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示你信任我、依赖我。”高学文把她捏成拳头的手指松开,“我很翕兴。”夏蓝只来过公司一次,还是因为高爸爸说想三人一起吃吃饭,她才会出现。
高学文说过,她随时可以过来,可是她好像很有心理晻碍,补习班有些受欢迎的男老师的妻子们,因为不信任而紧迫盯人,常常来补习班,通常都是送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或者刚好到附近办事,理由很多,大家都心知肚明,而当妻子如此频繁出现,当事人莫名就会给人公私不分的感觉。
他的空降副总裁就已经很公私不分了,夏蓝说,这种情况下她还一直来,唯一的贡献就是让人给他们贴标签,所以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要到高氏看看,可两点多时,夏蓝突然打了电话给他,问方不方便,有点事情想跟他讨论。
男人当然很欢迎,于是便听到了苏琳琳上门要钱,以及她当下如何应对。
“黑函那些我不怕,我进入补习班第一年就开始收到了,可是,白云山庄不知道哪个大嘴巴的警卫跟她说,你是高大丰的儿子,而且我还担心他们去烦我妈。”说到这里,夏蓝完全坐不住,于是站了起来。
“瑞蓝上个月就跟我说这件事情了,我只有星期四有空,原本打算星期四回去,可补习班连续两周办试听,然后奶奶要我们回去吃饭,我只能用电话跟我妈联络,她坚持没事,我又不能怎么样,他们一定是从我妈那边探过,不行才又找到我,苏琳琳的样子很急,我怕她又回头,要我爸去找我妈。”
“我家这边不用担心,你以为家里那些阿姨的亲戚们,没想过上门敲钱吗?多着呢,再难看的招都出过了,学尔的阿姨姨丈曾经在高氏门口露宿了好几天,我爸一毛钱也没给。我家对待亲戚勒索跟补习班对待黑函一样,没人当一回事,但我觉得你妈那边可能……”
“我知道。”夏蓝叹气,“你可能不相信,但即便今天,我妈对我爸还是有感情,他只要道歉,只要认错,我妈会心软。”
“不,我信。”
就跟他小时候看母亲流眼泪一样,阿姨一个一个进门,一个一个怀孕,父亲在外面包养小模被周刊拍到,这些都让母亲很伤心,可是,只要父亲对她好一点,她马上欣慰,马上感到他们有备而来,一定知道瑞蓝上班的公司跟玺蓝读书的学校,我可以说服我妈搬家,可是,瑞蓝跟玺蓝怎么办,瑞蓝才上班几个月,如果闹出一点什么,我怕他影响升职,也不希望同事在他背后窃窃私语。
“玺蓝更是,外公外婆过世早,妈跟亲戚早就没来往,我爸那边离婚后,也都断了联络,玺蓝什么都不知道,我希望她这辈子就一直这样不知道,因为我们都跟她说爸妈是个性不合分手,爸爸后来就到美国了,如果知道爸爸不是崇尚自由,只是单纯的抛妻弃子,对她来说,打击会很大,喔,不行,我头好痛。”男人把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的女人拉到椅子上坐好,又吩咐秘书冲一杯花草茶进来。
秘书动作很快,不到三分钟,花草茶跟点心就进来了。
高学文看着夏蓝那始终深锁的眉头——六百万其实不多,如果一张支票可以换得李家平静,他可以给,可是如果他提出给钱这个提议,夏蓝马上就会走出他的办公室,而且短时间内不会理会。
她恨苏琳琳,不会给钱好完成苏琳琳的愿望。
他比大部分的人都了解夏蓝,他在家里有三个“阿姨”,也有好几个异母手足,阿姨们让母亲多年难受,所以他从来不喜欢她们,如果阿姨们有事情希望他帮忙,即便只是顺手,他也不愿意,因为他无法忘记,那些女人让自己的母亲那样伤心,夏蓝也是一样。
慢着,有了……
“你有你爸或者苏琳琳的电话吗?”
“她走的时候给了我名片。”
“给我,我来找他们谈。”
夏蓝眯眼,“你不是要给钱吧?”
“当然不会。”高学文拿过名片,“如果这件事情顺利解决了,你要怎么奖励我?”夏蓝停了一秒,伸手拍了他,“正经点。”
“我可是一直很正经的,如果我不给钱,让他们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你妈,瑞蓝跟玺蓝,这样应该算是大功劳吧,我有权要求奖励。”夏蓝拉过他的领带,“爱妃想要什么奖励?”
“希望皇上帮臣妾生个孩子。”
她心里就算再郁闷,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笑了,“等事情成功了再说。”
“听夏蓝说,你们想要她替妹妹出留学的费用?”
