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枫接过,桃木盒子不是掀盖式的,而是如装印章的方盒,由上面推开,她一瞧见到一只小虫在红色绒布上头,先是吓一跳,以为它会跳出来,还赶紧用手遮住,瞧它许久没动静才把手挪开,再拿起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小虫不是真的。
“咦!是一只……蚱蜢?”
“嗯,我用剩下的肖楠木雕刻而成的,边材是淡黄褐色,心材黄褐色带有绿豆色,年轮不明显,木理通直,木肌细致均匀,花纹美观,具芳香气味,材面有光泽,非常耐腐,木材尺寸安定性良好,适雕刻……”
一谈起最喜欢的木头和雕刻,有轻微自闭症的卫擎风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人群适应不良症,他神采奕奕,眼眸晶亮,滔滔不绝说个不停,整个人像在发光似的,隐隐透出一股优雅隐士的气质。
这时候的他比以往更耀眼,灿烂得让人不自觉想用手微微遮挡眼睛,才不会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灼伤了眼。
看着如金子般发光的男人,魏青枫忽然有种莫名的错觉,他不是普通人,万年精钢打造出的利剑非同小可,也是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他的背景一定不简单,拥有百坪白屋和植满白杨木、相思林的山坡地,没点身家是买不起的,让她不禁好奇他的出身究竟有多金贵。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卫擎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青枫,我说太多了吗?”一提到木头他就会忘神,老是忘了别人不一定听得懂。
“要叫青枫姊。”魏青枫坚持要纠正他。
“青枫。”他还是不肯改口,笑望着她的眼神像木头一样柔和。
她瞪了他一眼,见他还在笑,她实在拿他没辙。“你怎么对木头了解得这么透澈?”
“常摸。”他常常与木头为伍,闭着眼睛也能摸出是什么材质和木料的好坏。
魏青枫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他是木工,对木材知之甚详也是理所当然。“你把这只蚱蜢雕得像活的似的,我很喜欢,谢谢。”她阖上盖子,将桃木盒子仔细的收到后背包里。
见状,卫擎风一阵欢喜,只差没跳起来欢呼。“你喜欢就好,以后我有空就雕给你。”他有很多木头,可以雕好多好多她喜欢的东西。
“不用麻烦了,我……”无功不受禄,她会不好意思。
“不麻烦,我随手一刻就有了,你还想要什么?”
魏青枫当然看得出来他摆明是在讨好她,莫名觉得他的反应很可爱,这时的他,言行举止根本与常人无异,她盛情难却,只好随口说道:“螳螂好了,两只大镰刀很威风,是昆虫界的霸王,和能跳的蚱蜢配成一对。”
“好,我做给你。”卫擎风说完,笑笑地牵起她的手就要往门口走。
魏青枫起先以为他是基于礼貌才会牵着自己的手,但是一直到了下坡他还牵着不放,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她感觉到一丝不妥想抽手,但是他不肯,男人的力气先天上就优于女性,她怎么使劲也撑不开他的力道,反而让两人之间更像有那么一回事。
唉,暧昧真会害死人,要是被那些好事的人看到,不知道又要传成什么样子了。她本想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猛然想到木雕底部有刻字,问道:“对了,那个蚱蜢木雕底下好像有两个英文字母,一个是M,有什么特殊含意吗?”
一提到木雕,卫擎风的眼神便闪烁不定,有针扎手似的放开她的手,改牵着他的小蓝。“有字吗?是木头裂纹吧,剩料的材质没有原木好,容易龟裂,有斜纹。”
魏青枫相信自己绝对没看错,半个巴掌大的木雕蚱蜢,在后腿下方用小针刀刻了M和Y两个英文字母,也就是中文“木隐”的英文缩写,她曾在杂志上见过相关的报导。
木隐是近几年新窜起的木雕师,在国际间享有盛名,在十年前就有他的作品流出,但为数不多,令人惊艳,昙花一闪后便消声匿迹,直到多年后才又现世。
他的作品非常具有收藏价值,因此价格不低,每年推出的件数少之又少,令收藏家望穿秋水。
难道卫擎风便是木隐?她不知道他是有意逃避还是习惯自我保护,她没有追问,而是话锋一转道:“啊!
