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把爷爷、奶奶的话给记上心最好,你安心出嫁吧,育莘那孩子,爷爷奶奶会照看的。”
“那……上回清儿提的事儿……”她悄悄朝老太爷觑上一眼,那小心翼翼的小模样,让人看了忍俊不住。
“提了,就等你爷爷、大伯父去看过宅子,若合适,待操办过你的婚礼,就搬过去。”得了这么一句确信,黎育清笑弯眉梢。
说来,能买到这宅子还得感激齐镛,之前刘管事帮忙找的地方不是地点太偏就是屋龄太老,看来看去总不满意,赐婚圣旨下,她将困扰说与齐镛听,他二话不说,把事情招揽在自己身上。
他动用些许权势,三两下找到将军府附近的屋子,据说之前是个二品大官住的,人家明明住得好好的,知道三皇子看上自家屋宅,二话不说便廉价卖出。
开玩笑,现在朝堂风向全转啦,明知马屁朝何方,还不晓得捧,是傻的吗?
于是二品大官连夜搬家,临走还将宅子给清理得干干净净,并留下几个花匠,继续照顾园林。
黎育清笑着缠上祖父,站到他身后为他轻轻捶背,撒娇道:“爷爷也知道世子爷不苟言笑,而珩亲王妃对待世子爷又……清儿嫁过去,肯定要吃苦头的,若清儿遭受委屈、无处可诉,多可怜啊,要是爷爷奶奶肯搬过去,好歹有人帮清儿撑腰。”
“原来不是担心这边宅子小,而是担心没人替你撑腰?”老太爷笑道。
“可不,爷爷既然心疼清儿,就早点搬过去吧,就算宅子不合心意,也为清儿将就将就嘛。”
“这下子,连耍赖都给用上了?”老太爷横她一眼。
她才不怕,随即转过去勾着奶奶脖子,身子全给贴上,赖在她背后上。“是啊是啊,不同爷爷奶奶耍赖,还能对谁耍?”
“说得还是道理了。”
“本来就是道理,哥哥有才情、爷爷厉害,伯父们一个比一个成材,爷爷、伯父、哥哥们干么这样拚命啊,还不是为着给清儿撑腰,好让世子爷知道,清儿后台硬得很。”她把老太爷心底每根毛都给梳理得伏伏顺顺。
敢情他们这么拚命全是为着给小丫头撑腰去了?
老太爷笑眯老眼,抚须轻道:“这迷汤一杯一杯往下灌,就不怕爷爷老了,醉翻了?”
“谁说我家爷爷老,明明就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还老而不死是为贼呢。”老太爷笑着接话。
“这话清儿可不爱听。”她正起身,两手叉腰说:“谁敢这样说我家爷爷,清儿去同他拚命去。”
“细胳臂、细肘子的,同人家拚命?真敢说!”老夫人被她惹得一笑再笑,笑声不止,想起丫头就要嫁出门,那心底......不舍呵。
这时,丫头进门,禀报说己经将红豆炒好,往暖暖包里头装上,黎育清遂同木槿一块儿帮老太爷、老夫人绑到膝盖上头,瞬间,暖意袭上,膝间隐隐作痛的感觉消失,舒服得两老展开眉毛。
看着两老的表情,黎育清跟着满足起来。
“以后清儿不在家,奶奶要记得让丫头经常炒豆子装上,一天敷个一、两次,久而久之,爷爷奶奶就不会为疼痛伤脑筋。”黎育清殷殷叮嘱,叮咛过暖暖包,又叮咛爷爷别熬夜看公文,让奶奶别再为家事伤神,有精神时,四处走走应酬还可以,但精神不济时,千万别勉强自己,否则得花更多时间,才能把身子给调养回来……黎育清说得很顺,却没发现自己在唠叨的人可是老太爷和老夫人,向来只有他们唠叨人的分,谁敢这样对他们叨叨絮絮念不停?
可两老听着,不舍浮上心头,丫头要是再小个几岁,能多留个几年,多好……“老太爷、老夫人,‘天衣吾风’的管事在外头,说嫁裳己经做好,来接八姑娘去试穿。”丫头来报。
老夫人连忙拭去眼角湿气,笑道:“快去吧,现在‘天衣吾风’可红得紧,宫里贵人想做衣服都得排队慢慢等,人家腾出手给你做新嫁衣,要好好同苏氏道几声谢意。”
“奶奶老是忘记,我可是半个老板呢,自然待遇要特别些。”
“行,你厉害,现在都能经营铺子了,快去吧,别让人等太久。”
“马上走,回头给奶奶捎带上品味阁的核桃酥。”黎育清走出屋里,临去秋波,她冲着老夫人一笑,“清儿知道奶奶嘴馋了。”
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轻叹,“咱们膝下这么多个孙女,有哪个像清丫头这般会疼人,时时把咱们给惦记在心。”
“她是个知恩报恩的。”老太爷心知肚明。
为着自己捧了育莘一把,她便将全副心力用在两老身上,否则在那之前,清丫头几时对他们主动巴结在意了。育莘说的好,人予我三分、我便还人一成,此生定不负欠他人。
那是他们的娘教的吧?不负欠他人,宁让天下人负欠,杨秀萱对这对兄妹不厚道,却也不见他们反手相报,他们不用阴私手段,只一心忙着让自己过得如意顺心,这样的孩子,日后定有福报。
第三十八章 梦幻嫁衣(1)
进入“天衣吾风”大门,看见人来人往、伙计忙进忙出的繁荣景象,黎育清心知,今年岁末又有大笔股利要入袋。
到时候,拿这笔钱做什么好呢?
