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他开始怀疑,让老婆“抛头露面”出来念书是不是错误的决定了!
邝求安在旧金山大学念书,他们却住在海湾区的柏克莱,因为康桥是在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念大学、修硕士、博士学位。虽然当邝求安申请到旧金山大学之后,康桥也曾表示要搬到旧金山大学附近去住,但邝求安坚决反对,她认为康桥的博士课程比较重要,真的要搬也要等他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再搬。
康桥同意了,但他有条件。
邝求安上下学要由他亲自接送,就算彼此的上课时间有冲突,邝求安也要等待他派司机来接送,总之,就是不允许她独自上下学,或者由其它任何人接送,譬如同学、助教、讲师、教授之类等等,特别是男性,更是严格禁止。这点,邝求安认为纯粹是典型的日本大男人天性在作祟,只要他自己不觉得辛苦,也就由他去。
可是一年下来,她开始觉得有点啼笑皆非了……
“那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想请我吃饭,但我……”
“以后不准你和他们说话!”
“……”
机车一驶入柏克莱市区便开始减速,在杜兰街上的一座连楝公寓前停下,摘下安全帽后,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康桥脸上写着“我很不爽”,不对,是“超。级。不。爽”四个大字,邝求安半声也不敢吭,小心翼翼的用安全帽换回自己的背包和书本,静悄悄的低头逃回公寓里去了。
原本康桥是住隔壁公寓的学生套房的,结婚后,他才搬到这楝家庭式的公寓里,三房两厅不大不小,住他们夫妻俩带个小孩正合适,不过他的同学们常常会藉口分享“家庭温暖”,三两成群跑来他们家赖着不走,有时还挺让人困扰的。
一路气唬唬地爬上二楼住所,康桥的包公脸在听得一声娇憨的呼唤后,方才瞬间解冻。
“爹地!”
“小宝贝!”
一把抱起摇摇晃晃跑来的小身影,康桥整颗心都融化了,又疼又爱的在胖嘟嘟的粉脸上又亲又啄,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肚子里去。
“想不想爹地啊?”脸对脸贴着小妮子的粉颊,康桥呢喃。
“啾啾,啾啾!”意谓:想念爹地的亲亲。
心花怒放的爹地立刻重演一回刚进门时的表演,卯起来又亲又啄,就差没用口水把女儿淹死算了。
慈祥的中年保母莲达笑吟吟地和他们打个招呼后,便径行回一楼去了。
莲达不但是他们的保母,也是他们的房东太太,丈夫和儿子在电报街开书店,她闲着无聊就自愿帮他们带孩子,顺便暗示一下她儿子,希望他快快结婚生个孙子给她抱抱。
“我去放水,你要帮宝贝洗澡吗?”邝求安讨好地问。
小妮子的小名就叫宝贝,她老爸取的,表示她是爹地、妈咪的心肝宝贝,要让康桥消气,也只有利用她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果然,康桥的眼马上笑成一条细缝。“要!”跟“女人”一起洗澡,他最爱了!
只有半天课的日子是最轻松的了,洗完澡用过午餐,哄睡兴奋过度的小宝贝之后,剩下的空间时间就是两夫妻的了,那就……来点浓情蜜意吧?
不,审讯时间到!
“小安安。”
“有。”
“为什么把避孕药换成维他命?”
“……”
“想落跑?给我回来!”
柔黄覆上康桥自后圈住她腰际的手臂,邝求安又惊又怕又想笑,因为他的口气很凶狠,却又亲昵地在她耳后颈上细细啄吻着。
“康桥……”
“你不是答应过我大学毕业之后再生的吗?”
“我才没有答应呢,是……是你自己在说的嘛!”她嗫嚅道。
“为什么?”湿热的唇瓣依然在她颈后游移着。
“人家不想做高龄产妇嘛!”
他沉默了会儿,忽地双臂微一使力,她的娇躯便呼一下转了一百八十度,变成与他面对面了,他俯首注视她,又是无奈,又是纵容地摇摇头。
“算了,不过这次你非答应我不可,再生一个就够了,我不要你太辛苦了!”
“好嘛!”
“换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星期。”
“嗯嗯,那我一个月后再把机车收起来,换开车。”
“好。”
见她怯怯地偷眼观他,好像小孩子嘴馋偷糖吃又怕被骂、被罚,康桥不禁又气又好笑。
“你啊,我是为你好啊!”
“我知道嘛,只是……只是……”她温顺地依偎在他胸膛上,叹气。“我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嘛!”
闻言,康桥豁然恍悟,为何她坚持非要再生一个不可,他终于明白原因了。
在她而言,所谓完整的家就得要有父母,还有兄弟姊妹,那正是她所缺少的、她所渴求的,从被父母遗弃那年开始,她梦想了二十多年,终于有机会能够实现,她自然会想要完完整整的实现它。
如此卑微、令人心酸的愿望,康桥不得不投降了。
“好吧,最多三个,不能再多了!”
