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唉呀,他是哪来的熊孩子,为什么非执拗在这事上?
「如果没有,为什么要换间房睡?」
洛行歌这下子辩不下去了,毕竟她本来就不算是能言善道的那一挂,更没有撒谎的好本领,只能沉默了。
「罢了,下去吧。」于悬也不想等她回答,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洛行歌想了下,低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涂胜闻言,二话不说退到园子里,直到他什么都听不见。
于悬怎么也没料到她突来一记正击,教他正在收拾公文的手都给定住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模棱两可的答案。」快点回答啦,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清楚,就不能给个痛快吗?
「对你来说,有什么差别?」于悬神色自若地问。
差别?洛行歌认真地想了下,觉得这事好像没什么差别,顶多是让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基本上我喜欢年纪大一点的。」
「我大了你六岁。」
「不,实际上,你小了我六岁……喔不,是七岁。」想到她上小学时他才出生,这七年鸿沟,她有点跨不过去。
于悬微扬浓眉。「你年纪这么大了?」
「是啊。」在这里都算是年轻嬷嬷了。
「年纪这么大了,为什么还是好傻好天真?」
洛行歌瞪着他,很想反驳却觉得反驳不了,是啊,与他相比,她所处的世界要平和得多,她又没与人勾心斗角过,哪里会知道有些人心思真可以歹毒到那种地步?她就是个武痴,一个在警大教快跤的教授而已。
她确实是该反省,不能因为己身的轻忽而造成别人的伤亡。
于悬瞧她一副自我反省的傻样,无奈叹了口气,将公文搁好后,一手提起食盒,一手拉着她。「走,帮我把菜热过。」
「可是……我不会。」她只出一张嘴的。
「我还冀望你不成?」
「等等,我发现你现在跟我说话愈来愈不客气了。」不是她错觉,实在是他一直拐着弯损她。
「跟自己的娘子说话,为什么要客气?」
洛行歌张口结舌,觉得与人舌战,真不是她在行的,还不如打上一架来得简单的多。
无奈地跟着他身后,却突然听他道:「我心悦你。」
洛行歌猛地抬眼,他压根没回头,低醇的嗓音散在夜风里,像是一阵耳边呢喃,打在她脑门上却像是劈落一道雷,教她心跳如擂鼓。
于悬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我心悦你……你呢?」
月色淡淡洒落在他绝美容颜上,洛行歌看直了眼,脑袋一片空白。
「走吧。」他轻叹口气,轻握住她的手。
洛行歌傻愣愣地跟着他的脚步走,心跳得又急又快。
太羞人,太难为情了,她觉得她可能有心脏病,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可是……她好像很开心。
她这心情也太复杂了点吧。
这晚,两人促膝长谈,于悬不急于得到她的答覆,倒是把他所知所推敲的都说了,也答应往后第一手消息都会立刻告诉她,于是洛行歌乖乖听话,不再跟他趴趴走。
得到她的承诺,于悬终于能安心办差。
两日后,于悬才进衙门,伏刚便朝他走来,道:「大人,容家那头有消息了。」
于悬闻言,摆了摆手,示意他进书房再道。
待两人进了书房,伏刚便开口,「昨儿戌时初,有八个人打算摸进容家,咱们盯梢的人逮住了七个,一个闯了进去,摸到容侍郎寝房外时才被拦了下来,但也惊动了容侍郎,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大人恕罪。」
「有逮着人就好,几个活口?」能吓着容尊反而是美事,让他认清,他再不全盘交代,往后也不需要交代了。
昨儿个他亲自去了趟容家,却吃了顿闭门羹,说是容侍郎病了,无法见客。
他也不勉强,横竖这头有动静,躲在暗处的凶手肯定沉不住气,他只要等着人上门,顺便敲打敲打容尊就好。
「没有活口,全是死士。」伏刚说完,头垂得更低了。
于悬倒也不怎么意外,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案桌上轻敲了几下,再问:「咱们派了几人盯梢?」
伏刚有些意外他没动气,忙道:「十人一组,四个时辰轮流。」
「十人一组,还能闯进一个……」他沉吟着。
