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答应你。”他在她身旁坐下。“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请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当你累了、撑不住的时候,有我在,好吗?”他轻抚她的脸,温柔地说。
周佩珊心头瞬间盈满热热的浪潮,一波一波冲击着她的胸口,那酸楚又甜蜜,让人心痒难耐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她只知道,这一刻,她想紧紧的抱住他,想……吻他!
而她,也真的那么做了。
当她倾身,首次将她的唇主动印上他的时,凌仕玄惊讶地瞠大了眼。
虽然只是一个短暂的接触,但对他的意义却远大于他吻她久久。
“为什么?”他轻声地问。
“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吻你。”她微微红了脸,不过还是老实的回答。
凌仕玄笑了,欣喜极了。
“随时欢迎。”他说,然后收到一个带着娇嗔的白眼。
“我要说了,你听不听?”气氛似乎变得轻松了些,周佩珊把话题拉回,觉得自己也可以说出口了。
“洗耳恭听。”
然后,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
“你知道在正常的情况下,一个医学系毕业,拿到医师执照后的医师,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成为主治医师?”
凌仕玄摇头,他也不认为佩珊是真的在问他。
“至少需要十到十四年的漫长训练,运气不好的话,甚至怎么升也升不上 VS。”她说:“那你知不知道,我从就读医学系到成为主治医师,花了多少年?”
“十年。”这他倒是很清楚。
她从小就一直跳级念书,十六岁的时候,便和致皓一同考上医学系,七年的医学系,她只花了五年的时间完成,并考取医师执照。
之后,她的医路便平步青云,快速的爬升,没多久又接连考取了专科和次专科的执照,然后在前年,她正式成为新生医院的主治医师。
反观致皓,目前还只是圣心医院的住院医师R3。
“没错,包括念医学系,别人需要二十年的时间,我却只花了十年。”周佩珊语调轻缓。“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代表你北常人更努力,比常人付出更多心血。”他说。
周佩珊微愣,眨了眨眼,望着他。
凌仕玄微微一笑。
“当别人在玩乐的时候,你在读书;当别人还在抱怨教科书多难念,专有名词多难背的时候,你已经在医院里见习;当别人还在了解医院究竟是如何运作,书本上的知识又是如何运用在实务中时,你已经跟在周伯伯身边做一些基础工作,不管是打针、换药、打点滴、插鼻胃管、插尿管、伤口缝合……等等,甚至开始负责一两个病人,开立一些简单的药方。
“别人一天花八到十个小时学习,你却除了短短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之外,全部都用在读书、学习、研究、以及实务上,有时候就连吃饭都会忘记,废寝忘食这句成语用在你身上再贴切不过了,如果以时数来计算的话,你的时数绝对超过那些年资二十年的人。”
“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一直一直都在看着你。”他真心地说。
一直一直都在看着她?
周佩珊张着嘴,傻傻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闭上,露出笑容。
“我又想吻你了。”她低哑地说。
“为什么?”凌仕玄还是笑问:“就因为我说了那些实话吗?”
“因为你看见了我的努力。”她说:“因为我现在心里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涨得满满的,像要胀破我的心一样,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什么样的感觉?”凌仕玄感兴趣又期待地问。
“有一点想哭,酸酸楚楚的,又不是真的难过,反而有一种甜蜜喜悦,觉得心痒痒的,就是很想做些什么的感觉,你知道吗?”
凌仕玄瞠大眼,旋即绽开了迷人的笑靥。
“佩珊,先不说这个,把话题拉回来。”
“喔……”周佩珊点头。“我是很努力,可是……他们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凌仕女微蹙眉,不可能是她的家人,那么……“你的同事?”
“嗯,他们认为,那代表特权。”她低声的说:“在那里,不管我得到什么赞赏、褒扬、加薪、升官,就连得了奖,也都能将之归到特权上头,因为我是医界龙头圣心纪念医院的千金,我的成就属于这个身分,而我的努力成为泡影。
“在那里,已经有太多关于我的话题供他们闲聊解闷,我习惯了,无所谓,但是我不希望你也成为其中之一,只要一想到那些人会怎么谈论你,我心里就不舒坦,我也不希望你有机会发现我在医院的处境而替我难过,或替我觉得生气,所以……”
“所以你才不希望我去医院,也不想把我介绍给同事认识。”他明白了。
“嗯。”她点头,然后拾起头来提醒他。“你答应过你不会介入、不会插手,更不会劝我的,所以别劝我离开。”
“我知道,既然答应了,我就会遵守承诺,你别担心。”他笑,轻轻的将她拥进怀里。“不过我总算知道爷爷为什么那么生你的气了。”
“因为我坚持不在圣心任职,不是吗?”
