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入秋,院里的枫树已由绿转红,偶而随风飘落。
阮昭芸站在一株枫树下,垂着头,看着地上一叶叶或黄或红的枫叶,再抬起头来,看着一脸关心的琳姑姑,她说得口沫横飞,终于渴了,叫了丫鬟送杯茶来,正喝茶润喉呢,“琳姑姑也下注了吧?”
“咳咳咳——你、你怎么知道?”
芷琳差点没被茶水给呛了,恶狠狠的看向一旁的丫鬟,瞧两个人立即心虚的低头,她没好气的瞪了她们一眼,再将茶杯递过去后,这才承认,“对,但我押的是你,可不是薛芳妤,再说了,因为秦子宸对她的不同,她现在也红了,不少世家公子也开始打探,她的婚事看来绝不会比她的大妹差。”
本来就不会差的,秦子宸会成为她的夫婿啊,阮昭芸咬着下唇,突然看向两个丫鬟,“去把我放在书斋内的紫绒木盒拿来,我要去一趟威宁侯府见子宸——秦大将军。”
阮芷琳眼睛顿时一亮,“这就对了,女人总得为自己的幸福战斗一下,姑姑陪你去。”
阮昭芸婉拒了,琳姑姑要是知道地要去做什么?可能会大怒吧。
稍后,轿子缓缓而行,经过茶坊时,荷涓突然拉开帘子轻声的说:“主子,秦大将军跟薛姑娘在茶坊二楼的楼台,我们还要前在威宁侯府吗?”
“停轿。”
她下了轿子,抬头一看,就见到一幅侯男美女相视一笑的画面,她忍住心痛,深吸口气,走进茶坊,上了二楼。
两人早已看到地下轿的身影,也从楼台转进室内,并肩而立的看着她。
两人在外貌上着实很配,阮昭芸苦涩的想着。
“很抱歉,打扰你们了,我只是送个东西给子……秦大将军的,这里有些信,请大将军回去看,并且希望你能记住里面的事……那个,我走了。”她有些手是无措的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个紫色绒布木盒,放到桌上后,再次行礼,转身就走。
“等等,芳妤你先出去。”秦子宸从阮昭芸走进来后,表情就很不好,再见到她丢了一只木盒就要走,他眼里都冒火了秦子宸叫她叫得这么亲密了?阮昭芸喉头紧缩,却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薛芳妤在秦子宸的目光下,识相的带走自己的丫鬟还有阮昭芸的两名丫鬟,再将房门给带上。
房内静悄悄的,阮昭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跟着走出去,但她的脚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她深吸口气,微转过头,就见秦子宸正将木盒打开。
他皱眉拿出一大叠信放到桌上,拿起第一封信,抽出一看,开头就是:秦大将军,请小心……
他迅速的翻看内容,竟是要他持续派人监看江维仁及六皇子,说这两人日后恐会引起朝廷动荡。
他再抽出另一封信,内容是外国使者进贡,皇上择一制作精良,达半人高的万花蜡烛座赏赐给他,里面其实藏有炸药,请他务必去请兵都擅长火药的人仔细查验,才能逃过被炸伤的劫难。
他一封一封的抽出来看,愈看愈心惊,尤其是其中还有皇上收到一封他要起兵谋反的密函,直指他妄图谋逆犯上,发动政变一事。
上面还写了时间,指当时他应该正镇守边关,因这诬告罪名而被押解回京受审,但他察觉事情有异,由手下戴着人皮面具假扮他回京,而他则找了两个亲信要去调查事情真相……
看到这里,他已觉得匪夷所思,她竟在信后说,届时要他千万别写信告诉她落脚处,不然,他极可能会被杀死。
他紧绷着俊颜,不悦的将这信丢回桌上,再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阮昭芸,语带嘲讽,“这些都是什么?难道又是天时地利人和,算命师再度上身了?”
她知道他很生气,但还是勇敢的走近他,“你可以这么想,但请相信我,这些事真的很重要,你上次那个劫不也证实了我并非胡乱预言,所以,请子……秦大将军万事小心,尤其是这些信中提到的时间,不管会不会发生,请你都特别的注意,好吗?”
她重生后,有些事情还是照着以往的轨迹在走,并没有消失,但有些事却变得不同了。
秦子宸静静的看着她许久,接着继续抽出后面的再看,愈看眉头愈紧。“连宅斗的事也有?”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是。”真实,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写这么多封,但他要是跟薛芳妤成亲,她总不能在察觉有什么坏事要发生时还跟他见面示警吧?这对他们俩的名声都不好。
但也是因为写了这么多,她才发现自己在前世有多么关注他的事,一次次的回想、一次次的想念、一次次的遗憾、一次次的不舍心痛,信纸上甚至还有她不小心滴下的泪水。
在她思绪流转时,竟见秦子宸突然将所有信全扔回木盒,点燃火,信纸顿时全数烧了起来。
她脸色一白,“你在做什么?你不是还没看完吗,怎么全烧了?”她急着伸手要去抢救信函。
但他的动作更快,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你这么不放心,有这么多要我小心的事,不如当我的妻子,日日守着看着,不就好了?”
