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秀摇了下螓首。“我也不清楚,可它就是发生了。”
“那么死去的小师妹……”武麒呐呐地喃道。
“不就是荣国公夫人……”
“就不是小师妹了……”
“你真的是……”武麒又看着眼前的贵气美妇,嘴巴还合不拢。
“我知道外表怎么看就是不像,你们不信也是应该的,要不然我就跟你们回五老峰,到师父的坟前去发毒誓……”她急红了眼。“师父他老人家若是还在,一定可以认得出我的。”
听她这么说,再不信也得信了。
“小师妹,你真的没死……”
“咱们那时可哭惨了,没想到……”
“还活着就好……”
她泪光盈盈的握住他们的手。“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
“我还在师父的坟前说没有把你照顾好,害得你枉送一条小命,没想到……”武麒也流下了男儿泪。“不过还是应该高兴才是。”
两位师弟听大师兄这么说,也不约而同地点头。
“……冬秀!”
这时,体力还未完全恢复的盛永澜,在奴才的搀扶下缓步前来。
冬秀偏头望向厅口,接着赶紧走向对方。“相公怎么出来了?外头这么冷,要是不小心着凉可就不好了……”
“相公?!”武麒三人不由得惊呼。
肩上披着保暖斗篷的盛永澜面无表情地看着闯进府里的三名刺客,而从冬秀的态度上来看,也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他们的身分,于是摆了下手,让其他人全都退到厅外。
双方都在打量彼此,气氛也有点僵。
“相公,他们就是我跟你提起的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还有两位师兄这回并没有一起跟来。”冬秀并没有察觉,一脸笑吟吟地为双方做着介绍。“这位是荣国公,也是……我相公。”
武麒三人对王公贵族向来便没有好感,要他们折腰,可没那么容易。
“小师妹,咱们可不会跟他下跪。”武麒把话说在前头。
“这个我明白。”她当然懂这句话的意思了,于是转向身旁的盛永澜,语带恳求。“他们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向来不拘小节,也不懂礼数,还请相公看在我的面子上,省去那些繁文缛节。”
盛永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向主位落坐,然后才望向浑身带着草莽气息的三人。“你们是冬秀的亲人,礼数自然可以免了,不过下回上门,还是得按照规矩来,免得被当成了刺客。”
该通融的,他可以不去计较,不过该讲究的,也不能马虎,尤其还是持着刀械擅闯自己府邸的人,今日换作他人,可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
“哼!还真是好大的威风……”
“王公贵胄就了不起……”
冬秀夹在中间,不过可是谁也不帮,因为两边的人都很重要。
“你们要吵,等事情都弄清楚了再吵也不迟……”她还有很多疑惑想问。“大师兄,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一天咱们从马车上把小师妹救出去,可是她一直昏迷不醒,到了晚上突然发起高烧来,大夫说可能是肩上的箭伤所导致的,不管开什么药方来喝,烧就是不退,结果撑不到三天……就走了。”想到那时的心情,武麒还是很难过。
接着换二师兄往下说。“咱们心想小师妹一定会希望葬在师父身边,所以就决定把她运回五老峰,等到办完了丧事,这几个月也都一直留在山上。”
“不过我愈想愈不甘心,小师妹要不是去刺杀兵部尚书,也不会受伤,更不会死了,说什么都要为她报仇……”三师兄一脸愤恨难消。“因此我跟大师兄和二师兄决定再走一趟京城,这才听说太子被废,那个姓魏的也被打入天牢的消息,这仇也不用报了,就在离开之前,又经过那间土地公庙,这才看到留在那儿的暗号,明明之前并没有,怎么突然出现了,所以才想来探个究竟。”
听他们说要去行刺朝廷官员,盛永澜脸色一凛,不过也清楚光在口头上阻止是没有用的,得另想法子。
“都是我……是我害了她……”冬秀想到之前若没有中那一箭,荣国公夫人或许就不会死了。
盛永澜握住她的手,出言安慰。“这不是你的错,并不是你要跟她交换的,这是天意,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确实出乎他原本预期的,心中也不禁百感交集。
“大师兄,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人都死了,小师妹和她不就交换不回来了?”这可是个天大的问题。
“无论是否交换回来,冬秀都是我的人。”盛永澜表明立场。“她是我的妻子,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一听,三师兄马上对他横眉竖眼。“这话可不是你说了就算。”
“小师妹,你怎么说?”武麒望着冬秀,还没习惯她此刻的模样。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就算可以换回原本的身体,也不能跟你们回五老峰,因为……我跟他已经是夫妻了。”她羞赧地说。
师兄弟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好像失而复得的亲人又被抢走了。
“小师妹,你过来!”武麒招了下手。
冬秀毫不迟疑地起身,走向他们。“什么事,大师兄?”
