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韩德生要到香港洽公三天。
那晚,孟喜儿一夜没睡,傻傻地看着他的睡颜,他们之间的一切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眼皮再也撑不住为止。
待她醒来时,天已亮,韩德生已离家。
孟喜儿坐在床间,哭到满脸通红,泪眼模糊间,她写了一张字条放在床头柜上。
整理了一箱行李,她走到客厅里,看着他们的家。
她不想离开。
但是,她与他之间目前能改善的事情很有限,她不知道自己留下还能做什么。和他因为孩子的事情而大加争执吗?
她知道他爱她,但他爱她的方式太占有、太自我中心、太不顾及她的反应。如果不是医院那通通知结扎手术改日期的电话,她根本完全被他蒙在鼓里。这样的爱,让她窒息。
她需要独处的时间,也不想再因为更多的争执而对他失望。
毕竟,她爱他。
毕竟,他也爱她。
因为想继续爱他,所以她必须先离开,让彼此冷静一番,好好思考什么才是最适合他们相爱的方式。
孟喜儿往门口走去,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停下脚步,再度想着自己一定要采取这样决裂的手段吗?
韩德生回国后若是找不到她,他会疯狂的。他父母遗弃他的痛,是他心里最深的伤啊。
爱一个人,怎么可能忍受让他受苦。孟喜儿转过身远离门边,走回屋内。
可是,她留下来能做什么?
他会改变吗?他会突然心平气和地接受孩子的存在吗?他才要去结扎,她便又告诉他她怀孕了,这会掀起多大的滔天巨浪……
她真的不敢想!
孟喜儿再次转身走向门口,脑海回响着她留在床头柜那张纸条上的字句——
不是抛下你,不是不爱你,只定认为彼此都需要时间好好地思考如何在婚姻里走下去的方法。等我……
终于,门被安静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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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韩德生返国看到那张纸条,他以为自己会死掉。一个心被杀死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行尸走肉地握着纸条,木然地看着每一个字。
不是抛下他?那么她为何又留下纸条出走!
不是不爱他?那么她为何要离开!
需要时间好好地思考该如何在婚姻里走下去?不告而别,怎么会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等她?她要他等多久?一年、两年、十年?
韩德生抓起手机拨打她的号码,机械女声告诉他,这个号码已停用。
她是铁了心不与他联络的!
他把自己缩在角落,儿时的阴影张开大纲将他团团包住。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助挨打的小男孩,他不会再哭泣。
他自西装内袋里拿出项链,握紧拳头,让螺丝起子的痕迹狠狠地烙入掌心里,压迫着他的血脉,痛到他只能蜷着身子喘气。
不!他该相信她的,因为他没有理由不相信一个爱他的女人。因为她若不爱他,便不需要留下那张宇条。
狂乱心绪让韩德生无法思考,他霍然起身,风也似地冲出门。
一个小时后,他堵在孟欢儿家门前,破坏狂一样地猛按门铃。
孟欢儿一下楼,马上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出声:“找我做什么!一切的结果都是你咎由自取。”
“她人在哪里?”韩德生的眼是两把狂怒火焰,寻常人连看都不敢多看。
但孟欢儿双臂交握在胸前,杏眸明亮地回瞪着他。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她说。
“她为什么要离开?”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问你啊!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手握得愈紧、管得愈多,她就愈喘不过气吗?”孟欢儿瞪他一眼。
“我有我的苦衷。”话从嘴里冲出来,每说出一个宇都像在呕一口血。
既然喜儿觉得生活这么不自由,为什么不能亲口告诉他?他们之间的距离,什么时候拉那么远了?为何他竟无一点知觉呢?
