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不用多说,杨士伟一听便懂:“是,我立刻去处理。”
按掉通话,田圻炎回到沙发坐下。
“吃饭吧。”他知道她一定还没吃。
“好。”她打开饭盒,由他自行挑菜色,他拿了三杯鸡那盒,其余几样菜色,看起来也相当可口。
原来,他的老婆手艺挺不错。
“不要顾着帮我夹,我自己来,你坐下来。”他也塞了一个便当到她手心里。傅冠雅乖乖听话,不过,还是先从自己便当里拨一些菜给他,动筷之前不忘问:“鱿鱼你吃吗?”
见他点头,她才快手拨过去。
“豆腐吃吗?”
又点头,豆腐被转移阵地,舀进他便当盒里。
“杏鲍菇?”
“这样就够了,你自己快吃。”他阻止她。
这一次她安分了,吃着自己做的便当,嚼了两口,在脑子里转了一早的话,终于有机会说:“早上……对不起,我应该先问问你的喜好,你有什么不吃,可以先跟我说,我记起来。”
“早上是我不好,你没有错,那件事不要再提了。”
田圻炎不想给她追问的机会,回答的简单且坚决,表示话题到此为止。
“……真的被涂满全身,推进野猫堆里吗?”傅冠雅很小声、很小声咕哝。不然,他的反应,已经不是偏食了吧?
“什么?”他听见她嘀嘀咕咕,虽没听清楚内容,但觉得她偷猫的眼神很诡异。
“没有,没什么。”她摇头,摇得很出力。
接下来,有大半的时间,只是安静进食,没有人再说话。
直到敲门声传来,杨士伟进到办公室,面带微笑,递给她一张门禁卡,之后又退了出去。
不愧是总裁秘书,办事效率之高,老板下达的命令,立即完成。
门禁卡上有她的照片,是婚宴当天杨士伟拍下的宴客照片。
杨士伟截取她和田圻炎的部分,充当大头照……就算不认识她,看到身旁的大老板,也不敢有谁再质疑她的人妻身分。
职称大剌剌写:总裁夫人。
“以后到公司来,自己直接刷卡上楼,知道这里是十五楼吧?”田圻炎淡淡说,表情没多大起伏。
不过他底有笑,不深,但她看得很清楚。
“我若不在公司,你自己进来办公室等,别呆呆守在楼下。”
傅冠雅!你傻笑啥呀?!
只是一张门禁卡,不能去百货公司疯狂乱刷,也不能买书打折,坐捷运更不能用,你却开心成这样,太容易讨好了吧?!
她心底的声音,重重痛斥着自己的毫无节操。
可是,田圻炎的贴心之举,她真的很高兴。
就算“总裁夫人”换成“打杂小妹”,她也不会介意。
要看见她的笑容,一点也不困难。田圻炎默默思忖。
脾气不骄纵,没有不良嗜好,不勤于打扮自己,像个没有物欲的小女孩,不吵着要他花钱挥霍……不,小女孩还会吵着要糖、要玩具,她什么都不要,如此容易满足。
太容易满足,反而让他不知该怎么宠她。
送花?送珠宝?他几乎可以想像她会露出哪款表情。
待在她身边,他很放松。
她的慵懒、她的慢活,一点一滴浸透着他的心,好似没有任何事,值得匆匆忙忙去做。
随遇而安。
让他,也好想停下忙碌脚步,仿效她,窝进大沙发里,浪费一两个小时,收看毫无营养的电视节目,一边贴闪亮亮的小钻。
我喜欢不用动脑的手工艺,我娘亲说,我应该去当作业员。她曾笑着说。
他却觉得,与米粒大的小东西奋战,更难。
“不准再让夏繁木叫你‘雅雅’。”
田圻炎突然说,同时,他自己才发现,原来这件事,他如此在意。
他的话锋转换太快,由门禁卡跳到夏繁木,傅冠雅顿一下,才回答:“那是他自己喊的……夏繁木没问过我能不能这样喊,一切好像很理所当然。”
“以前他怎么喊,我不管,现在,我不喜欢。”
醋味太浓,太像在耍任性,田圻炎自己浑然不觉。
“下次见到他,我再纠正他。”她允诺。
“我希望你不会再见到他……”田圻炎听见自己低喃地说。
他终于察觉,他的一字一句,充满酸味。
真的是夏繁木拿鲔鱼酱涂满你身上,再推进野猫堆里?
——她快要相信,这样的情节确实发生过。
不过,提及夏繁木,傅冠雅不由得想起夏繁木说过的话。
你不知道吗?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友,相恋二十年以上,已经到了“非卿莫娶”的地步。
这句话,一直回荡。
在心里,挠着。
她很想用闲聊的口吻,问他:听说,你有一个很要好的女朋友?怎么没有娶她?
但她和田圻炎又没熟到那种地步,感觉一问出口,只会换来“干你什么事”的冷语。
很好奇“青梅竹马”的长相,她美丽吗?哪种类型的女生?
二十几年哪,那么长久的感情,为何没有走到最后?
这跟仓卒和她结婚,有没有关系?
