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一定是中邪了,这两天身体状况虽然逐渐好转,精神却老是无法集中,难以控制地回想那晚和牡丹奴的“chun 梦”,弄不清是梦境,是幻觉,还是真有人跟他共度春宵?
留在被褥上的血渍,不是从他身上流出的,究竟是谁留下的呢?
为什么梦中的牡丹奴让他一定要娶宫家的女儿呢?
宫家?
是哪个宫家?
平阳侯府的宫家?
还是吏部尚书府的宫家?
亦或是其他宫姓人家呢?
顾砚旋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他的心病好了,但他的脑子可能要病了。
自从在结海楼遇到郝魏紫开始,到宫之瑾莫名其妙冲进拂香院,再到不久前让他奇异恢复的chun 梦……都变成层层迷雾,困扰着他,他却无人可倾诉,更无人替他答疑解惑。“我说这个晏千岁府上出来的梅瓶,应该会有很多人想要……顾老板?”
水落浅发现她刚说两句,顾砚旋又神游太虚去了,不知他最近受了什么刺激?
嗯……难道他的失常,会与宫之瑾委托她试探的事有关吗?还是顾砚旋知道了什么?
“抱歉,我又分心,让水小姐看笑话了。”顾砚旋揉揉太阳穴,估计他精明能干的形象要在水落浅眼中毁了。
“我想顾老板大病初愈,大概是累了吧?不如上楼喝杯茶,喘口气再说吧!”
水落浅目露精光,决定先办好宫之瑾委托的事,让宫之瑾欠她一个人情,对她来说才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有劳水小姐了。”
于是,顾砚旋就客随主便,跟着水落浅上了二楼,伙计已将茶水备好了。
“顾老板,你认识平阳侯世子宫之瑾吧?”
寒喧了一会儿,水落浅才进入正题。宫之瑾是因为她和顾砚旋有合作关系,才会让她借机试他的口风,但具体为什么这么做,宫之瑾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水落浅暗自怀疑,宫之瑾是不是因为最近频受刺激,才会出现如此反常的举动?
不久前,宫之瑾国色天香的妻子突然暴毙身亡,成为临玡城人人热议的八卦,宫之瑾倒没有任何悲痛之感,而且这半年来,宫之瑾的娇妻美妾一个个争先出墙,给他戴绿帽子让他好看,他居然都不在意了,反而有闲情来关心顾砚旋的终身大事,还弄得神秘兮兮的,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当然认识,这临玡城谁人不知道宫之瑾呢?”
“既然认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水落浅优雅地啜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望着顾砚旋,以他时不时走神的状况来看,她开门见山效果会好点。
“宫之瑾有位堂妹叫牡丹,人如其名,貌美如牡丹,真正的国色天香。我记得顾老板是个极爱牡丹之人,那么,有没有意愿将这朵宫家牡丹收入囊中呢?”
牡丹?
宫之瑾堂妹?
宫家牡丹?
少爷不要娶奴儿的牌位,一定要娶宫家的女儿。
顾砚旋的脑海里冷不防地冒出那晚chun 梦中牡丹对他的要求,不过才几日,还真冒出一个宫家的女儿来了。
“这是宫之瑾的意思吗?”
顾砚旋没有正面回答水落浅,直觉认为这诡异的一切与宫之瑾有关。
“差不多。”水落浅不置可否。
“那么,就请世子自己来跟我说吧!”顾砚旋暗暗地握紧拳头,转移了话题,“水小姐,我刚才看的那只梅瓶,你说是出自晏千岁府……”
宫之瑾,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为什么牡丹奴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呢?
他究竟想对他做什么?
第9章(1)
顾府,大堂。
气氛紧绷而凝重,沉闷得让随侍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首位左坐的顾老爷表情肃穆庄重,正襟危坐,对平阳侯和世子的突然到访严阵以待,吩咐下人好茶好水伺候。
前日才让水落浅知会宫之瑾有话他自己说,今天他就以出乎意料的隆重方式出现。
看平阳侯的正经样,他们还真是想替他做媒了。
顾砚旋越来越搞不懂宫之瑾在打什么算盘,他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多出一个堂妹来?
