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白梅由上往下睨着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可怜虫。
“快去换衣服,”她拧眉看向地板上的水渍,想到接下来的整理工作就让她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了。“你把整个客厅滴得到处都是水。”
她等会儿可有得忙了,这样也好,她正愁不知怎么面对他。
她转身要去拿拖把,徐安扬却抓住她的衣角。
“干嘛?”她回过头,看见他孩子气要无赖般的表情。
“不要走。”
“我没要走,只是去拿拖把,你也快去换衣服。”她只得哄道,“而且你刚刚不是答应我,要回楼上去洗澡吗?”看着他那每次“番”起来必会出现的孩子气表情,伍白梅觉得她的头真的犯疼了。
他怎么老是这样?前一刻刮大风,下一秒出太阳,转眼间又飞沙走石……
徐安扬死不放手,反而抓得死紧,“你的工作不就是照顾我吗?”
伍白梅差点翻白眼,“我是管家,不是保母!”虽然管家的工作也包括照顾雇主,不过并不代表可以无限制地放任雇主做任何要求。
迟迟未响起的雷鸣像爆竹般开始响个不停,在天空回荡着轰隆隆的响声。
徐安扬脸色吓得死白,那表情活像她真的敢移开一步,他就断气给她看一样。
伍白梅都想拍头呻吟了。
“你今年多大了?不怕被别人知道你这模样会笑掉大牙?”她决定激发他的男子气概和羞耻心。
徐安扬仍是发抖,“掉的是别人的牙,又不是我的。”
她一阵哑口无言。
“哈啾!”淋了一身湿的徐安扬打了个喷嚏,天晓得他到底淋了多久的雨?她不禁开始紧张了。
“你快去洗个热水澡,要是发烧就麻烦了。”而且她不想下一个打喷嚏的变成她。
见徐安扬仍是抓着她的衣服不放,她只得弯身扶他起身。
“我不要……哈啾……”像要跟沙发黏成一体似的,他大少爷不肯移动就是不肯移动,而且这回干脆直接拉住她的手。
伍白梅真觉得他在考验她的耐性。
这男人简直比三岁小孩还番!
“听话!”深呼吸三次,她决定拿出专业管家该有的耐心,催眠自己真的是在跟一个三岁小孩讲道理。“我跟你全身都湿透了,不然你先放开我,我去帮你拿干的衣服,然后开暖气……”
话还没说完,窗外又是电光闪现,沙发上的男人惊恐的更往里缩,几乎要抱住头蜷成一团了。
伍白梅愣了愣,或许她该转换另一种思考方式来看待徐安扬的恐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当一个人心里对某种东西怀有恐惧时,那种难以克制的惊吓反应经常是旁人难以理解的,只是不害怕的人站在自己的角度会觉得嗤之以鼻,若换成他自己所害怕的,嗤笑者与被嗤笑者的角度就要对调了。
何况人们总是要求男人不该表现出脆弱与无助的一面,眼前若换成一个女人,这样的恐惧就会变得让人容易同情与理解。
叹口气,她拿起先前放在茶几上的MP3随身听——她在睡前一向有听音乐的习惯——把耳机塞进徐安扬两耳,把随身听拿给他。
“专心听音乐,不要注意别的,就不怕了。”
徐安扬看着她,随着耳边传来的歌声,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了,无懒的表情没了,总算镇定得像个男人的模样。
但是一只手仍是揪着她的衣服,像害怕被遗弃似的。
伍白梅真是拿他没辙,伸手拉下他一边的耳机。
“听着,如果你和我都发烧,现在这么晚很难找医生,你不会想又冷又饿的缩在沙发上一整晚吧?”不要告诉他,他想拉着她陪他!
徐安扬摇摇头。
“这就对了,我们各自回房去洗澡,然后就可以吃热腾腾的消夜了。”
“你真的会下来陪我?”他不放心地问。
伍白梅沉默了三秒,才点点头。
“你不守信用怎么办?”显然瞬间变脸是他的绝招,又或者他刚刚镇定的表现只是伍白梅的错觉。
这算啥?她觉得自己耐心正在接受严格的考验。
他这个对她伸出魔爪的人,对她做出这要求,不觉得太过分也就算了,竟然还质疑她会不守信用?
“你洗不洗?不洗我回房睡觉,懒得管你!”她凶巴巴地擦腰道。
“好嘛!”干嘛那么凶!徐安扬简直像被坏姐姐凌虐的灰美男了,垂头丧气的站起身,在伍白梅打算转身回房时,他又叫住了她。
“你不可以耍赖哦!”
是谁在耍赖啊?
