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早就放弃规劝他走回“正途”,就当生了个疯儿子,回来是捡到的,出去是丢掉的,指望他膝前尽孝,还不如自己把身体照顾好比较实在,养条狗都比儿子贴心。
至于她呢,则由着他去,管不了又何必去管,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她只要知道他在世界的某一处活得好好的就足够了。
“呸呸呸!你说这是什么晦气话,你对自己的哥哥这么没信心呀,我看他实力强得很,不会让你们担心。”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徒步进入无人去过的丛林,换成是她,绝对做不到。
徐静枝敬佩敢于行动的人,她是连尝试新事物都要犹豫再三的人,所以对别人毫无顾忌的勇往直行总会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他再这么任性,迟早会出事。”他太沉迷于成功,人一骄傲,就容易疏忽微小细节,致命的往往不是真枪实弹,而是不起眼的小东西。
“你喔,三句没好话,真不知道你是悲观还是乐观,哪有人这样诅咒自己哥哥的。”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他们兄妹俩感情有多差呢!
“静枝,你不会看上我大哥了吧?”最好不要,那个人是浪荡子,注定要让女人流泪,身为妹妹的她不看好。
徐静枝耳根一热,故意装出恼怒的神情。“少学乔太守,见到人就乱点鸳鸯谱,我还在挑挑拣拣呢!”
“好吧,祝你幸福,早日找到你要的另一半。”魏青枫说完,见徐静枝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航空包裹,忍不住发笑,她觉得徐静枝此时的神情就像要拆圣诞礼物的孩子,既期待又怕失望。“拆吧,反正也弄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留给学长接手。”她也偷懒一回,把未做完的工作丢给勤劳的人。
在楼上房间里与外国友人透过网络聊天的方佑文突然打了个喷嚏,他习惯性的测测脉搏,再用手感觉了一下额头的温度,没有什么异状,可能只是一时鼻子痒吧。
“我看你早就想看了,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徐静枝调侃道。
魏青枫很想为自己辩解,她是真的不在意,可是看到徐静枝兴致勃勃的样子,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只好动手开始拆包裹。
“这是什么,怎么拆开一个箱子又一个箱子,他在玩百宝箱游戏不成……咦!是海草吗?当防撞泡棉用……啊!人、人头,他、他寄给你一、一颗……”
“我知道,人头嘛!亚马孙河的猎头族才有的头颅,比正常头颅小三分之一,做为法器。”不惊不惧的魏青枫拿起放在箱子里的人头,当颗大一点的棒球在手上抛来抛去。
黑幽幽的眼洞对着她,乱糟糟的毛发跟钢丝一样硬,鼻骨中央穿过两只金色鼻环,被猎杀的应该是族中的祭师。
“你……你还敢拿在手里玩”吓得脸色发白的徐静枝早已退得老远,维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他已经死透了,不会突然咬你一口,你不必躲这么远。”上解剖课时,一刀切开胸骨的时候还有卡滋的骨头声,大体更是看过不少,这个东西还吓不了她。
“你、你……他、他……离我远一点!不要靠、靠近我……”徐静枝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不懂,怎么会有人喜欢那种玩意儿,太惊悚了。
“怕什么,他还没活人可怕。”顶多是个摆饰。
“我不是怕,是觉得恶心。”徐静枝嘴上逞强,其实心里怕得要命,完全不敢靠近。
不过刚好搬着药品下来的李若瑶和林安怡就不像她这么胆小,两人一见到浓缩的小人头,兴奋的大喊哈利波特,她们急忙放下药品后,凑上前去,伸出指头戳弄人头,直说好玩,看得徐静枝心颤的又退离她们好几步。
“咦!还有根法杖?”不大,三十公分左右,有奇怪的图腾雕纹和符咒,杖头向右弯成鹰首。
“哇!魏医生,法杖中心镶的是红宝石吧,肯定很值钱。”喜欢宝石是女人的天性,李若瑶两眼发亮。
“大概几十万吧。”魏青枫故意把价钱说低了,后面再添个零还差不多,颜色均匀、如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可不常见。
“哇!哇!哇!几十万耶!魏医生你发大财了,魏大哥对你真好,要是我也有个这么出手阔绰的哥哥,我作梦都会笑醒。”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她两个哥哥一个在家里种田,一个在桃园当什么警报器工程师,赚的钱都不多。
“若瑶,你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就能叫你老公买个红宝石戒指给你了。”嫁个金龟婿就用不着羡慕别人了。
“魏医生,你心肠很坏耶!明明知道我家阿强只是水泥工,他就算不吃不喝两年也买不起一个红宝石戒指。”
李若瑶的男朋友是老实到近乎呆的男人,见到人只会傻笑,他们是同一条巷子长大的青梅竹马,小时候还打过架,可是上了高中之后,不知怎地突然看对眼了,一交往就是七年。
“那就多努力点,小两口一起存钱,等你们哪天要结婚了,我包个大红包给你。”魏青枫笑道。
“还是魏医生有情有义,我最喜欢魏医生了!”没脾气,好相处,对人照顾,任何时候都和和气气的。
“呿!少拍马屁了,我最无情无义了,你要是不认真做事,小心我扣你薪水,让你的结婚日遥遥无期。”玩笑归玩笑,事情还是要做,像现在这样一群人挤在诊间象话吗?她就是太好说话了,她们才不怕她。
“哎呀!魏医生真扫兴,人家薪水也没多少还要扣。”她还要买化妆品和新鞋子,钱不够用啦!
