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下羽睫,像在笑也像在叹气。“太皇太后可以说是看著贝勒爷长大,便知他那人太重感情了,又死心眼,一旦认定了就再也不会改变,就像是恨一个人,不打开心里的结,还真的会恨上一辈子。”
太皇太后一怔,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有感而发地说:“是啊,他的确就是这样的拗脾气,所以才会在外头跪了一夜也不肯走。”
“贝勒爷……在外头跪了一夜?”芮雪眼中倏地浮出泪光,脸上的平静再也不见了。“这么冷的天……”
“还下著雪呢!”太皇太后补了一句。
芮雪又著急又担心,猛磕著头。“一切都是臣妾的错,不关贝勒爷的事,求太皇太后开恩……”
“他说一切都是他的错,连你也说是你的错,你们倒真会替对方著想。”这会儿好像拆散人家姻缘的坏人变成自己了。
见她还猛磕著头,磕到额头都红了,这两人根本就是在以命相搏,只希望能跟对方长厢厮守,太皇太后实在是被这样的决心和毅力给打败了。
“你可以跪安了。”
太皇太后心里盘算著,能这么把她杀了吗?杀了她,伊尔猛罕活得下去吗?如此皇上可就真的会失去一个最依赖的心腹,不如就放他们一马,将来他们还会感谢她,记著这份恩情,对皇上也就更加忠诚千百倍,想想也是利多于弊。
至於穆都哩那儿,自己的儿子竟敢干出那种丑事来,简直是胆大包天,原本就该死。
闻言,芮雪不解地看著太皇太后,倒是一旁的璇雅格格浅笑著开口说——
“太皇太后原谅你,让你回去了,还不快谢恩?”
她这才相信没有误解太皇太后的意思,颤声说:“谢太皇太后恩典……谢太皇太后恩典……”连磕了几个头,芮雪爬起来,转身往外跑。
“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回头得让伊尔猛罕好好地教教。”太皇太后先是傻眼,然后嘀咕两句。“这么痴心多情做啥?累著了自己,也累著了一竿子的人。”
璇雅格格轻笑。“可也因为这痴心多情,连太皇太后都被感动了。”
“哼!折腾了一晚,我得歇著去了。”她可不会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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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猛罕,你给我起来!”
毓谨撑著油纸伞,帮跪了一晚的男人挡雪,只见他都快冻成冰柱了,可是死拖活拉的,就是拿他没辙。
“你们要爱就爱,可是命都没了,又有啥意义?万一太皇太后真想要你那福晋的命,我会拚命帮你保住她,你给我起来!”
旁人是不会懂的……他无法承受那万一,说他窝囊没出息也好,可是一旦失去了心,活著也只是行尸走肉。
他只想跟所爱的女人白首到老,为什么这么困难?为什么得经过这么多椎心刺骨的痛?若这是考验,也该够了,该结束了。
“可恶!”毓谨解下身上的披风围在他身上。“哈勒玛又不在这儿,否则让他扛你回去。”
就在这当口,身后传来有人踩在雪地上发出的细碎声响。
“贝勒爷……”芮雪一路上不敢停下来喘气,直到见到跪在地上,暖帽、披风上全覆著雪,连睫毛上都洒了雪花,唇色也同样惨白的男人,她再也克制不住地扑跪下来,两手紧紧地抱住他,再也没有人可以分开他们。
“伊尔猛罕……你这傻子……”芮雪拚命地用小手抚热他的脸孔,用唇亲吻著他的,想让他暖和起来。“太皇太后不生气了……她原谅咱们了……可以回家了……”
“芮雪?”身体渐渐恢复了一点温度,瞳孔的焦距跟著对准,望进她泪水汪汪的乌眸中,他牙齿打颤地问。“你……真的是你?”
她泪流满面,但试著用轻松的口吻说:“虽然我这会脸上又青又红又肿的,你可能看不出来,不过真的是我,是那个绝顶聪明,又喜欢狡辩,让你哭笑不得的丫头……你是不是很冷?”
“不……不冷……”伊尔猛罕抬起双臂,他的心跳回来了,他的呼吸正常了,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流动了。“我抱著你……一点都不冷……”
“咱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她满足地轻喟。
“再也……不用分开……”伊尔猛罕将脸埋在她颈窝,也闭上眼,整个人放松,意志也溃散了。
当他们倒在雪地中,还紧紧地拥著对方不放。
“你们……你们不要两个都晕了……快传太医……来人……”毓谨高声嚷叫,动手想扒开他们,还费了好一番功夫。
很快地,皇帝也得到消息,放心之余,也嘱咐太医非把两人治好不可。
半个月后,在大殿上宣读穆都哩的种种罪证,因情节重大,罪不可赦,判处斩立决,家产查抄充公。
穆都哩听完之后当场旧疾发作,熬不到两个时辰便病故,其他女眷全入辛者库,党羽一并铲除,三位顾命大臣解决了一个。
尾声
一年后——
“贝勒爷回府!”
