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看安国公府圣眷正浓,公中由大房把持,其实家中的实权和财才物还掌握在我母亲手中,除了大房、二房是嫡出,小有钱财外,三房、四房的日子过得很紧巴,他们手上的钱还不及我。」他才是有钱的主,母亲暗塞了不少,再加上他自己赚来的。
一听他有钱,手头紧的夜华玉立即两眼发亮,讨好地道:「咱们表兄弟一场,你应该不忍心见我阮囊羞涩,连一杯酒也喝不起吧?」
「借钱没有,但你可以帮我做一件事。」朋友有通财之义,但给他钱是害他,南边不比京城,谁认识长公主之子。
「什么事?」要不到银子,夜华玉一下子就弃了,显得有气无力的。
「送聘。」
「送聘?!」夜华玉骤地双眼一睁,原地复话。
「打铁趁热,先把人定下,一等及笄便迎娶过门。」解冰云不想再有任何变故,速战速决。
不到三个月周静秋就十五了,她是八月中秋过后出生,婚期就定在八月二十七日。
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解冰云暗自筹划了一切,他谁也未知会,就为了张网捕鸟,捕住想插翅飞走的小姑娘。
「解五爷,我的好表弟,知县大人,你不再考虑考虑吗?这事真的不成呀!京城那边会天翻地覆的。」夜华玉以为自己已经够混的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更混的在这儿,而且狂到要把天捅破。
「你只要照办就好,其它事由我扛着。」天塌了顶回去就是,还怕压死了。
他说得简单,浑人似的不管不顾,他想死别拉人下水嘛!夜华玉仍在挣扎,「这事我办不来,你看要不要换个人……」安国公是武将,那一柄大刀一舞起来,十个他也不够砍,他爹、他娘就他一个儿子,得好好保重。
解冰云点点头,顺势道:「换个人也好,司重溪铁定比你仗义,你回京,他来,他办事从不出错……」司重溪,武勇侯次子,禁卫军。
「等等,等等,我说不帮忙了吗?咱们是什么交情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司重溪算哪根葱、哪根蒜,那个人长得比你好看,你不怕新娘子跳花新,新郎换人当。」男人长得比女人美,面若桃花,唇若涂砂,妖孽一只。
夜华玉和司重溪有仇,且仇深似海,因为他喜欢的小表妹移情别恋爱上京中美少年司重溪,虽然司重溪并未接受这份情意,令小表妹泪洒「万佛寺」,可这仇是结下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解冰云阴冰的扫去一眼。
各花人各人眼,他相信正直如司重溪不会横刀夺爱,但是女人心难测,要是有个万一……「狗嘴吐得出象牙才稀奇,不过你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等一下,你不会是装病吧?」生病中的人怎么还能想得周全,每一步骤环环相扣,完全没有疏漏。
夜华玉蓦地眼一眯,看向精神不济的男人,除了瘦了点,看不出受病痛折磨的痕迹,眼神清亮如黑曜石。
「我是病了。」但没想像中的严重。
「病了?」是脑子有病。
解冰云眼中一闪狡色。「若非病情反复,怎能得佳人亲侍汤药?」
「所以说我是白担心了?」亏他还特地赶回来看他死了没,小心翼翼的探他鼻息,原来全是作戏。
这家伙太贼了,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他就想怎么在京城是猛虎一头,一落了水反倒成病猫了,结果是红颜劫,为了人家小姑娘不惜病上一场,还找来狼狈为奸的于太医,这一老一少演起戏来入木三分,倒把小姑娘唬得一愣一愣的,农不解带的守在榻边好生照顾着。
「我是真病了,并未作假。」只不过药不对症,病好得慢,反反复复的低烧,于太医的药多了一味。
「呿!我信你才有鬼,小姑娘机伶得很,小心偷鸡不着蚀把米。」夜华玉就不信验尸验得分毫不差的小姑娘,会看不出他玩的把戏,肯定在玩他,他还沾沾自喜,以为得偿所愿。
「什么偷鸡不着蚀把米,谁做了亏心事?」习惯亲力亲为的周静秋端了一锅浓粥,粥里只撒上葱花。
「又吃粥?」解冰云嘴里淡得能吃下一头烤全羊。
「吃粥养胃,生病的人不能吃得太油腻,对身子不好。」顾及他的大食量,她用了十斤白米熬粥。
「吃腻了。」解冰云觉得一肚子粥味。
周静秋笑得意味深长,盛了一大碗粥。「谁教你身子弱,一病就病得这般严重,为了你好,你只好受点委屈。」
「我的病快好了。」解冰云隐晦的暗示。
「病好了也不能一下子吃得太补,得先吃清淡些,好让胃适应,过个十天半个月再进荤食,毕竟你这一病,把大伙儿都吓着了,为免再受惊吓,你还是慢慢养着。」夜华玉对着解冰云挤眉弄眼,用眼神问他,她真不知道你装病吗?
某人十分火大,横去一眼,闭嘴!
