒,她当杜雨嫣就像女儿一样,就算有些失望,总还是要疼的。
杜雨嫣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也觉得有些惶惑,可是事情的发展已经让她连反悔也不能。
首先是章翰订下了成亲的日子,大约是一个月后,这期间她爹有来药王谷看过她,那时杜雨嫣是希望自己由谷里出嫁,讲得好听些,是因为谷姿仙是杜家的恩人,且她又是她唯一的入室弟子,从药王谷出嫁算是合情合理,她爹没有异议,一切全随她。
而杜雨嫣知道,自己并不喜欢现在的家。
知道哥哥娶了一房美妻,大娘原先收下的聘金也没有被追回,一切就好像是慕容家平白送了一份大礼给杜家,这些……杜雨嫣收得好不安,偏又是还不出去,她只能在心里念着慕容轩待她的那份好,很感动,却也满怀罪恶感。
就在她忙着筹备婚事的同时,慕容轩的病好像又更不乐观了。
他从刚入药王谷时,大约一个月病发三回,现在已经变成差不多每三、四天便要疼一回,几次在深夜听到他急咳的声音,她总是忍不住偷偷走到他的房门外,好生着急,待她师傅安顿他好后,她才会离开。
她所不知道的却是……
每当慕容轩病恹恹的躺在床榻上,咳得半死不活时,眸光总是落在伫留房门口的倩影上,那道纤细的身影被月光拖得长长的……他看着那影子,眼神总是分外柔和……虽然他从来也未曾开口唤过那道影子的名字。
第七章
春季的药王谷,到处都充满了盎然生意。
杜雨嫣刚帮一位被柴刀伤到手的工人上完药,最近谷里多出不少生面孔,谷姿仙还曾仔细叮咛着,要她控管进出药王谷的人数,还说别让陌生人来药王谷当自家厨房似的随便,这样会让药王谷平白惹上不必要的纷端。
杜雨嫣不太懂,为什么开放药王谷看病会惹上麻烦呢?她更不了解,为什么谷姿仙之前鲜少答应为人看病?她不懂也不明白,却不好问得太明白。
远远地看见章翰手里抱着东西走来,丢下几位尚排队待诊的病患,她交代小玉让他们等一会儿,伸手抹去额上的汗水,迎了上去。
「你拿什么啊?」
杜雨嫣像是好奇的孩子,看见他摊开手里那红的、紫的、花的各色衣料布匹,每一匹布的花色看起来都好漂亮。
「给我的吗?」她拿起一块布料,将之展开,布料上绣着大红牡丹。
对于女红,她总是手拙得很。
章翰笑着,「喜欢吗?这些都是茹还有我娘帮你捡选的,她们也属意用你手里的那块布请人订制新嫁衣。」
她仔细瞧着手里的布,眼里发光,「这……这些都是娘还有茹帮我选的?」
虽然她有家,可是她相信大娘是什么也不会为她准备的,所以听到章翰说这些布料是特意选给她的,她的心里就盈满感动。
「嗯,茹自从知道你要嫁进我们章家后,总想着要为家里添购什么,看来她是真心欢喜你成为我们章家的一分子呢!」
「替我谢谢茹,还有……娘。」她羞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激荡的情绪。
自小因为她亲娘死得早,大娘又总是嫌她看了碍眼,所以她每回总是在私塾放课后,很自然的就跟在章家兄妹后头走。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得什么叫客气,每次到章家,总是跟着茹一起吃吃喝喝,简直就把章家当成自己家,当她与章翰偶尔提及那段回忆,两人皆会浮起会心一笑。
两人拥有共同的回忆,这种感觉不是很棒吗?
你知悉我的过去,我了解你的脾性,这样的组合不是挺好的?
「还客气什么?再过半个月余我们就要成亲了,虽然时间有点急迫,可是我会尽力将我们的婚事筹备到最完善。」章翰说。
「嗯,我知道。」她柔顺的点点头。
就算是与章翰之间的关系已紧密到未婚夫妻这种名分,她仍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印象中的他,总是如同哥哥般的照顾她,现在他们就要成为夫妻了,她仍是有些不习惯。
章翰倒显得大方,他伸开双臂,将杜雨嫣拥进怀里,初时她有些抗拒,可是章翰会告诉她,他们就要是夫妻了,婚后会有更多类似身体间的碰触,她该要学着习惯,听着,她就慢慢地放开自己,露出小心拘谨的神色,轻轻地将脸靠在章翰的胸膛上。
「雨嫣,我想跟你说一声,我打算邀请慕容公子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好不好?」
杜雨嫣霍地抬起小脸,诧异的看向章翰。
「他算是我们的媒人啊!我们该请他来参加的……」章翰说。
「这样好吗?」她心生亏欠的垂下眼。
「你认为不妥吗?」他注意着她的神情。
她马上摇头,又笑着转移话题。
她在眼前幸福的怀抱中,却暗暗牵挂着另一个男人。
忽然间,她想起自己好像也有一、两日未听见笛音了吧?
她又想念慕容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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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杜雨嫣才了解,什么叫做魂被人牵着走的感觉。
这几日,她老是觉得不踏实,虽然答应了章翰的婚事,可是心里始终没有真正放开过。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在得到章翰给予的关心后,还恋恋不舍的总想回头望望那双曾经追随在身后的痴缠目光?她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知道,真的很难理解自己的想法。
每回见着章翰,她会对他笑,心里会憧憬着,跟着这男人后,她的未来日子会是怎么过?
