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上官公子跟在小姐身后走出来。
萍儿一眼就认出上官檠,因为那天的婚礼太吸引人目光,更何况这么好看的男人,她活了十几年,看都没看过。
再然后上官公子吩咐马车,载着小姐一起回家,再再然后,茵娘子做了一桌饭菜,再再再然后……不知道了。
厅里静悄悄的,纪芳心底OS不断。
上官檠应该去情报局工作,再不然当警官也不错,因为他套人话的功力一流。
她这个傻的,事情全招了,二十一世纪、魂穿、听壁脚听来的讯息,她不记得话题是怎么勾出来的,最后他说:“带我去看看儿子。”
儿子?呵呵,今天出门做买卖前,本来Jovi是她一个人的,结果不倒翁没卖出去,儿子却被分走五成股分,她今天没事干么出门呐?
上官檠喜欢Jovi吗?喜欢得不得了!
他第一眼见到Jovi时,眼底的惊喜与不敢置信触动了她的心,他小心翼置地抱起儿子,那表情像是捧着无价珍宝。身为母亲,她理解那种心情,所谓的“儿子”就是即使把全世界捧到眼前,也不愿意拿出去交换的珍宝。
纪芳理解他的“喜欢”,可是她无法喜欢,无奈她的喜欢与否,改变不了他的态度,以及“自作主张”。
是的,自作主张!
“以后别再抛头露面,我会给你足够的银子。”
上官檠情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纪芳千万不能让凤天磷找到,更不能让夏可柔知道她的存在,他要做的事还太多,他不允许意外。
纪芳想的是,拿这笔钱,代表她是少奶奶还是暗不见天日的小三?从此,她是独立个体还是被豢养的金丝雀?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自尊很高,骄傲很多,所以直觉认定是后者。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推到纪芳面前。
纪芳盯着银票,自嘲的想,钱来得这么容易啊,亏她还担心得不得了,随即又忍不住苦笑,这就是时代的差距,就算更换过内芯、就算已经表明纪芳不等于莫琇儿,他依旧认定她的归属权在他手上。
她想嘲笑他几声,圈养未来时代的女子,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容易。
现代的女人要求很多,除了吃饱睡暖、荣华富贵,还要求自由自主、要求成就感、要求独立,对“抛头露面”这四个字,觉得很刺耳!
把银票推回上官檠面前,回答道:“对不起,我会继续“抛头露面”,因为我有儿子,我必须为他的未来打算。”
“儿子我会负责。”
纪芳冷了眼,问道:“怎么负责?把他带回靖王府,养在新婚妻子膝下?不好意思,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不是我把你的妻子想得太坏,而是身为女人,我了解女人,要我专心疼爱、教养外室的小孩,我办不到,以己度人,所以,对不起,我不会让离开。”
“我没要带走孩子。”
“换言之,你要让他成为私生子?让他父不详?让他自贬自弃?”
“什么父不详?他的父亲是我,有我这个父亲,他为什么要自贬自弃?”
很自信哦,这是Jovi的幸运,可惜人生无法十全十美,Jovi只能在父亲和母亲当中择其一,至干这个选择……对不起,在他出生那刻,她已经代替他做好了。
“父亲是用来做什么的?”她反问。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重点不是回答,而是怎么做,父亲是孩子的保护伞,教育、养育、照顾,当孩子的英雄、成为孩子的模范,但要做到这些,最基础的一点就是天天待在孩子身边,我猜,上官公子要忙的事太多,恐怕无法做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把他排除在儿子的生活之外吗?
“请问上官公子,离家多年,你与王爷之间的父子亲情是否一如当年?你说,派人去莫宅的不是你,恐吓我的不是你,你并不打算追究莫飞、莫辰的旧事,为什么?”她定睛望着他。
可上官檠不回答。
“我来替上官公子回答吧,不管莫飞犯过什么错,你都无法否认,那些年里他确实完美演绎了一个父亲的角色,他陪伴你十四年,他教导你本事,他带着你出游。他是好人或者坏人己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你心里,他已经烙下父亲的印记。”
她在替莫飞说项?她与莫飞夫妻并无感情,甚至连正式见面都不曾,为何要多此一举?
“你想说服我什么?饶过莫飞、莫辰?”
“我与他们并不相识,凭什么干涉你们之间的恩怨,你与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想告诉上官公子,第一,当个好父亲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容易。
“第二,我是纪芳,不是莫琇儿,不是和你成亲的那个女子,我们之间唯一的关联是Jovi,我是自己的主人,作主自己的生活,我不会因为你而改变,所以不能由你来决定我要不要抛头露面。
“第三,我有绝对的能力,用我的思想观念和态度来教养Jovi,我会让他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社会的中坚分子,将来不靠任何人的力量也能站得又稳又直,请你不必担心。
“第四,既然你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得很好,上官公子为什么不试着放手,让我做做看?我不会反对你来探视Jovi,不会反对你的善决,但是对不起,你无权干涉我们的生活。”
她不置气、不任性,她用理智的语汇说服他放手,虽然口气温柔,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自信,她让他……动容。
那个时代的女子都像她这般自信且笃定地规划自己的未来?不依靠男人,不哭闹发脾气,不把力气往男人身上使,只把精力用在自己的人生中?
