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过奖了,荼靡不敢当。”胡荼靡对于这种眼光早就习以为常,她的眸光淡定如故,没有丝毫的闪避。
倒是乌天耀简直是大开了眼界,他不敢置信,如果当着他的面,胡二娘说话都尚且如此刻薄,真令人不敢想象当年在胡家,他的娘子承受了多大的委屈与折磨,一思及此,他的心里不由得更加为她揪痛。
胡靡仰起白净的容颜,看着身旁的相公,看见他正注视着她的深沉眸光,让她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神情显得腼然,像是让他见笑了。
“二娘现两位姐妹请自便吧!我累了,想先回房歇息一会儿。”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进里头。
“我陪你进去。”乌天耀飞快地赶上她的脚步,握住了她微凉的小手。
“不必,我自个儿可以走。”她使着暗力想把手抽回去。
“不行,我坚持要陪。”说完,他蛮横地拉住她的纤手,凑首压沉了嗓音对她说,“让我陪你回房去,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过不去,你总不想在她们面前出丑,让她们知道我们夫妻不和吧!”
“你这个趁机要挟的卑鄙小人。”她仰眸瞪了他一眼,看见他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黑眸,知道他很清楚她绝对不想让二娘看笑话,在她娇软的嗓音听起来没有半点想认真与他争执的坚持,“仅此一次,绝无下例。”
“你真的确定仅此一次吗?”
“当然。”她抬起眸光定定地看着他,看见他扬起一抹并不认同她说法的得意笑容。
夫妻两人一边互不相让,一边往里头走去,消失在穿门之后,这时,胡二娘才真正露出了狡猾贪婪的脸色,她回头看着两个女儿。
“桃花,牡丹,你们自己可是看清楚了,这乌家堡到处都是宝藏,加把劲儿,要是你们能嫁进这里,娘亲我后半辈子就不必愁了。”
“崔嬷,不要跟着我,你就好心让我一个人清静片刻,行吗?”
这句话说完,在院子里闲步到一半的胡荼靡没好气地回,看见在崔嬷身后还有一串像粽子似的乌家堡奴仆,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脸笑咪咪地瞧着她,让她就算有一肚子气,也被他们给“笑”得无力了。
崔嬷年纪不小,待在乌家堡里见过的场面也不少,还有这句话也听过了许多次,早就练了一身无动于衷的本领,耸了耸肩,主动地牵起女主子的纤手,扶着她逐步地踏上长廊的阶梯。
“崔嬷……”胡荼靡低叫了声,不好意思挣开长辈的手,只能乖乖地任由她搀上步阶。
“夫人小心一点,慢慢走,这里的楼阶比较陡峭,现在的身子可不比从前,千千万万不能摔着了。”崔一字一句说得慈祥又缓慢,“请夫人宽心,我们不是想盯着你,让你觉得不自在,而是不想让‘外人’亲近你,你提过以前在胡家的日子,崔嬷听了心酸,这次夫人回来,肚子里还怀了咱们的小少主或是小小姐,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再有委屈。”
闻言,胡荼靡咬着嫩唇,红了眼眶,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眨眨眼,没让眼泪掉下来,想到他们确实在二娘来了乌家堡之后,才人数增多为患了起来,好像乌家堡里没活儿做的人,全来到她的身边看照着。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为自己的小心眼道歉。
“这不怪夫人,一个人想清静还有我们这些跟班围着团团转,任是谁都会觉得烦闷。”崔嬷笑呵呵的,半点都不介意。
长廊走到尽头,面前豁然一片开朗,四年前在整修乌家堡时,胡荼靡曾经命人在这里造了一个花园,栽了不少美丽的花种,引进温暖的活泉,让这个花园四季都可以看见盛开的花朵。
但没料到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先到了,园中的小亭里,她看见胡牡丹穿得像只花蝴蝶般,绕着乌天耀团团转。
乌天耀没动声色,陪着有说有笑,他很快就看出了胡牡丹的心机不深,他想从她的口中套出当年荼靡在胡家所过的生活,每一件事情,他都想要巨细靡遗的知晓!
“天爷。”崔嬷唤了声,故意提醒主子有人来了。
乌天耀听见呼唤,回头看见妻子,一瞬间他感到心虚,却也在这时候看见在她的眼底出现了一丝恼火。
她在乎!