该不会……当天,“青梅竹马”另嫁他人,田忻炎气不过,随随便便找个路人甲,要和她拚个输裸?!
所以,我是路人甲?!
傅冠雅沉浸在惊恐的想像中,直到被人叫醒,脑子里那些勾勒出来的情节,啵的一声,消失无踪。
“又发呆?”田圻炎好笑地看着她,似乎习以为常她有神游的坏习惯。
“呃……青梅……不,青……青椒!”
她差点脱口就问了,幸好及时忍住,还很僵硬地扯出“青椒”两字。
“青椒?”
“你敢吃青椒吗?”
“敢。”
“那下次青椒炒牛肉给你吃……”
“嗯。”不过是家常菜色,再寻常不过,他竟有些期待,为此,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他的笑,让傅冠雅的心,躁动、蹦跳,快了不只一点点。
糟糕,为什么想到他和青梅竹马,痛,也不只有一点点?
她该不会对他……
傅冠雅拒绝深思,埋头苦吃。
第6章(1)
四个便当盒一扫而空,吃完饭,她收拾饭盒,田圻炎问她:“你下午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等我一起下班。”
“一起下班?”
“晚上我带你出去外头吃,到酒馆喝点小酒。”
这算……第一次正式约会?
“好呀!”不由得好雀跃,她快速回答。“我在办公室等你,不信你还能放我鸽子!”嘿嘿!
“听起来,对我先前的失约,怨念很深。”
“失约一次就算了,你整整三次耶!我都想怀疑你故意整我。”傅冠雅假装板起脸,不过很快破功:“看在你付钱请我吃大餐,原谅你了啦。”
她很豪气地拍拍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架式。
反正,她吃得很快乐,又不用自己掏钱,生气的理由……没有。
“我也在想,怎有脾气这么好的人?一次次被失约,还一次次又答应邀请。”“因为我不相信世上有人脸皮这么厚,一次不来,应该有所反省,两次不来,绝对心存歉意,我就赌你第三次来不来……”
“结果,我还是没来。”
“对,你已经超乎我的想像。”她往自己脸颊刮两下。
意指他脸皮之厚,连她也赞叹。
她的调侃表情,逗他发笑。
“超乎你想像的这个男人,向你求婚时,你吓到了吧?”
“你没有向我求婚。”傅冠雅纠正他。“你是向我爸爸提出‘结婚的要求’,这和求婚是两码子事。”
“我承认,我有点冲动。”田圻炎把她的手握入掌心,指腹慢慢摩挲着她细腻的掌背。
冲动。
对于一个没有长久相处过的女孩,产生的急迫。
想拥有她,不想再浪费时间。
甚至,直接认定她。
她,让他有这样的冲动。
“冲动不是好事,很容易后悔……”傅冠雅听了,没有开心的心情。
她真的不得不乱想,他的冲动,来自于“青梅竹马”。
她一点都不想……成为他冲动之下的代替品。
田圻炎不知道她的想法,还以为她想抽手,是因为害羞,以为她对他的碰触仍不习惯。
但她越是退缩,他绝对进逼,不给她逃离机会。
他握着她的手掌,轻而易举把她拉进怀里,困入双臂之间,头一低,靠向她的肩。
他很清楚,她的肩颈地带多敏感,只要稍稍呼气,就会泛起淡淡粉红色,花瓣一样,非常、非常……漂亮。
若是吻上去,那色泽会变得更红,然后一路往上冲,她整张脸蛋,红似熟虾。
“我一点也不后悔。能娶你,我觉得很好……”
是太好了。
她耳朵充红,好明显,娇艳地引诱他。
他凑唇上去,吮住它。
她立即一哆嗉,怕痒的缩肩。
他得寸进尺,挪往她的唇,纠缠她的甜美。
吻,逐渐加深,他吃饱了正餐,现在,要吃甜点……
嘟嘟嘟……桌上电话内线一亮,发出声响,打断他的兴致。
傅冠雅听见他低啐,离开她,走向桌子之前,做了两次深呼吸。
无论是谁,她都同情拨电话来的人……田圻炎绝对没有好口气。
确实,刚开始田圻炎声音很冷,但似乎是相当重要的电话,他神情一凛,转为认真。
看来他会讲上很久,因为五分钟过去,仍没有挂断的迹象。
傅冠雅写了张便条纸给他……
我先去材料行买东西,等一下再回来,你办公,我做手工。
田圻炎点头,不忘提醒她,身上那条厨房围裙。
她低头,惊觉自己的打扮——她一直是这副模样,四处趴趴走?!天呀!
她快手脱掉围裙,拿掉鲨鱼夹,把一头长发放下,胡乱梳两把,用唇形问他:OK吗?
