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是朕想差了,不过既然都已经问了,不妨再问一个,如若还是又紧张得胡言乱语,那朕就不问了。”
“皇上说的是。”李太嫔尴尬的点点头,退回自个儿的位置上。
一边伺候的姑姑看上头的主子们使了个眼色,就让下一位秀女站出来回话。
陆厚朴不是不紧张,尤其这么多人盯着她瞧,可是她会觉得紧张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打从刚刚发现皇上就是上回被她糊弄有血光之灾的男人后,她就觉得自己可能很快也要有“血光之灾”了。
秀女们学到的规矩是贵人没让抬头,回话的时候不能抬头,所以这时她仍心怀侥幸,想着自己等等把声音压低一些,说不得那人就认不得她了。
只可惜对于一个早就盯上猎物的老狐狸来说,别说她只是想要把声音压低这种拙劣的小技巧,就算她把自己画成了一张大花脸,他也能够认得出来。
陆厚朴正要回话之际,就听见厉穆禛的声音悠然响起——
“抬起头来回话。”
她的心顿时一紧,大感不妙,可是皇上都已经开口,难道她还能不遵从吗?
她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眼睛却不敢望向上方的人,自然不知道除了厉穆禛以外,那些先帝的妃嫔都在她抬起头的瞬间,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她是皇帝第一个表现出特别态度的秀女,可偏偏她们对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免怀疑她是不是有着天香国色,“偶然”让皇帝撞见了,这才多了几分注意。
可是她一抬起头,看到她的容貌,除了涂太妃以外,其他人对于她的警惕心瞬间降低了不少。
一个看起来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圆脸姑娘,顶多就那双眼睛还算灵活动人,其余就没有什么特色了,更别提在她们心里,几个大族出身的秀女或者是特别需要注意的秀女名单早就都在她们心里倒背如流了,而这一个名字取得怪模怪样,也没有什么出色的家世,应该只是运气好罢了。
其他女人的心思陆厚朴自然是管不着的,她只想着自己可千万不要被认出来,至于选秀结果会如何,她觉得那不是她现在该担心的,她该担心的是自己是否能够顺利走出皇宫。
“民女陆厚朴……”
“不用介绍了,直接回答朕的问题就行了。”厉穆禛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接着朝她眨了眨眼,像是在暗示着他早就认出她了。
陆厚朴的脸色僵了下,知道这回自己肯定是逃不过了,反正她横竖都已经得罪了贵人,还不如爽快地把话给答了。
就像她爹说的,人活一辈子,要是活得不爽快,那跟养在圈子里的猪有什么两样。
这么一想,她觉得紧张一下子消散了不少,她梗着了脖子,看向那个含笑等着她出丑的男人,一股汹涌的勇气从心底流窜了全身。
做人就是不能怂!更何况她可是文武全才天下第一伟人爹爹的女儿,更是不能轻易认怂了。
她眼底闪闪发光,抿了抿唇后,她一字一句,带着无上气势的说道:“民女是为了寻求一桩姻缘来的。”
此话一出,大殿陡然骚动了起来,涂太妃等人被她这直白的回答给吓了一大跳,其他秀女们一个个也都倒抽了一口气,顿时许多眼神投射在她身上,鄙视她不知羞耻,或是觉得她根本就是没有脑子,但她依旧巍然不动。
反倒是厉穆禛笑开来,饶有兴致的追问道:“喔?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是好姻缘?”
就这么一句,涂太妃几个马上就明白了,就算刚刚还不能确定皇帝对这个什么都不显的秀女有什么心思,可是这要捧人或者是给恩典的意思却是不容置疑。
涂太妃等人都能够看得出来,几个家世敏感的秀女自然也都能够看出来,一时之间,刚刚那些鄙视嘲笑的眼神就成了嫉妒和愤愤不平,尤其是刚刚让人看了笑话的李芳晨和白婉楒,更是恨得连牙根都要咬碎了。
凭什么她就能够拿到这个恩典?她们刚刚如果不是太过紧张,说不得也能够让皇上高看一眼,哪里会让这个不知羞的拿到这样的好处。
陆厚朴刚刚硬着头皮回答了那一句话,心里早就设想了许多下场,可如今听到皇上含着笑意追问,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大约是讨巧的回答到点上了,所以皇上的第二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她平常老是被称赞个性耿直,但是她也知道在宫里说话都得三思,起码她占卜出来“贵不可言”的结果就不能随便说。
毕竟在这宫里,能够担上一句贵不可言的,除了皇上以外,还能有谁?就算真能找出其他人,就算她心里真这么想,也不能直接说出来,要不在场这一堆人,只要有一个说这是大不敬之罪,那她可就百口莫辩了。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圆脸相当严肃的道:“民女其实也不知道何谓好姻缘,不过想来皇上英明睿智,肯定比民女更清楚明白。”
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能够顺道拍一下上位者的马屁,陆厚朴觉得要是她那总是算无遗策的爹在场,都得称赞一番她的机智。
厉穆禛忍不住在心里笑骂她一声小滑头,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话他听了挺受用的,他抚掌轻笑道:“说的不错,那朕不赏也不行了。”
他说了赏字,其他太妃太嫔等人自然也跟着赏了一波,让陆厚朴高兴的笑了起来。
第2章(2)
厉穆禛没忘记自己答应过要给李太嫔一个面子,所以在陆厚朴之后,他没再继续问下去,他刚刚逗弄了下小姑娘,又被小小的拍了个马屁,心情颇好,也就不再插手后面的流程,专心地当个摆设。
这回的选秀,那些老狐狸们动了心思想在他的后宫上做文章,可他也不是只会傻傻的任人摆布,起码光看着这后宫还有前朝的风起云涌,就知道即使先帝已经过世多年,某些人的野心依然不减。
他心中有所盘算,目光不由自主又往下头看去,依然是一眼就看见那个已经站回秀女群里的小姑娘。
他忍不住又勾起微笑,或许选秀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起码让他碰上一个挺有趣的小姑娘,只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可爱是可爱,就她这样的性子,若是真入了宫,只怕不是为她好,而是害了她吧!
