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会儿,柳悠悠又开口道:「此事跟关小姐说一下吧,她肯配合最好,若是不肯,这种事强求无益。」
唐忠信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和她说,你也仔细想想怎么行事更周全。」
「明白。」
柳悠悠从珍宝阁离开,前往清味轩的路上,康王的手下果然岀现,要把她带走,而她早有准备——真正的小荷和小叶留在珍宝阁内,她带走的是两个假扮成她们的密探,如比便足够支撑到唐忠信岀手,把敌人一网打尽。
当大管家的儿子大河被五花大绑带到相府后院,又听了女儿和唐忠信手下所说的事情经过,关义成心底的架火完全无法收敛。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他在外千般防备,却不料被自己的大管家从背后凶猛地插了他一刀,这如何不令人痛心?
若非女儿机警,还晓得找唐三公子相助,女儿会受到何种伤害,关义成都不敢去想,害怕……
难怪康王那般笃定自己会把女儿嫁他,笃定自己会投向他的阵营,有与他贴心的大管家做内应,康王当然可以有恃无恐。
想到这里,关义成背心了冷汗,若非及时发现大管家是内应,只怕大祸还在后面!
到了这个时候,大管家倒也没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老泪纵横地对着自家老爷磕了一个头,道,「是老奴教子无方!」
他的儿子不知怎的勾搭上一个女子,却发现对方是康王养的外室,为了从康王手下保住儿子的命,他便答应做康王的内应,结果,一步错,步步错啊……
大管家这一个头磕下去,却再没能起来。
因为他在磕头的时候就吞了毒药,自从背叛关义成开始,他就在身上藏着毒药,他知道自己总归有一日是要用到它的。
他虽然没把紧要的事情泄露给别人,可是他依旧背叛了自己自幼伺候的老爷。
更何况,自己的儿子竟然做出构陷自家小姐的事情,这无可饶恕,他只能用自己的死来洗清罪孽。
大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是个怂包,可不是硬骨头,都不用人打就有什么说什么,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交代了个彻彻底底。
最后,关义成一张状纸将大河送进了衙门。
依律法,大河会被判斩刑,这种背主的家奴,就是被主家私下打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关义成不想为他脏了自己的手。
处置完了大管家父子,关义成又去女儿的院中探视冒险替女儿传信却受了剑伤的姑娘——正是寄宿于柳悠悠身躯中的关舜华。
在珍宝阁时,柳悠悠在唐忠信的提点下,顺势安排了关舜华的岀扬。
一个跟随父亲在边关长大、经营一家杂物铺的姑娘,父亲亡故后进京寻亲,偶然见到遇险的相府千全,替她传信却受伤,相府千金获救后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带回府中,如此的顺理成章又合情合理。
回到了自己的家,却是以一个外人的身分,这让关舜华心头百感交集,等看到父亲像对待客人般对待自己时,她一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关义成并没有多留,嘱咐丫鬟们好生伺候,又与柳悠悠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柳悠悠挥退了丫鬟们,陪关舜华在屋里待着。
她知道这个时候关舜华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默默地陪着对方了。
「谢谢你。」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关舜华拿帕子拭去脸上的泪后,抬头对床边坐着的人说道。
柳悠悠摇了摇头。
关舜华扯了下嘴角,道,「若不是你揭发大管家的事,还不知道家里会出什么事呢。」
「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她如今还担着关小姐的身分。
关舜华沉默了片刻,郑重地再次开口,「还是要谢谢你。」
她以前被娇养在深闺,浑不知人心险恶,如今经历了这一番人生变故,她成长了许多,不再觉得许多事情是那么理所当然了。
以前她会觉得张弘毅不喜欢自己,这完全没道理,可是现在她却明白,以前的自己确实有许多让人不喜的地方。
「你喜欢让小荷和小叶谁来伺候你?」柳悠悠不想继续谢来谢去的,便换了个话题。
「小荷吧。」
「好,我让小荷留下伺候你。」犹豫了一下,柳悠悠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最近有没有作什么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关舜华不解,想了想,摇头,「没有。」
柳悠悠看得岀来她说的是真的,便不多问,思索了下要不要说岀自己的梦境,但终究选择不说,只道:「哦,这样啊,没事,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
柳悠悠走出客房,叫过小荷嘱咐了一番,然后才带着小叶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两个丫鬟是直到事情结束、要回府向关义成说明大河所做恶事时才知道柳悠悠的计划,惊愕无比,又气恼自家小姐以身险,但事情已经结束,两人地只能埋怨几句,更不能怪唐忠信把她们迷晕留下,毕竟是为了安全着想。
躺在床上,她并没有让自己尽快入睡,而是想着心事。
准道说,那个梦只有她梦到了吗?
