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秀女各自归家后,京城一家客栈里头,几个男人皱着眉看着皇宫的方向,语气不悦开启了谈话。
“早说了,这些年既然已经把那孩子身边的奶娘还有伺候的人都换成了我们收买的人,那个没用的棋子就该毁了,要不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下场。”一个身穿丝绸衣裳的中年男人满脸气愤,对自己多年的布局段于一旦,他浑身怒火只能往其它两人身上撒。
“行了,这不是想着那人虽然被软禁在宫中,可靠着她,我们能够把人手安插在小王爷身边,甚至就只差那临门一脚,连皇上身边都有咱们的人手了,谁想到那女人跟疯狗似的,多年没发作,结果一朝败露就忍耐不住了,居然会直接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
说话的是另外一个留着长须的男人,穿着一身书生袍,不看那身上的小算盘,还会误以为这是哪家私塾的教书先生。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前几日那些人都已经让人抄了三族,也幸好当初我们设局的时候都没自己出面,否则今日哪里还能安稳地坐在这儿说话。”最后一人嗓音轻柔,面白无须,一双眼看起来柔和带笑,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残酷。
“不过,现在宫里查得紧,剩的那些人手可都得收拢好了,免得我们把所有人手都给折在里头。要知道,宫里培养人才不易,哪个可都是花了大价钱的。”徐老三眸光阴冷的看向气愤的另外两人,提醒他们发火的时候可别忘了正事。
“可是……大哥,咱们往宫里投的钱也不少了,何况当年已经靠着月儿那女人替咱们弄来盐矿的牌子,做啥连那小娃子都还要浪费那药,那药可是走海船进来的,那么一丁点可就要好几两金子。”
率先提出质疑的就是最先主张该提前灭口的张大富,一身横肉,即使穿了丝绸袍子也不像富贵人,早些年也是落草过的,如果不是搭上了徐老三这条船,只怕如今不是在牢里待着,就是占着哪座山头当大王了。
“你懂个什么,盐牌两年一换,咱们十来年前靠着月儿混进宫里头,帮咱们弄到了采盐矿的牌子,可这上上下下要打点的人多着了,要是没有其它的后招,难道你以为咱们还能够顺利的守着那盐矿?”庞书生认真的把其中关窍分析给他听。
这盐矿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个聚宝盆啊!光是摆在那儿,就能不断的生出银两,这样好的东西,自然人人想要,他们不想被逼着放手的话,就必须要有能够震慑他人的方法。
徐老三在当年知道自个儿同父异母的妹妹得了贵人青眼入了宫之后,他这发财的点子就没断过。
要说当年他也是净身过,在宫里学过枧矩的,可是这宫里贵人就那么多,想要上前伺候的人可多着了,多少人一辈子只能混在下头当个干粗活的,连见上贵人一面都没有,他平日就是爱钻营的,与其想着好好表现,祈求不知道哪个年月可以入了贵人的眼,还不如他自己想方法来得快。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他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居然真的成功进了宫,甚至生下皇子封妃。
可也怪他那时候被接二连三的顺利冲昏了头,听着了那句“朕的第一子”,就跟着买通了人在宫里将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没想到居然因此让那孩子给人弄夭折了,而徐月溶也因为私下对皇后下手,从此被软禁深宫。
也幸亏当初那采盐贩盐的牌子的约还没到,让他们还能够重整旗鼓,顺利的退出宫中。
那之后,他也知道了靠着所谓的宠爱可没什么用,皇帝老子跟阎王差不了多少,一样要你三更死,断然不会让人活到五更。
这靠着醉芙蓉操控宫中妃嫔,甚至是皇子,都是那时候想出来的法子。
如若不是他们亲眼见过这上瘾的人会有多么疯狂,只怕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宫里头甚至是那些奶娘身上都用上了这样的药。
他们想得很美,如果能够不知不觉的把药弄在膳食上,长久下来,那些所谓的贵人,也只能成为他身下乞讨的一条狗。
他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只要他掌握着那醉芙蓉,就不怕那些人敢作怪。
可是万万没想到,徐月溶居然被人发现了对皇子下药,还想着鱼死网破,直接把人给绑了打算丢到水牢里浸死,最后事情没成,又自个儿服毒自杀了。
这些消息在宫里被瞒得死死的,半点风声都没透,可他们在宫里的人手虽然少,却还有几个,也是费尽了力气才把消息给传了出来。
有时候,人的野心一旦被打开,无法抑止的贪欲就会不断滋生,直到自己毁灭为止。
徐老三现在就是如此,早些年先帝还在的时候,那些财富权势,几乎可以说是唾手可得,可如今,他们原本有的东西不断的缩诚,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没有掌握宫中贵人的关系。
那些人看着他们没有靠山,一步步的蚕食鲸吞,以致于他们手中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采盐贩盐的牌子了,这也是他们最后的老本,若是连这个都丢了,他们三个算什么东西,别说银两了,光这些年他们做的那些事儿,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现在等着风头过去再说,至于宫里,我们的人就暂时先别联络了,以免露出马脚。”
“是!听大哥的。”张大富自以前开始就是专门卖力气的,这等弯弯绕绕他也搞不明白,也就不去费那个心了。
庞书生同样是认同的,只不过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迟疑。
徐老三心情不佳,看庞书生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更是不顺眼,他不耐烦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大哥,听说这回坏了咱们事的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秀女,那是不是……”庞书生想的是,这回如果不是这人把下药的事给掀开来,也不至于有后头那些事,这一回取得盐矿的牌子他们也能更十拿九稳些,可是因为那个秀女的一句话,多年的经营就毁了大半,这让他忍不住琢着是不是该把那秀女给解决了。
徐老三点了点头,“有几分道理,那秀女若是不进宫还好,一旦进了宫,说不得咱们的手下得全折在里头,不过现在我们现在能够动用的人手不多,等那人离京的时候,再想办法把给拾了。”
他并不把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秀女给放在眼里,至于人命什么的他更是不在乎,这些年他们手里沾染的人命还少吗?