厉穆禛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下巴,发觉那小姑娘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抬头张望,他顺势移开了目光。
再瞧瞧吧!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若是真心喜爱一样东西,就绝对不能放进宫里来,宫里头,住的可都是吃人的兽啊……
有时候越是不想招惹是非,是非却越会招惹自己,对于陆厚朴来说,现在就是这样让人尴尬的时候。
倒不是说她无法应付,只是这些小姑娘们用的招数,真是让她看了都尴尬啊!
比如前几天把她的衣裳给剪破,可是那剪子是能够随意带进宫里头的吗?她只上报给储秀宫里的姑姑,这事儿一下子就一清二楚了,连让她自个儿去查的兴趣都没有。
还有昨儿个,不知道是哪来的宫女同她说有某一个太妃传召她,也不想想看,这些日子她虽然过得低调,可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起码这宫里先帝留下的几个太妃太嫔她都早打听得门清了。
但这招普通人家的秀女说不得真得上当,起码昨儿个的确听见了一个落水被侍卫给救上岸的。总之她先向姑姑报告自己的去向,一出了宫,看那宫女走得飞快,一下子就让人跟不上,她马上就踅回储秀宫找姑姑们报告,问问能不能找其他宫女帮她带路,那些个姑姑们都是经事的老人了,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不一会儿就让她自个儿回房了。
只不过这尴尬的招数始终用不腻,比如现在,她被屋子里的两个秀女给拉着往储秀宫外的小花园去逛逛,然后眼前小小年纪的王爷和长公主就忽然跑了过来,让她们去御膳房拿点吃的过来。
陆厚朴倒是没想过这是巧合,只觉得身旁两个姑娘的手段挺厉害,居然还能够请动宫里的贵人来陷害她。
别说她怎么看出是陷害的,她身上打从刚刚开始就被弄上了引猫发狂的香料,这味道一般人闻不出来,但她可是药材之家出身的,怎么可能闻不出来。
李芳晨和白婉楒两个却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安排好的陷阱都还没用上,居然就先撞上了这两个贵人。
她们入宫前就让人教导过有关于宫里主子们的性格还有名讳,自然很快就认出来这是当今皇上的一对双生弟妹厉穆庭和厉慕蓉,他们是先帝的老来子,生母产后早亡,现在在涂太妃的手下抚养,由于是宫里年纪最小的主子,又是先帝最后的子女,所以在宫中非常受宠,向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更别提这些储秀宫的秀女了,在他们眼里大约和普通宫女们没什么两样。
李芳晨和白婉楒互看了一眼,皆露出一抹欣喜之意,虽说王爷和长公主的出现让她们有些意外,可是若等等那只猫窜了出来,不说伤到了人,光只造成惊吓,可比她们原先设想的还要好。
这么一想,她们便觉得去御膳房取点心也不是什么坏事了,还能够让她们提前抽身,避免被怀疑。
于是李芳晨急忙地道:“还请一位姑姑带我们过去,我们平日只在储秀宫里,对外头的路可不熟稔。”
厉穆庭就是个熊孩子,平日里胡作非为惯了,这种赶着拍马屁的人见多了,看也不看一眼,随便指了个人,李芳晨和白婉楒便连忙跟着对方离开。
他还不由得抱怨道:“连个路都不会问,还得浪费我一个人去拿吃食,可真是够没用的!”接着他抬头一看,发现陆厚朴还站在原地,不免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不去?难道你还要另外一个人帮你带路不成?”