最重要的是,宫之瑾这回操的心太匪夷所思,他和他的交情,并未好到让他来关心他的终身大事吧?
坐在顾砚旋对面的宫之珲,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别有深意地斜睨顾砚旋两眼,也不急着说明来意。
“侯爷与世子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作为当家的顾老爷不得不率先开口招呼客人,他确实被平阳侯和世子没预兆的拜访惊到。
顾家为皇商,与皇亲国戚都有打过交道,向来用心与各王公贵戚保持好关系,但顾府与平阳侯府并无特别私交,平阳侯和世子带着大礼上门,着实让顾老爷受宠若惊。
“顾老爷无需客气,是本侯冒昧打扰了。本侯今日上门拜访,其实是想跟顾老爷攀个亲戚。”
宫之瑾张扬狂妄唯我独尊的霸道个性,绝对不是遗传自父亲,因为平阳侯是个个性温厚的谦谦君子。近来挂心小儿失踪之事,平阳侯心力交瘁,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神佛,烧香拜佛恳求小儿平安,将平阳侯府的所有事都交给宫之瑾处理。现在,为了配合宫之瑾,他不得不来顾府求亲,毕竟婚姻大事还是大人出面比较妥当。
“侯爷这话真要折煞老夫了,能与侯爷结亲,是我们顾家高攀了。”
顾老爷诚惶诚恐道,复杂的目光扫向越来越不听训的儿子,顾砚旋,自从牡丹奴过世后,他对终身大事更加不上心,仿佛为了牡丹奴他要一辈子不娶似的,让逼婚逼到绝望的顾老爷都想放弃。这会儿平阳侯上门说亲,让他喜出望外,或许有望解决儿子的婚事。
“能成为儿女亲家是种缘分,说什么高攀不高攀呢?”
坐在顾老爷右侧位置的平阳侯微微一笑,实现扫向侧坐上的宫之瑾和顾砚旋,暗暗感叹,比起宫之瑾的任性自我,顾砚旋的沉稳内敛让人觉得省心又可靠,可惜不是来替宫之瑾求亲。
“本侯有一侄女,芳龄十八,温婉贤淑,体贴可人,是个不可多得好女孩,本侯素闻顾家公子成熟稳重,出事周全,是临玡城内有名的青年才俊,所以亲自来给侄女说个亲,顾老爷觉得如何?”
“多谢侯爷对我儿的谬赞,这郎才女貌,天赐良缘,老夫自然乐见其成。”平阳侯都纡尊降贵来说媒,这么好的亲事,他当然不愿意推掉。
“那就这么说定……”
完成宫之瑾托付的事,平阳侯正想松一口气,一锤子敲定,顾砚旋却冷不防地出生打断了他的话。
“晚辈暂无娶亲打算,侯爷的美意,晚辈心领了。”
顾砚旋不疾不徐地开口,故意挑衅地瞥了眼一直作壁上观的宫之瑾,他还等着宫之瑾的解释,如果对之前的所有事,宫之瑾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他不会再配合他莫名其妙的举动的。
“顾老板难道嫌我堂妹配不上你吗?”宫之瑾冷哼,高深莫测的目光盯着顾砚旋,“那么我请皇上表哥册封堂妹为郡主,这样,顾老板就不会嫌弃了吧?”
