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难道在权朔王身上还没学够经验?面对他们,最聪明的方法叫做敬鬼神而远之,如果没办法远之,好歹要装笨,点头微笑、微笑点头,OK?
我敲两下头,为自己的直接深感抱歉。
“王爷恕罪。”我逼自己屈膝低头。
他没说话,我低着头等他说“无事、平身”,可他什么话都不讲,让我半蹲着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风自耳边吹过,发丝拂上我的脸,痒痒的,很想用手指勾开,可我是“待罪之身”,王爷没说话,我只能乖乖继续当芭比娃娃。
直到我站得脚发麻了,他还是不言语。我皱眉、咬唇,诅咒人的表情全写在五官上。很久后,在双腿开始打颤发抖时,我终于听到他的叹气声,偷偷抬眉,发现他灼灼的眼神对上我。
“你学聪明了。唉……可是,我不喜欢你聪明的样子。”他若有所思地说。
喜欢傻子吗?介绍你认识几个喜憨儿。话在嘴里含住,硬是让我吞回去。许多话在现代是幽默,在古代是禁忌,我得弄弄分明,再不能想说就说、大鸣大放,这是古代生存守则第一律。
“王爷说什么,幼沂不懂。”装傻、装笨,装得认真些,装久了,就会真的笨几分。
他用扇柄勾起我的下巴,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嘴边开出两朵笑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不说话,我对他傻笑。
“也好,这样你进宫之后,我就可以少担一点心。”
我们不过是一面之缘,哪谈得上担心,他的形容词会不会用得太重了?我的眼里搭上疑惑。
“如果我给你权利,在我面前,不管你说什么都无罪,你可不可以对我说真心话?”
他诚恳的口气像一股清流,缓缓地渗进胸口,有感动,可我不确定能不能收留这份感动。
敛眉,我不语。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十天,我的适应力还停留在基础阶段,全凭着直觉来决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直觉告诉我,花美男很安全,可以试着相交,问题是,我已经不确定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比如昨天,我的直觉就作了一个很坏的选择,权朔王分明不是我可以亲近的人物,可是经过一个晚上的辗转反复,我仍然很想靠近他。这种直觉会害死我,虽说穿越的人不怕死,可濒死经验还是挺可怕。
“不行吗?”他追问。
“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
“如果我对你说真心话,你会帮我吗?”
“会。”
“那……成交。”再次,我屈服于直觉。
灿烂一笑,我伸出手,他没反应过来,我拉起他,和他握握手,然后,又坏了……这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啊!我怎么老是记不住?看吧!就说我的直觉糟糕透顶。
当我想起不对劲,想甩开他时,他却反手握住我,也学我上下摇晃,回了句:“成交。”
于是我被他收服了,不管同不同意,他都已经把友谊塞进我心里。
“既然是朋友,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别让我进宫?”对朋友予取予求是正确的,我告诉自己。
“这点,我恐怕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是不想使力吧!你是靖睿王,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主不得的?”我用言语激他。
“父皇的命令,我不能做主改变。”
“皇上?”惊呼,我发誓昨天我没碰到皇上。“你会不会传错圣旨?也许他想传的是程尚书家的千金、李宰相的孙女、王辅国的小女儿……或者其他人?”
“别怀疑,就是你。”他好笑地用扇子点了点我的额头。
“为什么?”
“昨天淑妃、德妃都去见了父皇,要求把章大人的千金赐给自己的儿子。”
“六皇子镛翔和十二皇子镛贯?”哇,难怪二十一世纪的我没人追,原来我的桃花运全在这个时空里开完了。
“对,今天母后也去见了父皇,为老九讨你。”
“我几时变得那么炙手可热?”苦笑。
“之前,你的贤淑才华早已传遍京城,这下子,一个花赏会就让好几个皇子对你有心,父皇当然想见见你。”
树大招风啊,章幼沂怎么不懂得低调,都是她的错。我半点都不检讨自己,一心卸责。
“唉,我以为有你这个朋友当靠山,就可以高枕无忧。”我眉苦脸更苦。
他咯咯轻笑,完全没将我的黄连脸摆在心上,“抱歉,让你失望了。”
双肩垮下,我问:“真的没办法可以让我不进宫?”
“应该是没有。”他在笑,笑得像春风吹过,笑得很落井下石。
谁说朋友是用来分担痛苦的?说这句话的人,一定不认识靖睿王。
“如果我身染恶疾,会传染给别人呢?”我很努力想办法。
可他满脸悠哉,“短短的几个时辰,你能染上什么恶疾?”他嗤笑。
“有没有那种一抹在皮肤上,就会溃烂的药膏?”染不上就自己制造呗。
“毒?大概有,不过一时之间,应该配不出来。”他摆明了不帮忙。
“不然……你砍我两刀好了,不敷药、不看医,我明天就会因为破伤风、发高烧,下不了床。”我没好气说。
“你要我抗旨?知不知道欺君是大罪?”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欺君这回事?再说,就算东窗事发,你是皇子,又是嫡长子,不会有事的啦!”