“苦衷?你一天照三餐紧盯着她,算是哪门子的苦衷。”她冷哼一声。
“那是因为我担心她,那是因为……”有人要对她不利!韩德生蓦地打住所有的话,但却压不住他激动颤抖的肩臂。
“错!那是因为你怕失去她,你担心的人是你自己。”孟欢儿不客气地说道。
她的话一巴掌打得韩德生脸上血色尽失。
他摇着头,知道自己并非如此。可是,他的做法造成了喜儿的离开,也是事实。万一保镖没跟紧她的话,万一歹徒找上她的话……
所有的不安与忧虑一同爆发,韩德生像个疯子一样地大吼出声。
“快告诉我她在哪里?”他像一座山似地逼近孟欢儿。
“你不要再问废话了!”孟欢儿失去耐心地低吼一声。
韩德生被她的这一吼,吼得后退一步,神智也清醒了一些。他浓眉皱蹙,紧闭着唇,明明就是自信脸庞却失去了该有的气势,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
“她……会回来吗?”他突然颓败地闭上眼,低声问道。
“会。”
孟欢儿肯定的话让他得到了暂时的安抚。
韩德生背过身,像战败输城的君王,想保留着最后一丝尊严,却已经再也没法子恢复往昔的英姿焕发。
喜儿不是抛下他,她只是离开一下子而已。他坐进车子里,催眠似地告诉自己。
对了,他真是惊吓到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他可以打电话询问保护喜儿的保镖,她如今人在何处啊。
韩德生抓起电话,手机却正好在此时响起。
一定是喜儿!他飞快地按下通话钮。
“喂。”他说。
私人保镖打电话来,告诉他两件事——
第一件事,歹徒的身分已经确定,已经联络警方守在歹徒门外,准备抓人。
原来歹徒的确是他们所锁定的那个被裁员的女性主管,而且跟他的助理郑仁雄是男女朋友,所以才能轻易地得到他的诸多资料,还不停地变更装扮,跟踪孟喜儿到医院、甚至便利商店等等地方。
那名女子还供称,他们除了想报复他之外,还试图想用威胁来让他精神不济,好让郑仁雄坐上他专案经理的位子。
韩德生切断电话后,卸下胸口重担,正打算要打询问喜儿身边保镖的电话时,对方所说的第二件事,却立刻让他从天堂掉进地狱。
负责跟踪喜儿的保镖说,喜儿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趁着搭乘火车人多时,一溜烟地坐上计程车跑走了。
韩德生傻了,他目光呆滞地瞪着手机,从来只相信人定能胜天的他,此时却不得不相信——
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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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
孟喜儿仍然音讯全无,韩德生陷入恐慌里。
他开始雇用私家侦探在大海里捞针,在每个布艺展览里寻找她的身影。直到他开始认命地接受他找不到她,除非她愿意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的事实。
韩德生开始疯狂地工作,并认真地思索他究竟在婚姻里做错了什么?
因为担心失去她,所以无形地强迫她接受他每一种保护方式——是他的错。
他始终单方面地做出他认为对她最好的决定,却忘了考虑到她也许并不认同他所谓的“好”——是他的错。
原来,太一意孤行的爱,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他们的婚姻会在中途暂停,还是会永远地停止呢?
韩德生不敢去想那些问题,他开始像处理企业危机一样地把他的婚姻列成一份企划案。然后他积极地逐一去评估危机,试图找出他能做的改善有哪些。
因为他相信,她一定会重新回到他身边的。
就像她不在的时间里,他虽然全力投入工作,但他每晚一定十二点入睡,因为他知道某处的她或者会担心他的身体。
第二个月过去、第三个月过去、第四个月……他不再利用假日在每个她可能出现的场合寻找着她。他开始恢复正常的生活,恍若她不曾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一般。
只有那张贴在床头柜上的纸条,提醒着他一切。
不是抛下你,不是不爱你,只是认为彼此都需要时间好好地想想该如何在婚姻里走下去的方法。等我……
第9章
隔年,四月——
粉色樱花在京都午后微风中旋舞着,绝美得一如精灵下凡。
她离开韩德生多久了?
十个月。
坐于樱花树下的孟喜儿,脑子浮现这个数字后,眼里也随之泛上一层薄雾。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个国家、这个季节、在她身后的这间便利商店。
她的目光没跟随落樱,而是望着腕问的那只LOVE手环。
离开之后,手环没找人解开,也就习惯了这样抚着手环想他。
为了不让他有机会找到她,当时怀有一个月身孕的她躲到一个小镇里待产。因
为害怕韩德生找人跟踪欢儿,她们姊妹甚至有整整半年的时间没见面。
小镇上她的住所隔壁,住着一个手染工作者及一个设计师。她一直梦想着能让她喜欢的布料成为可以穿在身上的品牌,与他们相谈甚欢之下,她开始认真地考虑成立自有品牌的可能。
一想到能让许多人穿上手制且具有个人风格的衣服,她就算熬夜也觉得未来熠熠发亮。于是,在度过了安胎的前几个月之后,她便和邻居一起动手筹划新品牌的成立事宜。
如今,再过两个月,她就要拥有自己的服装品牌了。
孟喜儿知道自己没法子再回到从前,因为她喜欢她的新工作。虽然自由的空气经常有着寂寞的味道,但知道自己还是那个有理想的孟喜儿,总是让她放心的。
虽然她经常想念韩德生,想到心痛无法入眠。
尤其在前几个月躺在床上安胎,不能随意走动的那些日子里,她躺在床上,看着那张她从家里带来的他的照片,总是泪流不止。
她爱这个男人,却无法原谅他诸多的一意孤行。他那种想掌握一切的个性,逼得她不得不用离开来逼他学会放手。当时,她真的需要时间喘息,毕竟她即使因为他而心碎了,也仍是深爱着他。
所以,她愿意回到他身边,再给他机会。只是,十个月过去,他改变了吗?