“你真的确定要跟了他?”
“他对你好吗?”
二师兄和三师兄也连番地追问,就是想确定小师妹的心意,不希望有任何勉强或胁迫。
她用力颔首。“他真的对我很好,是除了你们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真的想留在他身边,还请三位师兄答应。”
“真是女大不中留。”
“姑娘家长大了就是别人的。”
“总不能要她当老姑娘……”
武麒看着眼前的贵气美妇,粗犷的脸上满是无奈。“你现在这副模样,在别人眼中,就是荣国公夫人,也不能硬把你带走,不答应也不成。”
“只是咱们真的很舍不得……”他们相处了十多年,就像一家人,可还是到了必须分开的时候。
“我也舍不得你们……”冬秀鼻头顿时酸了。
听着师兄妹四人的对话,看得出都是性情中人,眼看他们就要抱头痛哭了,盛永澜及时插话
“为了表示诚意,三位不妨留下来作客……”他起身走向师兄妹四人。“也可以亲眼看见冬秀出嫁。”
“相公……”冬秀既讶异,但又不禁欣喜在心。
盛永澜用宠爱的目光看着她。“虽然无法大张旗鼓地迎娶,可是每个姑娘家都希望有穿上嫁裳,坐上花轿的那一天,这也是我能给你的。”
这份贴心和温柔,不只冬秀,就连武麒三人都受到感动了。
师兄弟三人原本心中还存有疑虑,也因为盛永澜这番安排而慢慢化解,相信他真的会善待小师妹。
于是,他们便以夫人娘家的远房亲戚,曾经一起学过拳脚功夫,因此以师兄妹相称这个身分留在荣国府作客。
尾声
半个月后
这天是个吉日,虽然寒冷,不过天气晴朗。
一大早,荣国府内就喜气洋洋,府里上上下下对于这个特别的安排,真以为就像主子所说的,在他历劫归来之后,决定与夫人忘记意外发生之前的不愉快,两人从头开始,虽然从未有过这种例子,不过既是喜事,当然要开开心心了。
而位在府邸另一头的院落,就充当新娘子的住处,婢女们进进出出的,全忙着为夫人梳妆打扮。
冬秀也难得乖乖地任人摆布,在她脸上又抹胭脂又涂水粉,最后则是穿戴上凤冠霞帔。
就这样,一直到了吉时,迎亲的队伍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烟硝味,一路往这个院落过来,而走在虽前头的新郎官则是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经过这阵子的调养,气色已经红润不少。
新郎官手上牵着红色彩带,引导着头上盖着红巾的新娘子往屋外走,武麒则和两位师弟亲眼目送他们的小师妹出嫁。
“小师妹真的嫁人了……”
“可惜四师弟和五师弟赶不来,否则也会想亲眼看到……”
三人看着新娘子坐上花轿,有感伤,但也在心里深深地祝福她。
坐进轿中的冬秀想到今天是自己出嫁的日子,娘和师父在地下有知,一定会为她高兴的,也不禁流下泪来。
虽然仪式从简,不过迎亲队伍还是绕着荣国府走了一大圈,接着才是拜天地和祖先,最后进入洞房。
当贴着红色喜喜字的新房内只剩下一对新人,终于可以独处了。
虽然仪式从简,不过亲队伍还是绕着荣国府走了一大圈,接着才是拜天地和祖先,最后进入洞房。
当贴着红色囍字的新房内只剩下一对新人,终于可以独处了。
盛永澜取来了喜秤,挑起红巾,看见她哭花了脸,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今天是咱们的大喜之日,应该笑才对。”
“我有在笑,不过……还是想哭……”冬秀用袖口抹着泪水说。
“我终于娶到你了……”他紧紧地拥着她。
“相公,虽然我不懂该怎么做才叫贤妻,不过若有不明的事就会去问人。”
“不必再去问人,你已经是我想要的“贤妻”了。”盛永澜笑叹一声。“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这么说。”
冬秀听了又想哭了。
“所以只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就好了。”他只有这个要求。
她用力吸气。“我一定会的,相公。”
两人喝了交杯酒,在彼此眼中看见自己充满情意的笑容,他们能有这段特殊的缘分,真要感谢老天爷的安排。
慢慢的,他们将脸凑向对方……
“啊!我忘了大师兄他们……”
“自会有人招呼他们……”盛永澜把嘴巴覆在她的红唇上。
“我不是担心这个……”冬秀扬起嘴角,促狭一笑。“而是大师兄他们的酒量很好,一旦开了酒戒,没有喝上十坛可是停不下来的,何况有三个人在……咱们府里的酒够喝吗?”