乌天耀从她的眼底看到一丝痛苦,一瞬间,他的心像是雀跃般陡然被提升了上来,他按住了想到她面前解释的冲动,转头对胡牡丹勾唇一笑。
胡荼靡几乎是立刻回头就走,不想再多看他们一眼,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扯乱的丝绳般纠成一团,乱得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寝房的。
这时候,崔嬷带着人急忙跟了上来,胡荼靡站在门口,没回过头,只是淡淡地启唇,“崔嬷不要劝我,我不想听见任何人为他说项。”
“崔嬷知道,我不替天爷说话,但是,夫人千万切记要保重身子,不要太过与天爷呕气了,知道吗?”
闻言,胡荼靡没好气地瞪了崔一眼,心想她这种说法,与当乌天耀的说客有什么差别吗?她轻叹了声,走进门内,转身对也要跟进屋里的崔嬷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地将门给掩上。
而这时的乌天耀则是眼光追随着妻子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他回眸看着胡牡丹,脸上的笑意不减,心里却有一瞬间感到不寒而栗。
还好当初嫁给他的人是荼靡,如果当初不是她坚持要嫁过来,只怕他要娶的人就是牡丹或是桃花其中一人了!
在他的心中无比庆幸,他的妻子是胡荼靡。
“荼靡,开门,你快开门!”乌天耀端着补汤,敲着紧闭的门。
“你走开!”胡荼靡在门内回答,她站在房中央,心里真的觉得自己不懂他这个男人。
他怎么可以上一刻还在跟别的女人谈笑风生,下一刻又端着补汤来到她的房间,说要照顾他们的孩子?
“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进入我寝房半步。”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见到你,见到你的脸会让我的心情恶劣,我怕坏心情会影响到肚里的胎儿,相信你也是关心孩子的,应该不希望孩子出事才对。”
门外的乌天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他更加用力拍门,“快开门,我要当面跟你说话,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把门撞开了。”
门内一阵久久的沉寂之后,胡荼靡知道他绝对说到做到,只好乖乖地把门打开,别过脸蛋,任他走进来。
乌天耀把手上端的汤品搁到桌上,回过头拽过她的手臂,强迫她面对自己,深邃的瞳眸之中隐隐闪动着火光。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他低沉的嗓音几乎是从齿缝中迸出。
“我不会再给你机会。”她仰眸看着他,摇了摇头,白净的脸容再也难掩脆弱的表情,“你可以说我胆小,可以说我怯懦,但是我是真的害怕,我不想再给你机会伤害我,已经够了,在我心里对你还有一点感情的时候,请你放手吧!不要让我真的恨你。”
第9章(2)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就像咒语般狠狠地钉住他,让他一动也不敢动,他看着她盛着泪光的眼眸,看见了一丝往昔曾经见过的柔软,但还有更多的是悲伤,他心里很明白,自己就是那个令她感到伤心的凶手。
“不要让我真的恨你。”
她所说的话在他的心里回响着,让他忍不住心里开始有了期待,她的意思是现在的她并非是真的恨他吗?!
乌天耀迟疑地朝她伸出手,却又蓦然停在半空中,恐惧在这个时候不自觉地爬上他的心头,就算她说现在不恨他,但如果他轻举妄动的话,她是不是就会真的恨他了呢?
不!他不要!他不要她真的恨他!
胡荼靡挣开他的箝制,强忍着在眼泪掉落之前走开,她走出房门,想要一个人单独安静,却在这时,胡二娘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终于让我逮到你一个人落单的时候了!”
“二娘……”她低叫了声,下意识地转头往身后两侧望去,只见身后一片空荡,当她再回头看着胡二娘时,脸上的表情多了一丝戒备。
“找个可以单独说话的地方。”胡二娘冷屑的口吻,一如当年在胡家时对荼靡的颐指气使,“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你可别拒绝我,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这个有孕在身的人会不会发生意外。”
听到她语带威胁,胡荼靡双手按住圆滚的肚子,后退了半步,表情犹强作镇静,“我真想让爹亲耳听听二娘刚才说的话,他一直以为你只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心地不坏,却不知道你心里比蛇蝎更狠毒。”
“你这丫头!”胡二娘扬起手想要教训她的伶牙俐齿。
“二娘最好住手!”胡荼靡冷冷地开口,发声制人,“这里是乌家堡,不是胡家,要是你敢在这里动我一根寒毛,我敢保证你绝对没命走出乌家堡的大门,你如果不信,咱们走着瞧!”
