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她不置可否,扫了一眼那些下过功夫的菜色,问道:“你又搬救兵啦?”他绝无这等好厨艺。
“你下次可以不要这么聪明么?”他佯嗔道。
“你觉得李嫂做的菜比较合你胃口?”她追问。
“当然不是。谁比得过你?”他吻了她一下。
“下次别这样了,这是我的工作。”出乎意料,她面无喜色。
她接手后续的布菜程序,但看得出来,她的欣悦程度锐减了一半,话少了许多,这情况在她饭后发现平日的家务工作已由李嫂代劳时更为显着,她饭后茶也不喝了,直接进了卧房,将他的衬衫一件件取出熨烫,那严肃的神情和两人初识时一样。他百思不解,沐浴时沉思良久,各种念头转动,最后他扬声唤:“碧海,帮我拿浴巾。”
她毫不怀疑地走进浴室递上浴巾,视线巧妙地未落在他身上,因而当他攫住她手腕将她扯入浴缸时,她结结实实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又被一个重重的吻堵住,吻得她心惊胆跳;她用力挣脱跳出浴缸,湿重的衣衫不断向下滴水,她狼狈不堪地叱道:“你又来了!我还在烫衣服,你瞧你——”她无奈跺脚,见他兀自笑不可抑,知道埋怨无益,只好站至角落背对他脱下湿衣裤,拾起方才掉落地上的那块浴巾裹住自己。他大步跨出浴缸,将她扳转正对,复扯去浴巾,再次俯吻她,近乎裸裎相贴的事实使她头晕目眩,他强劲的手臂一勾,就把她轻易挟带出浴室,她情急大喊:“我还再烫衣服——”
“不准再做任何事。”他随手拉脱熨斗插头,不管两人一身湿漉漉,他贴着她倒在床上,上方吻得柔情蜜意,下方手指却灵巧无比,充满情欲地在她每寸肌肤上游走,并且在她来不及回神时,除去两人间仅存的隔膜。他们第一次彻底触碰了对方,她心慌意乱不肯配合,两人片刻后都剧烈喘息,一个因为无名的惶恐,一个因为必须手脚并用排除障碍;但毕竟抵不过男性的体能优势,加以没有充分理由拒绝,她终究妥协,在他富含经验的技巧带领下,原始的反应渐被引发,不知不觉开始回吻他,心跳激昂得全不受控,几乎不能顺畅呼吸,他轻笑出声,继续在她敏感部位撩逗,在她耳畔低语:“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那句话似一记警钟,体内沸腾的血液迅速降温,她睁开眼,大口呼吸,胃部奇异翻腾,他并未觉知,顺理成章地就要与她结合。在那一瞬,她猛然推开他坐起,捣住嘴,忍耐了数秒,终于奔进浴室,对着马桶剧烈呕吐。
他脸色自红转白到铁青,无限挫败地听着她反胃的声音,默默取出衣物穿上,再拿了件她的长外衣,走进浴室,披覆在她肩上。她捧着额头,不愿正视他。
“好些了吗?”他拂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
“对不起。”
“没关系,慢慢来。”他扶起她,替她洗净面庞。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次。
“没关系,你又替我添上一笔前所未有的记录了,”他笑着自嘲:“不过这才有挑战性,对吧?”
她抓紧胸前衣襟,困难地启齿:“我没有办法,以前我——以前在国外——”她停顿住,蹙眉,不再揭露更多。
“不要紧,你想说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等侯不到她的主动告白,他替她解围。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不管知不知道,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感情。”
她抬起头,迷惘地抚摸他的脸。“你和我想像的不一样。”他的耐心似黄金般有无比的延展性,和追求她那时的任性积极颇不相容。
“你原本想像的是什么?”他故作好奇。
“……我很好奇,你曾经爱过谁么?”
两秒的失神,笑容随之隐遁,再出现时多了几分勉强的意味,他低声道:“那是以前的事了——你冷不冷?干脆冲个澡吧。”
他第一次这么迅速地背转身离去,那又是她所不知道的部分。她靠着墙,懊丧地捣住脸,突然害怕起来,害怕失去这个男人。
*****
她摆好碗盘,添上两杯红酒,动作细心认真,但始终没有抬眼回应对方的眼神。她端正坐好,朗声道:“吃吧,试试我的手艺。”
向恩琪敛起观测的目光,依言拿起叉子,卷了一撮细面放入口中,不经意问道:“他知道你常来我这里?”
“知道。”
“没有意见?”
“当然不会。”田碧海笑,掩饰心跳加速。不,他并不知道,她总是用各种借口抽空来访,和以前一样。
“你看起来快乐多了。”
“呃?”她下意识触摸右颊。“有吗?”