“是。”
“夏蓝不是很高兴。”
“那我也是没办法嘛。”苏琳琳讨好的笑,“我听人家说,补习班老师很好嫌,她又嫁了个这么体面的丈夫,六百万对她来说,真的只是小意思,就当成做好事,帮自己爸爸跟妹妹。”天哪,这辈子真没想过能坐到加长型礼车,真是太豪华,太舒适了,李夏蓝那死丫头,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接到电话时她还以为是诈骗,可当这辆车子出现在公寓楼下,就没什么好怀疑了。
这种车子,她只在电视上看过,如果不是真正的高学文,谁又能坐得起。
跟李光宗一上车就看到高家少爷在后座,旁边有两个人正在跟他汇报事情,大概是听得不满意,一开口就骂了一分多钟,骂完了,才跟他们点点头,说明白为什么来接他们。
苏琳琳跟老公原本商量好,见面就端出长辈姿态,可没想到开门就看到他把下属骂得狗血淋头,一吓,也端不出什么样子了。
“有件事情一直蛮困扰我的,如果你们可以帮我解决,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出这笔钱。”
一听女儿的留学费用有着落,两夫妻连忙点头,“不知道高先生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做的?”
“我的岳母对当年的事情,还有那两百万,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是自己太笨了,我希望她以后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能够释怀一些,不要把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苏琳琳跟李光宗商量了一下,推敲出高学文的意思是希望两人好好去道歉,顺便数落一下自己的不是,这样张可梅应该心情会好一点。
想到做到,两人隔天下午就去了李家,原本以为只有张可梅,可没想到瑞蓝也在,在晚辈面前道歉,实在很尴尬,但想想六百万,尴尬也就不算什么了。
李光宗先坦白,玺蓝五六个月大时,自己就外遇了,真的很对不起她。
苏琳琳接着讲,她也没办法,自己知道上门吵真的很不像话,但肚子已经越来越大,对方又不肯离婚,为了孩子,她也只能厚着脸皮。
李光宗又说,他知道自己之后回来骗了两百万,真的很不应该,希望前妻能原谅,将来如果有能力,一定会还这两百万。
诸如此类,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忏悔,李光宗甚至连交往时就会偷张可梅零钱的事情都交代了。
而夏蓝知道的时候,好戏早已经结束。
高学文早让人盯着这两人,发觉他们往李家去,立刻联络了瑞蓝——当他想到计画时,便跟夏蓝要了弟弟的电话。
瑞蓝回家除了陪伴母亲之外,主要还是要启动机器,将忏悔过程全部录音录影,他们所有做过的丑事,无可抵赖。
高学文跟他们说,以后再打扰李家任何人,他就会拿着影片上法院,要求强制归还两百万,再跟高氏的律师团讨论一下“诈骗”这个行为产生的法律问题,另外也会寄到李伊蓝的信箱,让她认识一下父母的另一面,当然,如果两人就此安分守己,这影片就不会出现在法院,也不会出现在李伊蓝的信箱,要怎么做,他们自己决定。
两人一听,都蔫了。
要还两百万,还要担起诈欺罪。
伊蓝很善良,很单纯,她是那种连垃圾掉在地上都会捡起来的孩子,道德感很高,只是有点被宠坏了,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是外遇出来的孩子,母亲上门吵闹,父亲还回头诈骗前妻,只怕这孩子一辈子都不会理他们了,这种状况之下,他们除了“安分守己”,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数日后。
夏蓝听了前因后果,都忍不住要跳起来喊赞了——对付这种人,就不能用正常手段。
“高学文你是天才。”夏蓝在床上跳来跳去,“天哪,我好想看他们知道自己挖洞给自己跳时的脸。”
“我知道你一定想看,所以我也录起来了。”
夏蓝张大眼睛,“真的?”
第9章(2)
男人一脸坏笑从口袋拿出一个随身碟,夏蓝立刻抢下,插入笔电,在办公室看片子不到五分钟,但夏蓝看得很爽——这两人这辈子都这么理所当然,总算被绊了一回,好爽。
高学文会在短时间内接掌大权不是没有原因,他脑袋动得真快,居然能想出这招,太了不起了。
不用付出代价,让该闭嘴的人闭嘴,还让她妈出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夏蓝直看到第四遍,才心满意足的关掉影档,然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谢谢你。”解决了我的难题,而且过程很痛快。
“我才要谢谢你依赖我。”高学文搂过她,“你可能不知道,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对我来说,一直是高岭之花,所以你来找我说这件事情,我很高兴。”夏蓝笑了笑,突然间,又觉得不太对,“你刚说什么?”
“你来找我说这件事情,我很高兴。”
“不是,再往前。”
“你对我来说,一直是高岭……”糟了。
夏蓝皱眉,安静了半晌才开口,“我不是苦苦追求你的那个女孩子,而是无法攀折的高岭之花?你记忆什么时候恢复清楚的?”男人犹豫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跟她交代前因后果,“我……”夏蓝不是傻子,只要让她想通关节,她可以拼凑出整个面。
“还是说,你其实一直清楚,只是对我编造了一个过去?”夏蓝见他眼神闪过一丝为难,“我猜对了?”