“那好,这事就让你盯着去办。”徐老三向庞书生吩咐完,看着那远远的皇宫,眼里闪过满满的阴狠算计。
就快了,等这风头过去,到时候趁着宫里人放松了警惕,不管是哪一个主子,他都能够悄无声息的让他们尝尝那醉芙蓉的滋味,到时候……他就算不是皇帝老子,可却能指挥那些人做事,他倒要看看谁还能嘲笑他徐老三是没了命根子的男人!
第8章(1)
秀女出宫的第一天,厉穆禛觉得宫里有点空,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偶尔无赖、偶尔无辜微笑的小姑娘,不断出现在脑海中。
然后是秀女出宫的第十天,他偶尔会下意识的想要去看看那个姑娘坐在茶几边的位置,似乎还能够看见她把点心吃了满嘴,鼓着腮帮子的可爱模样,但他更常想的是,她朝他福身,祝贺他与未来皇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他皱了皱眉,无法想象自己会和哪一个姑娘举案齐眉,自头偕老。
这些年来,唯一能够让他觉得有趣,甚至上了心的姑娘,只有她一个,他不确定是否还能再遇上另一个。
在秀女出宫的第十五天,厉穆禛往涂太妃的宫殿走去,有些事,他觉得或许能从她那里得到解答。
涂太妃本来要歇息了,可是听见了静鞭响起的声响,在起身请安的时候,她居然没有什么意外,甚至连早先的惶恐都没了。
或许打从厉穆禛问出了那一句话后,她就一直有了心理准备。
她不紧张,只是对于都过了十年的事情,她也没自己想象中的牢记不忘,只保有依稀的记忆。
瑞珠给两个主子倒了茶后,就自动自发的退到了门外,门和窗都敞开着,只是守门的人站得远远的,确保不会听到主子们的谈话。
涂太妃看着厉穆禛,在热茶的氤氲蒸气中,她似乎看见了先帝的模样。
“京家知道皇上今儿个的来意,可是在皇上问哀家之前,哀家先说说哀家知道的事情吧。有时候,在这后宫之中,怎么样才算是过得好,确实没有个定论,比如说皇后,也比如说月妃。”
她微微一笑,记忆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她还是宫里一个不怎么受宠的妃嫔,先帝偶尔会来她的寝宫坐坐,可是也仅止于此。
她不是没有心怀怨恨过,可是连皇后都放下了,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妃嫔,又能如何?
