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晚上十一点,屋外终于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恰好和刚进门疲惫的裴聿海对上。
“你回来了?”小脸上露出笑容。
这抹喜悦地像刺痛了他,裴聿海粗鲁地道:“不是叫你不要等门?”
“我……我睡不着。”她无辜地一敛笑脸,想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不过他并没将外套递过去,反而眯起眼瞪着她细弱身子上的薄薄睡衣,再望向未关的窗户,大手无预警地抓起她的手。
这么冰?他火大地将外套包在她身上。“你这个笨蛋,坐在客厅不会把窗户关上吗?”
“关上我就看不到你回来嘛!”虽然他的表情冰冷,但裹关他大外套的她,温暖地透到心底。
“以后别再这么傻!”他不再看她,往屋内走,你在逃避什么。
“你肚子饿了吗?要不要我煮一些东西给你吃?” 沈语茗追上他,殷勤地在后头问。
“不用!”
“那你要去洗澡吗?我帮你拿衣……”
砰!回给她的,是一记无情的摔门声,他迳自走进了浴室,把傻眼的她丢在后头,仿佛她是个隐形人。
沈语茗呆站在当场,幽幽地看着紧闭的门扉,他这么一关,好像把心上那道门也关起来,让她触碰不到,也进入不得。
鼻头一阵酸意兴起,她不相信只是停飞这样的小事,就把他打倒了,他的意志力绝不仅于此,难道是有别的原因,才使得他如此反常?
因为依赖他成了习惯,一旦失了依靠,她心里的茫然与无措可想而知,电话里的甜蜜絮语,以及平时他的百般呵护,好像才不久之前的事情而已,只是一个小意外,竟然一切变了天,美梦成了恶梦。
不许哭,她们告诉自己不许哭,一天天的被他如此冷漠以待,她的痛苦也就埋得更深,可能他不想这样的,她如何能再增添他的压力?
呆站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抹去脸上的泪滴后,她走到衣橱边,帮他拿好衣服,接着把他扔在床上的外套拿起,拍掉上头的皱摺,在衣架上挂好,却不经意从他外套口袋,传出了手机简讯的声音。
她纳闷地将手机由口袋拿出来,浴室里的裴聿海正好打开门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穿上她拿好的衣服。
“聿海,你好像有一通简讯……”她正想把手机递给他,却见他脸色一变,飞快地从她手上将手机抽走。
“谁叫你乱拿我的手机?”他绷起脸,不自然地将手机塞进裤袋里。“我记得这东西我摆在外套里,难道你搜我的口袋?”
“不是,是我听到简讯的声音。”
“你看了吗?”沉怒的表情下,似乎有着紧张。
“没有, 我只是帮你拿出来。”她婉转地解释,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生气。“里面写些什么?如果很重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注意……”
“不必!以后别乱动我的东西,不关你的事也别多问!”他怒喝一声。
“我只是关心你。”她来到他身边,昂起小脸,小手贴上他的脸膛,一点也不以他的怒气为忤。
望着她忧虑却仍温柔的小脸,怒火不禁收敛了,但表情依然严肃,像在和自己的心软对抗着,面对如此全心全意的对待,他即使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明明他已经这么过分,她总是逆来顺受,为什么她不生气,不为自己不平一下呢?
裴聿海只觉得两股力量在胸口拉据,他好像拥抱呵护她,又想狠狠推开她,他不知道这样的情感冲击,自己还要忍爱多久,只知道她若再继续对他好下去,他一定会在她面前失控,失去最后一丝自尊。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末了,他冷冷地道:“你管好自己就好了。”
语毕,他翻身下床,背对着她睡去,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原来……原来是她的关心,造成他的压力了?但如果她不表示出自己的关心,他更加的漠然以对,难道两人莫名其妙的冰冷关系,就要一直持续下去?