她愣愣的看着不过瞬间就已烧成灰烬的信,说不出话来。
秦子宸放开她后,拿了茶倒进木盒里灭火,再度走到她面前,“我说的,你有异议吗?”
“可是……”
“何必再装下去,明明很在乎我,那信中有好几封都有泪痕不是?你为什么要将我推给芳妤?承认你爱我有这么难吗?”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眼里的心疼与深情很明显。
温热的水雾在眼底浮现,她哽咽摇头,“可是我怕——”
黑眸闪过一抹痛楚,“你怕什么?怕这么多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不敢跟我同甘共苦,所以不敢爱我?”
“不是,我爱你!很爱很爱,就是因为太爱了,才更害怕我会害死你!”她终于说出来了,忍不住痛哭出声。
秦子宸在心里也大大的松了口气,他就怕她不爱他,那这阵子隐忍着不去找她,还请芳妤陪他演戏的苦心就白费了。
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傻瓜,真是一个小傻瓜,我怎么会让你有机会害死我?好不容易得到你,我一定会好好的跟你白头偕老,哪舍得离开你?还是你不相信我能办得到、对我没信心。”
她可以相信吗?阮昭芸泪眼蒙胧,琳姑姑的话突然在耳畔响起,要地为自己的幸福奋斗,对啊,她怎么变得那么怯懦?重生一回,老天爷仍将秦子宸带到她身边,她竟然要拱手让人?
想通了,她抬起泪汪汪的眼,“我相信子宸哥哥,我要嫁子宸哥哥,我会好好守护你,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他忍俊不住的笑了,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真是小傻瓜,是我要守护你。不是你来守护我。”
感受到她的心结终于解开了,他收紧双臂,将她拥得更紧。
不管是谁要守护谁,这一刻,阮昭芸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前世,她放开了他,这一世,她不想,一点都不想再放开他。
于是,她用力回抱他。
秦子宸无法形容内心的巨大愉悦,他迫不及待的道:“接下来就是尽快准备我们的婚事,可好?”
她娇羞抬头,点点头,再度将脸埋入他怀中。
正当他要低头亲吻怀里的可人儿时,不识相的敲门声陡起,接着门打开,薛芳妤大方的走进来,将三个丫鬟关在门外,笑咪咪的看着一个急急要推开某人的怀抱,一个却仍紧钳着不放。
“好了,我也不想担搁你们太多的时间,秦大哥,我也算是你们之间的红娘吧?虽然我一直不是很明白她在纠结什么。”薛芳妤笑看着秦子宸,“那是否可以回报一下,不然,原本的丈夫让给她了,我的家人又得到处挑人,我可不想让我爹随便许了个人就把我嫁掉。”
听到这席直率的话,阮昭芸可以理解前世她与秦子宸成亲后,日子为何能过得极好,她真是个可爱的女人。
“我一直都知道你的目标,放心,我堂哥过几日就会上门提亲。”秦子宸顿了一下。“他最近主动找上我,询问我对你的感觉,我说我的心不在你身上,他很开心。”
薛芳妤粉脸突然涨红,呐呐的看着他,“真的?”
他邪魅一笑,“真的,总之,你就在家等好消息,你得到你想要的丈夫,我得到我要的女人。”
第9章(1)
秋意更欢,京城街道到处可见枫红片片。
秦子宸选定阮昭芸为妻的消息迅速传开,轰动整个京城,下注的百姓有人欢喜有人懊恼,更有人还存着一丝希望,肖想着也许双喜临门,薛芳妤会成为平妻,但不过两日,薛芳妤的婚事也定下,是秦子宸的七堂哥,传言两人早在年少时就相处过,只是后来秦家在那儿的别庄卖了,才断了往来。
秦氏家族有两桩喜事临门,让人羡慕不已,而威宁侯府因先前就大肆粉刷,焕然一新,现在也只要布置新房即可。
只是,秦子贤住的院落相对寂静,下人们都知道经过那里绝对要小心再小心,尤其在两天前,当送聘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到庆安公府下聘时,二少爷的院子里就偷偷扛出一个体无完肤的丫鬟,听其他奴仆说,是被二少爷活活用鞭子抽死的。
下人们心里都毛啊,不敢想象当二少爷也喜欢的阮昭芸嫁进来后,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但另一方的庆安公府却是喜气洋洋,一家老小都大肆的采购嫁妆,一点也不在乎陈老御医曾提的无子说,因为秦子宸可是当着阮老夫人及众多亲族的面,说他不在意子嗣,此生更不会娶平妻纳妻室,让所有人都对他喜欢胃不得了。
连阮芷琳都忍不住羡慕,“他这种人就叫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芸儿,你不幸福都不成呀。”
