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还能继续下去吗?
他有资格再去管她的事情吗?
最后,余泽没有到博仁医院,反而来到一家临海的咖啡店,他挑了露天的位子,点了一杯泡沫咖啡。
当咖啡送来后,他失神地望着那层雪白的奶泡,上面是精美的拉花图案。
他记得杜凝很喜欢咖啡拉花,眼前这款图案对她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
想起她,他的嘴角微微牵动。
然而下一秒,笑意凝结,掺杂了浓浓的灰暗。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结局,从他三年前决定放手的那刻起,注定他再也没有拥抱她的可能性。
但让他再放任一次,让他给她买一束艾菊,往后,他对她只能是兄长般的关爱了。
尽管他是笑着这么想,可是笑容中没有半分笑意,就连入口的香淳咖啡都变得苦涩。
天空中聚集了一堆乌云,一如他心中的黑雾,厚重得将所有事物都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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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爱喝酒。
可是唯有借由酒精麻痹脑袋,她才能稍稍忘记那天那一幕带给她的震撼,减缓心伤带来的剧痛。
一口接一口喝着,杜凝却发现自己的思緖比任何时刻都来得清晰。
为什么会这样?
她又向酒保要了数杯烈酒,辛辣的酒液灼痛了食道。
为了不影响工作,她特意请了五天假,窝在工作室没日没夜地捏陶,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他的身影驱逐出心房。
然而对他的眷恋就像茁壮成长的种子,长成一棵大树,尽管在岁月的变迁下它已枯萎,即使将之锯断,枯木并不会有任何痛苦的感觉,可是曾经那么悉心呵护幼小树苗的她,却难掩被掏空的感觉。
她不知道余泽是怎么做得到,面对她这个前女友,他真的可以丝毫没有任何尴尬吗?真的那么轻易就放下以往的种种?
事实一再证明,他当日的醉话是真心的。
既然他心中没有她,为何三年后仍能如此火热地占有她?
「呵……」她不禁嘲笑一声,男人跟女人的生理构造,她会不清楚吗?男人可以随时随地顺从欲望,碰巧那天他喝了点酒,在酒精的驱使下,就算对象不是她,他还是可以跟对方上床,她怎能自以为是呢?
只是,她也能像他那样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但她必须这么做,即使从不认为自己是称职的演员,她还是要笑容可掏地面对他的婚讯。
Michelle的话让她看清自己的天真,他们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她还想奢望到何年何月?
三年下来,他从没留意她无处遁逃的感情,证明他的心早已不在她身上,他的世界亦不再有她的立足之处,她不该再找借口放肆自己沉沦下去。
有人说,要遗忘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尽快投入另一段感情。
因此她并没有拒绝那个要求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只是任凭对方口若悬河,她都提不起劲,只偶尔虚应数句。
为什么会这样?
「……你要走了吗?」男人见她放下钞票,急忙站起来。
「嗯。」她回首笑了笑。
「我送你。」男人殷勤道。
她缓缓地点了下头。
虽然她明白男人的最终目的,可是她并没有拒绝,并不全然是自暴自弃,但她确实想借由别人的体温去忘记余泽。
男人高兴地挽住她纤细的手臂,两人步出酒吧,就在她要坐进男人的车子里时,后方一道强烈的亮光令她顿住了。
本能地眯起两眼,杜凝瞥见后方轿车下来的高大身影,下一秒钟她整个人被拉进一个散发灼人热度的怀抱,鼻端萦绕熟悉的古龙水香气,她愕然地抬首,望进一双盛满怒火的黑眸。
是余泽!
「喂!你是什么人?」眼见到嘴的肥肉被人夺去,男人气恼地说。
「你不需要知道,总之她不是你可以碰的对象!」余泽不认为自己有必要跟他解释什么。不理会杜凝的反抗,他强硬地将她拖进自己的车里,迅即扬长而去。
「放开我!」被丢进车里的杜凝不断抗议,两手拼命拍打车窗,对于他粗暴的行径不满极了。
想到刚才的场面,余泽气得想对她大吼。
他在咖啡店待了两个钟头,期间按捺不住打了数通电话给她,却始终找不到她,最后他决定直接到医院找她,还在半路上买了一束艾菊。
哪知在他抵达医院后,才发现她休假。
对她最近的事一无所知,强烈的无力感爬满心头,看到放在车子后座的艾菊,烦躁的心情更是升到最高点,因此他前来酒吧林立处,一下子便看到依偎在陌生男人身边的杜凝。
怒火猛地燃烧起来,他立刻冲下车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要是他没有出现,她现在是不是坐进别人的车里,之后跟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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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从不是个爱玩的人,怎么忽然间变了个样?
