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韩德生接到了外派新加坡一个星期的支援工作。他可以不去,但他想藉着这次机会,试探歹徒盯人的目标是他还是喜儿。毕竟,歹徒太狡猾,知道他与喜儿身边都有保镖跟随之后,竟不再现身或发简讯威胁。
而孟喜儿听到他要去新加坡的第一个反应则是,他是否故意申请外派避开自己?
她开口问了,他则是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只是,她多少能戚觉到他眼神里的隐瞒,心于是更凉了。他变了,从她知道怀孕的那一天就变了。
韩德生在离开台湾之前,打了电话给孟欢儿,要她有空过来照顾她姊姊。
孟欢儿臭骂他一顿之后,挂断他的电话。
韩德生没发火,因为知道喜儿除了保镖之外,还有个好妹妹能陪伴着她。
他怎么可能不知情她现在的难受,即便他在事后告诉过她许许多多次,他不是真的不想要孩子,但她怀疑与不安的眼神,还是让他心疼不已。
但是,他自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即便他隐瞒真相,也是因为他绝对不愿意让她感到任何惊慌啊。
只盼这回前去新加坡,能一举抓到歹徒,那么一切便可恢复原状,他也可以更加专心进入自己即将要升格父亲的状态里。
希望,一切顺利啊。
第7章
在韩德生离开的一个星期里,孟喜儿因为害喜而快速地消瘦,所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虽然医生告诉过她,怀孕初期清瘦一些也算正常,但孟喜儿却觉得是她的不快乐导致了这一切。
这一天,孟欢儿陪伴姊姊去产检,然后在姊姊吐掉了一碗鱼面线之后,她迅速递上一杯柠檬水。
“我要宰了韩德生。”孟欢儿说道,她最近把这句话当成口头禅。
“好了,陪我去检查吧。”孟喜儿说道。
她今天早上有点轻微出血,虽然不严重,有可能是书上写的子宫扩张现象,但她还是决定去检查一下比较安心。
“韩德生什么时候回来?”孟欢儿问道。
孟喜儿看了眼时钟。“应该快搭上回程飞机了吧。”
“他还是没决定要怎么面对孩子?”孟欢儿问道。
“我想是吧,他还没提起。只是,每天都来电叮咛我要睡眠充足,三餐要正常。”孟喜儿停顿了一下,一忖及他,胸口还是闷闷地疼痛着。
“光在外围绕圈有什么用!他如果这么不爱小孩,一结婚就应该把话说清楚才对。”孟欢儿双手擦腰,完全站在姊姊这一边。
“他有错,但是我也有。我不该没问过他的意见,就擅自认为现在是怀孕的好时机……”孟喜儿剖析着自己的心态,手掌不自觉地置于腹部之上。
对不起,让你也跟着不快乐了。她悄悄对着孩子说道。
“反正罪魁祸首就是他!你为了他才更改了生涯规划,不是吗?”孟欢儿可没姊姊这么善良,劈头说道。
“你知道我的个性,如果我不同意,谁也下可能强迫我放弃工作的。”
“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你明明就因为爱他而有了妥协。”
“现在谈这些事都无济于事了,走吧,预约挂号时问快到了。”孟喜儿觉得疲惫,不想再争辩什么了。
孟欢儿闻言,马上背起姊姊的皮包,揽住她的手臂,保护地站在姊姊身边。
“欢儿,谢谢你。”孟喜儿给了她一个拥抱。
“今天会照超音波吗?我可以看到小宝宝吗?”孟欢儿的手溜到姊姊肚皮上。
“小小一个,像颗豆子,有什么好看?”
“豆子会长成一个小婴儿,当然好看啊。”
妹妹惊异的表情让孟喜儿笑出声来,心情开始放松的她,告诉着自己——
最糟的时间点已经过去,她和韩德生都是理智的人,等他回来后一定可以谈出结论的。
姊妹俩手勾着手,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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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离开机场的韩德生,出乎司机意外地没先到公司处理公事,而是选择了直接回到家。
韩德生走入电梯,虽然不算面带微笑,但眉宇间的那道深拧却已经不像前几日一样骇人。
这一周来,跟随在他身边及喜儿身边的保镖都表示一切无异状。私人保全公司也因此而判断,歹徒在跟踪了这些时日之后,也许已经度过了最初的愤怒期,对于追踪一事已感到筋疲力竭了也说不定。
于是,歹徒虽未被抓到,情况也还要再持续观察,但保全公司的话多少让韩德生安心了。
如果再过一个月,歹徒就此消声匿迹没有动静的话,他便决定告诉喜儿这件事情。毕竟,他不想在她面前作戏太久。
况且,她那时已经过了怀孕初期前三个月,负面的情绪应当比较不容易影响到她才对。
不知道孩子会像她,还是像他呢?