他勾起我的下巴,看了老半天,缓缓摇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当你的朋友。”话说完,他仰头大笑,轻摇着扇子离开。
就这样拍拍屁股走掉?我瘪嘴。若是权朔王在,他就能想出办法了吧?
咦?我凭什么这样认为?他没为我做任何好事,还差点儿把我的手捏断,是个反复无常的怪咖,我为什么相信他会帮我?
就说吧就说吧,我的直觉超烂。
※※※
夜里,我把苹儿、橘儿支开,亲自收拾行李。
既然不知道会做客到什么时候,我得有万全准备,万一哪天我东走西走,不小心又走回现代去,该带的东西,绝对要带齐。
拴上门,我把包包从床底下拉出来。
就带一套现代衣服吧!保养品、数字相机要带,护照、台胞证、机票更要随身带着……等等,我的护照、机票、台胞证呢?
我把包包整个翻出来,东西乱七八糟倒满床,在里面翻翻挑挑,却找了老半天也找不到。
放到哪里去了?我把衣服口袋统统搜一遍。没有……怎么会没有呢?唉呀!想起来了,我在饭店时把它们拿出来摊在床上一一检视,是那个时候忘记收回行李里?
晴天霹雳!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办呢?完蛋了,没有重要文件,我是谁啊我,呼……我急得跳脚。
笨蛋,跳也没用啦,我在心底大喊,沉着、冷静!往好处想。
好处、好处……哦,说不定回到现代,时空会停在我从饭店醒来那个点,到时哪有什么护照问题?没错,就是这样。
终于找到“好处”,安了心,我把东西一一排整齐,笔记本要带、原子笔要带,数字相机、MP4、手机统统带,镜子、梳子、化妆品、小说……
其实,丢掉最重要的证件,其他的带不带都无所谓了。只不过,因为丢掉最重要的,剩下的东西,我反而半样都不想丢。
我把所有东西都收回包包里,再找个箱笼连同包包装进去。从现在起,我走到哪边,它们就跟我到哪边,形影不离。
收拾好后,我在上面迭入几件长衫、长裙掩人耳目,再把行李箱重新塞回床底下。
该准备的准备好了,我没闲着,继续对自己生气。先骂自己愚蠢到去招惹那么多个皇子,再骂古代的爹娘无情,用女儿去换荣誉,然后怨可怜天下父母亲,不重生男重生女,再恨友谊淡薄、人情如纸……最后,我拿出原子笔和笔记本,写下这几天的经历。
我本来想带笔电的,后来考虑到重量问题,于是换了两本笔记本。况且,在没电可用的古代,笔记本绝对比计算机好用。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我迅速把纸笔收压在棉被下。
“谁?”我扬声问。
“姊姊,是我。”
幼芳?她来做什么?
打开门,她穿着秋香色披风进来,一进门,她便解开披风,走到桌边坐下。我给她倒水,她端着水杯,手指头在上头磨蹭,半响不说话。
“妹妹,有事吗?”
“明天姊姊就要入宫,妹妹想送姊姊一个玉环,留做纪念。”说着,她从荷包里面拿出一个翡翠镯子给我。
我不懂这些东西价值多少,但我知道去年石油曾涨到一百三十几块,黄金涨到八百块美金,还有人预言会涨到一千……天,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谢谢妹妹。”我不客气,东西直接套进手腕里,表明接受她的好意。
我猜,马车上那番交谈,她大概很开心我不再和她争表哥,心情大好,礼物自然送得出手。
“姊姊,你真的愿意进宫?”她犹豫半晌后问。
“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不进宫的问题。”我老实说。“皇上有口谕,爹娘又那么开心,我总不能违背他们的心意。”
“可二姊说,那日子不是人过的。”她低下头,再闪开眉睫时,挂上两串晶莹剔透。美人含泪,半开梨花春带雨。
那件事我听说过了,二姊幼□出嫁前,心仪的是两广总督宇文大人的公子,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谁知道皇帝赐婚,把玉萱公主赐给宇文公子,却让二姊嫁给禹和王。
当皇宫里高高兴兴筹备婚礼时,二姊和宇文公子却泪眼挥别。婚后,禹和王对二姊并不好,他专宠侍妾,对正妃侧妃都冷淡无情,每次回府,二姊总是泪涟涟,哭诉给亲娘和妹妹们听。
“可不,皇帝的工作是治理国家,做好本分就是了,何必同月下老人抢工作?”我叹气,直觉出口。乱点鸳鸯谱,苦的是世间男女啊!