越往下想,余泽越是难以按捺怒火,狠狠地踩下油门,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在公路上急驰而过。
「停车……」杜凝不死心地低喃,只是浑身的力气因酒精而消失,加上过快的车速,让她的声音如同蚊蚋。
第6章(2)
「吱」的一声,轮胎与柏油路面因摩擦而发出剌耳的声音,原来已经驶抵余泽的住所楼下。
车子停下来的刹那间,杜凝一把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冲下车子,想伸手拦下计程车。
余泽急忙拉住她,难掩怒火的朝她咆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难道她想回到酒吧钓另一个男人?
「放手!」她只想逃离他身边。
「我不放!」他没有丝毫的退让,用力将她拉进大楼里。
「你神经病呀!放手!我要去哪与你无关!」几乎是被拖进电梯,杜凝提高了声线。
余泽也动怒了,当电梯门再度开启,他像拎小鸡般将她拎出电梯,掏出钥匙开门走进去,然后将她丢在沙发上。
「无关?你不接我的电话,我以为你在医院忙得天昏地暗,担心你会不会累坏了——」
「不用你担心!」她打断他的话,以两手撑起上半身,半伏在沙发上拼命喘气。「我不是三岁小孩子,根本就不需要监护人!」
「Tansy!」他怒吼,「我是担心你,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个人在打什么主意?他一心想带你上床,你不会看不出来,究竟发生什么事?」
压下了恶心感,杜凝坐了起来,两眸直视他,冷笑一声。「对呀,我知道他打什么主意,那又如何?我就是想跟男人厮混,一个也好,两个亦无妨,就算是十个人也无所谓,这是我的选择!」
他到底想要她怎么样?她那么拼命地想拉开两人的生活圈,为什么他又要闯进她的世界?
他心中根本没有她,为什么要对她好?
她没有忘记Michelle那些叫她难堪的质问,更想逃离这充满他独有气息的空间。
她不要再被迷惑!
余泽深邃的两眸瞠大。「你……你说什么?」
他听错了吧?那个乖巧自爱的杜凝竟然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来?她喝醉了?
「我没有醉到看不清现实!」她咆哮,「我今晚不想一个人!我想跟男人上床!什么男人都可以!这样你明白了吧?」
勉强地站起来,她脚步不稳地绕过他朝门口走去。
她要去找男人?要跟不同的男人上床?余泽脑海倏地浮现她妖娆地躺在床上,媚眼半张地承受男人的进犯,红艳的嫩唇喘息着诱人的呻吟……
他及时伸手按住开了一道缝隙的门板。
「只要是男人就可以了?」他凑近她,在她耳畔呵气。
因为他的欺近,她全身掠过一抹战栗。
不待她回应,余泽一把扳过她的身体,将她压在门板上,薄唇准确地攫取她的。
「不……」他的动作太快,杜凝来不及避开,整个人已被他锁在身前,唇舌彻底被侵占,她的抗议声很快消失了。
……
分不清快0感来自身体哪处,心里充满了被占有的愉悦感,湿润的两眸凝视天花板,她觉得自己像落入陷阱的昆虫,压根没能力挣脱,或是说她并不想逃脱。
如同她刚才所说,她今晚不想孤独一人,眼前的男人是谁对她而言没有分别,就算是……是余泽也好,她得到的不过是肉体上的欢愉,到了明天,一颗心还是会痛得让她透不过气……
因为她最想要的,永远都不会属于她。
余泽抬眸看她一眼,没有预料中浸沉情欲里的娇媚容颜,她此刻的神情看起来充满了绝望。
因为抱她的人是他?
杜凝说得对,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他也不是她的监护人,她爱怎样玩,跟什么人玩,也轮不到他管。
但是他的心却是止不住的抽痛。
痛得……叫他连锁住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靠着门板跌坐地上,杜凝抬首看着动也不动的他,缓缓扯开一抹笑,「怎么了?你不做了吗?那我可以去找其他男人吧?」
余泽垂下头,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模样,欲火仍在燃烧,但是他不知如何面对她,只能别开脸,不去看她此刻诱人的模样。
整理好衣衫,她扶着墙壁站起来,不去深思他住手的原因,是他想起未婚妻也好,是她再也勾不起他的欲望也好,他大概对她失望透顶了,这样一来,他们便能从此不相往来。
「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了。」她在转动门把之际,淡淡地说,不待他回应就开门离开。
余泽盯着她的背影,伸出手似乎是想拉住她,眼神布满了复杂难懂的情绪。
他知道,只要他拉住她,他们可以继续刚才未完的事,反正她的身体已经准备好了,但……
她的心呢?