柔婉的双眸顿时迸出璀璨的光芒,“三个?”邝求安不敢置信地惊呼,继而狂喜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我……谢谢你,康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只能道谢,一再的道谢。
康桥轻叹、“怀孕、生产都是很辛苦的,我舍不得你知不知道?”一臂环住她的腰,让她贴在他胸前,另一手温柔地为她将散落的发丝拂到耳后。“我要你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不希望你因为孩子而从早忙到晚呀!”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他爱她,所以舍不得她辛苦、舍不得她劳累,这点在这两年婚姻生活里,她早就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虽然他只在两年前说过一次“他爱上她了”,之后就再也不曾提过“爱”这个字眼,但是他对她的怜爱、对她的疼宠、对她的包容与纵容,在在都让她确实的感受到他那不求回报、无怨无悔、深浓的爱。
现在,她终于知道“爱”是什么了!
“不辛苦,真的一点儿也不辛苦!”邝求安忙道,就怕他又改变主意了,“只要能听到孩子们叫爸爸、叫妈妈,听到他们叫哥哥、叫姊姊、叫弟弟、叫妹妹,让那些呼唤围绕着我……”她轻轻吐出憧憬的叹息。“我死也甘愿!”
“别说那种话!”康桥捂住她的嘴,不允许她说自己死。“你会听到的,等他们慢慢长大,你也会慢慢听到烦,到时候看你怎么后悔!”
“才不会后悔呢!”她娇慎道。
“随你吧!”他苦笑,爱她就只能纵容她。
见状,邝求安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愧歉感。
他爱她,她却不能回以相同的爱,有时候,总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利用他的爱似的,享受他的怜宠,满足她的愿望,而她却无法回报,这么做就好像当初韩颂奇利用她一样,真的很卑鄙。
可是她也是很努力想要去爱他的呀,但她就是没办法……不,不对,再仔细想一想,她应该也是爱他的,不然她不会如此依恋他,她的婚姻生活也不会如此甜蜜温馨,而她所拥有的幸福更不会如此完整。
幸福的拼图里,男女双方的爱是最重要的两块,是缺一不可的。
只是她的爱有所保留,并不是跟他一样毫无保留地放下全心去爱的,这也是不公平,他给她完整的,她却只能给他一半,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她无法不感到愧疚,却又无能为力!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爱为何会有所保留,只能更努力去带给他幸福。
她知道他喜欢她的温驯顺从,她就更温驯、更顺从,那也不困难,因为她原就是这种个性,只是偶尔,譬如现在,因为自私,她任性地反抗了他,看他无奈的让步,心中的愧疚便会冒出来挞伐她、谴责她,令她更羞愧、更难过……
“小安安。”
一声温柔的低唤,使她自强烈的自责中猛然回神,“呃?”她抬眸询问地望向他。
康桥深深凝住她,了解的眼神彷佛已看透她的心。“不要想太多,嗯?”
其实她的自责,他都看在眼里,也了解她为何自责,只是他也无能为力。或许他比她更了解她自己,因为他比她更早看出她也是爱他的,从她幸福的笑靥里就可以瞧见爱的影子了,而且她不明白她自己对他的爱为何会有所保留,他却清楚得很。但她的心结唯有靠她自己解决,他是帮不上忙的。
不过他相信总有一天,或许明年,或许十年后,也或许是二十年后,甚至是在他们死亡那一天,不管多久,总有那么一天,她会真正的相信……
他,是绝不会抛弃她的!
复活节是西方人的假期,从星期五到星期一,整整四天,不长,但也不短,康桥是东方人,也早已过了玩儿童游戏的年纪,更不认为才刚会走路的女儿会有兴趣替笨蛋上妆,所以他计划在这段假期里带老婆、女儿上哪儿去好好度个短期假。
“回台湾或日本?”邝求安提议。
“你白痴啊!”康桥哭笑不得地横老婆一眼。“来回就占去两天时间,还度什么假?”
因为被骂白痴,邝求安委屈地獗了一下嘴。“那你决定就好了嘛!”
再横她一眼。“笨蛋,我要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当然要问你啊!”
“又骂人家笨蛋!”郦求安嘟嚷,然后往他怀里一指。“宝贝睡着了。”
康桥怔了怔,低头看,原本在啃饼干的小宝贝真的睡着了,饼干还含一半在嘴里呢!
“我抱她进去睡。”
片刻后,他自幼儿室出来,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脸贼兮兮的笑。
“我说老婆。”
“什么?”邝求安怀疑地觎着他那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
“既然你想不出来要去哪里,干脆……”康桥一步步朝她逼近,邝求安也警觉地一步步往后退。“我们就留在家里专心‘做人’,你认为如何?”
“我……”
“好,就这么决定,现在就先来练习一下吧!”
