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多的是机会。”他垂下帐幔,免得春光外泄,才让奴仆进来。“你们都退下,不用伺候了。”
门才关上,他便取来圆领、右掩襟的女子长袍,要帮芮雪穿上,只见从来没伺候过人著装的他笨手笨脚的模样,让她笑到全身颤动。
“你敢笑我?”伊尔猛罕有些恼羞成怒。
“是因为开心才会笑。”她说。
“是吗?”他很怀疑。
“当然是了,我不敢欺瞒贝勒爷。”芮雪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哼!谅你也不敢。”他总算帮她穿好。
芮雪让他抱到桌边坐下,再将她安置在大腿上,然后涮了片牛肉要喂她。“贝勒爷,这样子不好。”
“哪里不好?”
她喉头微微地哽咽。“让贝勒爷这样宠著,会习惯的。”这样的甜蜜和幸福会让她恐惧,恐惧它会在眨眼间就消失了。
“就是要你习惯,要你走不了,要你再也离不开我。”伊尔猛罕脱口而出,就恨不得捶自己一拳,这种窝囊没用的话,不该出自他的口中。
她没有笑他,只有更多的心疼,然后娇笑地回道:“我想大概也要九头牛……不,起码要十头牛才可以把我拉离贝勒爷身边,不然谁也拖不走的。”
“要是真有十头牛来呢?”伊尔猛罕故意板起俊脸。
“那可能就挡不住了……”芮雪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因为我已经被熏得头晕眼花,我最受不了牛的味道了。”
“你……你以后见到牛就闪远一点。”他努力保持瞪眼的表情,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跟她说话老是这么哭笑不得的,偏又喜爱极了。
芮雪噗哧一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冒出这一句。“是,我只会把它吃掉。”说著,便张口将那片涮好的牛肉给咬了过去。“贝勒爷涮的果然是人间美味。”
“谄媚。”伊尔猛罕笑骂。
“不过很有效。”她笑睨他一眼。
“你是在暗指本贝勒是个喜欢被逢迎巴结的粗俗之人?”他哼了哼。“你是特例,要是别人,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这哪算逢迎巴结?”芮雪搓了搓手。“我都还没有施展真正谄媚的功夫,包管贝勒爷听得是心花怒放。”
伊尔猛罕笑咳两声。“不必了,不是饿了?那就快吃。”
“我自己来,不该只让贝勒爷宠著,我也想好好地宠宠贝勒爷。”他们是经历过同样事的人,体会过恨,也尝过寂寞孤独的滋味,都在寻找一个可以信任依赖、可以安心的人,所以更能了解彼此的渴望,才能互相怜惜。
“我不需要人宠。”他下颚抽搐两下,像在克制著什么。
“我知道。”芮雪温驯柔媚地将面颊埋在他胸前。“是我想宠贝勒爷,就让我好好的宠宠你吧。”
心……不再那么冰冷了……
他没有回答,可是两条男性手臂收紧,让久违的温暖又回到身上。
这样的恩爱随著天气转凉,两人的感情却是日益加温。
尚未开始降雪,北京城的街上如同平日般喧闹拥挤,叫卖吆喝声不断。
“豌豆粥——来一碗热热的豌豆粥——”
轻便马车缓缓的行经路旁,小心地避过人群,就见帘内探出有双晶亮大眼的俏颜,看了半天,总算找到声音的来源。
“有了!在那儿——”芮雪指著担著挑儿串巷的小贩给身边的男人看。“贝勒爷,这儿人多,咱们下去用走的。”
“就为了这个特地出门?”伊尔猛罕不以为然,不过还是让车夫将马车停下,然后要他在原地等著,便和她一起钻出车外。“等一等。”拿起挂在手腕上的披风,上头绣著五彩夹金线的花纹,将它披在芮雪的肩头。
她抿著嘴儿笑了。“走吧。”
伊尔猛罕因这笑而心旌摇荡,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就算是要跳下悬崖,只怕他也会跟著跳的。
“贝勒爷没吃过豌豆粥?”来到小贩跟前,要了一碗。“这可是北京城有名的小吃,记得小时候,额娘总会趁著出府办事,偷偷的带著我来喝上一碗。”
小贩殷勤的盛了一碗,上头再撒了一层糖,就是最道地的口味。“夫人,这粥烫口,慢点吃。”
“谢谢。”芮雪接过了碗,待伊尔猛罕付了几个铜子儿,才舀了一口来吃,那又热又甜,又香又糊口的熟悉味道,就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这味道真像额娱买给我吃的。”
身边的男人不吭一声,没有反应,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往下说:“或许是因为我额娘不在了,这味道就特别浓,也记得特别牢,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把它忘了……”就像他深刻记得自己从小吃到大的血肠是什么味道,那就是母亲的味道,是怎么也抹煞不掉的。
芮雪又舀了一口,吹凉了它,然后喂到男人的嘴边。“知道贝勒爷不爱吃甜食,但是好歹给点面子吧。”
“你这是话中有话。”伊尔猛罕不是笨蛋,当然听得出来。
“贝勒爷指的是什么?”她装傻。
“哼!”他气她想为那个女人说话。
“贝勒爷想太多了。”芮雪澄亮大眼直看著他,让他见到自己的真心。“如今在我心里,贝勒爷已经摆在第一位,只要是贝勒爷恨的,我也不会替她求情,贝勒爷爱的,我也会全然接受。”不过总有别的法子解开这个结。
伊尔猛罕知道该对她生气,别这么纵容她,可是她的话总是说到自己的心坎里,想硬都硬不起来。
“哼!”就光会说,那么这会儿又是在做什么?