顾砚旋的拒绝和宫之瑾的嘲讽,让大厅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平阳侯和顾老爷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望着似乎有过节的两人,但都明白自己孩子的脾性,非常有很默契地静观其变。
“多谢世子高看,是我配不上。”顾砚旋唇边的笑意敛住,淡淡地回宫之瑾,他不会再随便被宫之瑾牵着鼻子走的。
“顾砚旋,你最好识相点,我让你娶,你就给我娶,少装腔作势了。”碰了软钉子的宫之瑾,有些恼怒站起身,指着顾砚旋,嚣张道。
“爹,侯爷,我还有事,先告退。”
宫之瑾无礼又张狂的举动令顾砚旋心生反感,直接无视他,向顾老爷和平阳侯行礼,转身就往外走。
他本以为宫之瑾有什么话会对他说明,岂料他不过是无聊拿他消遣,怎么会奢望他解开他心中关于郝魏紫和牡丹奴的那些疑惑呢?
“顾砚旋,你——”宫之瑾傻眼,顾砚旋居然对他置之不理。
既然如此,这桩亲事只好“强人所难”了。
“爹,顾老爷,请你们好好商讨一下婚嫁的细节,顾砚旋势必要成为我的妹夫。”
话落,宫之瑾直接去追顾砚旋,这个媒人,“他”是当定了。
“顾砚旋,你到底娶还是不娶?”
宫之瑾直追着顾砚旋来到顾府的花园,恶声恶气地问。
“世子,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呢?”
顾砚旋停下脚步,目光却越过宫之瑾,扫视着牡丹花谢了一地的小小牡丹园,只有几株相伴的芍药花开得妖娆娇艳,让向来傲视群芳的牡丹成了陪衬。
他的牡丹奴,随着郝魏紫的死,也彻底凋零了。
他不认识什么宫家的牡丹,也不想不明不白娶宫家的女儿,即使这是牡丹奴在梦中对他的唯一要求,他还是无法草率地让莫名其妙的女人,占有他一直为牡丹奴空置的妻子之位。
牡丹奴,是他无法言说的悲伤,他不能接受宫之瑾的肆意干涉。
“我同情你,年纪一大把还孤家寡人怪可怜的。”宫之瑾撇撇嘴,不情愿道:“所以好心地替你牵红线,当是积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堂妹可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娶到她绝对是你的福气。”
“那么,感谢世子的费心了。”顾砚旋冷冷地勾起嘴角,随即一笑,突兀地转移了话题,“昨天我得到消息,已经查出独眼飞鹰的藏身之处了。”
“独眼飞鹰?他现在那里?”一听独眼飞鹰的名字,宫之瑾立刻激动起来,那是他追查弟弟的关键线索。
“我可以告诉你,毕竟我说过会帮忙的,但是……”顾砚旋顿了顿,意味深远地看着宫之瑾,沉声道:“你欠我一个解释,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要以此跟我做交换?”宫之瑾倏然明白顾砚旋转移话题的用意,有着被威胁的不悦。
“很公平,不是吗?”顾砚旋嘲讽道,已经懒得在宫之瑾面前伪装和气生财的模样了,“世子一开口,我就不遗余力地帮忙,尽心尽力,自认问心无愧,可惜,世子对我一再隐瞒,如今又这么粗暴地干涉我的婚事,不应该给个说法吗?”
“好,我给你说法。”宫之瑾动了气,傲居地仰起下巴望着比“他”高的顾砚旋,“关于牡丹奴的所有事,都是牡丹奴亲口告诉我的,我只是想证实而已。”
“不可能,牡丹奴已经死了。”
顾砚旋的手不由地握成拳头,他讨厌这种被宫之瑾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觉,明明是拙劣到不行的谎言,宫之瑾居然还拿出来敷衍他。
“你既然不信我,何必非要我的解释呢?”宫之瑾冷哼,“他”的骄傲和底线都不允许“他”对顾砚旋解释所有的事情,“再说,你都能相信郝魏紫为牡丹奴托梦,为什么不相信牡丹奴告知我一切呢?”
说什么“他”干涉他的婚事,“他”还不是好心为他着想吗?
宫之瑾果然什么都知道,真……真的是牡丹奴跟他说的吗?