伍白梅直接送他两记白眼,受虐灰美男才赶紧夹着尾巴洗澡去。
真是天地颠倒了,她这个应该被安抚的,竟然要反过来安抚那个刚刚才扑上她、险些把她吃干抹净的人!伍白梅有一瞬间觉得好笑。
她讨厌他吗?这时她忽然问起自己。
恐怕并不,否则不会由着他对自己耍赖任性,早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了。
可是要说喜欢……伍白梅忍不住拧眉,告诉自己心口那份悸动只是太疲累所致。
她才不想再一次被蛤仔肉黏到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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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半天,两人总算能洗个热水澡,伍白梅在他吃消夜的空档把客厅整理干净。
然后徐大少爷又开始“番”,死都不让她回房间去睡觉。
怎么学姐都没告诉她,徐安扬“番”起来是这副德行?
这回他虽然没再装可怜扮无辜,却是用正经的表情说出让伍白梅血压再升高的话。
“我不介意你看到我的睡相。”
伍白梅听到这,差点吐血,吼道:“你不介意,但我介意!”而且这并不是重点好吗?她没好气地想。
徐安扬又是一副挨骂小狗狗般的表情,一双水汪汪的眼无声地指控她的冷血薄情。
真是够了哦!
伍白梅闭了闭眼,再次深呼吸,提醒自己要对他的恐惧以同理心和同情心来看待,可是他有对她“出手”的前科,这点她怎么也不可能当作没这回事。
“我发誓刚刚的事绝不会再发生,如果你对我不放心的话……”他起身,在旁边的柜子里翻找,然后拿出一柄蓝波刀。
伍白梅瞪着刀锋闪着寒光的蓝波刀,不敢相信他在屋子里藏着凶器。
好吧,其实那也没什么,蓝波刀跟菜刀、美工刀一样都是刀,没道理家里可以有菜刀,却不能有蓝波刀吧?有些人家里连武士刀都有了。
徐安扬把蓝波刀递给她,见她一脸犹豫,他干脆抓她的手,让她牢牢握住刀柄。
“你拿着,要是我对你乱来,你就朝我刺下去。”
伍白梅睁大眼。
“你……”疯了吗?
她觉得刀有些沉,也许是因为她一想到那景象,就吓得双手没力的关系。
“我都把小命交到你手上了,你还是不信我?”
“说不定我力气比不过你……”她仍然迟疑。
“我只是让你拿心安的,都说过我不会对你乱来了。”
“谁晓得?”她喃喃道。
伍白梅的质疑,让徐安扬露出心灵严重受创的悲凄模样,整个人缩到沙发上,肩膀不住抖动。
“刚刚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孤寂无助的背影对着伍白梅,还不忘用眼角觑了觑她的反应,见她果然一副心软且伤透脑筋的模样,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她能陪他是最好了,要不,和她多磨几分钟他也高兴。
过去他宁愿一个人锁在房间里,独自一个人与恐惧搏斗,也不要别人同情他,可是从再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自觉地贪婪她的陪伴,就算显得任性、显得没男子气概也无所谓,当得到她的关注,他就可以笑着一整天,当她不理他,他就忍不住觉得心情恶劣,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做什么事都没劲。
好难理解。徐安扬皱眉,那不是电脑程式,不在他的专长领域,于是他决定顺从心里最直接的渴望,继续跟她“番”到天荒地老。
伍白梅朝天翻了翻白眼。
这男人可以再三八一点,再没男子气概一点,反正她对他早就幻想破灭了。
“卢”了半天的结果是,两人在客厅各睡一张沙发。
抬眼看向时钟,半夜三点多,徐安扬占了最大的那张沙发,缩成一团,好不容易睡着了,一手还是死抓着伍白梅的手不放。
伍白梅背靠向沙发,因为手被抓着,眼看是不可能偷溜回房去睡了。
对付这家伙真是比整理垃圾场还累。
而且被他这么一闹,她也没什么睡意了。
幸亏这家伙一向不早起,她不用准备早餐,只要在明天中午醒来到隔壁自肋餐店去买个便当就好——本来她会亲自下厨,但因为徐大少爷实在太难伺候了,害得她今晚只能睡沙发,她决定明天也不该让他太幸福,随便包个便当喂他了事。
深夜没什么电视好看,抱着棉被的徐安扬翻了个身,像睡得极不安稳。
伍白梅看向他有些苍白的脸。
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这男人醒着时像个恶魔,专门惹人头疼心烦,睡着时却像个天使,让人看了心怜不舍。
几撮红色的发散在他的颊边,对比出皮肤不健康的白。
记忆里,徐安扬的发色就一直搞怪又显眼,高中时是万黑丛中一头金,很像街上那些辍学的小混混,她记得还有一次学校下通牒要他不准再染金发,他大少爷索性就去染了一头蓝发,让教官和导师差点气到吐血。
伍白梅不知不觉开始细细地端详着他的模样。
这家伙不仅在发色上作怪,耳朵上也穿了成排的孔,还有眉毛上的环,然而洗完澡,将一切装饰卸除,他又回复最干净清纯的模样。