午夜了,时钟上的指针走到了十二点,他曾说这代表着两人新生活的开始,但她望着他无情的背影,忽然弄不清究竟这是一天的开始,还是一天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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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后,飞行意外的调查结果出炉,仅以与塔台通讯不良浅浅带过,裴聿海则是记过处分。
这些消息,还是沈语茗主动打电话问董丽芬才知道的,因为他不再告诉她关于公司的事,面对她时也是沉默多于交谈,何况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以为雨过天晴,可以和他多多接近,既然他能够飞了,心情也应该好些了,但他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叫她很是气馁。
何况她还曾看过他低声讲电话,一见到她接近却马上挂断的诡异行径,这些态度的转变令她如坠五里雾中。
此时,裴聿海书房里的电话铃突然响,打醒了镇日发呆的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步入他的书房,替他接过来电。
现在正值他事业的多事之秋,说不定对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她是他老婆,帮忙接一通电话,应该不算过分。
“阿海……”话筒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很嗲很撒娇,光是一个称呼,就让沈语茗整颗心都沉了。“……今天晚上的约你不要忘了,我会一直等到你来,快点喔,我东西都准备好了……”
沈语茗几乎要拿不住话筒,这么暧昧的话语及叫唤,背后代表的意义,她压根不敢去想,只能深吸口气,故作镇静地问道:“不好意思,聿海他不在,请问你哪里找?”
来电的女人倒吸了口气,略带紧张地反问:“你是阿海的老婆?”
“是,我是沈语茗……”
叩!嘟——嘟——
刚报出自己的名号,电话那头的人便挂断了,十足十的心虚。沈语茗昂起头,对头天花板猛眨眼,硬是把所有的委屈及疑惑眨回眼中,不许它泛流出来扰乱她对裴聿海的信任。
接下来她再也没有心情做任务家事,拨了他的手机不通后, 只能像根木头般杵在沙发上等,只要他能解释,她一定会相信,她不希望自己成了一个多疑的妻子,徒增纷扰。
由日中直到黑夜,接着邻居开始熄灯,她连一滴水都没喝,只是耐心的等着,终于,门外传来钥匙声,须臾裴聿海进了门,却是一见到沙发上面容苍白的她,便大皱其眉。
“这么晚,你还不睡做什么?不是叫你不要等吗?”他厉声教训着她,像在骂个不听话的小孩。
沈语茗只是淡淡一笑,单刀直入地道:“因为我今天在书房里帮你接了一通电话,是一位小姐,她叫你别忘了今晚的约。”
“你接我的电话?”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警戒都竖了起来。“不是叫你别动我的东西?”
“我怕是公司有重要事情要联络你,没想到是一位声音没听过的小姐。”她很温和、很平静的问:“聿海,她是谁?”
“你现在是在盘问我吗?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多疑了?”他巧妙地以怒气掩盖了问题的答案。
但她听出他的回避,笑容也撑不住了。“因为她似乎和你很熟的样子,我才会多问一句,身为你的妻子,会想知道是正常的。”
“我当初会娶你,就是因为你乖巧,和一般成天疑神疑鬼、问东问西的女人不同,想不到我看走眼了?你还是满高竿的,以为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就会吃你那一套?”他恶声恶气地冷哼一声,走向房间,不再跟她说一句话。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沈语茗无声的泪流下。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甚至已经被混淆,究竟错的是他,还是她?
半晌,房门又被打开,裴聿海拖着他的行李箱出来,二话不说就想离开。
“聿海!”她叫住他。“你去哪里?”
“我有班!”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便摔门而去,那强大的震动力,仿佛撼动着他的心扉,几乎要将它震碎。
“今晚的约啊……” 沈语茗想起今天那通电话。“聿海,你是去赴约了吗?”
这句话,终究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问出口。今晚,注定又是个被泪水淹没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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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芬姐,抱歉让你久等了。”
和人相约从不迟到的沈语茗,今天难得迟到了十分钟,因为她花太多的时间化妆,想把一整夜哭泣与憔悴的痕迹掩盖住。
不过她显然做得不太成功,才一在咖啡店里落坐,对面的董丽芬就皱起眉头像见鬼似的打量她。
“妈呀,语茗,你这是新婚的人该有的样子吗?瞧你像个难民一样,瘦得下巴都尖了,脸色白得像鬼!”