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管事自会想出办法来……现在你只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就好……”
“是,相公。”她笑着回吻。
今晚才是他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过了五日……
武麒和两位师弟实在过不惯这种被人伺候、不愁吃穿的好日子,于是决定回五老峰,自由自在的山野生活才是最适合他们。
得知他们要离开了,冬秀心想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何况以后还是能再见面,也就不再开口挽留。
就在武麒三人前来跟小师妹夫妻辞行之际,盛永澜才缓缓道出心中的打算。
“尽管你们过去所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不过刺杀朝廷命官还是死罪一条,何必挺而走险,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他说。
这番话对师兄弟三人来说,可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你身为王公贵族,食朝廷俸禄,当然替他们说话。”
盛永澜语气铿然,令人不禁为之信服。“这不是替谁在说话,而是不希望你们冒险,即使你们的本意是对的,可是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昨日进宫时已经禀奏皇上,尽速在各地设立御史台,加强监察弹劾百官,若有为官不当者,立即免职惩处,皇上也已经准了,并全权交由我来处理。”
听了他的话,师兄弟三人面面相觑,无法否认这个做法确实可行。
“咱们就先看情况再说,如果真能不再有贪官污吏出现,咱们自然也想过平静的日子。”武麒代表其他师弟们说。
“这事我绝对会办到的。”盛永澜亲口允诺。
冬秀见他们达成共识,心里也很高兴,往后不再有无辜百姓受到迫害,也不用担心师兄们的安危,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大师兄,其实我有一个请求,要请你和其他师兄们帮忙。”她想到这几天和相公讨论好的事。
师兄弟三人看着她,不约而同地开口
“什么请求?”
她抬头看着身旁的盛永澜,夫妻俩交换了个眼色。
“二少爷呢?”盛永澜转头问着奴才。
“回爷,应该快来了……”
才这么说,就传来盛永繁怒气冲冲的叫嚷
“你们好大的胆子,快放开我……”被两名护卫架了进来,他气得又踹又踢,就是挣不开,见到兄长也在,马上大声质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盛永澜没有回答二弟,只是看着妻子,交由她来处理。
“大师兄,请你们带我的小叔到外头去晃一圈,让他知晓自己有多好命,又是多么人在福中不知福,一年之内都不要送他回来。”冬秀朝三位师兄抱拳。“这件事就有劳你们了。”
“你说什么?”盛永繁失声大叫。
武麒住在府里这段日子,早就看这位二少爷不顺眼,明明有手有脚,却好吃懒做,也想好好教教他什么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原来是这么回事,没问题,包在咱们身上。”他掐着双手,只听见指节噼哩啪啦作响,吓得盛永繁脸色一片惨白。
“大哥,你不能把我交给他们……”
盛永澜摇头叹息。“我教不好你,只好拜托别人帮忙了。”
“走吧!”二师兄一掌拍在他的肩上。
盛永繁发出惊叫。“我不要去……我不要……”
耳朵都快聋了,三师兄索性点了他的哑穴,让他叫不出来。
“呜……呜……”盛永澜突然发现自己没了声音,满脸惊恐,只能在心里大喊救命。
武麒和两位师弟朝小师妹夫妻俩抱拳,便拖着既叫不出声音,又无力反抗的盛永繁,在他们的目送下,离开了荣国府。
“相公真的放心让我大师兄他们把人带走?”冬秀打趣地问。
闻言,盛永澜不免自嘲。“让二弟到外面见见世面也好,以前总是舍不得让他吃苦,他才会有恃无恐,都是我惯坏了他,也该狠下心来了。”
“相公别担心,我那几位师兄一定会天天磨练他,让他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她可以打包票。
盛永澜听到“磨练”二字,衷心希望二弟可以挺得过去。
一年后
春暖花开,朝中的纷乱终于平息,皇上正式退位,由五皇子继承皇位。
就在新帝登基的第一天,便下旨平反当年赵氏一门的冤屈,并为赵氏父子加以追封。
盛永澜直到此时才奏明赵家后人一事,好让靖儿得己认祖归宗,在这之前,由他亲口将身世告诉这个从小养大的孩子,父子俩在泪水中有过一番长谈。
而新帝在得知之后,为了报答当年赵家为了拥护自己,却不幸遭到满门抄斩的命运,下旨封靖儿为安乐侯,并赐府邸、领俸禄等恩典,而周氏则是婉拒了诰封,对她来说,今生的心愿己了却了一半,就只等儿子长大成人,便要削发为尼,皈依佛门。
“我总算对得起靖儿他爹了。”他终于兑现了承诺。
冬秀一手覆在圆润的小腹上,怀有五个月身孕的她,脸颊丰腴不少,另一手则让只男性大掌紧紧牵着。“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也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