嗯,得好好合计合计,最好能够用钱生钱,像致芬说的那样,就算没有男人傍身,还有个钱儿子给撑腰。
刘管事见黎育清到了,连忙把人给请进后头堂屋。
这里是“天衣吾风”的第一间铺子,不是最大最豪华、却是地点最好的,若非它在这里打响第一炮,接下来的分店也没办法开得风风火火。
现在还有一、两间分店,生意普普通通,得从这里把订单往那边送,致芬心大,急着再开新分店,黎育清和阿坜都不同意。
阿坜说:“别急,等每间铺子的生意都忙不过手后再开。”他的目标是让百姓愿意绕远路,也要尽快穿上“天衣吾风”的新衣服。
黎育清考虑的则是人手问题。
“天衣吾风”的名号越来越大,以件论酬的优渥工资传扬出去,许多绣娘、裁缝都乐意投奔他们,问题是,这当中未免良莠不齐,若是手艺不足、影响衣服质量,怕会影响好不容易打下的名号。
不过她想什么都是多操心,反正生意有阿坜负责,点子有致芬去想,她只要照他们的意思把衣服组合起来、设计新绣样就依照月月的说法,她就是负责苦力的部分。
这点,黎育清倒不计较,苦力就苦力吧,能够和致芬合作才是最重要的。
进堂屋时,苏致芬正左手搓揉着新布料,一面看着图稿一面思考,然后拿起笔,在图稿上头多画出几道,想了想又摇头,发现黎育清进门,她连忙招呼她过来。
“你看看这块布,能不能做出这种三维效果?”怪模怪样的话听得多了,黎育清的理解力日益增强,她坐到苏致芬身边,也跟着抓磨新布,半晌,摇头。“我看很难,如果在里头垫上一块厚布的话……”
“不好,我要的是轻盈飘逸的感觉,再垫一块厚布,感觉不对。”
“嗯,要不,你把图稿给我,我将布带回去试试手,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你?这几天不是要进宫了,哪有佘暇弄这个?”
“总有时间的吧!”
“不必了,这个让我来伤脑筋,倒是你,进宫后,记得多看几眼娘娘们的衣服,能的话画下来,带来给我做参考。”
苏致芬不托大,不会真以为自己的衣服独一无二、无人可及,事实上,宫里裁的衣服总有其不同凡响之处,否则不会人人想仿效。
“没问题。”她看了看屋里,随口问一句,“阿坜哥哥去哪了?我刚刚在外头没见着他,他去‘沐舍皂坊’吗?”
“没,我才从皂坊过来,他一大早就出门,问他去哪里也不讲,问刘管事,他也是满口支支吾吾,我懒得问,反正他还有酒楼饭馆的事要忙。”要不是刘管事有妻有女,她真要以为两人在后头秘密搞断背。
“酒楼饭馆?你什么时候做这行了,怎么没同我说?”
“哪是我做的,进了京才知道,早些年阿坜就开始做这行生意,只是全交代给手下经营,他的家底可厚着呢。”
知道这件事,她还气上好几日,月月看不过眼,凑到跟前问:“莫非姑娘喜欢阿坜身无分文,只能任姑娘捏圆掐扁?”是啊,就是这样,他当小厮,自己都拿捏不了,他变成大老板,哪天说要走人……她可没人家的卖身契。
可,这话太自私,她说不出口。
“阿坜哥哥这生意做多久了?”
“不知道,也不想问。”
见苏致芬怏怏,黎育清连忙换话题,“今天是休沐呢,官家太太都得留在府里伺候老爷,我还以为生意会很差,没想到外头还是人挤人。”
“这间铺子情况较好,毕竟是京城的精华地段,我己经让人在外头贴上告示,载明咱们各家分号的地址,并言明分店衣服的价钱比总店少一成,希望能让富太太们移动尊驾,到别家店里订衣服。”
“致芬,你觉得生意好坏会不会和管事或裁缝、绣娘有关?”
“我看过分店做出来的衣服,质量并不差,但和管事的态度的确有关系,招呼客人这种事,还是得靠经验,这里有刘管事撑着,自然没问题,别的店就没办法了。可惜咱们就一个刘管事,若有专门训练管事的书院就好,咱们往书院门口贴张招工启事,还怕找不到好人才。”沉吟须臾,她又道:“也许咱们该认真思量思量。”
“思量什么?”