她虽然直觉那个梦里的人说的是真的,可是她又怕万一说出来,两人结果却没有很快就换回来,从而让关小姐空欢喜一场,所以还是没有跟关小姐提及那个梦。
关小姐性格毕竟和自己不同,她怕关小姐禁不住一再打击。
其实有时候她挺羡慕关小姐的,被爹娘护得好好的,可是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那样辛苦地长大,未尝不是人生对她的一种馈赠。
至少面对危险时,她不会像关小姐那样惊惶失措,她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命运在给予人一些东西的时候,往往又会夺去一些东西,人生总是难有十全十美的。
这么说来,老天爷对人其实还是很公平的。
在柳悠悠和关舜华都无法入眠的时候,关府里还有一群人也一样没有入睡。
在大管家死后,奉命去整理大管家住处的下人搜出了一封信,是放在一只木匣子中的,信封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老爷亲启」四个字。
里面是大管家留给关义成的一封绝笔书,还有一本小册子,是这些年他替关义成收入府库的一些礼品清单,是他觉得可疑的东西,但苦于一直没找到什么确证,就没有向关义成禀报,最后,他只能将这些怀疑留给了自家老爷。
虽然已经是深夜,关义成还是立刻让人开箱盘库,将那些可疑的东西全部找了出来,抬进了自己的书房。
他知道自己的大管家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这些礼品里肯定是有什么古怪的,只是需要时间清查。
他一定要把问题找出来,否则的话,肯定会出大事的!
第6章(1)
关义成夫妻为了那些礼品着实忙碌了几天,可是却毫无收获。
柳悠悠也听说了此事,借着跟关夫人母女闲聊的时机,开玩笑地说自己也要去找找,说不定东西就被她找到了。
关夫人想了想,便应了,想着女儿真能有所发现也不一定呢,再说,就算发现不了什么,借此机会让女儿学着管家理事也是好的。
对干传递消息和藏历物品,当过细作的柳悠悠是极有心得的,所以她检查的方式方法就更丰富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最终,柳悠悠从一卷画轴的本轴内抽出一卷羊皮书。
那是以契国文字写成的通敌信函,也是先前唐忠信暗地告诉她并让她寻找的东西!
柳悠悠把这些事串连起来,明白这显然是一个局。
把信藏在画轴里的人,想要陷害关相爷,刻意透露岀了这个消息,引得朝廷出手调查,若是皇室的其它人,或者刑部官员找到信,关相爷都会吃不完兜着走。
若非自己揪出了大管家,太管家又尚有一丝良心留下了信件,这个局恐怕真的会成功。
曾经在契国当过几年细作的人,柳悠悠自然是识得契丹文字的,但关舜华不懂,现在扮演相府千金的她就算把信交给了关义成,也无法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她去找关舜华,让她以长年住在边关而通晓契国文字为由,告知关义成这件事。
蕙质兰心的关舜华很努力地记下了羊皮书上的内容,配合着柳悠悠演一出双簧。
最终,她们这一出双簧演得非常成功。
关义成得知这卷羊皮书竟是通敌文书,又惊又怒,也立刻想到这背后的问题,当下进宫去,主动把信交给了皇上,把找出这封信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总算是得到皇上的信任,从险境中脱身而岀。
唐忠信受到皇上的命今,循着这位礼品的来源,最终查到了当朝的六王爷萧王身上,可惜缺乏证据,不能让皇帝裁决。
萧王与康王乃是皇家两个极其鲜明的正反两个曲型。
康王庸俗,萧王高雅;康王嚣张跋扈,萧王平易近人;康王贪好色,萧王对王妃一往情深……
总之,他们两个就是一对反义词,一个人绝对是另一个人的对立面。
人人都厌恶康王,却都乐于亲近萧王。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称颂的男子送了自己这样的「大礼」。
关义成想想就浑身发凉,整个人不寒而栗。
萧王实在是伪装得太过完美了。
人人都道萧王实乃君子,磊落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可这样的萧王,却是如此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果然太过完美的人反而可疑。」这是柳悠悠对萧王其人的评价。
对此,关义成十分赞成,他自己就差点被这样一个看似完人的人给坑死啊。
而这次事件也让关义成对于女儿的救命恩人好感大为提升,两人偶尔也会闲聊,这一聊之下让他十分惊奇。
柳悠悠姑娘明是个边关长大的女孩子,却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不只聪彗灵秀,对诗词歌赋涉猎也颇广,与她谈话令他十分愉悦。
自从自缢被救之后,华儿就很少再同他谈诗论赋了,没想到这个女儿的恩人倒是给了他华儿一样的感觉。
关义成为此不禁在老妻面前极力称赞了几次这位柳姑娘,而关夫人其实也被女儿提点了几次,丈夫对这位姑娘颇为喜爱,便顺势对丈夫说了认义女之事。
关义成一听,觉得这个事儿好啊!