时间快来不及了,要迟到了,你行不行,我们要赶快上路了。”骑得还不甚纯熟的卫擎风一点头。“我跟着你。”
“好,我们往人少的地方骑,你要是跟不上就喊我一声,我会停下来等你,不要硬撑……”
“啊!你、你没有说有这……这么多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一看到万头攒动的现场,卫擎风立刻露出不安的神情,不自觉牵着车子后退。
魏青枫当初没说,就是怕吓到他,果然。“他们是单亲家庭及中低收入户,我们从镇上挑出三十户,由大人带着小孩共襄盛举。”
这场烟窑活动是妇女会发起的,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在各个商店放置劝募箱,让镇民自动自发的捐款,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家庭,共度一日野外烧窑的乐趣。
但是没料到镇上的居民比想像中还踊跃,不到一个月就募集到足够的金额,他们因此发出声明请民众停止捐献,可热情的镇民还是继续乐捐,最后发起人决定把多出来的捐款当做红包,发给这些家境困苦的家庭。
身为地方的一员,又是具有贡献性的医生,魏青枫也是发起人之一,但她不是妇女会成员,为了这次活动她把佑青诊所的医生、护士全找来了,充当随护人员,以防有人烧烫伤或其他变故,他们好随时做医疗上的支援。
“我……我可以先离开吗?”人好多,看得卫擎风眼睛都花了,胸口发胀,彷佛快要喘不过气来,而且吵杂的人声让他又想缩回自己的世界。
正当他要退缩之际,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住他的手,他蓦地背脊一挺,看向相握的大手和小手,眼中的光芒变明亮。
“怕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魏青枫微微加重握着他的力道,给予他勇气。
这一瞬间,他觉得好像有一道光照进心窝,她的身影在他眼里变得很巨大,将他的心占满。“青枫,你不可以离开我身边。”
“好,你要紧跟着我,不要跟丢了。”魏青枫回头一笑,笑容美得像撒下金粉,闪闪发光,教人怦然心动。
“嗯!跟着你。”卫擎风用力点头,面容变得柔和。
第5章(2)
当魏青枫和卫擎风手牵手的步入人群,马上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大家掌声如雷,彷佛他们是比镇长更具存在感的大人物。
拜青山人网站和那些八卦的镇民所赐,在场几乎每一个人都毫无异议的认定他们是一对,所以没人面露意外,反而会心一笑的给予祝福。
美丽的小镇医生,神秘又迷人的白屋主人,多么美好的恋情,这种宛如小说故事的情节,一定会有一个美好幸福的结局。
这是所有人的迷思,也是镇民的希望,青山镇是地灵人杰的好地方,理所当然是恋人的故乡。
“魏医生,做人不能太藏私,这么漂亮的男朋友居然藏着不让我们知道,你是担心我们辣手摧草吗?”这年轻人真不错,长得好看,虽然瘦了点,但体格挺不错的。
说话的是年近六十的妇女会会长,她保养得宜,外表看起来才四十出头,她爱跳国标舞,喜欢吃吃小男生豆腐,但为人古道热肠,做起善事从不落人后。
魏青枫懒得再解释了,嘴巴长在人家脸上,他们爱怎么说她无法控制,反正她心里明白就好。“金妈妈,你是想说得我脸红是吧,叫你家小金来比比脸皮厚度,我肯定输她十分。”
小金是金妈妈最小的女儿,她和魏青枫是国、高中的死党,感情好得可以互穿彼此的衣服。
可惜小金高中没毕业就怀孕了,奉子成婚,如今有两子一女,生完孩子后,她原本苗条的身材变得圆滚滚,油脂一多自然皮厚,她在取笑小金胖得惊人。
“你这张嘴呀,习得我都说不过你,不说这个了,这次参加活动的人比预估的多了一些,所以改分成五组,多出的那一组有二十多个人,由你负责,行吗?”她细皮嫩肉的,能烃窑吗?该不会得指望她的男朋友吧。
金会长倒是猜错了,魏青枫才是烃窑高手,她打小踩着泥巴长大的,跟一群堂兄弟、表兄弟玩在一块,根本玩野了,男孩子会做的事她没有一样不会,甚至做得比他们好,反倒是卫擎风完全是个生手,他连生火都不会。
“金妈妈,你太小看我了,除了不能马上生个孩子出来,哪有什么我不会的,我们这一组弄的泥窑一定又快又好。”魏青枫敢打包票没人比得过她,她以前可是孩子王呢!
金会长一听,笑得可开心了,镶的金门牙都露出来见人。“好,那就看你的表现了,到时候我一窑一窑的吃,哪一组没做好就罚组长到我家拖地,我把抹布都准备好了。”
三十户单亲及中低收入户家庭,大人和小孩加起来有一百多人,原本是分成东西南北四个角落,由各组带开各自造窑,以免过于拥挤而产生推挤,造成不必要的口角和纷争。
如今参加人数增加,只好再多分出一组,由晚到的魏青枫带领,他们这一组分配到场地的正中央。
五亩大的农地有稍微整理过,没什么杂草,只有翻开的土块,因此不必担心有虫或老鼠躲在里面。
不过人一多也使得食材有些短缺,现场就有人上青山人网站急征食材,身为站长的养殖大户伍吉雄,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马上把许多肉品送往会场,让大人小孩都有肉吃。
烃窑看起来很简单,好像不用学就会,只要挖个坑,把土块堆在四周就成了,活动哨音一吹响,不分男女老少的一群人全动起来了,信心满满的挽袖戴帽,想当最先搭好的那一个。
可是真要身体力行时,没人知道凹坑要挖多大,明明只需要堆叠成圆塔状的窑台,往往盖到一半就塌了,又得重新开始,看别人不慌不忙,自己却手忙脚乱的,越想弄好就越弄不好,急得人都快跺脚了。
于是求救声不绝于耳,众人纷纷向做得最好的一组求援:“魏医生,我的窑台为什么搭不起来?”