“少埋怨了,管帐的是方大医生,要哭诉去找他。”魏青枫不管钱,一样按月领薪水,等年底结清总帐再分红。
一提到方佑文,大家的声音变小了,不是他有什么为人垢病的臭毛病,而是他有个方大娘的绰号,是大家私底下替他取的,他本人并不知情,不然肯定会大娘性格上身,一逮到机会就啰唆个不停。
方大娘很唠叨,但他自己并不觉得,他只是认为有些话说清楚比较好,而他又有些爱训话,因此诊所的人都很怕和他独处,就怕他又发表令人头皮发麻的万字感言。
“魏医生,箱子里有张写满字的信纸,你要不要看一下?”密密麻麻的,还中英文夹杂,很伤眼。
林安怡这么一喊,魏青枫才瞧见箱底黏着一张摊开的信纸,字体很潦草,还有用红笔修正的字迹,她不免感到好笑又好气,她的活宝哥哥。
“魏医生,魏大哥信上说了什么,快念给大家听听。”李若瑶起哄道。
“喂!各位,你们不晓得这是家书吗?属于个人隐私。”魏青枫做了个各位请便的手势,表示不予人分享。
林安怡和李若瑶一起啧了一声,但也很识趣的散开,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徐静枝的视线则是往书信多瞄了一眼,才怅然若失的离开。
“亲爱的妹妹……吓!这人几时从猿猴类进化成人类,他还认识字呢!”看信的魏青枫笑骂了一句,继续往下看。
……相信你看到这里一定跟我一样觉得恶心想吐,什么亲爱的妹妹,分明是穿上衣服的大猩猩还假装什么斯文人,哥是类原始的猿人,再装文明人就不像,你大概正在这样嘲笑我吧。
老巫师的人头收到了吧,有没有被吓到?哥猜你是钢铁人化身,肯定是刀枪不入,心里在嘲笑哥幼稚,又搞这一套唬人的把戏。
去年哥错过了你的生日,所以今年你的生日礼物提早送,你不要再打电话来骂哥没心没肺,哥现在待的地方收不到讯号,哈!哈!请留言,本帅哥人见人爱,等我有空再约你,美女。
顺便报个讯,哥还活着,没死,你不要苦着一张脸躲在棉被里偷哭,哥今年会回去过年。
对了,那个法杖太显眼,你要把它藏好,别让陌生人看见,有人问起也要说没见过、不知道……你很聪明不用哥教,看完信之后将信烧毁……
“搞什么鬼,他又给我找什么麻烦……”魏青枫看到最后一行,正低声抱怨着哥哥又再没事找事,殊不知信纸突然从第一行起火燃烧,很快的将整张信纸烧成粉末,但箱子全无影响,一捏就碎的粉末里闪着点点绿光。“磷粉……”他可真聪明,在信纸上涂抹适当的磷粉,等磷粉一接触到空气便会自燃,直接烧得一干二净。
“魏医生,你在烧什么,怎么闻到烧东西的味道?”徐静枝闻到淡淡的烟味,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是我哥跟我开的小玩笑。”拿起有些沉手的法杖,魏青枫的内心百转千回,她是最讨厌麻烦的人,偏偏她有个麻烦制造机的哥哥,害她常常受到牵连。
越想越心烦的她,将法杖丢入养着孔雀鱼的鱼缸里,闪着宝石光芒的法杖被鱼缸里的水草掩盖住,若不是丢的人,还真看不出五彩石头里多出一截,冷厉的鹰首被飘浮的水草缠住,融为一体。
“医生,我头痛、喉咙痛,那个来也痛……”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唤回魏青枫的心神,她马上把哥哥的来信和那根法杖的事抛诸脑后,进入专业模式。“阿婆,你还有那个呀!最好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可能是肠道出了问题。”大肠癌的可能性居高。
“没礼貌,我才六十岁叫什么阿婆,我那个每个月还会来,一次来好几回……”量少了点,还是有。
魏青枫帮她量了血压,发现她血压偏低。“吴女士,你每次来看病都是拿止痛药,那种药吃多了会没用的,我们诊所的药没大医院好,你要快点好就去大医院拿好一点的药,别让自己痛得要死。”
“大医院的药真的比较好吗?”吴女士半信半疑的问道。
“我干么要骗你,有些管制的药健保局不卖给我们,怕我们滥用钱,你也晓得价钱昂贵的药我们也买不起,一颗药要三百多元,我们才收一百五十元挂号费,那不是赔钱,当医生的也要赚,可是大医院就不一样了,有健保局帮他们付。”
“好,我听你的,下午就叫我媳妇载我去慈心医院。”吴女士说完,也不再喊痛了,快速起身离去。她是抱着贪小便宜的心态想多拿一些药,听到有更贵、更好的药可以拿,赶紧捞便宜去。
“魏医生,你哄人的功夫越来越高明了,吴阿婆是我们镇上讹药的高手,她每一间诊所都走遍了,三天一次,把拿走的药又转手卖给外地的药局,不开药给她还坐在地上闹,没病硬要说有病,让人不胜其扰。”对于这个病人,李若瑶也感到很困扰,为了打发她只好给她药,但大多是胃药,或是维他命群,吃不死人。
“谁说她没病?”魏青枫揉了揉眉心,微露疲惫。
“咦!她有病?”