“许多高门大户的世家千金不能经常出门,她们家风严谨,便是心里羡慕旁人有咱们的衣服可穿,也没办法抛头露面,到咱们铺子里挑布料、选款式,若是……”黎育清闻言,乐开眉,接话道:“若是咱们能训练出一批人,专进豪门大户,帮那些无法出门的太太姑娘们量身制衣,生意定会再多个几成。我是这么想的,可说说容易,咱们的布那么多,总不能把满屋子的布全送上马车,一家家任人挑选吧。”
“这哪有什么困难,只要把每块布剪下巴掌大小一块,一端缝在厚纸板上,纸板写下布名、一尺要价多少,让各户小姐挑选,至于款式,就把我画过的纸稿多画个几份、装订成册,让人挑选就成。”
“咱们找的人不必会做衣服,只要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能够鼓吹妇人们多做几身衣服,再训练她们量身的技巧就成。”
“这倒是个好办法。”黎育清拍手笑道。
许多她觉得困难无比的事,一到致芬那边就变成简单习题,她永远有本事能绕个弯,将事情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
“等打烊后,我马上吩咐下去,也许一、两个月里,就能募到一批人。”
“你不问问阿坜哥哥的意思?”黎育清直觉问。
提及阿坜,苏致芬垂下眉睫,凝声不语。
“怎么,你还没拿下阿坜哥哥?”那次乐梁分手,她们给彼此打气,不管是苏致芬或黎育清,她们都愿意为爱情尽心力,本以为阿坜与苏致芬近水楼台,肯定会早早听见好消息,而小丫头与大将军相隔千里,爱情遥遥无期,没想到……“逊喽,好歹你还是我师父。”黎育清学她的话嘲笑苏致芬。
苏致芬莞尔,回道:“有什么办法呢,这时代流行青出于蓝。”
“是真的青出于蓝,还是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大胆?”黎育清反问。
她可是连霸王硬上弓那种话都说得出口的耶。“谁说的?别的东西没有,我就是一颗胆子天生比别人大。”
“所以你把自己的心思同他说了?你有没有告诉他,你不在意他的背景身家,你想嫁的就只是他?有没有对他说,世俗的看法太廉价,我们只经营高档货,不必把廉价品放在眼里?”
“错,我用这种隐晦话语,万一他脑子不够好、理解错了呢?我才不给他模糊的灰色地带。”阿坜的脑子不够好?!
这句话,黎育清怎么都无法认同,致芬聪明灵活、点子多多,却常有疏漏处,若非有细心缜密的阿坜哥哥——填补,凭心而论,就算致芬是她最崇拜的人,她还是必须承认,没有阿坜哥哥,所有生意都不会做得这般风生水起。
“所以你是怎么说的?”黎育清追问。
“我明明白白告诉他,我看上他了,如果他心里没别的女人,可以试着考虑考虑他家主子,反正这么多年都跟了,再跟上一辈子也不会太差。”哇!黎育清真想给她拍拍手,好大胆、好……明白通透,果真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急急抓起苏致芬的手,黎育清催促问:“然后呢、然后呢?他点头了吗?”她无奈朝黎育清看一眼,一颗头猛地垂下。
“什么态度嘛,到底怎样了?别吊着我。”黎育清把她的脸给捧起来,追问。
“唉……他只有淡淡一笑。”
在旁边听壁角的岁岁月月年年,表情都比他精彩丰富,至少能够让她明白,她们心里怎么想。
怎么办呢?她可以轻易猜透别人心思,独独阿坜的心捉摸不透,他那一笑到底代表什么?
苏致芬暂时性发疯,该冷淡处理?抑或是……不屑、冷讽……她猜不出来,这年代没有谎言侦测器,没有心理医生可以帮着她读心,她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他那淡淡一笑的真意。
“他的笑容里,有带着恶意吗?”黎育清问得小心翼翼。
问她?不如去求神问佛,猜准的机率比她分析的正确性更大。
烦啊烦啊,她快烦死了,早知道就别问,继续猜猜想想、继续暖昧不明,继续用挑逗性言语,把他逗到情趣高张,自己忍不住跑来同她表白。
“如果我有答案早就进行下一步了,怎会卡在这里不上不下。”也楚,想象、怀疑、充满不确定的感觉,最令人憎厌!
“算了,别理那事,今天是让你来试嫁衣的。”苏致芬甩甩头,把问题暂且搁到一边,拉起黎育清走往隔壁屋里。
屋里摆着两个瓷姑娘,她们身上各盖着一块细绸布,苏致芬用眼神示意,两人极有默契地各走到一个瓷姑娘身前,三、二、一!
同时动手,将绸布掀开,顿时,两件一模一样的嫁衣在眼前展开,只不过一件大红、一件珍珠白。
风仙领、窄袖,袖子在手肘上方系着一只缎制蝴蝶,蝴蝶上头缀着细碎宝石,不繁复但异常精致,自手肘处往下则为散开宽袖。
与平常的嫁衣一层又一层裹出的臃肿完全不同,它强调腰线,所以上半身是紧身的,只在腰间用颜色略艳的红色绸缎为腰带在身后收拢,那片红绸在后方形成一只大蝴蝶,和手肘处的蝴蝶相互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