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山庄座落在莫白山的半山腰处,附近还有四、五个其他勋贵之家的避暑别庄,离热闹的天水市区约东南二十里处,离西北一个热闹城镇则只有五里,这里的风景特别美,不管往哪个角度看去,都可见峰峦俊秀,天气佳时,可在清晨见云遮雾绕,傍晚时霞云笼罩,平时又少有人烟,彷佛秘境一般。
阮芷琳这个穿越过来却从三十岁熟女变成六岁娃儿的新住民,有近十年都在这个幽静山庄生活,所以这里的一花一草她都相当熟悉,与阮昭芸相处的这一个多月,她就像导游带着她四处探索,身后的随侍从八个变成六个,渐渐剩两个,到现在一个也没有。
此时,两人一身骑装,策马绕行过翠绿竹林,来到一处如明镜般的湖泊,远方可见山峦起伏,白云悠悠,另一山崖有一飞瀑潺潺下坠,在璀亮阳光下,划出一道七彩虹桥。
两人翻身下马背,双双提起挂在马背上的钓鱼用具,走到前方的小溪前,各自寻一大石坐下,静下心来,享受钓鱼乐趣。
时间缓慢而过,令阮芷琳意外的是,小侄女的定力比她还强,她先行收钓竿,看着她虽钓到鱼儿,但又让鱼跑了,“钓到鱼容易,但要将鱼拉上来可不简单。”
“嗯,这里的鱼狡猾,吃了饵就跑。”阮昭芸平静的道。
阮芷琳凝睇着她美丽的侧颜,突有所感,“老实说,姑姑觉得退婚这事让你的成长也太大了,有时有种错觉,你好像已看透世事,这里—— ”她指指眉眼中间,“有抹不符合你这个年龄的沉静。”
阮昭芸莞尔一笑,“婚姻大事,芸儿都愿意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勇敢退婚,这中间的心境转折绝非一朝一夕。”这当然是谎言,她经历一世,什么都不求,只求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平安。
阮芷琳瞧侄女又呈老僧入定状态,她抬头看着另一边的山坡,轻咳两声,“那上面有长一种野菜,非常美味,我去采一些,晚上加菜。”
阮昭芸点了头,说的却是—— “琳姑姑是想去巧遇某人吧?”
阮芷琳难得发窘的红了脸,让她忍俊不住的笑出来。
半个月前,姑姑遇到一名“冰山男”,还眉开眼笑的说那是她的“菜”,但偏偏那名男子连话也不跟她说,这半个月来,姑姑几度丢下她去找他,发现冰山男常在山坡上的一间小木屋出入,因此最近常常当起不速之客。
“对啦,我就不信冰山男那么难融化,”她笑了出来,“你在这里钓鱼,有状况,那只哨子一吹,我就会出现。”她指指她给的哨子项链。
“这里连人影都见不到,哪会有什么事?况且……”阮昭芸笑着指着自己系在腰间,一只轻薄但威力极强的弹弓,而在钓鱼工具里,还放着一小袋弹珠,“我还有这个呢,不用担心,我会自己回去的,琳姑姑就放心的猎你的菜吧。”
“真好,小芸儿,你不会明白我说的一些怪词儿有人能理解,甚至还会说给我听的感觉有多好。”她真心诚意的给了侄女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觉自己这个误闯古代的现代人不那么孤单了。
阮昭芸也回抱姑姑,这种拥抱动作,从她还小时,姑姑就常这么做,长大后,姑姑因她的刻意疏离而鲜少再做,现在听到姑姑这么说,她知道自己以前伤害到姑姑了,庆幸的是,她还有第二次机会与她重修旧好。
阮芷琳眉开眼笑的先行离开,留下阮昭芸独自钓鱼。
天朗气清,湖水清澈,阮昭芸凝睇着垂下的钓线,她其实很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她可以回想前世的一些乌烟瘴气、一些不舍、一些遗憾,还有后悔,也在回想过程中,更加珍惜重生的每一刻,知足而感恩。
“哇—— 这里的风景可真美啊,天啊,还有大美人呢……咦?这不是庆安公府的昭芸姑娘吗?”一个又惊又喜的浮夸男声突然划破寂静。
她直觉回头,竟见恭王府那横行京城的小霸王楚宗龙带着四名随侍,一脸惊艳的朝自己快步走来。
楚宗龙双眸发亮的看着放下钓竿,直起身来的阮昭芸,脚步走得更快了。
真美啊,阮昭芸一袭素雅淡蓝骑服,衬着那双水灵灵的明眸,犹如落入凡间的仙子,他只觉得他的三魂七魄被勾走了一半。
外传,她退婚事关未来子嗣,江家才忍痛解除婚姻,但还有消息传出,江维仁事后仍为此与父母闹僵,誓言此生非阮昭芸不娶,深情形象不知又打动多少大家闺秀。
听闻连皇室都动了心,近日频频召江维仁进宫。
“你们看看,此情此景,不就是伊人在水一方?昭芸姑娘,看来你我有缘,否则怎会在离京城如此遥远的地方相见。”楚宗龙色迷心窍,还不自觉的还舔了舔唇。
随侍们低头偷笑,世子爷根本是打听到七姑娘在这别庄,才刻意过来堵人的。
“世子爷多想了,昭芸是身染怪疾,才到别庄养病,既然世子爷也看上此处美景,就让世子爷独享。”她提起钓鱼用具,就要往系在大树下的马匹走去。
“等等,美人儿看来已经心痒难耐了,别走啊。”他口出秽言,一边还张大双手挡住她的去路。
她瞠视着无礼的楚宗龙,她前世没来别庄养病,也因与江维仁有了婚事,即使与这号吃喝嫖赌样样来,成天跟着一票纨裤子弟在街上横行霸道的皇族败类相遇,他倒也不敢冒然戏弄,可今日,他竟会出现在这压根没什么乐子可言的地方?看来,是刻意为之了。
“世子爷意欲如何?”她脸色一沉。
“唉呀,美人儿变脸了,你们快来说说,本世子意欲如何?”他狞笑,再煞有其事的指指随侍们。
其中一名走上前,笑着一揖,“我家世子爷的意思是,他漫游到此,竟见姑娘不知因何昏厥,且衣衫凌乱的躺卧地上,似被凌辱,我家世子爷心慈,特地将姑娘救回自己别庄,‘亲自’照料。”
阮昭芸脸色刷地一白,“胡说八道,无端毁我闺誉,简直无耻!”