陆厚朴微微一笑,“没的事,民女想着两个人去就够了,王爷要是想去抓蛐蛐儿还得赶紧才是,要不然等等那姑姑回来了,只怕就不好办了。”
厉穆庭瞪大了眼,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去要去抓蛐蛐儿?不对!难不成你是方姑姑的眼线?”
那方姑姑平日里最是古板,不管他们要做什么总爱拦着,他这才想方设法的把人给支走,却没想到这个秀女居然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
陆厚朴指了指他没藏好的蛐蛐儿罐,好笑地道:“这都露馅了啊!还有,王爷您带那么多人出来,明明可以让这些人去御膳房拿点心。又为什么要特别找我们这些秀女呢?还不是知道我们肯定不认得路,又得要找人带路,这才指了那位方姑姑的吗?”
这么明显的事情,她以为谁都能看出来。
厉穆庭那一点小算计被拆穿了,顿时恼羞成怒,“你……你这是揣测上意,我可没有要抓蛐蛐儿,我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在边上的厉慕蓉马上细声道:“哥哥,不是说要带我抓蛐蛐儿的吗?怎么又说没有了呢?”
厉穆庭平日虽然是个熊孩子,就没有不敢捣乱的,可是对于这个双生妹妹却还是照护有加的。
陆厚朴同样也把注意力放到那个长公主身上,她一双大眼水灵又单纯,明明和厉穆庭是同胞出生,可是身量却小了许多,唇色也略显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就跟一尊精致的琉璃娃娃一般,似乎只要一阵强风刮来,就会随风散去。
陆厚朴被放养着长大,最是喜爱这种精致可爱的小娃娃了,如果不是这个娃娃的身分是长公主,只怕她都要忍不住自个儿的手,上前去捏捏抱抱了。
厉穆庭一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妹妹用如此可怜的语气质问,连忙回道:“没的事,哥哥这就带你去抓蛐蛐儿。”
他妹妹平日里都窝在宫殿里养身子,好不容易能够出来走走,哪能够对她失信呢!
他牵起妹妹的手,在经过陆厚朴身边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最好别多话,要不然本王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陆厚朴也不是被吓大的,她微笑着点点头,压根不把一个半大孩子的话给放在心上,但是有一件事让她觉得古怪,方才厉慕蓉经过她身边时轻咳了两声,她闻到股味道,可是那味道太浅,她并不是很确定,想了想,决定再找机会观察观察。
没多久,李芳晨和白婉楒跟着方姑姑拿了一盘点心回来,就看见她们期待被疯猫狂追逐而失仪的陆厚朴,正一脸无趣的坐在花园的亭子里,还有一只懒洋洋的肥橘猫趴在她的腿上,她一手揉着肥猫的肚子,肥猫舒服得发出呼噜呼噜声。
李芳晨难掩震惊,马上转头瞪着白婉楒,用眼神质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她交代白婉楒将那药粉弄在陆厚朴身上的,她还事先收买了小太监抓了只猫来,到时候不管陆厚朴是因为被猫抓伤而破相,或者是为了闪躲而冲撞了贵人失了仪态,更或者是落水让人给救了,都算达到她们的目的。
但现在的景况完全跟她们预想的不一样,难道是药出了差错?或者是那猫儿鼻子坏了,没闻到那药的味道?
她们想了半天,眼色不知道互相交会了几回,领着人的方姑姑可没那个耐性等着,她冷冷地瞅了她们一眼,声音清冷的道:“两位姑娘可是不耐烦替主子拿东西,要不怎么一停就是这大半天的?”
李芳晨脾气暴躁,让一个下人指挥着做事,心里本就有些不甘愿,正要开口回呛,却被白婉楒有眼色的给拦了下来。
“没这回事,姑姑哪儿的话呢!我们就是想着刚刚主子还在这儿,怎么这时候却不见了人影?”说话的同时,她还不忘将眼神往陆厚朴的方向飘,毕竟刚刚陆厚朴就在这儿,现在王爷和长公主不见了,问这个还留在这儿的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方姑姑的表情极为严肃,对于这些小姑娘在她眼前玩弄心机只觉得厌恶,可是她这话的确有点道理,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看着她们把那个坐在亭子里的秀女给喊过来。
第3章(1)
陆厚朴坐在这儿其实也不是在等着她们回来,而是刚刚这只橘猫突然猛扑了过来,让她给逮了个正着,她想着反正无聊也是无聊,干脆就坐在亭子里休息,顺便和猫儿玩。
她不自觉又嗅了嗅身上淡淡的诱猫香,再次觉得她替下手的人感到尴尬不是没有原因的,诱猫的药粉不只一种,可是要撒得让人不知不觉,那也只有她身上的这一种了,但问题是,这种药粉对于已经阉割的猫是没有用的,而且非常不幸的是,在她腿上翻肚的肥猫就是一只“猫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