横亘他们之间的高墙从来没有消失过,他却天真的以为只要重新追求她,她便会再一次成为他的。
他太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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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有没有药物可以压制痛苦这种情绪?
身为一名医生,杜凝有相当的自信跟受伤的病患说,如若真的承受不了痛楚,可在有需要的时候用止痛药。
但感情上的痛楚呢?有哪一种药可以治愈?
前晚离开余泽的家后,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接受他以外的男人,这个认知将她最后一丝自信击溃了,也让她更确定自己非走不可!
要是她再跟余泽有所接触的话,她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
为了自救,她只能远离他。
杜凝将陶泥胚放进电窑内,调整好温度,忽然间觉得若有所失,于是她拿下围裙,拿起钱包便离开工作室。
过了一会儿,她来到附近一家花店,一眼便看到包装精美的艾菊,于是跟店员说:「我要这束。」
她很喜欢艾菊,长长的花柄上有多个分支,顶端是橙黄色的花苞,花苞并不大,可是聚集在一起时夺目得很。
尽管如此,它还是及不上玫瑰花万分之一的艳丽。
「小姐,不好意思,这是客人预订的。」店员回应。
「是吗?那还有艾菊吗?」她问。
「不好意思,已经没有了。」店员抱歉地说,「别的花也很美丽,不如你再看看吧。」
杜凝难掩失落,她知道并不是那么多人喜欢这种花,所以花店进货不多,这点她是明白的,像之前她也是跟花店预订,以确保能买到。
「嗯,不用了。」她明白有些事不是渴望便能得到,人有时是要懂得放手。
因此,她转身离开。
就在杜凝迈开脚步的刹那间,正要进入花店里的人不小心撞上她的肩,对方比她高出许多,强大的撞击力令她站不稳,眼看就要往后倒,还好对方及时扶住她。
「对不起。」男人明显地为自己及时拉住她而松一口气。「你没事吧?」
她眨眨眼,映入眼帘是一张很漂亮的男性脸庞,五官像是上天精心的杰作,跟余泽带有邪美的容颜不一样,眼前这人多了一点书卷气。
「我没事,谢谢。」因为想起余泽,她的眸光陡地转暗。
男人见她没事,便转向店员道:「我姓罗,订了一束艾菊……」
已经走出花店的杜凝听见他的话,不禁回首,只因她从没想过订花的人是男人。
在付了钱后,男人察觉到背后被人盯着看,他迅速回过身,而杜凝来不及收回目光,跟他的对上了。
「怎么了?」该不会是他刚才撞伤了她吧?还是她想借机搭讪?男人在心底想了好几个被打量的原由,只是她有一点眼熟,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同样地,杜凝也觉得自己好像在某个场合见过这么一张脸,但要是她询问的话,应该会被视作搭讪的一贯伎俩吧?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目光从他的脸移至他手中的花束。
不属于她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她的。
感受到她的目光,男人突然将花束递给她。「你想要?」
「呃?」她尴尬地羞红两颊,「不……我……这是你预订的?」
「没关系,你比我更想要这束花,我可以买其他的。」男人笑了笑,回首跟店员说:「给我包一束雏菊吧。」都是菊花的话,大概没问题。
「可是……」杜凝想拒绝,然而她真的好想摆束艾菊在工作室,以平复最近的苦恼。
男人摆摆手,「就当我撞上你的赔礼。」他付完钱后就离开了。
目送他的背影,杜凝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这个男人真是一个好人!
她捧着花束回到工作室,忽然觉得不能再封闭自己,是时候去寻找属于她的幸福了。
虽然胸口仍是隐隐作痛,但她知道只要有向前走的决心,便能追寻到幸福。于是,她将花束放下,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她找出余泽的电话号码、电子信箱等资料,一一删除,就连那些合照也全删了。
对,分手,本该如此。
留恋过去的她,实在太不该了。
第7章(1)
合上两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余泽伸手摸索桌面,数秒后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早已将所有积压下来的公事处理完毕。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效率如此高,自从三天前的那晚以后,他都处于这样的状态吧?
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了。
在那样尴尬的场景,杜凝会冲口而出这句话,他完全能理解。但她能明白他的失控完全是出于担心她吗?她的一时冲动,随时会招来不可挽救的事情,男人都是野兽,仗着体格上的优势,弱不禁风的她是不可能反抗得了的。
单单是想到她受伤的情形,他就没法子按捺得住,所以他才会……
他明明已经决定好要以哥哥的身分好好保护她,怎么会对她做出如此失礼的事?
「啧!」他烦躁地以指爬梳发丝。
他在给自己找什么借口?
要不是她绝望的神情唤回他最后一丝理智,他根本不敢想像他们现在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