“有,而且你胖了一点。”不仅纤肢丰润了些,她不化妆的皮肤更显光亮,经常未语先笑,像想到了什么快乐的片段。
“我最近吃得多了点。”耳濡目染下,她学起小苗用吃食打发说不清的抑闷。
“心情好,食欲自然就好了。”语气十分闲散,却让田碧海紧张莫名,连喝几口酒润喉。
“你们有关系了?”
她手一抖,酒液呛入气管,伏在桌面上剧咳不已,一张脸立即胀得通红。向恩琪绕到她背后,用力拍抚她背脊,责备道:“紧张什么?这也不是不可能,我又没别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难道我还能干涉你们?”
她花了番工夫顺了气,抹去咳出的泪液,沙哑着嗓子回应:“我们没有。”
“真的?”向恩琪半屈身看着她,半信半疑。“不可思议。他能容忍你这一点?他一直是很热情的。”
“……”她无言以对。“我说的是真的。我试过了,做不到。”
不,不全然是容忍,他曾企图卸下她意识底层的强烈防卫机制,他极尽温柔,试过一次再一次,可惜皆功败垂成;即令他从未兴起放弃的念头,或一丝谴责之意,她却再也无法看见他黯然失望的样子。不记得从哪一天起,她开始每天早出晚归,避免与他独处。她回田家与父亲共餐,次数多到惹父亲微言,只好滞留在店里直到打烊。他近日转换了部门,工作必须适应,同样很少在家,彼此减少了正面交谈的机会,没有磨擦,连尝试的机会也失去了。她曾经设想过,当他的宽容用罄,不必她开口,就会是他离开她的时刻;她静静等待那一刻到来,在此之前,她绝不愿伤害他,除了床第关系,她极尽所能为他做每一件家务,只求宽慰他心中的缺憾。
“我们,可不可以别讨论这件事?”她感到倦乏。
“你爱上他了?嗯?”向恩琪柔声问。
“……恩琪,请给我一点时间。”
“真的爱上他了啊。”向恩琪自问自答。“也罢,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宋子赫永远是幸运儿,好好过你的日子吧,你并不欠我,这桩感情又不是你强求来的,不需要对我弥补什么。再说,这也未免太不尽人情了,我不会做这种要求的。”
她直视着对方面部细微的变化,难以判别那些话的真实性,她说:“恩琪,不要恨我,我真的尽力过。”
“我当然不恨你,做错事的又不是你。”不以为然地噘起嘴后,又漾起明亮的笑容。“对了,我最近开始工作了,难得在家里,你就不必常来看我了,多陪陪家人吧。”
她楞了楞,原来无处可去的感觉是这般尴尬和萧索,也很实际,她还能去哪里?
第10章(1)
当宋子赫从走道侧窗望进会客室,瞥见那抹挨着景观窗俯看街景的丽影,着实犹疑了好一阵才推门进入,并且下意识反手关上门。
对方听见动静,转身面对他,脸上立即绽放笑容。他疑惑未消,反而显得谨慎戒备,他指着沙发道:“坐吧,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新婚愉快。”向恩琪伸出右手。
他怔了一秒,才轻轻回握。“谢谢。”
她似乎恢复了旧观,上了妆的脸蛋极为出色,难怪秘书通知他有访客时觑看了他好几眼。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会,彼此都在暗自斟酌较量,如今他们还能带给对方哪种影响?他礼貌性先问:“怎么想到公司来找我?”
“我想,你应该不会答应单独见我吧?”
“……”他拧起双眉。
“别紧张,我不是来无礼取闹的,我只是想麻烦你一件事。”
“……”他抱胸不动声色。
“碧海曾经对我说过,凡事都得付出代价。她说对了,你得付出的代价就是不会得到真心,你不会永远这么幸运的。”
他面色遽变。“说清楚一点。”
她甜笑盈盈,慢条斯理道:“你其实很清楚的啊,你们还没有夫妻关系吧?碧海避着你有多久了?”
“……”他哑口无言,一股如鳗在喉的不适感瞬时充塞胸口。
“碧海人厚道,给过你无数机会,希望你知难而退,你却一意孤行,非得到她不可。宋子赫,你令我百思不解。她能带给你什么?你连她的第一次都得不到。”
“恩琪,你该谅解她那段过去,她不是有意的。”他声色俱厉起来。
她大惊,噤声寻思不已,良久,领悟了什么,笑道:“我该想到你不会错过了解她的任何机会的,其实也不难查,花点钱自然有人乐意告诉你那件事。既然你再清楚不过,难道你想不出来,她果真爱你,这些心理障碍是可以去除的?这一点,心理医生不知对她说了多少次了,她不会忘记的。她出院以后,不是没有人追求过,可惜就是做不到接纳那件事。她不易动心,是因为过不了这一关,迟早会散,不如不动心,你非要踩这地雷,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她自始至终都知道。她后来接受你,只为了一个念头,希望你知道,你得为你的放纵付出代价。她其实心软收手过,你却不放过她,你现在又能得到什么?”
