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扮成这模样?与‘任务’有关吗?你已经找到能带回教里的‘东西’了吗?”蓝泠问她。
梦挠挠脸,坦白道:“没有太大的关系耶……我现在还没想到能带什么回教里。”老实说,她玩疯了,正事放一旁,脑子里完全没思索过它。
蓝泠个性较为严谨,不苟同地睨她一眼:“你不会只顾着玩,忘掉咱们离开教里的目的吧?”
“我没有忘啦,我慢慢在找嘛。”梦笑着回答,蓝泠却以为她是在含糊其词,不愿意向她吐实。若是如此,她不会怪梦,毕竟,这是攸关胜负与生命的要事,要是梦也反问她是否找到“东西”,她亦不会诚实告诉梦。
姊妹间的感情归感情,圣女的考验归考验,两者虽有冲突,一旦面临抉择,蓝泠会毫不思索选择后者。“那么你上药铺做什么?你生病了吗?”蓝泠多多少少仍想从梦口中套些蛛丝马迹,目光直觉落在梦手上捏着的纸条,匆匆瞥见几行,蓝泠瞠大美眸,按紧梦的软软小手,口气转急:“你……你这个傻丫头!你该不会是与男人胡来吧!你应该知道我们几个姊妹是绝对不可以玷污身子,天魔教圣女,非得是童女才行!”
可纸条上的几味药,兜在一块儿,专门用在防妊上,梦若是清清白白,何须喝这种药?
“不是啦,这药不是我要喝,是小当家……是我这副皮相主人伺候的主子吩咐我抓的。我很清楚自己不能胡来啦,要是真的睡了闻人沧浪,我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最末了两句,她含糊嘀咕。
要不是她挺重视自己的小命,她真的很想尝尝和闻人沧浪缠绵翻滚的滋味呢。
那个男人在床上不知道是怎生的模样,很难想象他会窝在女人颈畔,喃喃诉说情话,或是放软温柔声调在诱哄女孩子,她猜,他应该很野蛮吧?又或者,他会用着那张漂亮冰颜,做些热情如火的房事……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为了想得到答案就推倒闻人沧浪,好奇心不只会杀死一只猫,好奇心也可能会玩掉她的性命。魔姑自小耳提面命,她们全是为天魔教而生,为天魔教奉献生命与青春皆属理所当然,一旦圣女备选的几个女孩为男人而违逆教意,等同于背叛了天魔教,人人得而诛之。她听过一两个血淋淋的实例,失贞的圣女备选姑娘,最后皆是死相凄惨。所以无论闻人沧浪看起来多么可口,她都会浅尝即止。本来只是戏弄闻人沧浪,带着报冤的心态,把他当进严家,料不到连自己跟着困在里头走不掉,也不想走。她太入戏了,想撩拨他,玩弄他的感觉,故意表现出好似她在爱慕他,最好是能让他也爱上她,最后,她再露出真面目,狠狠抛弃他,完成她替冰糖葫芦复仇的最后一步棋,怎知道,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一切是不是纯属作戏。
当严尽欢问她,是否喜欢闻人沧浪,是否想要闻人沧浪,她虽怔住,脑子里几乎是立刻点头如捣蒜。
假扮成春儿的她,不用对他怒目横眉,可以暂时将糖葫芦的恩怨抛诸脑后,她可以放声大笑,可以逗着他笑,可以勾挽着他的手,可以用软绵绵的声音嘐他,她那一回主动吻他,真的出自于冲动,无关报不报仇,只是单纯想尝尝他吻起来是什么滋味……
“你记得最好,我真怕你玩疯了。”蓝泠以姊姊的姿态在训她。
梦一点都不讨厌被她这样数落,她知道蓝泠多多少少是出自于关心。
“我很懂节制的。”梦替自己小小狡辩了一下。
“本来就该懂,说得好似你有多委屈似的。你别嫌我啰嗦,回教里的时间是一天一天都在减少,不等人的,别忘了,我们不是来玩乐,你得加快找‘东西’的脚步,认真一些,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我们都努力过。”蓝泠握在她手背上的力道重了重,不同她说笑,这是最要紧之事。
“……”梦的笑容僵住,尔后认真颔首,应了蓝泠。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
结果只有三种,一是蓝泠带回去的“东西”胜过其余姑娘,蓝泠成为天魔教圣女,剩下的几名女孩,被迫饮下剧毒死去;一是梦胜出,赢得圣女头衔,包括蓝泠在内的女孩们,死去;最后一个,是蓝泠与梦皆输给另名姑娘,圣女之名荣耀地冠在那姑娘身上的同一天,便是她们的死期。