“魏医生,你来帮帮我们吧!”
“魏医生……”
魏青枫带领的这一组,在她的指导下,很快就堆好了三组窑台,也顺利地升起火,将木材和土块烤红。
这只是基本的第一步。
“魏医生,为什么我们的鸡跟别人不一样?”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好奇的问道。
“因为我答应过某人要做荷叶鸡给他吃呀!”所以她特意带了新鲜荷叶来,趁着荷田的荷花尚未枯败完前赶紧抢摘荷叶。
秋天的荷叶很难找,大多花期一过就残枯了,她费了好一番功夫去搜寻,才在一家有温室水池的私人住家找到,她跟那户人家沟通了许久,勉强才摘了三十几片荷叶。
好在他们是分组进行,每组分到十五只小土鸡,所摘的荷叶刚刚好够用,不必担心不够分。
“你说的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对不对?”小女孩两眼亮晶晶,好不兴奋地盯着她身边超级好看的大哥哥,俨然是个好奇心重的小八卦王。
一说到男朋友,闷着头和泥的卫擎风无预警地抬起头,冲着小女孩露出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很造孽的,他又收服一个熊小孩的心,包括孩子的妈。
正确来说,是在场很多女人都被他中性美的容貌迷住,把原本高居镇上美男子排行榜榜首的方佑文远远抛在后头,方佑文第一次觉得自己人气低迷,很不是滋味,心里直叹既生瑜,何生亮。
其他组的组员也常借故来讨教砌窑的技巧,顺便饱饱眼福,谁教小镇上的男人都太粗糙了,少有像花一样鲜嫩的极品。
大伙儿并无恶意,纯粹是好玩而已,在游乐的过程中增加乐趣,因此全场最忙的莫过于魏青枫了。
“你们从哪一点看出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大他三岁呢!”魏青枫俏皮的一眨眼,把大家都逗笑了。
“年龄差距不是问题,你们很相配,现在不是流行姊弟恋吗?差三岁算什么,从外表看起来你还比卫先生年轻,你们这是郎才女貌。”小女孩的母亲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的画面多有情呀,教人看了都会被感动,这才叫真爱呀!无声胜有声,含情脉脉的以眼神交流。
魏青枫微挑高眉,这么快就查出“神秘人”的身分,她不得不佩服八卦网站的威力。
“你这么说卫先生会哭的,你把人家说老了。”
“我不会哭,青枫比我好看。”一夸完,耳根泛红的卫擎风又低下头和泥,他的两手都沾满了泥巴。
原本摸木头的手换成满手泥,他感觉很新鲜,搅得非常卖力。
“呵呵……卫先生的话好像很少。”小女孩的母亲又道。
“他沉默寡言。”魏青枫避重就轻的回道。
“男人不要太多话比较好,哪像我前夫,一喝酒就说个没完,吵得我整晚不能睡,后来他还会动手打我,我才会下定决定跟他离婚,不过卫先生的声音很好听,他应该多说点话,造福我们这些没人疼爱的单亲妈妈。”说完,小女孩的母亲忍不住笑了。
单亲妈妈带着孩子去领食材了,其他人也识相的走远,被刻意隔开的魏青枫和卫擎风像对恋爱进行中的小俩口,两人坐在大会发的小板凳上互看。
他们这一对是被众人硬拱出来的,若有一天两人真的相爱,最该感谢的是青山镇镇民。
“听到没有,她夸你声音好听呢,有没有很骄傲?”魏青枫一点也不意外他大受女性同胞欢迎,人是感官动物,对美有所追求。
“有。”卫擎风露齿一笑,黑瞳深邃得有如黑夜。
他直率的回答让她为之一怔,随即伸出食指朝他额头一推。“呋!得意了,人家说的是客套话,你还当真呀!修饰语听过没,人家是不好伤你自尊,怕你抱着棉被痛哭。”
“我没哭过。”
“是人都会哭。”从呱呱坠地的那一瞬间就会哭了,就算再坚强的人,一生之中也一定会哭上几回。
“我没有。”他不会哭。
“好,你是正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是已经超凡入圣的卫先生。”只有神仙才没有七情六欲。
“叫我阿擎。”
“嗄?”魏青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表情有些错愕。
“我不希望你跟别人一样,我是阿擎,你一个人的。”她也是他的,她答应过要一直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