“不是。”他摇头。
“那是为什么?”她仰头望着他,明明就是这样啊!
“因为你否决了他的人生。”
“什么?”周佩珊错愕。
“因为你一心只想摆脱‘圣心医院的千金’这个身分,圣心是爷爷创办的,你是他的宝贝孙女,是由他传承下来的证明,这两者,是他人生最重要的部分,你从小因为这个身分得到许多好处,包括丰富、无后顾之忧的物质生活、良好优秀的学习环境等等,你能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医师,除了你本身的才能和努力之外,那些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可在这之后,你不仅否决了它们,还认为它们妨害了你。”
“我……我不……我……”周佩珊语结,说不出话来。
她想否认,却说不出口。
她急于摆脱那个身分是事实,她甚至认为那个身分害苦了她也是事实,她无法反驳,但是……但是她真的……真的没有那种想法啊!
“我知道你没那种想法,不,应该说你根本没有想,你忠于自己的感觉,却因此忽略了他人的感受。”凌仕玄淡淡一笑。“就只是这样而已。”
第8章(1)
周佩珊怔怔地看着他。
他说,就只是……这样而已?
在他告诉她,她的行为是“忘恩负义”、是“过河拆桥”、是“兔死狗烹”、是“鸟尽弓藏”,言而总之,他在告诉她,她是个不知感恩,自私自利的人!
这能说“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佩珊,你的思想又开始暴走了吗?”凌仕玄轻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的脑袋很直,想太多行的没有的,会爆炸喔!”
“你让我觉得,我……很差劲、很恶劣,比禽兽还不如,万死不足惜,根本没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你的思想还真的暴走了呢。”凌仕玄叹气。“佩珊,我不是在批判你,也不是在责备你。在过去,那个身分确实带给你很多利益,但在现在,你也真的因为它受了委屈,我说了,你是忠于自己的感觉,你也说过你脑袋虽然聪明,但是很直,所以当你切身感受到那个身分带来的伤害之后,你只能想到摆脱它,是很正常的,你并没有错。”
“可是……”周佩珊的脑袋被他搅得一片混乱,已经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不苟同她的作法?还是赞同?
“你唯一的错,就是在意错对象了。”
“我……不懂。”周佩珊摇头。
“你的同事们,对你很重要吗?他们爱你,你也爱他们吗?”
“就只是同事而已。”她摇头。
“那么你的家人呢?我知道你的家人很爱你,那你爱你爷爷、爱你父母、爱你的哥哥吗?他们对你重要吗?”
“当然。”她点头。
“那么你为什么要去在意那些无足轻重的人,甚至自愿去背负那些人的言行,来伤害那些爱你、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家人呢?”凌仕玄问。
“什么意思?”
“那些人说你是靠身分才有这样的成就,结果你就忙不迭地抛弃那个由爱你的家人奉献给你的身分,这不就是你自愿背负那些人的言行,来伤害爱你的家人吗?”
周佩珊垂下头,认真的思考起来。
凌仕玄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她会好好的想一想,就算不能马上想通,但他相信迟早会的,这样就够了。
呵呵,他真的没有劝她离开那家医院,如果她之后有什么决定,全都是她自己的意念,与他无关喔!
茶几上的手机传来两声简短的震动,凌仕玄没有惊动她,静静的拿起手机察看,是致皓传来的简讯。
他漫不经心的点开简讯内容——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某人接到邀约电话,便迫不及待的定下明天一早的约会,要与之前很欣赏的相亲对象见面。朋友啊,你家墙头上的杏花开得真漂亮啊!
凌仕玄皱起眉头,这“某人”是谁,不用明说,他也知道是指佩珊。
致皓这家伙,明指着佩珊要红杏出墙了!
可……垂眼又看了一遍内容,或许致皓的用语有故意夸大之嫌,但佩珊明天一早要和之前相亲的对象见面这点,应是千真万确才对!
他缓缓的阖上手机放回桌上,偏头望向依然凝眉沉思的人儿,没有细想便伸出手,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周佩珊不防,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仕玄?你干么?”回过神来,对他的行为很疑惑。
凌仕玄怔了怔,是啊!他干么?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先做思考,手脚动得比脑袋快,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或是什么表情来处理面对刚刚得知的消息。
“仕玄?”周佩珊狐疑的望着他,伸出手揉了揉他僵硬的脸。“怎么了?”
算了,这一次就依她的作风吧!
“你说,如果我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话,要直接告诉你,对吧?”
“对。”周佩珊点头,随即一愣。“你现在心里不痛快?”