话落,他兴奋地拔腿就追上去,邝求安也惊叫一声掉头就跑,两人又叫又笑的在客厅和餐厅之间,绕着沙发和餐桌玩追逐游戏,末了,不用说,自然是脚长的人得到最后胜利,康桥把还在喘着、笑着的邝求安压在地毯上,开始进攻。
“小安安……”
“唔……”可是,当他终于攻击到她裙底下,正准备要除去最后障碍物时……当当、当当!他僵住,她冻结。
当当、当当!
她连忙推开他,他懊恼地起身,顺手也把她给拉起来。
“我他妈的,是哪个不识相的狗操鸟蛋!”他很不雅观地把硬邦邦的“歪鸟”“乔”正,咒骂着走去开门,中文。“可恶,你们这些家伙又跑来干什么?”还是咒骂,换英文。
门外又是那票不时跑来分享“家庭温馨”的博士班同学,东、西方都有,他一开门,一群人半句话没说就很不客气的涌了进来,东方人径自朝厨房寻去,想找找看有什么东方菜可以解解馋的;西方人兀自大剌刺的坐下,开电视看,还对“佣人”下命令。
“我要咖啡,有蛋糕的话,顺便来一块。”
“我要红茶,不加奶精。”
“我要……”康桥横臂阻止正待离去准备的佣人!邝求安。
“你们到底来干嘛?”十数双无辜的眼神同时投注于他。“来讨论啊!”
“讨论什么?”
“我们要到你这里来开复活节派对,不先讨论一下,她……”十数双无辜的眼转注邝求安。“怎么知道要准备什么?”
康桥吸一口气,忍耐。“谁说你们可以到我这里来开派对的?”
“谁说不可以?”那群人依然很无辜地反问。
又吸一口气,康桥继续忍耐。
“我说的。”
那群人很无辜的相观一眼,再转对他。“你什么时候说的?”
再吸一口气,康桥最后再忍耐一次。“现在说的!”
那群人终于察觉到康桥的脸色不太对盘了,于是……
立刻告辞离去?
不,十几个人再次相对一眼,不约而同转开头去,装作没看见,找东西吃的继续翻冰箱找,看电视的继续猛按电视遥控器。
“不要这样嘛,乔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金发女孩子娇嘐嘐地贴过来,她是这群人当中唯一非康桥同学的人,而是康桥同学的妹妹,但同样是加大柏克莱分校的学生,大家都知道,她哈康桥哈得要死。“我们离家远道来这里念书,常常好想家的耶,让我们分享一下家庭温暖为什么不可以?”
“分享家庭温馨”这种词就是她发明的。康桥粗鲁地把那两条缠在他臂膀上的章鱼爪扯开。“你们想家就回家去享受,蜜莉亚,我这里不是你们的家!”
“我家在东岸,很远的,”一旁,蜜莉亚的哥哥艾伦插嘴道,一面跟旁边的人抢电视遥控器。“来回要花很多时间和金钱,不符合经济效益。”自己的妹妹,多少总要帮一下。
至于康桥已婚的问题,那根本不是问题,离婚就好了嘛!
“我家在韩国,更远。”另一个从厨房里端着广州炒饭出来的家伙说。
“我家在……”
“我不管你们的家在哪里,”康桥咬牙切齿地说。“我再强调一次,我这里不是你们的家!”
这群同学,他已经忍耐到极点,无法再忍耐了!
起初,由于同学多年,他们又满节制的,偶尔让他们来串串门子、打打牙祭也无所谓;但久而久之,当他们发现邝求安是个很“听话”的“佣人”之后,上门来吃顿好餐,享受一下被人伺候的次数就逐渐增加了。
到了第二年,蜜莉亚出现之后,情况就更离谱了。想吃顿好料的就跑到他这边来,想看大屏幕电视也跑到他这边来;讨论课业跑到他这边来,开派对也跑到他这边来;太无聊跑到他这边来,积太多衣服没洗也送到他这边来要邝求安帮他们洗。
他们以为他这里是什么?
餐厅?休闲中心?还是洗衣店?
现在更荒唐了,连他们夫妻俩要亲热一下,他们也要冒出来凑热闹,还死赖着不肯走。
他们以为他下面那根鸟是怎样?
布谷鸟钟,冒出来叫两声就可以缩回去了?
“乔斯……”蜜莉亚可怜兮兮地眨着长长的假睫毛。“不要这样嘛!”
“我就是要这样,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康桥断然道。“还有,要卖骚请不要卖到我这里来,我买不起!”
这话说得够难听了!
其它人听得脸色骤变,但还没来得及抗议,蜜莉亚自己就先老羞成怒的飘出大小姐的千金火了,不过她不是对康桥飙,而是发泄到一旁的邝求安身上去了。
“喂,我不是跟你说我要红茶不加奶精了吗?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替我准备,啊!”尖叫声,因为康桥毫无预警地突然拽起她的后衣领,粗暴地往大门那边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