可是等到章翰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她的神思也跟着飘远,心里想的是,为什么今日他不吹笛子?
脚步不受控制的往慕容轩的房间方向移动,想着,只要待在房门口看他一眼就好,她只是想知道他今天的身体是否安好。
最近听小玉说,慕容轩整个人一下子消瘦好多,甚至小玉还信誓旦旦地说她曾看见谷姿仙在为慕容轩把过脉后退出房间,悄悄拭泪的模样。
难道他的病真的连师傅也束手无策?
她咬着唇,有些紧张的来到他的房门外,里面安静无声,想来是外出了。
离开他的房间,她漫无目的的闲走,心里头杂丝盘绕,一点也快乐不起来。
走啊走地,杜雨嫣不知不觉地走到一条小溪畔,远远地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心口就炽热的狂跳起来。
是他,慕容轩。
他还是那身白衣,清灵淡雅的身形总是能轻易攫获她的目光。
她俏无声息地靠了过去,一切全是在她浑然不受自我控制的情况下进行。
看着他半躺在一株柳树下小憩,春暖的微风轻拂,披散的发丝拂弄着他苍白的脸,不知怎地,杜雨嫣竟被眼前这一幕震住。
他看起来真的状况不太好,苍白无血色的脸,病骨支离的模样,真的很让人下忍。
可是他连在闭目休憩时,唇角也是微扬的,脸部线条柔和,予人的感觉仿佛风般轻柔。
看见他握着的笛子,她留恋的望着他那执笛的手。
他的手是如此的修长白净,指尖压在笛子的指孔上,想象着笛音流泄,她沉浸在与他初见的那一幕。
当他开口问她,他吹奏的笛音好听吗?那时她的表情可是百分之百认同,后来再听他向自己讨赏钱,却又羞恼起来,现在想想,他不过是想多跟自己聊两句而已,就像她管不了自己的心,就连眼睛、脚啊什么的,身体的每一个知觉都自动自发的各有各的归处,全然不受理智统管。
她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搭在他微凉的手上,有些迟疑却实实在在的触碰到他了。
阳光在水面拖曳着流动的金波,他俩紧挨着身的影子投射在水面,纠纠缠缠的,仿佛融入这片景色中。
「你的手好暖。」慕容轩嗓音温润的说,眼睛未睁开,手却先微微收紧,抓住一手的柔软。
「你……醒了?」娇颜布满红晕,她立时想抽回手,可是她的手才动,慕容轩的手也跟着再收紧些。
隔了这么些许日子,好不容易再握到她的手,他怎么样也舍不得轻易放开。
「就算无礼也好,请……再让我握着你的手一会儿,好吗?」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点病弱的请求语调,让一向心软的杜雨嫣难以拒绝。
她没有再挣扎,算是默许了他。
「谢谢。」慕容轩轻声的说。
杜雨嫣则自觉亏欠更多,虽然觉得自己已决定要嫁给章翰,按理说,实在不该再与慕容轩有任何形式上的牵扯,但是就当是回报他的柔情吧,就让她放纵自己一回又何妨?
她只是想回报他而已,如此而已,没什么……她如此告诉自己。
「外头风凉,你该回房休息的。」
心终归是念着他的,就算想故作冷漠,她也无法再狠心的拒绝。
他偏过脸看着她,看见她两颊染上红晕,他漾着笑容,抬起手,微凉的手指掠过她的发梢,他的眼眸里盈满柔情,那感情好深好深,那双眸子柔和得像是要让人醉了般。
「你适才选的那块布料,很适合你。」他笑说。
她睁大眼。原来……他刚才也看见了。
他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勾到耳后,而杜雨嫣则没有动,身子绷得有些紧,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他。
为何听见病容惨白的慕容轩说那些话,她的心却生疼起来?
他将目光落在她胸前那块玉佩上,指尖轻抚着那玉上的刻痕,「日子订在什么时候?」
她的脸色微僵,本来不想回答,可是又想起章翰适才还提及要邀请他参加他们的婚礼,她犹豫半晌,还是将时间告诉他。
「恭喜你了,我相信你会是最美丽的新娘。」他温雅的祝福她。
她掀了掀唇,挣扎一下,将章翰的提议告诉他。
慕容轩的表情显得温和,他笑着应允,「好啊!你的喜酒,我一定是要吃的。」他的眼眸中没有愁苦、没有伤悲,只有祝福。
「你……到现在还是不后悔让我嫁给章翰?」她小心翼翼的注意他的表情。
「你不是已经收下章公子的定情信物了?」连婚嫁时间也订了,现在问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他暗暗叹息。
「是你放弃我的。」她赌气似的说,不明了为何自己总是这般难懂。
「你说过你想嫁的人是他。」他提醒她。
「那一半是气话!」她叹气。
都说生气时,人总是情绪化的,说出来的话,大半都是未经大脑思考的。
「是吗?」他微笑,由衷的说:「章公子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人,我很放心。」收回自己的手,轻轻地压在心口。
近期他的体力差得紧,很容易觉得疲累。
「你就是太放心了,才让我觉得不安。」看着他日渐消瘦,她不忍的轻声吐露这些日子对他的担心,「你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她伸手替他将滑落至肩头的披风重新披上,语气似是抱怨,似是烦忧,「在师傅研制出有效的药方前,我不希望你再染上风寒,我希望早些见到你恢复体力,再吹笛子。」
他唇角噙着笑,轻轻地垂下脸,看着手中的笛子,口气略显无奈地说:「只怕已无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