褪去所有多余装饰的徐安扬是相当清秀的,沉睡的样子让本来对他好感破灭的伍白梅又再次怦然心动,应该说是她对那种干净而无助的模样向来毫无抵抗能力,每次对他的撒娇和任性举手投降,泰半是为了这个原因。
这男人是个矛盾的存在,把自己弄得像个离经叛道的特异分子,行为却像个天真的孩子,明明比任何人都疯狂,却也比任何人都胆小。
他的眉心紧紧地锁起,彷佛置身恶梦当中,毫无防备的脸像个孩子般让人不舍,被他气了一整晚的伍白梅只有轻叹一声,伸手轻点他的眉心,指腹轻而缓地揉开那皱痕,然后握住他的手。
她开始搞不懂自己了,想到稍早的那一幕幕,她仍然脸红心跳,感觉体内尚未被浇熄的火花又悄悄地在酝酿余温,她应该逃得远远的,应该和他划清界线,可是现在的她竟然心疼起他睡得不安稳。
徐安扬抓着她的手紧了紧,缩了缩身体,像是渴望更多的安全感。
伍白梅回过神,嘴里不自觉地轻哼起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歌词是拼拼凑凑、不甚完全的,主要以哼唱为主,音量不足以吵醒沉睡中的徐安扬,在她略微低沉却温柔的嗓音诠释下,竟然温润如醇酒,听来格外让人身心放松。
迷失在梦境中,那个像是一直没长大的大男人,慢慢的,慢慢的,走出纠缠不休的梦魇迷宫,眉心舒展开来,沉静与安详终于将他密密包围……
第四章
徐安扬所设计的新程式正式启用,而且还为投资徐安扬的公司带来令人振奋的前景,因此公司为他安排了一场庆功宴。
这可以说是徐安扬最爱的场合,至少认识他的人都会这么认为。
照以往惯例,徐安扬的庆功宴就安排在他的另一处住所,位于他们目前所居住的临海小镇往山上的方向,通过一座被当地人称为向阳山庄的巴洛克式小山城,再往山上而去,十座独门独院的豪华住宅其中的一座。
伍白梅后来才知道徐安扬至少有十几个住所,而他会不定期地决定在哪处的房子住上一阵子——这让她头大的想呻吟,因为这代表乱葬岗般的猪窝还有十几处。
庆幸的是,这座豪宅因为一直被徐安扬拿来当派对或宴会的场所,以他的好面子,常驻了至少八名佣人在维护,维持的相当整洁完善。
曾经在饭店实习过,也在数场国宴中担任过服务人员或指挥管理人员,伍白梅对整场庆功宴的调度安排连公司方面派来的人都极力赞赏,她的表现即使是一个称职的女主人也不过如此。
而徐安扬穿梭在众女人之间,得到几乎所有女宾的青睐,如果他不是这家公司当前的大红人和摇钱树,老早被所有男宾拖到厕所去围殴痛扁了。
伍白梅巡视会场的眼瞥见被一群花蝴蝶围绕的徐安扬,右眉一挑,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瞧瞧他谈笑风生、风流倜傥的模样,谁晓得这样一个有着恶魔般邪气的美男子,生活邋遢又糟糕,听到打雷还会退化成三岁小鬼!
好吧,怕打雷不是他的错,但把住处弄得像猪窝,对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大男人来说实在太令人不敢苟同了。
围在他身边的众女宾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像是他说了多么风趣幽默的话般,伍白梅懒得再看那个像是有多重人格一样的家伙演戏,转身继续忙碌于宴会招待。
差不多就在她忙到快忘了徐安扬是这场庆功宴的主角时,这才发现那个本来整场招蜂引蝶的徐安扬,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宴会仍然持续着,来宾不是聚在一起聊天喝香槟,就是随着音乐跳着慢舞,要不就是在小会议室里继续谈论跟无趣的数字有关的话题,好像没人发现主角平空消失了。
伍白梅交代了几个服务人员一些事项,决定去把徐安扬找出来。
不管如何,他是这场庆功宴的主人,哪有主角缺席的道理?又或者是他太兴奋,不知醉倒在哪个角落,她身为他的管家好歹应该知道他的下落。
不知是凑巧,亦或是相处这三个月来她已经渐渐摸透徐安扬的习性,她很快就在大宅的顶楼找到正在玩遥控飞机的徐安扬。
原本专心玩遥控飞机的徐安扬看见她的到来,纠结沉郁的眉眼舒展开来,不想明显地表现出来的愉悦心情,却还是让神采奕奕的眼泄了底。
“管家小姐,我还以为不到宴会结束不会看到你。”这句话里的委屈和撒娇,只有开口的人自己知道。
伍白梅一工作起来就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平日,若他“番”起来,她会举白旗投降,答应陪他——可惜伍白梅认为那不叫作“陪”,而是照顾一个心智退化成三岁的大男人。
不过一遇上工作,他的管家小姐简直像练了刀枪不入的金钟罩或铁布衫,任他“番”功再怎么天下无敌,也软化不了她的铁石心肠。
可不是吗?瞧他在会场上多卖力地讲笑话啊,可惜全场女士都笑倒了,只有他的管家小姐面无表情,冷眼一瞥,转身继续工作,害得他心碎的想躲到角落去画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