她眼光湛湛,还在等他吃下去。
他终于张口含住豌豆粥,咽进喉咙。“吃完就回府。”
“真希望能跟额娘再来吃一次,不过也知道是不可能了,当失去最重要的亲人时,才知道时光是不会倒流的。”她吃下最后一口,轻轻地喃道。
“走吧。”伊尔猛罕握著她的小手,不想被她的话动摇了,也不想见她难过的样子,于是往马车的方向走了回去。
就在这时,两名男子从旁边的酒楼中出来,正好注意到他们。
“真是遇到仇家了。”塔斯哈用折扇敲了敲手心,永远忘不了那天在宫里受到的羞辱。“不得了,居然当街牵著丫头的手。”看来那丫头相当受宠。
在塔斯哈身边的男人“咦”了一声。“那丫头不是……不是咱们府里的吗?”庆亲王福晋所生的儿子凝目看个仔细。“怎么会跟伊尔猛罕在一起?”
他讶异地问:“你没看错?那丫头真是你们庆亲王府里的?”
“当然没看错,就在一年前,我跟额娘开口想把她要来,结果被狠狠地训了一顿,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只是听说前些日子闹了点事,我额娘便作主让她出府去了……真是怪了。”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通。
“到底出了什么事?”塔斯哈的兴趣来了。
“我没问。”他才懒得管。
“你回去问个清楚,然后告诉我,就当欠你一个人情,往后有好处少不得有你一份。”说不定可以抓到伊尔猛罕的把柄,替自己报仇。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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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已经是立冬了。
伊尔猛罕照例进了乾清宫向皇上奏报事务,想不到皇上连他纳妾的事都知道,要他带芮雪进宫,这可是莫大的恩宠。
退出殿外,他岂止是归心似箭,只想著早点回府,早点见到芮雪。
“伊尔猛罕!”哈勒玛远远地见到他,拉开嗓门叫著。
“这是宫里,不许大声喧哗。”伊尔猛罕严肃地纠正他,就算是亲如兄弟,该遵守的规矩还是得严格执行。
“我这嗓门天生就是大,下次会注意。”哈勒玛连忙道歉。“你事儿都办完了,要不要到我府里,咱们兄弟俩好久没喝它两杯了。”
“改日吧,我要回府去了。”
哈勒玛嘴巴张得可以塞进鸭蛋了。“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回自个儿的府里?不久之前还老是待在宫里,要你回去休息还得用押的,怎么这会儿急著走了?难道是你那个小妾要你这么做的?”
“没这回事。”他边走边说。
“真的不是?”
“她不会说这种话。”伊尔猛罕横他一眼,不想他误会。
“听听你这口气,曾几何时看你这样在乎一个女人,要不回你府里喝去,让我顺便瞧瞧她。”哈勒玛拍拍他的肩,本来是想不过是个小妾,不必特意去注意,可是见他这兄弟似乎陷得很深,那可得去打个照面。
“为什么要让你瞧?”他拿开摆在肩上的大掌。
“连瞧一眼都不行?”哈勒玛怪叫。
“不行!”芮雪是他的,谁都不准看她一眼,亲兄弟也一样。
哈勒玛呆呆地望著他走远的身影,抬头看了看天空,心想待会儿该不会下起红雨来了。
回到贝勒府,伊尔猛罕就先到芮雪的房里,却在敞开的房门外听到扎安说话的声音——
“……不管贝勒爷怎么宠你,都改变不了你是从庆亲王府来的,我可是会随时随地的盯著,要是敢做出对贝勒爷不利的事,我可饶不了你。”
总管护主心切,把主子这些日子来的表现看在眼里,虽然高兴他能放宽心胸,过得这么开心,但是总也有些忐忑不安,所以才来警告她。
“太好了。”芮雪不急著证明自己的清白,反倒笑了。
“太好了?”扎安怔愕地瞪著她。
“总管这么做是对的,这也表示你打心眼里真正关心贝勒爷,他一个人过得够孤单了,身边还有你在,那真是太好了。”她的话反倒让总管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你可不要跟我客气,一定要好好地盯著。”
房外的高大身影无声地转身踱开,回到自己的寝房内。
他可以完全信任芮雪了吧?她总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语道出他的心事,仿彿他们真的心灵相通,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她这么贴心、懂他的丫头了,所以可以敞开胸怀,不再存著一丝疑虑。
原来过去总是说不需要有人陪伴,不需要有任何开心的事,那只是在逞强,其实他也有软弱的时候,希望有双手臂抱住自己,即使那双手臂是如此纤瘦,但力量却很强大。
奴仆才伺候他换上便袍,端来茶水点心,而听说伊尔猛罕回府了,芮雪喜形于色的捧著才完成一半的棉袄跑来了。
“见过贝勒爷。”
伊尔猛罕放下瓷杯,唇畔的笑是温柔的,伸手要将她搂了过来,不过她先要让他站起来。“做什么?”