“想必皇帝也知道,月妃是先帝自个儿从宫外带回来的,可是没有人知道,其实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当年比她早一步净身入宫。”
厉穆禛的确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他挑了挑眉,察觉到她话中的错漏之处。“既然没有人知道,那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哀家要说的,不管月妃当年是如何进宫的,但是她的确深受先帝的喜爱,要不也不会破格将区区一个民间女子带入宫中就给予高位,生子之后更是直接封妃。”
涂太妃的眸光有些黩然,“只可惜,先帝这样的宠爱,也同时害了她,她不过是一个民间女子,入宫之后,所能使唤的人,自然都是先帝给予的,对于在宫中不少年的其它妃嫔来说,这中间能够使绊子的地方可多了,所以月妃会在入宫后就和那同父异母的兄长联系上,也不是没有道理。”
若是旁人,那肯定是一条心的替自个儿的姊妹铺一条好路,就是不能,那也得为着妹妹着想,不扯妹妹的后腿。
可是月妃那兄长却不是。
因为两人住的宫殿不远,那时候她又常喜欢四处走走,偶然几回碰见那人朝月妃伸手索讨银两,她就知道这人肯定会成为害惨月妃的一条引火索。
“后来的事情,皇上应该也从月妃那里听说了,二皇子的诞生、谣言的散布、前朝的不满等等,都是压垮月妃的最后一根稻草。”
“朕只想知道,当初皇弟的死,真的是朕的母后所为吗?”厉穆禛慢慢开始接触到当年的是是非非后,他只想确认这一点。
“不是。”涂太妃很肯定的摇了摇头,“官里所有的女人都有可能下手,包括我,唯独皇后不可能。”
涂太妃太过肯定的语气让他有些不解,“怎么能够确定?徐月溶可是言之凿凿的说就是朕的母后下的手。”
涂太妃嗤笑道:“她那是执念深了,不想承认事实罢了。”
“所以事实是什么?”
“二皇子确实是被人害死的,只是下手的那个,不是皇后,是先帝。”涂太妃轻轻吐出她隐藏多年的秘密,表情也多了几分松快。
厉穆禛俊秀的脸庑上闪过一丝怔愣,“这是为何?那也是先帝的亲生儿子,甚至当年先帝在他出生后就直接将孩子抱走,说要亲自带在身边抚养……莫非……”
他想到自己为何在这件事情上无法继续查下去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年伺候的人几乎死绝了。
他一开始只想着主子出了事,伺候的下人们自然讨不了好,却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
皇室里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天生残缺的孩子。“那日月妃生产的时候,我见过孩子一回。”
产婆将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孩子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是产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皇后和她同时把包着孩子的襁褓给打开,却也差点把孩子给摔了出去。
“那孩子长了一条尾巴,短短的,不明显,更糟的是,那孩子身上同时有着男女的器官,加上那条怪异的尾巴……”涂太妃似乎又想起了当天的情景,神色有些复杂。
那时候她慌得几乎站不住脚,其它的妃嫔都还没到,在场的只有她和皇后两个人,皇后娘娘知晓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事,可是她不过是个嫔,若是想要封口,让她死得不明不白的就太多了。
是皇后先冷静了下来,要她装作没事般到外头坐着,后来那些产婆们全都被皇后的贴身嬷嬷给拉了下去,而她则是故作无事的等着皇上欢喜的来看二皇子。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殿的,只知道第二天醒来,二皇子“病了”,皇后也病了。
厉穆禛可以想象先帝当时看见自己所爱的女人辛苦怀胎十月后,却生下一个生着异尾,又身兼男女器官的怪胎时,心中的恐慌和惊吓,而身为一个帝王,该如何处理这个孩子,那是不用想也能得知结果了。
“皇后是真贤德。”涂太妃真心的道:“贤慧不嫉妒,对于宫里的妃嫔有孕,都是抱持着欢喜的心情,只盼着妃嫔们能够好好地替先帝开枝散叶,更别说月妃那时候是先帝心尖尖上的人,她也没有任何理由非得要害那样一个孩子。”
可是皇后也病得太不巧了,就在二皇子重病后,她也跟着病了,也难怪月妃会怀疑是皇后下的手。
应该说那时候整个后宫里,除了皇后,就只有她知道真相,也只有她相信皇后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是她不能把所谓的“真相”说出口,一旦说出口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又是另外一个“重病致死”或者是突然“猝死”的人?
当年的事情只能说是一环扣一环的巧合还有意外,知道真相的人不敢说,下手的人不能说,那个打出生后只见了孩子一面的人,除了怨恨那个恰巧病倒却让人觉得像是心虚的人,她又能如何呢?
“先帝也没想过平日看起来乖巧可怜的月妃,居然真的有这个胆子和法子对皇后下手。”涂太妃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这或许又是她的胆小所造成的悲剧。
如果她在知道月妃和她那个兄长有所联系时,就告知了皇上,或者告诉皇后,会不会今日就不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常常这么想着,可是这些悔悟都已经太晚了,那些恩恩怨怨中的中的人,除了她以外都已经死去,是不是说了之后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涂太妃说了许多,本来以为很多都快被遗忘的回忆,似乎又变得鲜明起来。
“皇上,或许是哀家僭越了,可还是容哀家用长辈的身分,大胆的说上这么一句,像先帝那般的人,因为专宠月妃,都被说是难得一见的情种了,可是下场如何?杀死亲子,又间接害死了皇后,甚至哀家也猜测过,月妃最后应该是知道二皇子是谁下的手,只是她不愿承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