当这个念头闪过韩德生脑中时,他不自觉地面带微笑走出电梯,并加快脚步推开家门,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谈谈这个话题。
屋内的一片闇黑让他皱起了眉。
喜儿知道他要回来,这时候应该在家才对啊。
黑暗间,一声啜泣声让他起了一臂鸡皮疙瘩。
他飞快按下电灯开关,她正背对着他,裹着一件大披风坐在落地窗前。
韩德生肩颈肌肉无预警地揪痛了起来,后背神经一抽紧,他皱起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大步走到她身边,弯身揽她入怀。她的满脸泪痕,让他六神无主了起来。
“怎么了?”他紧握住她双肩,粗声逼问道。
孟喜儿十指揪着他的外套,把脸偎入他的肩颈处。
她冰凉的体温让他打了个冷颤,更加用力地紧抱着她。
“怎么了?”他又问。
她扬眸瞅着他,泪水流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胚胎没心跳了。”她故意选择了一个冰冷名词,好让自己比较能置身事外。
韩德生心跳停了一拍,以为自己听错。
“什么意思?”他又问。
“肚子里的胚胎突然没了心跳。”她握紧拳头,气他为什么要逼她再说一次。
他四肢力气突然被抽空,茫然地想着,怎么会这样?她是那么地喜欢孩子啊!
“为什么?”他低喃出声,用力地抱紧了她。
“医生说这有千百个理由,还说这种情形很常见,最有可能的是因为胚胎本身就不健康,所以才停止发育。”她木然地背诵着医生的话。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着,将脸庞埋入她的发丝间。
他才刚发现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其实没有那么恐惧孩子,甚至已经有期待了。
“或者,它因为知道它不受欢迎,所以自己先离开了。”孟喜儿清冷的语调里有着他没法子不察觉的幽怨。
他的心狠狠地揪痛着,一时之间没有法子抬头看她。
歹徒的威胁卡在他的喉咙里,催促着他说出真相,好让她不再怨他。但此时的她已经很脆弱了,他怎能在她的情绪上再加压力。所有的事,就由他一肩扛起吧!
韩德生蓦地深吸了口气,却还是压不下双肩的颤抖。
孟喜儿望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两行泪水无预警地夺眶而出。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失去之后,他才表现出对这个孩子的情绪呢?
“医生说后天要动手术,把胚胎取出来。”她说。
他身子一震,觉得肩颈处紧绷的痛开始往上蔓延,就连他的太阳穴也隐隐抽痛了起来。
“你……的身体现在还好吗?”他嗄声问道。
“我现在没有感觉。真奇怪,怎么会没有戚觉呢?明明就有个生命在肚子里死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孟喜儿苦笑着,很用力地拍打着肚子。
韩德生蓦抬头,将她整个人往怀里一扯,哑声说道:“别这样……”
孟喜儿没有力气推开他,由着他再度将她扯回他怀里,反正她现在很需要温暖。
“后天手术我陪你。”他握着她戴着手环的左腕,将之紧贴在胸口。
“不要。”她僵住身子,很快地抽回手。
“为什么?”
她别开头,泪水再度失控。
“我怕我一看到你,会忍不住恨你。”她轻声地说道。
韩德生闭上眼,一股酸楚蓦钻上他的鼻尖。他当时面对孩子在歹徒威胁期间来临时的震惊反应,果然太差劲,果然狠狠伤了她的心啊。
但他能说什么?说当时是因为歹徒的威胁才导致他的过度反应吗?不,他不能再刺激她了。
“你可以恨我,但不许责备你自己。医生不是说,胚胎原本就不健康吗?”他急切地注视她的脸,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理智上我知道和我没关系,因为我饮食、作息都正常,但情感上,我就是没有法子释怀。我觉得它是因为我的不快乐,或者我动了一个不要它来的念头,而它感受到了,所以决定自己应该悄悄地离开……”
韩德生狂乱地捣住她的唇,粗声说道:“它就算有恨,也应该朝我而来。”他宁愿她责备他,也不要她自责。
孟喜儿并不接话,只是睁着一双幽黑水眸注视着他。
“孩子和我们无缘,对吧?”她问得一本正经。
她说话的语气让韩德生胆颤心惊,但他力持镇定地点头。
“这个孩子和我们无缘,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他尽可能地以最平静的语气说道,只希望能安抚她的心情。
孟喜儿注视着他镇定的神色,只是一再重复地说道:“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他点头。她现在如此脆弱,如果能让她不再伤心,她说什么他都会同意。
她注视着他,突然低笑了起来。
她觉得好可悲,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只爱着她,然后对于其他的人事物,他全都不怎么在乎的男人。
这样的爱算是爱吗?还是自私地只算一种占有,她不懂,也不能再想,否则,她会没法子再待在他身边的。
“洗个澡,回床上去睡觉。”韩德生不由分说地搀起她身子,希望她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孟喜儿也不反抗,如今他要她做什么,她都无所谓了。
那一夜,韩德生无法成眠,却因为不想惊动她,而只能装睡。
虽然他的人生蓝图里不曾预期过他会有孩子,但为何又要在他已经有了当父亲的自觉之后,让一切成空?况且,如果连他都会心痛至此了,原本就喜爱孩子的她,又该如何自处?