大概没料到我敢批评当今皇上,幼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用帕子捂住嘴巴。
话说太白了,我又忘记对人要留三分心,赶紧转开话题:
“妹妹,我是躲不了啦,可你还有机会,假如你真的喜欢表哥,就放大胆量跟他说明白,求爹娘成全。”
“不成啊,我是待选秀女。”
“到时,总有办法的,别眼睁睁让机会溜走,像二姊和我这样。”我是鼓吹自由恋爱的现代人,受命运安排不是我所能认同。
“真的可以吗?”她扭紧帕子,柳眉轻蹙,抿白了唇色,表情惶惶不安。
“可以的,幸福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你不要放弃。”我轻轻握住她的手。
“可表哥心仪的是姊姊啊!”
“明日入宫,未来难定,我凭什么耽误表哥?”
“那么姊姊……”她犹豫片刻,问:“你……可有信要妹妹交给表哥?”
她话一出口,我立刻听明白了。我毕竟太嫩,她根本不需要我的苦口婆心,早就准备好接手表哥,问题是,她需要一封书信来让表哥死心。
心机啊,我连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都斗不过,想到明日的宫廷险恶,突然有种命运多舛的忧郁。
写信不难,可我的书法,一出手保证露馅……但幼芳望着我的忧郁眼神,让我不能不往案边挪移。怎么办呢?我慢慢走、慢慢坐下来、慢慢磨墨,忖度着有什么方法能逃过这一着。
有了!我拿起毛笔,酝酿悲情,好不容易在毛笔沾满墨汁时,在宣纸上落下珍贵的泪滴。
彻笔,我伏在桌上,抖动肩膀,假装悲伤过度。须臾,我用帕子覆面,哽咽道:“妹妹,姊姊心乱……”
“姊姊……”她站在那里,轻轻跺脚,恨不得代我写出绝情书一封。
我慢慢止住哭声,抬眉望她。
她轻咬唇,说道:“姊,别写了吧,我告诉表哥,姊姊身不由己,望表哥善自珍重。”
“多谢芳妹。”完事啦,我偷偷松口气,等着她离开。
可怪的是,她迟迟不走,搞得我不知道怎么办。
“姊姊,可不可以送妹妹一个贴身物,留作纪念?”
这回,我脑袋多绕上几圈,想得透澈了。“当然可以,妹妹想要什么,自己选吧!”
我牵起她的手,走到梳妆台前,把首饰盒打开。
她在里面捡了半天,挑出一枝玉簪,望着我,小心翼翼问:“这个给妹妹……可以吗?”
“这是……表哥给我的东西……”我试探道。
她没否认。
我猜对了!?好吧,要赌就赌大一点,反正我对那位表哥真的没心思。接过玉簪,我爱怜地细细抚摸它,叹气、不舍,等把表情做足之后,用力一折,细细的发簪应声而断。
我把断掉的簪子交给幼芳。“请转告表哥,玉断情断,此生休提过往。”
“姊姊……”
我扑到床上,她进前来安慰我,我忙挥手道:“我没事,你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不多久,我听到脚步远离、门关上的声音,方深深吐气,坐起身。这是我演的第一场戏,想到往后都要照这样过日子,突然觉得好累。
勾起脚,我抱着棉被,下巴搁在膝上。
“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呢?这种生活过多了,会让人性格不正常。”我把头闷在棉被里,狠狠地捶了棉被两下。
迷迷糊糊间,苹儿、橘儿来过又走了,她们在我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也不理。我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总是一股气堵在胸口,难平息。
夜半,像睡着了又似清醒,恍惚间,我闻到一点甜甜的暖香,很舒服,让我蜷紧的四肢松弛了。我喜欢那个味儿,像六月怒放的茉莉,一簇一簇的白花,染得空气里全是甜甜的香气。
隐约间,我觉得屋里多了个人。
轻轻巧巧的,他的动作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靠到床边,我勉强自己睁眼。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头上脸上覆着黑布,只露出两颗眼珠子。烛光昏暗,脑袋昏沉,我不确定他是真是幻,只觉他在我床边坐下,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脸庞,在颊边流连徘徊,他的指头间有粗粗的茧,但磨在脸上并不难受。
我不怕他,虽然他是非法闯入者。别问我为什么,我并不清楚,是第六感说的,说他不会伤害我。虽然……我的第六感通常不是太准。
甜美的暖香让我的眼皮更沉了,我听见他低醇性感的嗓音在耳边低吟:“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第六章 皇后
鹅蛋脸,白晰的肌肤犹如羊脂凝玉,鼻梁挺直,唇微薄却点得鲜红丽艳,秀眉上带着一股气势,双目明亮锐利,教人不敢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