伊尔猛罕才从宫里回来,因为和哈勒玛他们另有重要的事要密商,打算换下袍褂便要再出门。
“伊尔猛罕——”听到他回府,芮雪脸蛋上堆满了笑,急著来跟他说件事。“我正有好消息要跟你说。”
“站住!”见她用跑的,让他捏了把冷汗。
她马上不敢动。“怎么了?”
才这么问,后头有两个婢女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谁准你用跑的?还有连走路也不行,你给我回房躺著。”伊尔猛罕快步上前,严厉地瞪著婢女骂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福晋的?”
芮雪这才抚著尚未隆起的小腹,噗哧一笑。“其实也不用这么紧张……呀!”说到这里,已经被他打横抱起。“贝勒爷别又绷著脸了,只是肚子里有了娃儿,又不是病了。”
“总之到孩子落地,你能躺著就躺著,能坐著就坐著,什么都不许做。”他还不是很放心,就因为经过太多事,眼前的一切太过得来不易,所以患得患失。
“如果这么做能让你安心,那我就听你的。”她柔顺地说,小手抚著他紧锁的眉心。
“本来就该听。”伊尔猛罕哼了哼,一路往寝房的方向走。“你要跟我说什么好消息?”
她才想起来。“今早额娘派人送了个口信,她听说我有身孕,想约个地方看看我,等了这么久,终于肯见咱们了。”
由于庆亲王和穆都哩之间虽然往来密切,但查无具体实证,只是平日行径傲慢无理,奢华无度,判停俸一年,几年后为一小妾所杀,可说是自食恶果,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在此就不多说了。
“她也没说要见我。”伊尔猛罕叹了口气。
“可是你得陪我去,不然你放心我一个人出门?”芮雪大眼转了转。“这点道理额娘当然也清楚,只是不好意思明说,你见到她之后,跟她跪下认个错,她就会舍不得你跪,要你起来,那就表示不生你的气,你们母子就可以和好了。”
他不禁失笑。“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好,那我就听福晋的。”进了寝房,还舍不得放开,于是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宝贝似地珍宠著。“我真的很高兴那天在宫里遇到你……”如今回忆起那些点点滴滴,像是早已注定好,想逃也逃不掉。
芮雪将面颊贴在他心口上。“可是遇到我,却让贝勒爷好痛苦。”
“尝过痛苦才知道什么叫开心,过去总以为自己不需要,可是现在再也不能没有它,只要有你,就会有它。”
“不嫌我伶牙俐齿?”
“我就是爱你这伶牙俐齿。”
“不气我喜欢狡辩?”
“我喜欢你跟我狡辩。”
“要是我再有事欺瞒贝勒爷呢?”
“怎么样?”
“我会……”
“你会怎么样?”
“你得用你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来补偿我。”
【全书完】
后记
我想很多作者跟我一样偏爱写清装,有部分原因是封面都会特别美,中国各个朝代,还是觉得女主角穿旗装最好看,不过男主角例外。再帅的男人只要刹那个月亮门就觉得滑稽,所以总习惯让他戴上瓜皮帽,要不然就是尽量不要去想那模样。当然这本的封面,一定得挑女主角的了。而这本作品的封面,第一眼看到我就很喜欢,这位画者的作品还满有自己的风格,特别在古装画作上细腻许多,饰品、发型和服装作了不少功课,跟书中女主角的感觉很贴切。
这本开稿时,压力真的很大。这不是我第一次写清装,之前的作品也颇受读者喜爱,可是坏就坏在自己的性格,总是希望能有所突破,能超越过去写的东西,所以给了自己太大的包袱,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陷在死胡同里走不出来,最后脑袋完全空白,这应该说遇到瓶颈吗?连续失眠了好几个晚上,尝试著找到原有的步调,好几次想要放弃写这个系列,可是,我知道这次若是逃避了,以后大概也写不出来了。
一开始先交了大纲给编编,说到大纲,它真是我的弱点,从事这一行十年以上,写过上百本,只有刚进入这一行时写过大纲。当时的编编教我这个菜鸟要试著写大纲,不过写到第二章之后就完全走样,从此知道它对我没用,因为男女主角根本不会照著演,所以对我来说,大纲比正文还难写。
幸好这本还是写出来了,而且是倒吃甘蔗,越到后面越入戏,连编编都说这对男女主角真是多灾多难,其实也不是故意要虐待他们,但是脑海中的画面自动跑出来,就是要他们爱得这么痛苦、这么挣扎、这么嘶声呐喊才过瘾。
好了!要来开下一本稿子,不过先来杯咖啡,酝酿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