“是有点。”
“为了什么?”
“听说某人……”停顿一下,瞥她一眼,很明显的告诉她这个“某人”指的是谁,就算脑袋再直都能联想到。“明天要去和之前相亲的对象见面。”
“某人”愣了愣。
“又据说某人……”凌仕玄又盯了她一眼。“很欣赏那个相亲对象。”
“某人”呆呆的眨了眨眼。
“哼哼!某人似乎已经忘记,自己已经结婚了。”凌仕玄哼了哼。
“某人”突然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微微颤抖着。
“某人觉得对不起我了吗?”
发觉怀里的人颤抖得更厉害了,他察觉不对,猛地两手一抓将人往上提,便看见一张笑得很夸张的脸蛋。
“某人”在发现隐藏不了之后,干脆大方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还敢笑啊!”凌仕玄微恼。
“因为……我是第一次看见……你这种孩子气的样子,好……好可爱喔!”周佩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爱?”凌仕玄不予苟同。“我可不觉得这是称赞。”
“是称赞啊!”她还是笑。
“周某人佩珊小姐,不,我该称你凌夫人,你最好能说出让我满意的解释,否则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凌仕玄威胁。
“好吧!”周某人佩珊小姐,又称凌夫人,终于决定她笑够了,用食指揩去笑出来的眼泪,一本正经的坐正报告。“其实‘某人’只是听说之前相亲的对象生病了,刚好住在‘某人’任职的医院里,所以答应‘某人’的朋友拨空去探望一下。”
凌仕玄顿了顿,突然觉得有些窘,原来……只是这样而已……
可恶!都是致皓的错!
“对了,你怎么知道‘某人’曾经去相亲啊?‘某人’有告诉你吗?”
“还敢说,‘某人’为什么会瞒着我?”不说还好,之前他是忍了下来,既然她主动问起,他当然就不客气了。
“不是故意瞒着你啦,因为我忙,你回来之后,我早就忘记这件事了。”反正那是一桩没啥意义的相亲,也不可能有后续,所以没有在她脑袋里逗留太久。
“你很欣赏那个人?”凌仕玄还是很在意。
“是啊!黎先生人很不错,我是满欣赏他的。”周某人太过老实的说。
凌仕玄抿着唇不说话了。不爽,真的很不爽!
“对了。”周佩珊突然偏着头斜睨着他,表情似笑非笑的。“你刚刚那个样子,好像有个形容词可以形容,叫什么来着?”她状似思考。
他表情微微一僵,瞪着她。
“啊!对了,好像叫……吃醋。”她笑望着他,开玩笑地说。
凌仕玄东看西看,就是不看她,最后跳起来。“睡觉了。”
“噗!”身后传来喷笑。
他回头瞪她。“心情很好?”
“嘻嘻,是还不错。”周佩珊笑说。
虽然觉得仕玄没理由吃醋,而她也只是开玩笑的说说而已,但看他煞有其事地顾左右而言他,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不知为何,心里就觉得很开心,还有一种她不明所以,搔搔痒痒、纠纠结结的感觉……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佩珊。”凌仕玄唤,朝她伸出手。“很晚了,今天我们就留在医院过夜,你觉得呢?”
“喔。”她将手放到他的手里,让他拉了起来。
两人走进休息室,凌仕玄替她拿出一套换洗衣物交给她。
“你先去洗澡,我再去看看奶奶。”
“好。”她接过衣物,没有立即走进浴室,反而仰头望着他。
“怎么?”凌仕玄疑惑。
“我决定了。”她突然说。
他挑眉,静静地望着她。
“我决定递出辞呈,虽然没办法马上离开,但是这次合约到期,我不会再续约了。”决定一说出门,心情蓦地开朗明亮了起来,仰头笑凝着他。“哈,原来我一直在勉强自己,否定自己的存在,现在接受了原本的自己,突然觉得好轻松喔!”
“这可是你自己决定的喔!”凌仕玄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这些年来,她虽然还是笑着,但总像是飘着一朵乌云一样,随着时日过去,乌云越积越厚,她的家人担心,他更是心疼不已,所以才会决定探究原因。
如今她终于又露出这种万里无云的开朗笑容了,这才是原本的她啊!
“当然是我自己决定的。”周佩珊奇怪的看他一眼,抱着衣物转身走进浴室准备洗澡。
“佩珊。”凌仕玄伸手将她拉了回来,双手松松的圈在她的腰上,在她腰后交扣。
“干么?”她仰头望着他。
“你之前问我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对吧?”
“你知道?”
“知道。”凌仕玄点头。“你想知道吗?”
“想啊!要不然我干么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