无数落樱被风吹起,兴奋地随风飘扬。孟喜儿把手环贴在脸颊边,好似它能听得懂她的心情一样。
欢儿上个月曾经遇到韩德生,说他变得比以前更冷静了。
她没法子不自责,也知道不该再拖延了。毕竟,她并没有放弃这段婚姻,早晚都是要回去面对他的,早晚都是要让他知道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啊。
她原本是打算新品牌成立后,才要回到他身边的。但她一听完欢儿的描述后,便改变了心意。她参加完这场三天的布艺展览会之后,便要提前回去找韩德生。到时,由他来决定他们之间应该要何去何从。
一阵大风乍然刮起,扫得满树樱花沙沙作响。她睁不开眼,已蓄长的及背长发撩乱地覆在脸上。
她起身想跑回饭店,一个高大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孟喜儿瞪着那个胸膛——整个人呆了。
她怀孕之后,便不曾再出国参加布艺展了。这是生产之后的首次复出,她挣扎了好久才决定让妹妹和保母代为照顾宝宝三天的,怎么命运就安排她遇上他呢?
一个接着一个的冷颤朝她袭来,她紧抱住双臂,全身颤抖着。
她不敢抬头,即便她想他想得连心都快碎了。
无力的脚步虚弱地后退一步,他蓦地伸出大掌扣住她的下颚。
她被迫迎向那张让她朝思暮想的脸,可泪水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孟喜儿火箭似地奔进他的怀里,脸颊用力埋入他的胸前,发狠地紧抱着他。
韩德生推着她的肩,想看清楚她的表情,但他推不开她,她竟用尽全身力气强搂着他。
她的泪水渗过他的衣衫,烫着了他的心,将他整个人全都燃烧了起来。她身上的樱花淡香、她贴在他胸前的高度、她手臂抱住他的感觉,全都熟悉得让他起了一臂的鸡皮疙瘩。
过分激动让他忘记过去十个月来,他曾对自己有过的检讨,只能无法置信地瞪着她。
她真的离开了他十个月吗?她为何表现得像是他们从来不曾分离一样?既然抱他抱得这么紧,当初又为何要离他而去!
韩德生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强迫自己不许回抱她。
他颈间青筋暴突而起,拚命地强忍着情绪。
她抬头看着他,清雅脸上被泪水浸得可怜兮兮,连话都说不好。
“我……”她啜泣地瞅着他。
“我们回饭店再谈。”他的脸庞因为压抑过多情绪,而绷成了一张冷硬面具。
孟喜儿此时才发现他始终没有回抱着她,可她没法子离开他,甚至迫不及待地伸手碰触着他额间那道可以比美峡谷的深皱纹。
“又皱眉了?”她说。
他的火气被她的碰触点燃,咆哮着毁去他的所有伪装。
“你知不知道你离开之后,我有多担心!”韩德生愤怒地抓住她的手腕,却在同时发现她腕间的LOVE手环。
“你!”他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火爆的眼狠瞪着那个手环。有勇气离开,却又不把手环拔下,她究竟在想什么!
不是抛下你,不是不爱你,只是认为彼此都需要时间好好地想想该如何在婚姻里走下去的方法。等我……
她留下的纸条在他脑海里映现着。
她睁着哭湿的眸直瞅着他。
他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
他的力道弄痛了她,她却欢迎这样的真实感觉。她揽住他的颈子,他的唇舌于是更加放肆地索求着她的一切。
樱花狂雨间,两人肆无忌惮拥吻,她的泪水全数被他吻碎在她的唇间。她尝到了他的味道与她泪水的咸。
“我们回饭店。”韩德生揽住她的腰,快步往前。
她被拖着走,跑得气息微喘,可他没给她休息的机会。
她痴痴望着他,眼里又氤氲了一层水气。
“韩先生。”韩德生的新助理站在饭店门口,一看到他居然杀气腾腾地拉着一名女子的手,马上睁大眼,以为看到了外星人般难以置信。
“你好。”孟喜儿朝助理点头,突然间有种时间倒转的感觉。
她与韩德生第一次见面时,他好像也正忙碌于公事。
“她是我太太。”韩德生经过助理身边,扔下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上野先生说待会想来拜访你……”助理追在身后说道。
“我现在没空!”他揽住孟喜儿的腰走入电梯里,随后又有人跟了进来,两人于是没再交谈。
电梯到了他住的楼层之后,她又被拖着往前走。
“等一下……”
“我见鬼的等得够久了!”他回头大吼一声。
她红了眼眶,咬住唇,半跑半跌地由他拖进房里。
回到房间,房门一关,她还来不及呼吸,他的吻已经再度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