“对不起,最近有点事。”她硬挤出一个笑。
“还会有什么事?不就是裴聿海的问题吗?不过他的惩处也不严重,你不用太担心……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瞧瞧沈语茗毛毛笑得还真丑,难过就难过何必装呢?董丽芬忍不住批评。
“我只是睡不好。”
“你当我是白痴吗?瞧瞧你的核桃眼,明明哭得很惨的样子。唉,夫妻有什么事,床头吵床尾和,原本我今天找你是想请你劝劝裴聿海,他这一阵子自愿停飞,公司希望他赶快回到岗位,不过你们之间的问题似乎也不小……”
“等等!” 沈语茗心里一揪,凉意从背脊窜起。 “你说,他最近自愿停飞?”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自从事情发生,他也只有在惩处结果公布那天来过公司,其他时间不是都和你窝在家里,你怎么会不知道?”一直强颜欢笑的学妹突然脸色大变,她也觉得不对劲了,态度渐渐正经起来。
沈语茗突然欲言又止起来,张开口,却又像怕眼泪就这样落下来似的,吸了半天的鼻子,她才颤抖地道:“……他昨天,拿着行李走了,说他有班。”
董丽芬也无言了。若不是无意泄漏了裴聿海没有班的消息,语茗还会被这种谎言瞒骗多久?还要把满腹的哀怨藏多久?这对她眼中的金童玉女,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老实说吧,你们之间怎么了?”她平时说话就大刺刺的,学妹兼好友受了委屈,她怎么也看不下去。“别老把事闷在心里,说出来你会好过些。”
来自友谊的温暖,终究还是红了她的眼眶。沈语茗哽咽着诉说起,从飞安事故后他态度的骤然转变。原以为惩处过后情况会好转,没想到彼此关系更加恶化,最后,连不明的暧昧电话都出现了,杀得她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听起来很像负心汉与痴情女的戏码。”董丽芬攒起细眉,她印象中的裴聿海不像是那种人,否则他早在婚前,就应该花名满公司了。“你不会那样傻,真的相信他和女人没什么吧?”
“他连解释都不愿意,只是拿了行李就走。”回想起昨夜的情景,由他手中伸出的力,仍割着她的心,怎么回忆就怎么痛。“丽芬姐,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做错的不是你,是他那个烂人!” 个小绵羊似的学妹,从一开始就被吃定了,果然死心塌地地结果就是这亲。“告诉你,男人一日变了心,就算你没错,他也会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你千千万万个错,来减轻他的罪恶感。”
“但是,只要他愿意解释,我会相信他的。”可他却连说都不说,为期才近将近一年的幸福婚姻,竟变质得这么快,曾经被他捧在手掌心上,如今狠狠摔在地上,令人措手不及。
“既然如此,把他找出来问清楚吧,他不能永远避不见面。”而且董丽芬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裴聿海变得太快、太突兀了,不仅是当事人的沈语茗,连旁观者的她都不能接受。
视线望向桌面上的手机,这是现在唯一能和他联系上的东西了。可是沈语茗怀疑在这个交织着谎言与欺骗的时候,他会愿意接她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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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咖啡店后,沈语茗不知道在街上游荡了多久,看着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她觉得自己似乎只有肉体在移动,灵魂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婚姻似乎不如她想像中那么容易,爱情也不能解决一切。
困境来得莫名其妙,她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能让他的喜怒哀乐牵着她走。
渐渐地,商店都打烊了,万家灯火一盏盏熄灭,路上车辆渐渐减少,她才惊觉自己走了好久。
举起手表,十二点了,这一向是她打电话给飞到国外的他的时间,可是既然他骗了她,为什么她还是习惯性地不敢在其他时间吵他?
是被制约了吧,被对他的爱情制约了,否则她不会像丽芬姐说的一样,像个在爱情里的傻瓜。
该到了问清楚的时候了。沈语茗继续幽灵似的前进,手却无意识地拨给了裴聿海,她不晓得打这通电话的结果会是什么,想必不会太好,但她会勇敢承受。
电话响了好几声,斐聿海才接起,还没等她开口,便极为冰冷地道:“我现在在忙。”
又是这样恶劣的口气,她在心里暗吧一声,知道自己永远不会习惯。“现在不是十二点吗?我以为我们有默契,这是属于我和你的时间。”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他才淡淡地说:“做什么?”
做什么?质问他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突然她身边一辆机车呼啸而过,引起了裴聿海的注意。
“你还在外面?”原以为自己听错,但这后连续几辆驶过的声音,令他勃然大怒。“都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做什么?”
“我今天下午,和丽分学姐见面了……”她的声音很飘渺,传达出的景象,仿佛一个迷路的小女孩,茫然地找不到方向。“她告诉我,你自愿停飞,已经好一阵子了。”
裴聿海沉默了,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震惊。
“聿海,我不问你去了哪里。”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告诉她,“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并不会阻拦他做的任何事,也不会计较他没有陪在她身边,可是他却连婚姻里最基本的诚实,都做不到。
“你向董丽芬调查我?”他再一次以反击的方式,逃避了她的问题。
她也不想解释了,或许丽芬姐说得对,这些欲加之罪全是他的心虚。“你说调查就调查吧,你拒绝和我勾通,难道我不能侧面了解你的情况?这明明是我的权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