他轻轻颔首,她才安了心,挥挥手,离开办公室。
既然要在他办公室里窝一整个下午,她自己得找些事做。
脑中已有定案,心情很雀跃。
坐了两站捷运,再步行数分钟,到达材料行,因为目标明确,快速拿了颜色,顺便补些配件,花不到半小时,她再度回到他公司。
这次,她用了门禁卡,自己上到十五楼,一路顺畅。
女秘书见她折返,微微惊讶,毕竟傅冠雅离开时,没说会再回来。
“总裁和杨先生外出了。”其中一位秘书声音甜美,对傅冠雅说。
“唔?出去了?没关系,我到里面等他。”
“好的。”女秘书甫说完,电话响起,她连忙坐回座位接。
一通电话才挂,铃声又大作,看来是真的很忙碌。
傅冠雅不打扰她们,进到总裁办公室,拿出所有材料,逐一摆上桌。
“嘿嘿,给你编一条五色线,开工了!”
主材料,蚕丝蜡线,绿、白、黑、红、黄,五种颜色,她挑了色彩较不鲜艳的,男人佩戴的款式,比起女生款会少了些活泼。
她也无法想像田圻炎戴上配色精采的手环,还是正统颜色保险。
五色线可以保平安,蚕丝蜡线的特性又是不怕碰水、不发臭,连洗澡也能戴。“以前,隔壁女同学编幸运绳送男朋友,我还觉得有点蠹……”结果,自己现在的行径,根本一模一样。
各色的蜡线绕呀绕,满脑子的思绪,也随之打转。
可是无论怎么转,都没脱离田圻炎身上。
想着,他会不会笑她送的东西太小家子气?
想着,他会不会根本不屑戴?
顺便也想着,他的手好大,手围要编长一点……
五色线手环很快编好,手巧如她,这是小case。
只要是动手的小手艺,她向来很有自信。
田圻炎还没回来,她等着要帮他量手围,才能做收尾动作,等到昏昏欲睡,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
总裁办公室偌大又安静,电话由外头秘书过滤,门板超厚实,半丝动静也传不进来,加上楼层高,街上车水马龙、喇叭声、嘈杂声,遥遥相隔。
傅冠雅睡得很沉,发出微小鼾声,手里还握着替他编的五色线。
她熟睡到……正在做梦。
一个身穿雪白婚纱的女人,五官看不清,但傅冠雅知道,她很美。
你为什么要娶她?你答应过,只会娶我……
田圻炎出现……在傅冠雅记忆中的婚宴现场……同样西装笔挺、同样鹤立鸡群,他面向白纱女人,背对着她,嗓音愠愠的:
因为,你嫁给别人了。
既然你嫁了,我为何不能娶?
傅冠雅变成了旁观者,看着他们两个人,梦里,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所以,你在跟我赌气吗?白纱女人难舍地问。
反正娶谁都一样。他冷冷回。
你这样……无法得到幸福呀……白纱女人哭了出来。
从失去你那一天,我已经没有幸福可言。梦中的田圻炎,露出一抹受伤的表情。
我回到你身边……我们两人重新再来过,二十年的浓情,谁也拆不散我们。
梦,没有逻辑,一个片段,一个转折,全在下一秒发生。
刚还哭着的女人,鲜红丰盈的唇,笑容灿烂,依偎在田圻炎身旁,好不甜蜜。你是娶来填空的女人,现在没你的位子,我不需要称,你可以滚了。他面无表情,转向她时,嫌恶地撇了撇唇。
忻炎是我的,我是他唯一的爱,只要我回来,他一定无条件接受我。女人胜利微笑,长相仍是模糊,仅仅看到,红唇好弯,牙齿好白。
对。他附和,毫不考虑。
傅冠雅惊醒,整个人弹坐起来。
脑袋瓜昏沉沉的,睡姿不良,导致脖子酸、手麻。
她揉揉痛处,目光扫向大片窗外夜景,顿时诧异。
“……天黑了?”
天色沉蒙,大楼的灯光纷纷点亮,路上车灯炫灿,像长长一道银河。
她左右寻找时钟,在墙面上发现一个,上头显示着:六点五十七分。
“这么晚了一他还没回来?”
或者回来过又出去,而她浑然不知。
“傅冠雅,你是猪喔!睡那么死!”她骂自己。
而睡太死的报应,就是做了可怕的恶梦!
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忍不住一抖。
猛甩头,把恶梦甩掉!不要自己吓自己!
傅冠雅站起来,做些手脚摆动,来转移注意力。
又等了二十分钟,偌大办公室里,一样只有她。
“是公司临时发生什么事吗?”她胡思乱想,打开门,探头去看秘书室。还有两名秘书在加班,每张桌上的电话都在响,她们接了一线又一线,对答很相似的官腔说法:
“……是,由我们公司主管统一发言,谢谢……”
没有她打扰的机会。
傅冠雅缩回办公室里,想起口袋里有杨士伟的名片。
她借用田圻炎的桌上电话,拨打杨士伟手机。
很快接通,杨士伟报上姓名。
“杨先生,我是傅冠雅……不好意思,你现在忙吗?方便说话吗?”
“夫人?”杨士伟才说了这两个字,手机立即被抢走。
傅冠雅还不知道电话换人听,带点歉意的问:“你老板在旁边吗?你们……”
“我忘了你在公司。”是田圻炎的声音,口吻很懊恼。
“……”傅冠雅没料到会听见田圻炎说话,反应迟钝,张着口,不知做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