“还好这袖子够长……”芮雪将蓝色棉袄拿起来往他身上比划几下。“煮吃的我不在行,不过这女红可是我的专长。”
他将她连人带棉袄的抱住,低笑一声。“那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万一被人取笑了,你也光彩不到哪里去。”
“那我得好好的缝才好,可别让贝勒爷丢脸了。”她噗哧地笑了。
“对了,皇上想见你。”
芮雪一脸紧张地问:“想见我?要砍我的脑袋吗?”
“你做了什么,皇上要砍你的脑袋?”
芮雪摸了摸脖子,觉得凉凉的。“当皇上的不是最爱大喊来人,把他推出午门砍了吗?”
“你的脑袋很安全,没人要把它砍了。”他笑得胸膛震动。“就算皇上要砍,我也会拚了命地保住。”
“谢贝勒爷。”她从他胸口仰起盛满笑意的小脸。
“芮雪。”
“什么事?”
伊尔猛罕咽下心头那种连他都自我嫌恶的不安全感。“没什么,你这辈子都要留在我身边,哪里也不准去。”
“当然,我还能去哪里呢?”芮雪甜甜地回答。
他心头颤动著,这种不断涌出的情感,教伊尔猛罕有些无措,但又是那么愉快……这种幸福还以为再也不会有了。
喉结上下滚动著,再也抗拒不了那张上扬的红唇,他张嘴衔住,朝那柔嫩的唇瓣又吮又咬,点燃的欲望教身躯亢奋坚硬……
“贝勒爷……”芮雪半裸的躺在炕上,小手抚乱了他的发辫。
“不准不爱我。”伊尔猛罕卸去她最后一件衣物,用唇舌膜拜那娇弱洁白的身子,倾听她细碎的娇喘。“芮雪……都是我的……”
她咬住下唇,意识只剩下一团炽烈的火焰,身子为他燃烧,在他攻占之间,彻底地投降,忘情吟喘。“我爱你……伊尔猛罕……”
这是他最渴望听到的,在男性的闷哼声中用力进击,一次又一次,猛烈又狂野,直到身下的娇小人儿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激情,晕了过去。
“我也是。”他说不出那个爱字,可是却无法否认这丫头占据了自己的心,无法忍受可能失去她。
伊尔猛罕放慢速度,疼惜著她,直到她苏醒了,开始回应他的吻。
像是无法分开,两人缠绵著、恩爱著……
这是头一回芮雪在这间寝房里过夜,这是只有嫡福晋才能享有的权利,也代表著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就在三天后,她跟著伊尔猛罕进宫了。
尽管平常再怎么大胆,再怎么伶牙利齿,毕竟这次见的是皇上,还是紧张得两腿发软,前一天晚上甚至没有合眼。
她换上旗装来到乾清宫的西暖阁,规规矩矩的上前见礼,这才见识到这位年仅十三的小皇帝年纪虽轻,却是睿智而有远见,相当成熟。
跟皇上说了些话,芮雪先到外头等候片刻,伊尔猛罕才从里头出来。
“皇上说贝勒爷对姑娘家向来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会儿突然纳妾,所以才想瞧瞧我。”她用绢帕掩住口,直笑著说。
“有这么好笑吗?”伊尔猛罕横她一眼。
“我是开心才笑。”芮雪跟著他步下石阶。
“你今天的话倒是不多。”
“我连气儿都不敢吐太大口,就怕会把皇上吓著,总要留个好印象。”她用力地做了几个深呼吸说。
“皇上只会以为我的眼光不好。”他哼道。
“这倒是。”芮雪喷笑一声,得到了他的白眼。
就这么说说笑笑,却在瞧见有人往这儿过来,还是最不想碰上的人时,不约而同地收起笑声。
庆亲王大摇大摆地晃动著肥壮的身躯,看见伊尔猛罕,脸上露出嘲弄讥刺的表情。“还真是巧。”
“王爷。”伊尔猛罕压下不屑和鄙视的情绪,上前见礼,这儿是皇宫,可不是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
他仰起鼻孔哼了哼气,像是故意要把人激怒似的。
“何必这么多礼,咱们的关系可不一样,只可惜你那额娘年纪也大了,不再像年轻时那般美貌,本王早就腻了。”只要想到这小子那年不过十一、二岁,就胆敢扬言要杀他,要不是后来有太皇太后撑腰,早就让这小子去见阎王了。
闻言,伊尔猛罕垂在身侧的手掌抡得死紧,快把牙给绷断,得费上多大的自制力,才没一拳挥向对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