“唉呀,昭芸姑娘此言差矣,本世子再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跟了我,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楚宗龙放肆的视线扫过她白皙脖颈,那一身包裹在衣衫下,饱满的胸脯、不盈一握的腰肢,再邪恶的往下。
阮昭芸很清楚他脑中的肮脏意图,她有些不安,但她也不能吹哨将琳姑姑叫来,这楚宗龙本人没什么武功,但他的父亲恭王为了保护这个常惹事的儿子,给的随侍听说都有大内高手等级的武功,她可不能让琳姑姑出事。
“昭芸姑娘在想什么?”楚宗龙啧啧有声的伸出咸猪手,轻抚她滑嫩的小手。
她脸色一变,倏地甩手后退,“世子爷请自重。”
“唉唉唉,本世子这可是在救你啊,你名节毁了,谁还会要你?反之,只要你嫁给我,这辈子没人知道你曾发生什么事,而且,你绝对会很幸福的,本世子上过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叫得酥麻淫荡的。”他说得陶醉,脑海彷佛有画面。
“无耻!”她恼极怒道。
“没错,一旦上了本世子的床,你会知道本世子能有多无耻,而且还会深深的爱上这份无耻。”他毫不掩饰的露出邪恶笑容,其他随侍也哈哈大笑。
“如此清幽之地,怎么会有脏东西?”
突然,一个低沉且略带困惑的嗓音陡起。
众人看向声音来处,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前方山坡的大树下竟有一名黑衣男子模样慵懒的坐靠在树干边,一旁还有一匹高大黑驹,此时,随着众人目光,那名英挺的黑衣男子慢慢的站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喂,你刚刚说什么脏东西?本世子怎么没看到?”楚宗龙蹙眉,对这陌生男子有一副上好皮相感到不悦。
阮昭芸也将目光落在这有着一双剑眉、双眸深邃的男子身上。
“喔,他刚刚开口说话了。”男子脸上露出闲散笑容。
阮昭芸嘴角噙着笑意,男子的出现,莫名的缓和了她紧张恼怒的心情。
“噗—— ”也不知是哪个随侍笑了一声,楚宗龙猛一回头,就见几名侍卫都急急低头,抖动的双肩隐隐泄露他们憋笑憋得很辛苦。
他一张脸气得铁青,再回过头来,瞪着陌生男子,“你竟敢骂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啊,脏东西,你为什么要我一直重复同样的话,到底是有多欠骂?”男子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耐。
阮昭芸已经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噗—— ”几名随侍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连忙闭上嘴。
楚宗龙气得浑身发抖,对着男子咆哮,“快走!趁本世子心情还可以时,最好走得远远的,别多管闲事!”