在问过柳姑娘本人的意愿后,认义女这事最终板上钉钉,成了。
因为柳悠悠比关舜华还要年长两岁,今年正是双十年华,于是,她便成了相府的大小姐,而关舜华就成了二小姐。
「女儿见过爹爹、母亲。」
能够再次如此称呼自己的父母,关殛华心中百感交集。
她明明就是爹娘的亲生女儿,如今却得先被认为义女,才能喊回爹娘,这是何等荒唐,又是何等幸运。
幸运的是她遇到的是柳悠悠这样一个善良的姑娘。
有这样一个姊姊,关舜华打从心里感谢上苍。
虽然,现在名义上她是对方的姊姊。
认了义女之后,关府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后,刚成为姊妺的两个姑娘便相携去花园赏景纳凉。
花园的假山石上有一处八角凉亭,是相府最高的一处建筑,人在其中可以俯瞰花园景致,在此处谈话也不会被他人听去。
所以,柳悠悠和关舜华便选在了此处说话。
随侍的丫鬟都被她们留在了假山下,肯定不会听到她们的对话。
「我近日总有一种预感,我们或许很快就会各归其位。」
当柳悠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关舜华的表情是惊喜和激动的。
柳悠悠扶在栏杆上举目眺望远处的湖水,口中道:「我们或许应该考虑一下关唐两家的婚约了。」
「我不嫁的。」关舜华坚持。
柳悠悠笑了笑,侧首看了她一眼。
关舜华愣了下,看岀她眼神别有深意,心中一喜,「姊姊可是有了主意?」
柳悠悠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姊妹易嫁。」
关舜华想了想,不由得喜笑颜开,连连点头,「使得。」
「那我便找个时间去跟娘说吧。」
「好。」知道两个人很快便能各归其位,关舜华的情心是前所未有的好,她相信事情一定会很顺利的。
然而,事情事实上并没有关舜华想得那么容易,至少关义成和关夫人有所担心,不敢一口答应。
对两个女儿的打算,他们并没有意见,但他们害怕唐家有意见。
于是,柳悠悠出主意说:「爹娘何不请了唐三公子过府饮宴,然后私下询问,或许能成呢。」
「也罢,为父试试吧。」关义成想到女儿为了拒婚自缢的事,也不得不去尽力尝试一把。
如果能不毁婚就圆满地解决事情,当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至少也要想办法解除了两家的婚事。
因为上次的事,康王也被皇上教训一顿,禁足府中,对女儿已经不是什么威胁了,关义成也能放心解除跟唐家的婚事。
唐忠信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收到请帖,邀请他到相府饮宴。
酒宴的时间是晚上,唐忠信到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相府内的长廊下,一排的红灯笼挂了过去,远远看去像是开在檐下的一簇族红花,为黑夜增添了几许。
唐忠信走在长廊上,从一盏盏的灯笼边走过,他对这次的宴会用意是心知肚明的,但面上却装得一无所知。
六月的天,夜里的风犹带着白日的灼热。
在转过一道花墙时,人另一条长廊上走来的几个人让他的脚步略缓了缓。
那几个人中当先的是两个少女,正是关府的两位小姐,在她们身边跟着的是几个丫鬟。
两拨人要去的方向并不相同,似乎就像是两条线,交错一瞬,随即分开。
这样的夜宴,未出嫁的女眷自然是不会出席的,更何今晚本来就是为了解决婚约的事,她们两个更不可能会出现。
虽然因为不能在席上看到上人而有些失望,但是想到今晚就能解决婚约的问题,唐忠信的情又好转了起来,脸上也挂了笑容。
做为唐忠信将来的岳父,加之身分是一朝宰铺,所以关义成并没有出厅迎客,只是在唐忠信进门的时候起身迎了一下。
「忠信来了啊,快过来坐。」
「不敢劳动相爷。」唐忠信十分客气地回了一礼,然后落落大方地到桌边坐了下来。
对王唐忠信这样略显生疏的态度,关义成并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这门亲事,自始至终唐三公子都是不热衷的,这个他也不是第I一天知道。从他面对自己都不自称「小婿」,一直只是礼貌地称自己为「相爷」就可见一斑。
两个人寒喧了几句,关义成便吩咐下人开始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