“如果我没判断错误的话,她应该是大肠癌第三期。”吴女士的病情被她自己延误了,装病装久了会成真病。
“嗄?”李若瑶一讶。
“她这个年纪早就没有月经了,会有微量的出血是因为大肠壁变薄了,有着细小伤口,她说血色偏黑,是血在肠子里积存一段时间,经由小肠、十二直肠排出,那是癌细胞病变所产生的污血。”若能及早发现还有一线生机,透过化疗和饮食改善,因此她才会使点小技俩拐她去大医院检查。
“啊!那她不就……”没剩下多少时日?本来的愤慨变成同情,李若瑶说不出对吴阿婆不好的坏话,人都快死了何必苛责。
“现在几点了?”
“快六点了。”
“太好了,快下班了,你看外面有没有人,没人就准备休息。”累了一天,真不容易呀!
“魏医生,小鲜肉还没来换药呢!”差不多该拆线了。
“小鲜肉?”
李若瑶吐了吐舌头,捂嘴直笑。“就是那个名字和你音同字不同的卫先生,他昨天就该来了。”
“你说他没来?”不会又在忙他那个要参赛的作品吧?
“是呀,安怡已经打过三次电话去催了,接电话的人声音听起来很老,说会尽快。”可是到现在连个影子也没瞧见。
“唉,真是麻烦,又要跑一趟。”魏青枫本想早点回去泡个花瓣澡,做个柔软体操再吃盘炒饭,之后散个步就能上床睡觉了,可是现在看来她没这个好福气了。“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们没事就先下班吧。”
第3章(2)
“啊!魏医生你怎么突然来了?二少爷已经没再发烧了,一餐能吃两碗饭,整个人也变得有精神了。”
魏青枫门铃按了老半天,张妈才来开门,一开门又拖拖拉拉的不让她进门,眼神飘忽,言不及义,似乎不太乐意见到她,还有些遮遮掩掩,她肯定其中有鬼。
“你家二少爷呢,还在房里休息?”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有比让伤口结痂来得重要,除非手不要了。
“少爷他……呃!他……他去林子里散步了,你也知道老是闷在房子里对身体不好,闷久了没病也闷出病来,所以去吸那个什么……哦!芬多精。”张妈越说头垂得越低,不若以往那般有股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哪一片林子,白杨树还是相思林,我去找他。”当着医生面前说谎,她好意思吗?她看起来那么好骗?
“不、不用了,等一下二少爷就回来了,你先坐一下,我给你泡杯花茶。”张妈终于把人给请进门,但却惊慌得差点撞上身后的花架。
“不必麻烦了,给我一杯温开水就好。”魏青枫坐到客厅沙发上,将医疗箱往红木桌几一放。
“好的,你等等,马上来。”张妈走得很慢,还不时回头看看她有没有跟上来。
不过一杯温开水,张妈倒了快十分钟才回来,魏青枫也没说什么,假装没发觉她的异样,两人在暗中比耐性,看谁先沉不住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慢条斯理的喝着水,水都变凉了还喝不到一半;一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搓着两手来回踱步,好几次张口想说话,最后仍是默默的闭上嘴。
终于,张妈受不了这种尴尬诡异的气氛,率先开口了,“我说魏医生,你要不要改天再来?二少爷没想到你会来找他,可能不会这么快回来。”她说是这样说,心里却在暗骂着丈夫,这个老头子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还没把二少爷从满是木头味的工作室给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