“若是管了又当如何?”男子突然收敛笑意,黑眸渗入阴鸷冷光。
这一神情变化,让众人皆愣住了,尤其是正对着他的楚宗龙,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好像极不好惹,可是……他依依不舍的看着阮昭芸。
男子跟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阮昭芸身上,黑眸迅速闪过一道惊艳之光。
他早在三个多月前,就来到这里的一处别庄,奉皇命调查一件隐密事,由于进度极缓,他不得不出去跑跑马,缓缓心绪,也因此注意到另一个别庄,更没想到会因此遇见她这位故人,但碍于阮芷琳身手不凡,他总是保持一段距离,不敢太靠近,这还是第一次,他跟阮昭芸如此靠近。
阮昭芸直视这名男子,微微摇首,“公子其实不必为我惹事,世子爷很清楚我的身分,不致对我冒犯。”
语毕,她澄净的目光随即落到楚宗龙身上,明明年纪不过十五,但粉雕玉琢的小脸板起,竟有一股冷然威仪,还挺摄人的。
“我阮家在京城乃是大族,我爹娘不说,其他堂表兄弟在朝堂上也皆为要臣,世子爷最好思忖再三,一旦动了我,阮氏一族要将你五马分尸,绝非难事。”
闻言,楚宗龙还真有点胆怯,阮氏确是扎扎实实的百年大族,而且族人间十分和睦,未曾有彼此不满争斗之事传出,万一他对她干的好事传出去,就怕真的会被引来阮家的报复。
陌生男子的嘴角微微勾起,没想到她还是他记忆中的那只小猫咪,本以为被称为世家千金规范的她已经没爪子了。
楚宗龙的四名随侍也迅速的交换目光,世子爷虽然时常惹事但平时在京城遇见阮昭芸这倾城佳人,也会畏于阮家的财大势大,从不敢越雷池一步,此时若毁其清白,恐怕真的会小命不保。
何况,那名男子虽然一脸气定神闲,可黑眸中的杀气慑人。
四人纷纷压低音量,劝主子打消念头,另想方法得到美人。
可是,机会不再啊!楚宗龙恋恋不舍的看着眼前的俏美人,在京城时,见过无数美色的他就对阮昭芸心仪不已,却苦无下手机会,虽然色字头上一把刀,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只要没人发现,也没人有嘴巴说,不就成了?”他发了狠,不得美人誓不罢休。
那就是要杀人灭尸了?四个随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肮脏事,何况他们是奴,主子开口,他们也只能行动,于是在主子的眼神示意下,四人虎视眈眈的看向那名多事的男子。
男子神情慵懒的觑了几人一眼,慢吞吞的道:“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上吧。”
四名随侍互看一眼,齐齐抽出腰间长剑,就见男子薄唇一勾,黑眸森冷的欺身向前,先击出两掌打退其中两人,再回手夺了第三名随侍的长剑,“锵”地一声,火光乍迸,第四人的长剑被震飞出去,接下来,他长剑一使一转,剑身凌厉的直劈楚宗龙,在他的惊呼声中,“噗”地一声,长剑穿过他的肩膀再迅速抽出,顿时鲜血直流。
楚宗龙痛得抱肩倒地,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痛死我,痛死我了,杀了他,杀了他!不然我叫我爹杀了你们。”
四名随侍脸色一变,发了狠的齐齐攻向男子。
四比一,虽不到寡不敌众,但阮昭芸也看得出来,四名随侍中有两名身手相当了得,男子对付他们并不轻松,于是她当机立断,拿起弹弓,再从桶子里拿起一小袋弹珠,挂在腰间,拿起弹珠就朝那四名随侍的脸部打,这能扰乱他们的招式,也能让他们分心,让那名陌生男子可以趁机摆平他们。
她弹无虚发,一打再打,终于惹恼其中一人,转身就朝她攻过来——
“不准碰她!”
“不能碰她,本世子还没玩呢!”
男子与楚宗龙同时迸出话。
男子半眯起黑眸,一剑迅速划过三名纠缠不休的随侍,夹带着凌厉杀气,就朝该名杀向阮昭芸的随侍扑去,该名随侍急急闪身,险险避开他手上长剑,下一瞬,即传来楚宗龙的惊叫声——
也不知男子是如何办到的,不仅已闪身站在阮昭芸身边,连带拖了楚宗龙过来,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黑眸冷峻的怒道:“若非不愿这幽静之地添上亡魂,你们主仆早就人头落地,再不识相离开,我就不客气了。”他的五指愈来愈往内收。
楚宗龙顿时觉得他快窒息了,他像只离水的鱼张大着嘴,痛苦的挣扎着,“别、别啊……我走人、我走……”
男子陡然放开手,他整个人松软倒在地上,一手摸着疼痛的脖颈,吞咽了口口水,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看着急急上前扶他的随侍,见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还负伤,他一手捂着肩伤,咬牙怒吼,“全是废物!还不走人,噢……好痛,痛死我了。”
几人连忙扶起唉唉叫疼的他。
但在离开前,楚宗龙还是恋恋不舍的看向阮昭芸,但人家根本没理他,一双明眸直盯着那名多事的俊美男子。呿!我呸!什么标准的世家闺女,那眼神闪闪发亮,羞不羞啊。
第2章(2)
阮昭芸根本没发觉楚宗龙主仆离开了,她也的确双眸闪闪发光,但她看的不是出手救她的男子,而是从男子脖颈间掉出来的一只拇指大小的半月形白玉佩。
她怕是自己看错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细看玉佩的纹理形状,在见到阳光照射下,清楚显现的浅浅刻印上,确实是“如朕亲临”四个篆字后,她几乎要停止呼吸了。
可能吗?但普天之下这个玉佩只有一只呀……她心里满是震撼与期待。
男子见那几个人终于消失在视线后,这才将目光放回她身上,在注意到她过于专注的目光后,他才发现皇上交付给他的令牌在打斗中掉了出来,他立即将那块玉佩塞入衣襟内,再看向她,“没想到,姑娘还有一手百发百中的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