入夏的风,吹着牡丹的叶,发出低低的声音,仿佛在回答他的疑惑。
第9章(2)
顾砚旋再次被宫之瑾弄糊涂了。
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娶来满园chun se的宫之瑾,甚至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已,他做事随心所yu无所忌惮,他与他没有什么过节,他偏偏跟他来纠结牡丹奴的事,偏偏要来揭他的伤疤,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
“宫之瑾,你在耍我吗?”
顾砚旋叹口气,也不再恭敬地称呼他“世子”,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顾砚旋,整个临玡城的人知道,弟弟对我的重要性,你觉得我会耍尽心帮我寻人的人吗?”
面对追根究底又冥顽不灵的顾砚旋,宫之瑾烦躁地挠了挠头,为了确保那人的幸福,“他”必须这么做。
“他”现在不能将一切告知顾砚旋,顾砚旋只能相信“他”,时间会向他证明一切,解开他的疑惑。
只要顾砚旋相信,那么,奇迹就会存在。
如果顾砚旋不相信,就没有任何奇迹了。
“独眼飞鹰还在临玡城,藏身花楼。”顾砚旋决定相信宫之瑾,告诉他在意的事,“不过,你上次打草惊蛇了,你出面与独眼飞鹰干涉不妥,我找个可靠的人去套独眼飞鹰的话,你等着我的消息吧!”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宫之瑾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大半年来,弟弟失踪成了“他”的恶梦,就是因为顾砚旋二话不说帮“他”的忙,所以“他”才愿意绕了这么一大圈子来成全他的“痴心妄想”。
“那么,顾砚旋,你娶不娶我的堂妹?”
顾砚旋想到梦中牡丹奴说的话,胸口闷闷地发疼。
“如果我说,我为了牡丹奴打算终生不娶呢?”
他想要得到答案,必须如宫之瑾所愿配合他,否则宫之瑾永远都不会告知他真相的。
“那么,你会后悔终生,关于牡丹奴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这是宫之瑾最后的警告了。
宫家办完丧事不到一个月,就敲锣打鼓地办起喜事,又轻而易举将临玡城全城的注意力吸引,关注着宫家与顾家的联姻,茶余饭后又多了谈资。
喜庆的迎亲队伍带着顾家八人抬的大轿,来到平阳侯府。
高头大马上一身红颜喜服的顾砚旋,毫无新郎官的喜气,反而像被赶鸭子上架似的,虽然带着惯有的微笑面具,但严重的不情愿泄露了他的勉强。
喜娘扶着新娘子上轿,新娘子头盖的喜帕吸引了心不在焉的顾砚旋,终于让他将注意力集中到新娘子身上。
那块喜帕,曾是太子妃大婚时所用,是宫之瑾从结海楼拍下的“凤穿牡丹”绣帕,应该是送给喜欢牡丹的郝魏紫,不是应该跟着郝魏紫的尸身一起烧毁吗?
“这里是我住的拂香院,我向来不喜欢外人近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让你当拂香院的主人。虽然你的闺名叫牡丹,但不是我心爱的那朵牡丹,我把话先说明白,让你心里有个底。我之所以会娶你,不是恋你传闻的国色天香之颜,不是贪平阳侯府皇亲国戚之势,更不是惧怕世子的威胁,我只是想找个答案。”
闻言,她稍稍转过头面对顾砚旋,喜帕的遮掩,让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不过,他的坦白并未伤到她的心,她知道这妻子他娶得心不甘情不愿,可他还是为了他想要的答案,拿婚姻当赌注了,顾砚旋见新娘子没吭声,知道她听进他的话语,于是继续“丑话说在前头”。
“再者,我娶了你,给了你妻子的名分,就再也给不了你其他的东西。我不想欺骗你,我心中的妻子永远都不会是你,而是为我而死的牡丹奴,她才是我最爱的女人。这辈子,我欠她太多,到最后连妻子的名分都无法为她保留,所以,我能坚守的只有我的心始终为她而动,希望他日你不要怨恨我对你的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