「据回报,那些死士身手俐落矫健,彷佛是出自大内的高手。」伏刚倒不是替自己的下属脱罪,但怕于悬误会,又赶忙道:「石千户以往是禁军出身,他会这么说,肯定错不了。」
于悬没吭声,外头则响起涂胜的声音,「大人,月下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说完,他便让伏刚先退下。
一会,月下漭入内,于悬开门见山地道:「你的消息也来得太晚了点。」
「你这人说话有没有良心,我好心替你查事,你竟这样说我?」月下漭痛心疾首极了,恨不得扑向前揍他一顿。
于悬不跟他罗唆,直接道:「查到什么?」
「没有。」
「……你是来干么的?」
「咱们兄弟叙旧都不成?」月下漭委屈巴巴地道。
玉白的清俊脸庞上,桃花眼眨啊眨的,压根不会让人觉得无辜,反教于悬想将他轰出去。
「等等、等等,你就不能多点耐性?也不瞧瞧一大早的我没上京卫点卯,直接到这儿寻你,肯定是有要紧事。」
「说。」
「求我。」
于悬二话不说,直接拔出腰间的绣春刀。
月下漭委屈极了,可怜巴巴地推开他的刀。「开点玩笑不行吗?咱们不是兄弟吗?怎么说动刀就动刀,情分都放哪了?」
于悬不语,盯着他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当票。
「欸,等等,小心点拿,这张当票可是价值连城。」月下漭嫌他粗鲁,慢腾腾地搁到他案上。
于悬瞧了眼,浓眉微扬。「曹家什么时候穷到必须典当度日了?」说完等着月下漭回答,可半天没听他吭声,一抬眼就见他眨着眼,一副夸我夸我的傻样。
「……从哪里查到的?」
「自然是从他家管事那儿査到的。」月下漭自动自发地拉了张椅子坐下。「说来有点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横竖那时候是你要我盯着他,可我盯了那段时间,半点异状都没察觉,反倒是我的人瞧见了他家管事进了当铺。」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问题就出在典当之物竟是皇上御赐之物,要说是管事偷取,这事我怎么都不会信的,这种东西有哪个奴才胆敢偷取?」
「然后?」
「这可教人不理解了,曹家是世代武将,家规甚严,在京卫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许久,什么时候穷到需要典当御赐之物?所以我干脆刨根究底,将曹在望査了个遍,后来才査出他有个不学无术的外室之子。」
「喔?」这点倒教人意外,任谁也想不到曹在望竟然有个外室之子。
「他这个儿子在外头吃喝嫖赌样样来,在赌坊里输了银子就让曹在望处理,几个月前更是荒唐地欠了三万多两的赌资。」查到无人知晓的第一手消息,月下漭比谁都乐,倒不是落井下石,而是纯粹喜欢扒点内幕。
于悬垂睫想了下,脑海里推敲出一种可能性。「所以……为了补钱坑,他能当的都当了,偏偏还凑不齐,于是只好亏了户部早就发下的饷银?」
月下漭吓得嘴都忘了阖上,好半晌才啐道:「你也太能猜了吧!」多没意思,他怎能这么简单就猜到?无趣。「横竖我就觉得他都穷到必须典当御赐之物,可这典当的钱根本补不了钱坑,势必得动用京卫的钱,所以我就上户部拉了关系,从户部员外郎那里撬开了嘴,得知京卫的薪俸早就发下,可曹在望却让容尊背了黑锅,容尊自然不愿,三番两次讨债,否则京卫真要追讨这笔薪俸,不等于要容尊去死?」
「所以我大婚那日,利用右副都御史夫人和户部侍郎夫人之间的不和,借此埋下杀机,再让右副都御史曹在德御前弹劾容尊,原以为能让他降职甚或革职,偏偏皇上只判了个停职,所以才会有一连串暗杀?」如此,曹在望确定牵扯上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不过,要说牵扯上暗算洛行歌……似乎还欠缺了什么。
「喏,我是不是帮了大忙?」月下漭一副赶紧感激我的表情。
「多谢。」
「就这样?」
「放心,拉下曹在望,我会帮你坐上那个位置。」
「不用,我没多稀罕。」他纯粹是喜欢找乐子,位置愈高,日子愈乏味,何必。
「要不你再帮我一件事。」
「喂……」都还没好好谢他,还给他找事,这就是他感谢人的态度?
「要不……你知不知道曹在望的发妻关氏是个什么性情的人?」
月下漭敛下桃花脸上的灿烂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知道一个后宅妇人是什么性情?当他是采花贼吗?依他的容貌他的身分,他需要当采花贼?
就算真要采花,也要采新鲜的!
那个关氏年纪可以当他娘了!