圣女,独一无二,为避免数代之前发生过的教内叛乱――落败的圣女备选人连袂引发的七月战事,耗损掉天魔教百年基业,她们能力不见得逊色于圣女,只因为最后一项任务不够出色而失败,她们怎能咽下这口气,当人心开始产生忿恨,一发不可收拾的阴鸶便掩蔽了光明,那一回内乱,天魔教死伤惨重,以毒为兵器的斗争,蔓延速度其快无比―有了前车之鉴,天魔教主下达一道命令,一旦圣女人选确定,一同修习圣女功课的女孩们,一个都不能留,随即赐死,避免再生事端。
血腥残忍的魔令传承至今,不曾更改过。
兴许外人听来,会觉得荒谬无比,但对于自幼便根深柢固被如此教育的天魔教教徒而言,它是这般的天经地义,教里没有任何人感到不妥,即便被赐死的女孩是自家女儿,也不会有父母跳出来捍卫她的生命,他们皆深深信服着,生命,为天魔教献出,是无上光荣。两个女孩,今日相见,双手交握,或许明日,其中有一位,就会香消玉损,她们身上的命运,自小便已决定好,谁都没有怨过。
“姑娘,你的药包好了。”药铺师傅将梦要的十帖药打包好,梦如梦初醒,起身到柜台前付钱取药,回头对蓝泠微笑,不说再见、不多停留、不试图去偷听蓝泠进药铺里抓些什么药或是推测她要带回去的“东西”为何物,梦缓缓走出药铺,迎向当空烈阳。
下一回再见,恐怕就是这辈子最后一眼,无论结果为何,都是最后了……
第5章(1)
闻人沧浪找春儿找了一整个早上,找到他那张原本就不和善的冰冷脸孔更加教人退避三舍。过了午膳,春儿终于回来,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手中端着满满一碗饭菜,一口一口扒着,小嘴里咀嚼咸香猪肉,油腻的亮光,像层胭脂,涂在红唇上,衬托双唇丰盈。
“怎么又生气了?”她叼着筷子,坐在他身旁:“真想替你改个名字,叫臭脸武皇大冰块。”
“……”随便她爱给他取哈怪名,他才不介意,他只介意她一整早不见踪影,是跑哪里去了?
“我早上去替小当家办事,又是抓药又是买甜糕,忙到连午膳都没吃呢,瞧,我随便挟几样冷掉的菜,就赶着来找你,你却摆一副臭脸给我当配菜呀?”她獗嘴,故意埋怨道:“我早上不在府里,你一定是光明正大偷懒不做工嘛,是不?没有人请得动你呀,你巴不得我最好别出现在你面前吧,整个上午你都赚到了耳根子清静,又没有损失,气呼呼的做哈呀?难不成,你这么想念我呀?”说到后来,她又诘诘掩嘴笑了。
他睨她一眼,明显的,寒冰似的面容稍稍解了冻。“还没吃饭就快点吃,啰嗦些什么。”他轻哼。
她没打算为难自己肚子,努力进食,吃得两颊鼓鼓的,像只栗鼠。
闻人沧浪与她并肩,既没拉开两人之间挨得惫近的距离,也没有拂袖离去,他听着她悉悉索索吃饭的嚼食声,目光落远,望向严家远处宅楼。
这一刻的平静真是稀奇罕见。
不曾有哪个姑娘敢窝在浑身散发冷傲的他身旁,吃得这般狼吞虎咽、津津有味,偶尔挟一口肉要喂他,被他狠狠一瞪也不会抖着竹箸缩回去,不时能听见她啧啧咀嚼菜肴的满足吁笑,让他怀疑她手上那碗饭菜究竟有多好吃,为此,他张嘴吃下几口她喂来的饭菜,味道普普通通,和他今天中午吃到的滋味相去不远,甚至饭菜冷凉之后,口感不若热腾腾时美味,他是个刁嘴之人,威名与权力,使他拥有享之不尽的美食华裳,养成他习惯吃好的穿好的,他从不在食衣住行上敷衍了事,此时却完全不想挑剔嘴里尝到的饭菜是否精致对味,因为她笑得多甜,甜到似乎连他咀嚼的冷冷饭菜,也逐渐传出一股甜味。
大饭碗吃到见底,连颗白饭都没剩下,春儿―
现在应该要称她为“梦”―搁下碗,打开手边另一个油纸包,取出一个圆状糕点,上头洒有橙、红、青、白等等切成小丁的酸甜水果块,果香四溢,底下的糕点以牛乳及蛋液打发再蒸熟,呈现蓬松绵软的口感。
“这是小当家分给我的五果蛋奶糕,咯,分你一半,尝尝。我排好久的队才买到呢。”
“你自己吃。”他又不贪嘴,不像姑娘家嗜甜。
她却挤眉弄眼地露出佞笑:“你好下流哦,打这种坏主意呀?”
她的这句话,来得突兀,而且指控得莫名其妙。
他打什么坏主意了?
他不过是叫她“自己吃”,这几个字横着听竖着听,再正直不过,是哪里坏了?
“我懂我懂,我很善解人意的。”梦扳下一小口,叼在唇心,唇儿一吨,就要用嘴喂他吃。
到底是谁下流呀?
他以他武林盟主之名立誓,他压根没有这种无耻念头!
至少,在她把糕点咬在唇心之前没有!
