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刚磨了磨后牙槽,皮笑肉不笑地道:「美人果真是蛇撅。」
瞧瞧,长得愈是标致俊美,愈是满肚子黑水。
于悬唇角一勾,脚下一踢,伏刚早有准备,轻松往后一跃避开被踹动的大案,可惜才刚站好脚步,一本册子就往脸上招呼过来,气得他一接住册子就动气吼道:「大人,动手就动手,可以别砸脸吗?」
快过年了,脸上被砸个册子红印,能看吗?
「唉呀,那是脸啊,我还以为是后脑杓。」于悬皮笑肉不笑地道。
伏刚气得拳头青筋直跳,正要理论,后脑杓却被什么给砸中,教他顿了下,疑惑地回过头去,就见一人刚踏进书房,一叠声的道——
「对不住、对不住,手滑了下,砸到哪了?还好是后脑杓,我还以为是脸呢。」
说完,月下漭煞有其事地拍拍胸口,松了一大口气。
伏刚额角的青筋跳颤如蛇吐信,把册子往桌面一丢,直接走人。
「欸软欸,怎么就这样走了?」月下漭浮夸嚷着。「我的品阶较高耶,他都不用行礼就离开,太没规矩了,于悬,你到底是怎么带人的?」
「哪里有人?我手底下只有牛鬼蛇神。」
月下漭哈哈大笑着。「你这样欺负人,不怕他哪天回头捅你一刀?」
「要捅也是先捅你。」若不是伏刚刺他两句,他也不会动手,哪像月下漭,彷佛遇到伏刚不欺负他两下就日子难过。「你来做什么?」
「欸,不是说要请我吃饭?曹在望都入狱几天了,你不会是想赖了这笔帐吧。」
于悬睨他一眼。「放心,你命够长,肯定等得到。」
「喂……」话不是这么说的吧,兄弟。
「要是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他正气闷,谁留下谁倒楣。
月下漭不乐意极了,硬是往他面前凑。「兄弟不是这样当的。」
「我是为你好。」等一下要是不小心与他打起来,麻烦。
「我才是为你好,特地给你送消息来,你却这样待我。」月下漭摇摇头,觉得这年头的手足情已经比纸还薄了。
「什么消息?」
「求我……」眼见他又要拔出绣春刀,月下漭赶忙阻止他。「说笑的,你怎么老是禁不起玩笑,真的是有桩与你有关且隐密的流言想跟你说。」
「与我有关的流言,我会不知道?」当他底下的锦衣卫都是死人?满街盯梢是盯好玩的不成。
「不,你肯定不知道,因为我也是意外得知的。」
「说来听听。」
「贵女圈里,近来流传着县主被邪祟附身的说法,这是我麾下的千户跟我说的,他说他妹妹和一些贵女们都在说这事,可少有男人敢提,毕竟谁都不敢说县主的不是。」
月下漭虽把这事当笑话听,但觉得有必要跟他提一声,因为无缘无故传出这种流言,肯定是哪儿不对劲。
于悬闻言,脸色微变,正思忖着,涂胜走了进来,道:「大人,留在府里的弟兄传消息说县主和容家母女去南郊保安寺礼佛了。」
于悬蓦地起身,怒道:「谁允她去了?」
涂胜无辜地垂下脸,心道县主要出门,难不成他们能拦吗?
「于悬,你犯得着这么生气?县主天天闷在家里,出去礼佛又不犯事,生气做什么?」月下漭好笑道。
于悬不语,迳自往外走,一开始是用走的,后来竟沉不住气的快步奔跑起来。
月下漭走到书房外时,早就不见他的踪影。
「啧,这么宝贝?」男人要是有了心上人,真的没兄弟了。
第十一章 隐藏的幕后人物(2)
容家母女的马车在约好的时间到了安国公府外,洛行歌本是要骑马的,但是因为天气过冷,且容家母女邀她一道坐马车,于是作罢,乖乖进了容家的马车里。
同时间,萧群领着一小队人远远地跟在容家的马车后头,半晌,平平安安出了城南,直往南郊而去。
保安寺就位在南郊泉顶山上,将近年关,上山礼佛的马车还不少。
洛行歌掀开帘子往后瞧,却始终没瞧见于悬的身影,心想他是不会来了,也许他是真的很忙,她不该打扰他。
道理虽明白,她仍难掩失落。
「县主怎么了?」
容寻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洛行歌立即回神,回了个大大的笑容。「没事。」
谁知道她才说完,容寻音那双漂亮的眸子却不住地打量着她。
「……怎么了?」小姑娘的眼神锐利如刀,看得她浑身都不自在。
「我总觉得县主跟以往不一样。」
洛行歌心里吓得不轻,努力稳住神情,镇定道:「有吗?」是因为她端不出原主的霸气,还是她上次问了关氏的事所以被看出端倪?