“夏蓝,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样——”
“高学文,你知不知道这半年多来我一直困扰着一个问题:将来你记忆恢复了,会不会以为我是骗子,对我来说,你宠爱的对象是那个从小喜欢你的女孩,她对你深情一片,痴痴等候,你想回报的是这份心意,就像那个人鱼公主的故事一样,王子真正想娶的对象,是救了他的那位公主,所以我总想,如果你想起来我们真正的关系,会怎么看我,会不会觉得我很卑劣,一想到自己也许将来会被你如此评价,我就觉得很难过。”
“夏蓝,这件事情绝对是我不好,可是,给我一点时间解释。”
“好,我让你解释。”夏蓝看看手表,“五分钟后,我在客厅等你。”她走出他的房间,一方面是表达了她的不悦,另一方面她也需要一点时间跟空间。
真是,好想说脏话……
三分钟前,她还觉得这男人真是太可爱,三分钟之后,突然发现他很可恶。因为医生说,不要否定他的认知,所以只要他坚持两人曾经相爱,他们就必须曾经相爱。
因为有过去,他的挽回,他的亲近,变得理所当然——他如果真的喜欢她,应该是追求她,而不是算计她。
待会不管他要说什么,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她是很典型的理科生,她喜欢从论述得到结果,而不是从想象。
她现在很火大。
理性小天使说,这太混帐了,绝对要给他好看。
感性小天使说,不能因为他说谎了,就否定了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
他不能为了想快点达到目的,就给她设局,设别种局也就算了,但这种局让她会有种罪恶感,好像自己在欺骗他一样。
可是李夏蓝,你应该知道,他对你有多好。
是,我知道,但这不是普通的欺骗,这是长达半年的欺骗,而且她明明问过他对于人鱼公主的想法,他居然没在那时候跟她坦白?
可是李夏蓝,有一个人因为你想吃蜂蜜冰淇淋,下班时带着小冰箱特别绕去排队,给你买回家,让你可以吃到那甜蜜滋味,知道你课余还得备课,时间非常有限,所以陪你宅在家。
是,那些都是心思,不管有什么原因,半年的时间都很长,他该找时间坦白,而今天若不是她多了个心眼,她要为了自己莫须有的骗子罪名郁闷到什么时候?也许,他以前也说溜嘴过,只是当时她没注意沙发上,女人抱着毛毛正在进行激烈的脑内活动时,男人走了出来,在她前面的地板上坐下,表情很诚恳很诚恳,只是刚刚发现自己被骗的女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个诚恳。
“夏蓝,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很匪夷所思,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只请求你全部听完之后,再来下定论。”
理科生的优势在这时候完全发挥,她没有尖叫大喊,也没捂着耳朵说我不听,她睁大眼睛等着看他怎么解开这个感情函数题。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李夏蓝听到了一个她理解范围外的故事。
故事从他在德国跳下舞台摔破头外加骨裂开始。
他脑袋上的破洞才刚好些,马上又投入夜夜笙歌的世界,饮酒,飙车,竞速,终于出了事情,她来接他回白云山庄。
经过这场大难,他终于彻底改变。
两人如何在这样的相处之间生出情愫,她已经爱上他,但他坚持离婚,可她却没有得到他希望中的幸福,而是因为遇人不淑开始另一场人生历练。
他到这时候才觉悟,爱一个人是成为她的依靠,而不是推开她然后说这是为了她好,时光已经让他的心理状态强大,他有了能力,也不再自卑,但这次是她摇了头。
如何锲而不舍,如何感动她,可没想到却在求婚前在美国出了场车祸,司机贪快闯红灯,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渐失,醒来,却发现回到二十九岁时的冬天,头上破洞,手臂骨裂,躺在德国的医院里。
“夏蓝,我说我们在这个房子生活,相爱,相处,都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只是,那是我三十几岁时的事情,我不是捏造过去,我说的是曾经发生过的未来。”“这真是……”除了时空,还有哲学问题——因为太不可思议了,中途她数度捏大腿好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
“我知道,我在医院也震惊了好几天。”
“这是真的吧?确确实实发生过,不是你因为怕我火大,而编出来的?”“你仔细想一想,在去德国之前,我们几乎没说过话,我连正眼看你都自卑,为什么我会突然这样懂你,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看谁的书,中意哪些故事,甚至可以从你的表情读出你的心情,你高兴的时候用左手敲桌面,烦躁的时候用右手,这些“了解”不是凭空而来,夏蓝,我们是真的相爱过——只是相爱,但不算恋爱,我确信我们爱着彼此,只是我们从来都不是男女朋友。”不可思议,但好像又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