隔天,韩德生因为想多陪陪喜儿,请假没去上班。
但他起床时,她已经不在家里。
韩德生在屋里遍寻不到人时惊慌失措,一时之间竟是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动弹不得地站在屋内。
她离开了吗?像他的父母一样抛下了他吗?
韩德生脸色惨白地拨了她的手机,接电话的人却是她妹妹。
“她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我会陪她去医院。”孟欢儿说。
他挂断电话,脸颊埋入双掌之间,双臂不停地颤抖着。如果他有法子放声大哭的话,他会的。
但他用力地喘息着,拚命告诉自己喜儿不会贸然离开的。
他知道她对他有怨,但他确实是有苦衷,谁能料到事情竟会变成这种结果?
他以为男人就该为自己的妻子撑起一片天,没想到却还是让她对他失望了。
韩德生伸手到西装内袋里,取出那串白金项链,握住下端那把能打开LOVE手环的螺丝起子。
他们是一体的,他日后会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不让她觉得孤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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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韩德生跟公司请了半天假。
他坐在她即将动手术的医院对面二楼的咖啡厅,看着她脸色苍白地挽着妹妹的手臂进入医院。
半天之后,他看着她偎在妹妹肩头,游魂一样地飘了出来。
他以为他会在她脸上看到难过,可她却是面无表情。那是一种伤心到底,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的绝望。
注视着她坐进计程车,他的心痛得像被五马分尸一样,只能抓起咖啡杯来掩饰心痛。
无奈,他的手太抖,咖啡洒了整张桌面。他放下杯子,紧抓着桌面,痛苦地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安慰不了她,除非她愿意接受他的安慰。
他们之间会变成怎样?他一直以为她会永远地属于他,如同她手腕间的镯子只有他能打开一样地绝对,没想到她竟会开始将他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
韩德生颈背倏地紧绷了起来,他听见一声痛苦的喘气声,但他拒绝承认那样的声音出自于自己。
她属于他,她是他的妻子,他们的婚姻不会有任何改变的,他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疗伤而已。
他相信他相信他相信啊……
孟喜儿在手术之后的隔天,便回家了。
孟欢儿帮姊姊准备了一个月份的坐月子餐,孟喜儿的身材甚至比动手术之前,还圆润了一些。
可她变得少笑了,经常地看着远方,表情像在沉思。
韩德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强压下失落感,强颜欢笑地假装任何事都不曾发生一样。总得要有一方坚强,才能当另一方的支柱。
于是,他开始每天陪着她一起吃早餐,每晚都准时回到家,陪她吃晚饭。
但孟喜儿却变得不爱待在家里,她找他去看表演、看电影,他去了几次,可后来却都在演出进行当中沉沉睡去。
他工作原就沉重,晚上休息时间本来就不够,铁打的身子也不堪这样消耗。
孟喜儿将他的疲惫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都不说破。
他这些时间的陪伴,她不是不知情。她只是不明白,如果她对他这么重要,他为何不能对失去孩子这件事多表达出一些失落呢?他怎能每晚都若无其事地入睡呢?
她拚命地告诉自己,他只是比较冷静,所以恢复得比较快而已。虽然她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是在自欺欺人。
因为有几回他的助理郑仁雄打电话到家里时,碰巧是她接的电话。郑仁雄在不经意间会提到,韩德生近来在工作上表现积极无比,应该是婚姻美满的成果吧。
她一听,心都凉了。果然,韩德生对于失去孩子一事,并没有真正地伤心,他甚至因为没有了孩子,而在工作上更加活跃了。
所以,她才会选择晚上拉着不情愿的他到处游走,并且阿Q地把他的疲惫当成一种失落。
只是,在连续三晚外出到晚上十一点之后的隔日早上,韩德生终于忍不住开口对她说:“今晚待在家里好吗?我累了,没有那么多精力老往外走。”
“好啊。”她点头。
这一晚,韩德生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他自己及一盒便当。
他看着那个便当,高壮身躯不住地发抖。
他只想在家里陪伴她有错吗?前阵子,他隐瞒了歹徒的威胁,就算因此造成了她对他的极度不谅解,她也应该恢复常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