第七章 大人下聘啦(1)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清早,羊角巷子口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炮一路从巷子口一直放到周家门前,使得巷子内布满哈鼻的浓浓白烟。
孩子们可乐了,追着鞭炮声捡拾未爆的炮竹,欢喜的尖叫声与鞭炮声热闹的交织在一起。
小孩子笑疯了,大人们惊着了,纷纷打开大门探出头,看是谁家办喜事,居然响炮连天。
鞭炮声足足响了半时辰,等浓烟散去,这才发现喜炮的尽头竟是周仵作家,周康生和所有人一样讶异的走出家门,向街坊邻居询问发生什么事,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可没等人回答,敲锣打鼓的来了。
教人掉了眼珠子的,那是花鼓队,敲敲打打跳着迎春舞,涂红抹绿的大娘咧开血盆大口,哼着不成调的古曲。
花鼓队后县衙门沿街一敲的大锣,哐!哐!哐!让人回避,百姓让道,空巷以迎大事。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之际,一抬一抬的聘礼大队出现了,从街头到街尾是不见边的一长串,抬进了羊角巷周家。
头上插了朵女红花的媒婆扭脖摆臂,手上的帕子一揺满是浓烈的脂粉味,那气味像倒了十斤香粉。
「恭喜呀!周仵作,来给你送喜了,你家姑娘迎喜鹊了,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等等,孙媒婆,你是替谁说媒呀?怎么没人知会我一声?」周康生都有些晕头了,脑子糊成一团。
嘴角点了大红痣的孙媒婆嗓门奇大,呵呵呵的直笑。「哎呀!你都成贵人了还跟我开玩笑,不就是咱们英挺俊秀的县太爷来提亲,说的是你家的姑娘,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共结秦晋之好,县太爷为表诚意,连聘礼都抬来了……」
「县太爷?!」周康生惊得说不出话来。
「爹呀,好多东西,我们院子放不下。」一脸惊慌的周晓冬跑了过来,七月的天气热出一身汗。
「什么,搬进去了?」啊!他都还没同意呢!这些人的手脚未免太快了。
在一群抬聘礼的挑夫中,周康生看到几张熟面孔,大刺刺地和他打招呼,竟是衙门里的同僚。
「对呀!他们说是给咱们家的聘礼,要给姊姊下聘。」周晓冬也是一脸错愕,姊姊怎么突然就要嫁人了,他完全不知情。
周康生苦笑道:「去叫你姊姊来,爸问问她。」媒人等着喜钱,揺着帕子驱热,聘礼继续往院子里抬,一抬抬的迭高,没事做的小敢算着抬数。
太多的聘礼把鸡舍压垮了,咯咯咯叫的下蛋母鸡慌得四处逃,牠们逃到驴舍里,窝在草堆上直颤抖。
一进院的屋子全摆满了,连转个身都困难,后进的聘礼便搬到二进院的天井,一样层层迭迭,好几抬聘礼迭成山,揺揺晃晃的都要掉下来了,塔高的夕奴连忙来挪正。
「爸,你挖到金了?」周静秋从自个儿房里夹到前厅,一路上看着这些个大箱子、小箱子,一个个箱笼,少见的摆件,琳琅满目,她的眼儿都要看花了。
天哪,这还是她家吗?最重要的是,寸步难行。
「这话是我问你才是,你不是说县太爷病了,你只是暂时去看顾他几天,为什么媒人会上门提亲?」大人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得他们这种小户人家不敢高攀。
周康生有自知之明,自家的女儿怎么看怎么好,谁也配不上,他得好好替女儿挑个会疼人的夫婿,可是女儿再好也攀不上年少有为的知县大人呀!这树太高,枝干粗,一没攀紧,可是会摔个鼻青脸肿,周家门槛低,哪敢爬朱门大户,当官的要娶亲,多的是名门闺秀匹配。
「你说媒人……」一脸不解的周静秋看向站在樱桃树下搧凉的媒婆,她一下子头也大了。
「解大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赶紧跟爹说说。」趁着聘礼还没搬完前赶快说开,要不真要成礼了。
前阵子是有听说县太爷当着众人的面说秋儿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当时女儿的回答是误会一场,因为她不慎落水了,为了不让她被人指指点点,这才找了托词以堵众口。
这事喧闹了几天便停歇了,本来有些担心的周康生看没人再提起了,他高高吊起的心也放下了。
后来县太爷的病好了,女儿也回家了,两家像平常那样往来,饭桌三大桶白饭照样抢个精光。
他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平顺顺的过下去,等到了八月女儿及笄,他再给女儿说一门好亲事,来年出阁,年头上花轿,年尾生个白胖小外孙叫他外公,那他真要乐得不见眼。
谁晓得人在家中坐,媒人上门来,还大张旗鼓送聘礼,声势浩大的让他没法拉下老脸拒绝。
知县大人这一招用得奇呀!教人措手不及,即使心里有几分不情愿也得吞下肚,笑脸相迎。
周静秋蛾眉一蹙,「他这么大费周张,爹你拒得了吗?」这也太张扬了,她周家才多大的地儿,全腾出来摆聘礼也搁不下,解冰云这是给她充场面还是打脸?