忖着,洛行歌却突地想起,她在洛家清醒过来时,就连身边的丫鬟都觉得她和以往不同,唯有她爹和曹氏从未怀疑过。
她爹的状况,姑且可以说是宠女魔人,所以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他都一并接受。
但是,曹氏呢?她从没有怀疑过吗?
容寻音却没回答她,反倒提起一事。「近来听说城里有些贵人家中闹鬼。」
「嗄?」这话题是不是太跳跃了点?
「奇怪的是,在贵女圈中流传着县主……」
容寻音话说到一半,小林氏便扯了扯她,不让她再继续往下说。
「我怎么了?」说她克夫,说她煞星,如今还有新版流言上市了?
「娘,咱们就是要跟县主说,才特地邀她上保安寺礼佛,破除流言的。」容寻音说完,努力斟酌着用字。「说……县主似被邪祟附体。」
「……嗄?」这是哪门子的流言?
这可是个封建社会,一旦被怀疑是邪祟附体,她会不会像是中古世纪的女巫一样被绑上祭台烧死?
不不不,她的后台太硬,就算有人说她是妖怪,皇上与她爹都不会信,况且还有于悬能掩护她。
一想到于悬,她的心就往下沉。马车走得很慢,但他始终未到,该不会真的不想见她,往后也不要见她了吧……
想到这个猜测发生的可能性极高,她整个人就慌起来,决定一会下山直奔锦衣卫衙门,她要跟他说,如果他不怕有一天会失去她,那他们就在一起吧!
对,说吧,不管结局如何,总好过他避不见面。
「有人说些私话,说县主去了哪哪就出事,根本就是煞星;又有人说县主出生不久就克死生母,一论及婚嫁,对方就会意外身亡;现在则是流传县主成亲后像是变了个人,说县主是吸人气为生,所以温家才会一口气死了四个人。」容寻音说着,小心翼翼看着她,却见她神色有点茫然。
洛行歌确实茫然极了,实在是编故事的人太有才,这前因后果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到底什么用意?
曹在望还在北镇抚司的大牢里,又是谁在编排这个流言?
「县主不用担心,我和母亲特地邀你去保安寺,趁着今日人潮不少,只要在佛祖面前走一趟,流言不攻自破。」
洛行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们母女俩会这般急迫的特地邀请她,是为了帮她破除流言,这真的是……太令人开心了。
也许是她贪心吧,虽然有她爹的专宠和于悬的疼惜,但她很无聊,甚至寂寞,因为她没有朋友。虽然她身边有很多下人,但关系不对等,能聊的话题有限,一方面又怕自己多说多错。
所以只要于悬不在,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这是她人生至今以来,第一次尝到寂寞的滋味。
可后宅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被逼着独处,满身孤寂。
「谢谢你们。」她再真心不过地道谢。
「说哪的话呢?县主帮我们的更多。」小林氏感激不尽地道:「我夫君日渐好转,家中更有锦衣卫驻守,就连皇上都打算从轻发落,这其中难道不是县主有心说项?」
洛行歌干笑着,觉得这份道谢她受之有愧,因为容尊伤势好转那是太医的功劳,锦衣卫是于悬派去的,至于皇上……她也只是写了封信给她爹帮忙在皇上面前替容尊美言两句而已。
正打算解释,突然听到外头的萧群喊了声,伴随着兵器相撞的声响。
「发生什么事?」洛行歌掀起车帘问着,萧群尚未回应,她便听见箭矢凌空而至的嗡嗡声。「小心!有弓箭手,全员戒备!」
话落,她回头拉着容家母女趴下,尽量地压低身子。
「县主,发生什么事了?」容寻音尽管害怕却努力保持镇静。
洛行歌直睇着她,脑袋快速运转着。「……共犯。」
「什么意思?」
「对不起,你们可能被我连累了。」洛行歌满脸歉意,一方面又打起精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山道上不会只部署弓箭手,此举意在折损她大半的护卫,接下来恐怕会有一轮猛攻……幕后主使大概不会放过她了。
蓦地一枝箭矢射穿了马车壁,银亮亮的箭头出现在三人面前,容寻音吓得险些尖叫,她惊慌失措地问:「这、这……有人要杀县主?」
洛行歌应了声,略直起身微掀车帘查看马车外的状况,马车再向前走一段就是通往保安寺的石阶,而原本三三两两来礼佛的马车却都停在附近……
「萧群!马车里的是杀手!」她吼道,又补充一句,「让马儿加速,把容家母女送到石阶那边!」
车夫闻言,驾着马车冲撞从前方马车窜出的黑衣人们。
「寻音、容夫人,马车停下后,我先下车,你们赶紧离开。」洛行歌说话时,下意识按了按系在腰间的长剑,这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而准备的,没想到真会派上用场。
「你呢?」
「我来引开他们,因为他们要杀的是我。」石阶前的腹地够大,马车想要掉头应该不太难。
「那怎么可以!」小林氏和容寻音同时尖叫出声。
「别担心,上山前我已经差人通知于悬,他会派人过来的。」依她对于悬行事习惯的了解,哪怕他本人不来,也会派人手过来看看的。