说完,她扬起纤手,指着东边小半山上的小阁,“那个茶斋一向少人涉足,二娘要说话,咱们可以过去那个茶斋,但你先走,我随后跟着。”
“怕我会对你下手?”胡二娘冷笑道。
“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胡荼靡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胡二娘被她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绿,最后她只能气呼呼地哼了声,转头率先往小阁步去。
东边半山上的茶斋平时确实人迹罕至,但是自从她嫁进乌家堡之后,冬日时分经常利用这个茶斋当书房,会在这里煮茶阅读,所以崔嬷多派了一个丫,每天午后约莫这个时分就会过来添水帚扫,替她送茶点。
“我看你这肚子,应该随时都会临盆吧!”胡二娘故意挑了主位坐下,眼光打量着坐在另一端的荼靡。
“是,大夫说约莫就这几日了,可能早些,也可能会迟一点,毕竟是生第一胎,谁也说不准。”
胡荼靡转眸望着窗外,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个位置,傍着小山的高度,让她可以从这面窗子看见大半个乌家堡。
“我想你自己也应该心知肚明,别说你现在怀着孩子,等你分娩之后,少说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服侍相公,如果你够懂事的话,应该知道要替自己的相公安排吧!”
“二娘有话就直说吧!我听着。”她柔软的嗓音冷淡而且从容,不想继续跟对方兜圈子。
“不愧是乌家堡的当家主母,荼靡啊!你眼下可真是今非昔比了。”胡二娘扬唇笑笑,耸了耸肩,“好,那我直说了,我想让牡丹进乌家堡。”
闻言,胡荼靡挑了挑眉梢,“二娘想让牡丹进乌家堡做什么?”
“你别担心,我没想让牡丹抢了你的位置,我想让牡丹进乌家当小妾,当然了,如果她够争气,让乌家天爷想给她扶正,那可就另当别论了。”说着,胡二娘呵呵地轻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这事不难,只是迟早的问题。
“本来呢,我是想让桃花先试试,不过,她是被苏家休离的小妾,我怕天爷嫌弃她是残花败柳,所以无论我怎么想,都觉得牡丹比较合适,荼靡,如果你够懂事的话,应该知道要替相公安排吧!眼下就有一个最好的人选,我想心里应该清楚才对,毕竟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我可以看得出来天爷也对咱们家牡丹有意思,你可不要因为妒嫉而坏了牡丹的好事啊!”
胡荼靡再也坐不住,站起身,转眸淡定地看着胡二娘,“你刚才所说的事,我只怕做不了主,如果你想让牡丹嫁进乌家,应该要去问那个要娶她的人才对,只要他点头答应,我没有意见。”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乌公子决定要娶我们家桃花或牡丹任何一个人,你都不会有意见,也不会反对吗?”胡二娘面露惊喜,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是,就是这个意思。”
“那好,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不是二娘逼你的唷!以后,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许你收回今天的话!”胡二娘见目的达成,一刻也不想多留地带着满意的表情起身离去。
终于只剩下独自一个人,胡荼靡浑身没了力气,闭上眼眸,轻喟了一口气,却在这时听见了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到面前,她以为又是胡二娘不死心回来,冷淡地开口道:“我跟你已经无话可说……”
“但我有话要跟你说。”乌天耀低沉的嗓音冷至了极点,他看见她惊讶地睁开双,似乎没料到他会出现,“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就真的那么迫不及待想离开,所以那么快就想要安排另一个女人来替代你的位置吗?”
“我没有这种想法,我说一切由你决定。”她站起身要离开,却才走没两步就被他高大的身躯给挡住。
“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留恋吗?你真的要我娶你的姐妹为妻?”乌天耀看着她的神情有一丝痛心。
“你想娶谁,我管不着,反正,我迟早是要离开的,乌家堡需要新的女主人持家,替你打理家业,只要你能认可,那名女子可以是任何人。”
“我以为,你对我至少有一点在乎。”他的语气之中有着指责和埋怨,“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无情。”
“你真的好满不讲理。”她试图让自己平静看待,却仍旧是被他激起一丝怒意,“你想要与谁在一起,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受够了!乌天耀,我真的受够了!”
如果他真的在乎她的感受,真的将她当成他的妻子,为什么他竟敢在她的面前与另一名女子调情说笑呢?
如果他真的在乎她,怎么会一次又一次伤她的心呢?!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回答我,难道,你真的对我一点都不在乎了?就连最后一点夫妻情分……都已经没有了吗?”他直勾勾地瞅着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咬着嫩唇,没让自己的眼光避开他的盯视,但这是她提起全身力气能做的反抗,她说不出话来,一颗心就像被绞着似的,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是吗?不说就是默认了?”蓦地,他扬起一抹含着嘲讽的冷笑,“是了!你怎么会对我还有情分呢?一直巴不得快点离开乌家堡,这样的你怎么可能会对我有感情呢?”
说完,他转过身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盛满了高张的怒焰,背对着她,像是不肯再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