面上已有皱纹的周康生慨然一叹。「拒不了。」
「拒不了就收下,他摆明了不让我们往回送,官大势就大,我们斗不过就等着看,他还有后招。」真要嫁了吗?她这心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太仓促了,没有一丝新嫁娘的期待和旖旎。
「真给收了?」周康生拿不定主意,不安的搓着手。
「不收还能扔了不成?」在这时候周静秋还能笑得出来,柳眉弯弯,缀着编贝白牙,竟也有几分女子的妍丽和娇美。
她的五官很美,杏眼如秋水,熠熠生辉,瑶鼻尖挺,透着秀气,樱桃红唇润泽丰美,像等人采撷,晒不黑的珍珠白肤色有着玉的光译,柔嫩光滑。
没有女人不爱美,周静秋亦然。
只是她不爱妆扮,案面朝天,黑网般的乌丝简单的一挽,以一根木簪固定,几绺细发垂落两颊,天然去雕饰,丽质自天成,无须上粉点唇也能看出她由内而外散发的气韵。
「可是咱们真能允了亲吗?那是知县大人呀!爹怕你受了委屈。」一入了门就成了官夫人,女儿性子冷,不喜与人打交道,日后免不了要吃亏。
做父母的为儿女总有操不完的心,小时怕养不大,天天摸着才安心,大了忧婚嫁,嫁妆够不够,聘礼足不足,一旦成了家,又有新的烦恼,几时才能抱到孙。
周康生的心情便是如此,既想女儿嫁得好,又唯恐高枝不好栖,当媳妇规矩多,不如做姑娘自在。
「他既然敢娶,我为什么不敢嫁?要是哪一天他对我不好了,夫若无情我便休,一纸和离书各分东西,爹还不收留我吗?」周静秋眼一眨的装可怜,好似真成了无家可归的弃妇。
「秋儿……」唉,真舍不得女儿嫁人。
「哎哟!我的姑奶奶,还没成亲就想休夫,你也太大胆了,咱们知县大人可是一等一的好夫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别占着茅坑嫌屎臭。」哎哟喂呀!夜华玉猛地一阵肚子疼,笑得,在京城香喷喷的抢手货,到了莱阳连验尸的都嫌弃。
现世报呀!教他挑,挑来挑去挑刁了眼,这下挑上个女仵作,他大概要天天装尸体她才会多看他两眼。
他走在最后头,等送完了聘礼才现身,穿着一身红得俗气的大红蟒袍,话像个新郎官,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今日是他来迎亲。
「茅坑不臭你嘴臭,我倒是想问问,今日的大排场是谁安排的?这聘礼也太多了。」这已经不是给人争脸了,而是招贼惦记,他们家也就夕奴会点功夫,其它人是有多远闪多远,刀剑无眼。
夜华玉得意洋洋,嘴角上扬。「是我准备的,怎样,还满意吧?我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小云儿给的十万两银票给花光,快夸夸爷,办事能力不在话下。」他好歹也做了一件正经事。
「十万两?!」周家父女为之咋舌。
「没办法,你们家太穷了,配不上玉树临风、风姿卓尔的解老五,只好在门面上添点光彩,勉勉强强凑成对。」解冰云的眼睛肯定出了问题,多少高门千金对他倾心,他却对摸尸休的情有独锺。
被说家里太穷,周康生愧疚的看了看女儿,为没给她一个好出身感到抱歉。
周静秋只是淡然一笑,不以为意地回父亲一个安抚的眼神,家里并不穷,穷的是人心,她有个疼她的父亲,乖巧听话的弟弟,小敢虽然淘气,却是重情的孩子,夕奴煮了一手好菜,让她每天都吃得满嘴油,她觉得自己再富足不过。
「嫌穷就别攀亲,夜先生,你似乎不太看好,要不你和大人说一声,就说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我们穷门贫户的,不敢亵渎神坛上的知县大人。」神是用来膜拜的,而非走入人群与百姓打成一片,自降神格。
夜华玉一听,整个人惊恐的弹了一下,适才不可一世的神气成了见了猫的老鼠,有洞他一定钻。
「别别别,你别害我,聘礼都抬进门了,此亲也算结定了,你没有反悔的机会,去去去,关起门来绣嫁衣,别再假小子的四处跑。」为人娘妇要学点规矩,不然入门后怎么伺候夫婿和公婆。
「是你说我们配不上的,我和我爹不高攀了还不成,神是你,鬼也是你,我们里外不是人。」谁说高门好攀,处处是陷阱,他们这种吃饱就不愁的小户人家,怎么扛得住?
「是呀!我们踏踏实实的干话,凭双手养活老小,真要和知县大人这样的天人结亲,着实惶恐得很,你和知县大人说说,这门亲咱们不结了,成吗?」周康生实在感到不妥,女儿那性子和知县大人相处得了吗?
被个小姑娘用话拿住,夜华玉的心里已经堵得慌了,没想到女儿是刺头,父亲成了石头,堂堂的知县大人上门求亲,没给好脸色也就算了,居然还一脸为难,左一句右一句的推托,搞得好像县太爷强抢民女,他们能攀上安国公府是撞大运,多少人求都求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