“来,我喂你。”她口齿含糊说,双手已经攀上他的臂膀,粉樱嘟唇凑上前。果不其然,她听见他闷哼一声,热唇下一瞬间含住她的,小小一口蛋奶糕,在两人嘴里化开,舌尖尝到果香甜味,糕点早不知道被谁咽下,双唇间再无阻碍,只剩纯粹的彼此。梦曾天真想过,要是她在圣女试验中被宣判落败,她真想马上拉闻人沧浪上床欢好,彻彻底底从他身上去演练那些她在淫书中瞥见的香艳插画,畅快淋漓享受鱼水之欢,做完了,要被处死才不会留下遗憾嘛。
可天魔教太远,远到来不及在临死之前再赶回来享用闻人沧浪。
真可惜……
这么烫人的男人、这么迷人的男人……
要是她真的因为落败失格而必须死去,她一定会很舍不得他,她一定……会想念他。
但他呢?
他不知道她是梦,在他眼中看见的人,是春儿,吻着的人,是春儿,不是她。
他那深邃锐利的眸里,会因为映着春儿的容貌时而若有似无地变为柔软,他与春儿说话时,不像对待梦一样,他甚至还会和春儿说些冷笑话。
即便这个春儿是由她所假扮,然而与生俱来的容貌是属于春儿所有,春儿的外貌虽不算惊艳型的美人儿,也因平常清秀而显得平易近人,闻人沧浪喜欢这类型的姑娘,是吗?
应该是,不然他怎会吻得如此激烈,像要吞了她一样。梦又察觉到一只大掌笼罩在她胸前,她在他嘴里吁叹,将那只手给拎出来。“不行……”她告诫他,也告诫自己。
“为何不行?”他粗哑反问。这女人和他一样投入于热吻中,却仍是坚持不准他越雷池一步。
以他的力量,他可以轻易制伏她,以强迫手段教她接纳他,但,这个念头,他不曾想去实行它。
因为,他并不想伤害她。
于是,他仍在她唇上细碎啄吻,试图引诱她,最好将她吻到丧失神智,乖乖瘫软在他怀里别挣扎。
“别这样啦……我的自制力没多好。”她困难说着,唇儿却像是叛徒一般,鳜得高高,想更贴近他、更尝尽他的味道。
“我倒想看看你为我失控的模样。”他似乎找到能操弄她的好办法,当他的唇离开她的,她便会自己追逐上来,宛如被饵料吸引的馋嘴鱼儿。
“可是那样一来我会死耶……”她要是完全大失控,现在就拉着闻人沧浪奔向最近的一张床大翻特滚,后果只有死路一条,她会成为天魔教的叛徒,被下达格杀令……
哦,可是她真喜欢从他口中尝到的一切,包括热烈的、激动的、缠绵的坪然心动。他时而近时而远的撩拨,教她难以忍受,她发出抗议的细吟,小脸不满地皱起,他才又重新回到她唇边。
在他压上她的唇心之前,他说:“那就一块儿死吧。”
她口中的“死”,与他以为的“死”,意义差之千万里。
她指的是生命,他指的却是极致欢愉所领受的小小死亡。
梦深深啾向他,望进那张冷傲脸庞上最炙热如火的黑眸,里头充满了足以将她焚烧殆尽的火光。
他那句话,是说给春儿听的吧?
他愿意和春儿同生共死,那她呢?她梦呢?
他不知道她是梦,他以为她是春儿,她用着春儿的声音,道出梦的矛盾,听在他耳里,他仍是分辨不出两者的差别。
她不想顶着春儿的脸,与他颈项缠绵,她不想成为另一个女人的替身,她不想听见他雄浑低沉的声音,喊出不属于她的名字!
她甚至嫉恨起自己扮演的这个春儿!
梦忍痛推拒他,却不是推开他,她让两人胶着的双唇分离,双臂依旧抱紧他的身子,用脸颊熨贴在他起伏激烈的胸膛,平复凌乱的气息。要放开到嘴的人间美味是很教人不舍,于是,她轻叹一口气,闻人沧浪喉问间亦滚出一阵低咆的闷哼,那代表着欲火不满的抗议。
“我问你……”她娇吁吁吐纳着,“我跟那位将你扛进严家的女孩,谁好看?”哦,真蠢,这种蠢问题果然只有在激吻过后的脑袋填渣才会问得出口,自找死路,她理智稍稍一恢复就后悔了。
“小妖女?”闻人沧浪向来仅有的高傲漠然神情有了变化,浓眉拢皱,蹙痕在双眉之间留下一道深刻阴霾,瞧不出是怒是恨抑或其它,唯一瞧得很清楚的,是小妖女这三字,教他反应明显。
“她说她是天魔教未来的圣女,不是小妖女啦。”梦替自己辩驳。
“她说的话能信吗?”闻人沧浪冷嗤。
“你做哈这么讨厌她呀?她长得无敌美,像朵小花儿一样人见人爱,人缘又好,与她相处过的人都好喜欢她呢!”关于这点,可不是她自吹自擂,她在天魔教中可是出了名的小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