他向来谨小慎微,凡事想得比她还多还仔细,知道她出门,肯定不放心她,所以只要撑到他派人来就可以了。
「真的?」
「当然,他那么在乎我。」洛行歌笑着回答。
等马车一停,她率先跳下马车,对着她俩道:「我引开他们,你们快走。」
话落,她指着方向让车夫一会要朝那边加速。
容家母女头一回遇到这阵仗,两个人都慌了,可马车已经迅速驶动了起来。
容寻音忍着恐惧掀开车帘一角偷觑外头,就见不知道从哪跑出数十个黑衣人,和洛行歌带来的护卫打成一团,对方人多势众,眼看是一面倒的局面,却因为洛行歌的加入,带来些许转机。
「……县主懂武?」容寻音不禁诧道。
饶是她这个养在后宅的闺秀,也看得出洛行歌的动作有多么行云流水,出剑毫不拖泥带水,分明是个练家子。
「县主一个姑娘家怎会懂武?」小林氏颤巍巍地坐直身子问着。
容寻音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洛行歌,余光瞥见有人靠近,吓得放下车帘,可下一刻车夫传来惨叫声,马车也跟着停了。
两人缩在马车内,抖如筛糠,毫无反抗之力。
一把银亮的剑勾起车帘,母女俩抱在一块,屏住呼吸看着那把剑在昏暗中闪动噬人亮痕。
下一刻,一阵闷哼,长剑掉落发出声响,吓得母女俩颤抖了一下,几乎同时车帘被人掀开,就在她俩欲尖叫出声时,就听见熟悉的温柔嗓音——
「不要怕,我一定会护住你们。」
容家母女的眼泪已经都喰在眼眶,见洛行歌身上溅着血,泪水不由滑落。
「县主,你你你……」
洛行歌低头看了下,再分点心神看了下身后的战局。「没事,别人的血,先暂时待着,别出来。」
她的能力有限,体力没他们好,现在顶多只能退到马车旁护着她俩。
于悬……怎么还没派锦衣卫来?
「啊!」
容寻音的尖叫声迫使洛行歌立刻回神应敌,瞥见马车厢的一侧又扎进了一枝箭矢,她扶着车辕查看另一侧,就听见——
「县主小心!」
糟!是声东击西,她的背部露出破绽!
她咬紧牙,听着刀刃破空声努力避开要害,只背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利刃划开皮肉的痛苦教她闷哼了声,不管血正汩汩地流,她回头就是一击。
可是击倒一个又来了一个,疼痛与失血让她的手开始无力,待剑被打掉,她撑着一口气,冲向前近身搏击,借力使力将人抛摔在地。
然而她终究是姑娘家,体力完全比不上这些精锐的杀手,萧群等人被其他杀手缠住,根本无暇过来帮助她。
人影再度逼近,洛行歌死守在马车前不退,她怕自己一走,马车内的容家母女就活不了,更何况她也走不了了,她没力气了。
即便情况紧急,她仍忍不住想起于悬,她到底是多蠢,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就不该气走他,漠视他传递出来的好感……如果她早知道分离来得这么快,她该告诉他,其实她也喜欢他!
可是她没时间对他说了,再后悔也没有用,如果可以,她想再见他一面,她希望最后的回忆是他的笑脸,就算很假也没关系,好过他不理不睬……
利刃刺来,没等到落在身上的痛,先听到当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头上飞过,打掉了刺过来的剑,同时她听见了阵阵马蹄声,还听见有人喊道:「于都督到了!」
厮杀声震耳欲聋,洛行歌缓缓抬眼,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了于悬一身赭红色的飞鱼服,浑身上下裹着慑人的肃杀之气。
这是第一次她看见脸上完全没有笑容的于悬,阴鹫如罗刹,像把无鞘冷剑,让人望而生惧。
他来到她面前,一声不吭,片刻才抬眼看向四周,深吸了口气,「本都督要一个活口便可,其余的就地格杀!」
见洛行歌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好,于悬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査看了她的伤势,尽可能地避开伤口,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开口道:「来人,送容夫人和容姑娘回去。」
交代完后,于悬抱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让她侧坐在自己怀里,再拉过大髦将她裹得严实,随即策马狂奔。
马儿奔驰如电,却震得她伤口剧痛,她咬着牙不敢出声,整个人痛得发抖。
「抱着我。」
她轻点着头,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双手紧紧抱住他。
他浑身紧绷,心跳又沉又急,可是她却觉得莫名安心,心一安,她突然觉得好困,困到她张不开眼。
「致知……致知!」感觉她浑身发软整个人向下滑,他一手托住她一手拉着强縄,心急如焚地朝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