于悬浓眉微扬,没啥诚意地道:「我道歉。」
「我不接受。」
于悬轻喰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说笑的,改日请你吃饭。」
月下漭这下子脸色才和缓了些。「这还差不多。」他得先想想要吃什么才好,肯定要狠狠坑他一笔。
第十章 开诚布公(2)
「户部侍郎主动约你见面?」
如于悬承诺的,他手上的消息必定头一个告诉洛行歌,一回到家,他便将与容尊约他上门一事道出。
「有人摸进他家宅里,他能不怕?」这就是为什么他不直接让绽骑上容家拘人,而是故意亲自走了一趟。
「所以只要他肯指认曹在望,就能逮捕他?」洛行歌喜出望外地道。
从此以后,她就不用再担心自己是个移动煞星,走到哪就祸害到哪,是吧。
「对。」于悬被她双眼发亮的期待神情给逗笑,想了下,随口问了句。「你想跟我一道去吗?」
洛行歌难以置信极了。「你要带我去?」
「不想去?」
「去,为什么不去?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想带我一起去。」两人约法三章,她就是要乖乖待在家里避风头,直到他逮到人为止,所以她一直很听话。
「也许,你可以和小林氏聊聊咱们成亲那天,她和黄氏到底说了什么。」
「为什么还要问?不是已经认定是曹在望了?」
「证据不嫌多,再者要说他派人暗算你,罪证稍嫌不足。」
洛行歌乖巧地点着头。「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
她了解,办案讲究因果关系,就算真是曹在望派人在温老太君的寿宴时,欲杀容寻音警告容尊却阴错阳差地杀了温玫,继而嫁祸她,也并不足以证明他曾对她起杀心。
就在两人打算出门时,涂胜在门外道:「大人,容家出事了。」
似预料中的事,于悬推开门,问:「容尊伤到哪了,可有逮着活口?」
「石千户说容大人被一剑刺进胸口,已经找了大夫医治,至于活口逮着了两个,已经送往北镇抚司衙门了。」
「让人拿我的令牌去宫中请太医。」于悬把腰牌丢给涂胜,回头道:「致知,咱们走。」
洛行歌牵住他的手,担忧地问:「容尊不会有事吧。」一剑刺进胸口,到底是刺得多深,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
「他不会有事。」于悬笃定地道。
早知道曹在望必定会背水一战,杀容尊灭口是意料中的事,所以他部署在容家的锦衣卫人数并不少。
「希望如此。」洛行歌呐呐道。
虽说她跟容寻音不怎么熟,也不知道容尊是不是好人,但都快过年了,就别见血了。
容尊胸口中了一剑,庆幸的是并未伤及要害,大夫包紮后,于悬进房问了几句,适巧宫中太医也到了,他交代手下几句便到外间。
「怎样?」洛行歌低声问着。
她和于悬到容家时,容家母女在房里哭断肠,扰得大夫很难诊治,于悬只好把她们都赶出来,可两人还是哭成泪人儿,哭得洛行歌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幸好,他出来了。
「没事,没伤及要害,他也与我说了些,所以我必须先回北镇抚司衙门,你要不要先……」
「我待在这儿吧。」这对母女已经六神无主了,她留在这儿至少能帮衬一些,而且她想问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呢。「反正该逮的都逮着了,总不至于还有第二波攻势吧。」
听说这回暗算是精锐尽出,所以才会被钻了空子伤了容尊,也是,对曹在望而言,容尊是活不得的,既是如此,他肯定没后招了。
于悬也是这么想的。「好吧,但别待太晚,早点回去。」
洛行歌轻点着头,目送他离去,回头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母女,道:「没事了,刚刚于大人都说没事了,别担心了。」
只可惜母女俩不待见她,两人双眼紧盯着隔开内外间的帘子,泪水还是不住地流。
洛行歌叹气了,只能等太医出来再说,毕竟太医才是专业,由他来说才镇得住她们母女俩的心。
所幸,不一会太医便走出来,不等洛行歌开口,母女俩已经冲向前追问。
「侍郎夫人放心,侍郎无碍,先前大夫已经上了药也开了药方,药方添了麻沸散,可让侍郎少点痛楚,如今服药已经睡去,静养一段时日便好。」太医笑容可掬地道。
小林氏闻言,总算放下心来,招了贴身丫鬟取了荷包。「一点心意,请太医喝茶。」
太医笑呵呵的,正要接过手,却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不由侧眼望去,见洛行歌两眼盯着自己,忙朝她拱手。「见过县主。」
「太医贵姓?」洛行歌问道。
太医心间一抖,有些犹豫地道:「下官姓庄。」
「不知道庄太医明日是否当值?」
虽不知道她问这做什么,他还是照实回答。「明日并无。」
「那么能否请你今日住下,要是遇上不知道如何照料还是怎地,才有人能够请教。」洛行歌认为毕竟身上有伤口,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半夜会不会发烧,家里有个大夫在,心里就安心多了。
「县主客气了,下官厚颜待下便是。」
小林氏喜出望外,赶忙要丫鬟整理一间客房,备上夜宵。
而这回不管小林氏的丫鬟再怎么塞荷包,庄太医是怎么也不肯收了。
怎能收?县主已经记住他的姓,要是因为他收了县主到皇上面前告状,他这命还要不要?
让下人带着庄太医去客房休憩,母女俩便赶紧进房,见容尊怎么都唤不醒,心里又担忧起来。
「两位冷静,容侍郎之所以唤不醒,是因为大夫下了麻沸散。」洛行歌提醒着,她知道关心则乱,但让伤患多休息才是王道。
蓦地,房内静寂无声,安静到洛行歌觉得很尴尬,恨不得干脆回家算了,可是为了得到更多证据,她还是厚着脸皮定住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