他凝神静听,目光如炬,毫不退怯。“恩琪,你的确很恨我。对不起,让你如此费神了。”
“现在不了。”她歪着脸蛋打量他。“真的不了。难为碧海为我牺牲若此,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她这么对我了,无论你再怎么打动她,也忘尘莫及。”
聆听至此,他突然仰头笑了,他摇摇头道:“是么?即然如你所说,那么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这一趟,只为了告诉我迟早会明了的事?”
“为了碧海。”她站起身,笑意变得模糊。“我不想看她日子难过,你放过她吧,这样下去对她是种折磨,何必拖到她求去那一天?您贵人多忘事,她不一样,治愈一个人的心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随她站起身,凝肃紧绷的脸忽然放松了,他温和地凝视她。他曾经为这张美丽的脸眩惑过,为她烈火般燃烧的脾性意乱情迷过,此时看去,一切皆失了颜色,没想到一簇妒火竟在她内心延烧了如此之久,甚至连好姐妹都不放过。
“你呢?你的心治愈了么?”
她僵住不动。
“我娶碧海,是为了好好对待她,让她放心;一味玩追逐游戏,她是不会接受的。能做到多少,我并不知道,但至少我尽力过。恩琪,你说的没错,凡事都将付出代价,我一直都在为你所不知道的过去付出代价,但是你呢?你需要为我们这一段错误付出多少折磨自己的代价?你不该放过自己吗?”
“……我们这一段是错误吗?”她转着幽幽大眼。
“你一直都不快乐不是吗?对不起,我当时不该招惹你,现在说再多都是多余,我可以理解你对我的恨。”他叹口气。“不过你今天提醒了我,或许,我的确该彻底解决我和碧海的问题了。她该知道自己真正的感受和想法,我也请你放过她吧,她不是你的对手。”
不经道别,他率先离开会客室,回到办公室,看着桌面上新送到的成堆档案资料,忽然一阵反胃,他退坐在客座沙发上进行思考,推拒了接下来的跨部门会议,不接任何电话,维持独坐沉思的状态,直至天然光线移动、泯没,必须开灯了,他终于坐回高背皮椅,打开电脑,用上陌生的公文格式写了一封内部信件,列印后对折两次塞进未署名的信封,扔进中央抽屉里,不上锁,没有交代细节,他抓了椅背上的外套甩在肩后便大步迈出办公室,直驱地下停车场。手机一路狂响,他按了关机,顿感通体舒畅,那是他三年多前就已失去的感觉,他决定慢慢把它找回来,不再逃避。
*****
六点三十二分,田碧海未按铃,直接以钥匙开了门。客厅灯火通明,令她暗讶,她记得宋子赫不是该有应酬吗?
未见着人,她寻至卧室,他的确在,正将一件件衣物折叠好放进摊开的行李箱,旁边已装满的另一箱则放置些古怪的物件——遮阳帽、望远镜、绳索、照明头灯、手电筒、单眼相机、不知名药物、水壶……
她满脸狐疑,开口问:“你去哪?”
“出差,大概两星期。”他回头对她笑,神情自然。“公司临时决定的。”
“喔。”她从不过问他的工作,却也难掩失落。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凡事告知了,他们渐渐走向各行其是这一步了。“顺便旅游吗?”她指指望远镜。
“嗯,有空就到处走一走。”
她不再多问,接手他手上的衣物,替他一件件整齐摆放好,仔细检查是否齐备,再阖上箱盖。“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她彻底愣住。“这么快?”
“早去早回啊。”他审视她,若有所思。“会想念我吗?”
“当然会。”她勉强笑。“我去作饭。”
“别忙,我不饿,”他拉住她的手。“陪我喝点酒吧。”
她顺从要求,取出一瓶威士忌,两人在餐桌对坐,将空杯斟上。说不上为什么,他的样子没变,却有些什么不一样了。他静静端详她,一边酌饮,眼神比以前柔和,却更坚硬,两种不一样的特质并存,让她坐立不安。为了压制这种感受,她跟着他一口接一口,入喉的酒液由甘转苦,她皱着眉吞咽,却老觉得胸口有一小块硬物梗阻在那里,使她越发难受,她又倒了半杯,暖化的身体使她放松了些。
“记不记得你问过我,是否曾经爱过谁?”他打破沉默,放下酒杯。
她迟疑了一下,点头。
“有的,我爱过一个女生,是大学时的同学,虽然不同系,我们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她的模样和你有些相像,但个性不大一样,她温柔依赖,你独立坚强,共通点是,你们一样善良,都尽量不去伤害别人。”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认真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