“琳姑姑的幸福也不会太远的。”说话的是秦子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秋日午后,亭台内的石桌上摆着一壶好茶,几样糕点。
“你怎么知道?”阮芷琳手肘靠在桌上,两手托着下巴,好奇的问着与侄女坐得相当靠近的秦子宸,至于两人在石桌下方的大手牵小手,她就当没看见罗。
“我想介绍我舅舅给你认识,我认为你应该会喜欢他。”
秦子宸笑回,他幸福了。很希望曾经在情场上受过伤的舅舅也能幸福。
“那你就错了,你舅舅也算是京城的传奇人物,他的事我可是听过的,你别自己找到老婆,就想把你舅舅也推销出去。”阮芷琳无聊的喝口茶,润润喉。
严思平从军多年,十七岁时成亲,将嫩妻留在京城,自己在外征战,结果小妻子不甘寂寞与人私奔了,他家人觉得颜面尽失,与他也疏离,他便一直单独生活至今。
这次虽然立下战功,但或许性格冷淡,不愿再娶的形象深植人心,他住的大宅院并没有媒婆上门,她去凑什么热闹呀。
推销?秦子宸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但他也不是很在意,事实上,他最近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当然,如果某个讨人厌的男人别再上庆安公府纠缠就再好不过了。
阮昭芸知道琳姑姑不喜欢别人论她的婚事,见秦子宸也在她家待得够久了,遂下起逐客令,“你吃完饭又喝了饭后茶,是不是该回去了?”
阮芷琳偷偷瞟向桌底下,就见侄女轻掐某人的手背,但某人转个手腕,就来个十指交缠,握得紧紧的。
阮昭芸粉脸涨红,悄悄瞪了他一眼,从下聘后,他就老在她家跑,三不五的还来蹭个饭,隔天就派人送个礼,晚上又出现,她家人也不好意思赶人,就这么让他来去自如,“明天别又来蹭饭了。”
“我可是准半子,爹娘很喜欢我过来的,琳姑姑也是。”他笑回。
阮昭芸尴尬的看着低头猛笑的琳姑姑一眼,再瞪他一眼。“现在就喊爹娘了,子宸哥哥脸皮会不会太厚?”
“你家人就喜欢我,吃味了?还有别喊‘哥哥’,该试着喊‘夫君’了。”
她粉脸一红。“什么夫君?秦大将军天天过来的行为也太过了,这与吃味无关“怎会太过?”他在桌下与之交握的手先放松又交缠,“本将军可是派了媒人上门,也下了聘,只要有眼色的就知道该闪得远远的,可偏偏就有人还在做垂死挣扎,我当然要三不五时的过来镇镇场面。
此话一出,三人都静默下来。
阮芷琳都想叹气了,江维仁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再上门,请求他们对这桩婚事三思再三思,还说什么他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担心阮昭芸嫁入威宁侯府后的处境,甚至还私下请来一名曾经治疗过秦子贤的老大夫,说明秦子贤在性格上已经扭曲,不似以往的斯文有礼。
真实不管秦子贤性格如何,他也喜欢阮昭芸是全京百姓都知道的事,这也是一开始,阮京亚和詹氏在选婿时就将秦子宸剔除的主因。
但他们疼爱阮昭芸,她嫁给秦子宸是美梦成真,而秦子宸还给了他们最大的诚意,他们自然愿意成全,只要求他要好好管束秦子贤,别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好啦,那个人再折腾也没几日,再一个月,就是你们小俩口的良辰吉日,秦大将军就算闲得不必在家筹备婚事,是否该去管管外头一些很白目的流言。”阮芷琳半认真半玩玩笑的说着。
秦子宸笑着道:“姑姑放心,江维仁吃饱撑着,派了些人到外头,将我那些不好的荒唐过往拿来谈论,试图要让我跟芸儿的婚事生变,只是做白工。”
“那就好,不然一直放在那些话在外发酵,再加些油添些醋,对你的名声也不好。”阮芷琳点头。
“放心,从今而后,我的名声都会很好。”他定定的看着阮昭芸,“我不容许别人看不起你,而且,为了我们以后的孩子,我的名声也一定要变好。”
“什么孩子,胡说什么。”阮昭芸羞赧不已,心里却暖暖的,从来不在乎名声的他却因为自己而在乎了。
阮芷琳双手支着下颚,笑得眼弯弯的看着小俩口含情脉脉的对望。
她也知道自己很机车,灯泡瓦数超大颗,但古代没韩剧可追、电影可看,何况三哥跟三嫂也知道两人情意正浓,要她卡在中间当柱子,免得干柴烈火,做了失礼的事,她当电灯泡可是当得理直气壮的呢。
秋高气爽的一日,薛芳妤下嫁秦子宸的堂兄秦立儒,长长迎亲队伍迤逦而行,只要能与秦家沾得关系的人,莫不送上大礼上门恭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