不过,他并未被说服,相反的他也用同样的理智口吻想说服她。“这里不是你的二十一世纪,女子想独立生存,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容易。”
她理解,但她自信能够克服。
“从棺木中醒来到现在,整整十一个月,我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过许多地方,碰过好人也遇过坏人,这些经历足以让我明白,身为女子在这个时代中有多么弱势,是的,诚如公子所言,生存并不容易,但我会为了儿子竭尽全力。”
“你怎敢确定,你的‘竭尽全力’,就能给儿子最好的?”
“确实我无法确定,但我会努力,并且让孩子亲眼看见我努力的过程,我会用身教教会Jovi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每个人必须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与其埋怨、娘妒别人的成就,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优秀、杰出、超越。”
“你有很好的口才,可惜无法说服我你挣来的会比我给的更好。”
上官檠是个非常固执的男人,怎么办呢?用硬的肯定不行,他的背景太强大,真与他杠上,他随随便便抬个手就能将她的努力化为乌有,她能做的……除了说服还是说服。
“说个故事给上官公子听好吗?”
他觉得“上官公子”四个字很碍耳,但还是回答,“说。”
“有只兔子闲来无事跑去钓鱼,第一天,他一无所获。第二天,他又兴匆匆地跑去钓鱼,还是一无所获。第三天,他不气馁、不灰心,依旧背着钓竿去河边,这时,一条大鱼从河里跳出来,对着他大叫‘你要是敢再用红萝卜当鱼饵,我就扁死你!’上官公子,你明白了吗?”
“你想说,我给的不是你想要的?”
“没错,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付出,并不值钱。”
他明白的,这世间有许多东西别人给的不算好,要自己觉得好才是好,饿了,却给衣服,渴了给干粮,想吃甜的给了咸的,人家非但不会觉得感激,还会嫌你多事。
她这是在表态,她不愿他插手自己的生活。
可怎么能够?儿子是他的,这女人也是他的,不管她讲过几次“纪芳不等于莫琇儿”,但他霸道认定,她是他的!
只是她这么固执坚持啊……在莫飞膝下长大,他学会迂回才是上策,硬碰硬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落得两败俱伤,他不愿意受伤,更不愿意她或儿子受伤,几经思索后,他决定退一步。
“告诉我,身为父亲,我可以做什么?”
行了!纪芳露出毫不遮掩的笑脸。
重新把包袱拿出来,打开,她亮出里面的不倒翁。
不倒翁的内里是用竹子编成葫芦型的竹网,底下固定重物,再用棉布将竹架子包起,外头套上一件卡通图案的外衣,造形可爱,能舒压,可做摆设。
“上官公子觉得它们能卖钱吗?”
“上官公子觉得不能,但阿檠觉得……可以商量。”他朝她挑眉。
纪芳笑开,改口有什么困难“所以阿檠觉得哪里可以商量?”
“先讲讲你的想法。”
“初来乍到,我对这里的市场、百姓的喜好还不清楚,但我觉得有机会成功,如果阿檠愿意的话,我想和你合作。”
“怎么合作?”
“合作贵在诚意,我不会教你吃亏,你负责出资、找人制作、销售贩卖,我每个月会提供几款设计图,扣掉成本所得的利润,我们七三分,你占七成,我占三成,如何?”
行,他也想看看二十一世纪的女人有多大的本事。“不,二八分,你占两成,我占八成,除非……不倒翁之外,你还有其他东西可以合作。”
“当然有,如果你还想要的话,我可以设计不少新商品。”还是这个时代没见过的。
“好,立契约吧!”
一声令下,纪芳高兴得跳起来,成了!踏入古代职场的第一步,成功!
纪芳拿来纸笔写下契书,阿檠看着她的字,字写得不好,像画图似的,但方方正正的,大小很平均。
他不知道,那是POP的技巧,像她的图一样,自成一格。
然后,上官檠看见了,看见那个在签名底下的横线及#。
真的,一模一样。
他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这样子签名的,好像从他学会写名字之后就这样做。可是她……怎么也会?因为她身体里存着莫琇儿的记忆?
第六章 让他没办法的女人(1)
上官檠在乡试的表现太亮眼,因此会试前一天,他狠狠拉了一天肚子。
拉肚子是假,但夏妩玫动手是真,进府的陈太医收下他的银子,不但验出鱼汤里面的毒物,还把情况说得严重数倍。
夏可柔气得摔坏一屋子东西,上官檠躺在床上,故作全身乏力,却还在劝她别把事情闹大,可他越劝,她越愤怒,怒其不争、怒其软弱。
就在夏妩玫高兴计谋得逞时,夏可柔抓住在鱼汤里动手脚的厨娘,故意当着公公和祖父的面把事情闹大。
厨娘说主使者是王妃,夏妩玫却骂她信口雌黄,各说各话,最后以厨娘被发卖做为结束。
此事没扳倒夏妩玫,却加深婆媳俩的心结。
即使虚弱得几乎站不住脚,上官檠还是坚持进考场,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他依旧考上进士,这让夏可柔狠狠地嘲笑婆母一番。
从那之后,直到殿试前,夏可柔故作姿态,每天亲自盯着厨房,冷言冷语,酸话一谁,每句都在影射婆母嫉妒,意图使大少爷落榜。
此事从王府内传到王府外,婆媳斗法的戏码成了京城百姓间茶余饭后的话题。
进入殿试提起笔那刻起,上官檠明白,这是他走入仕途的第一步。
成绩下来,他考上状元郎,不意外地成了翰林院修撰。
游街那天,李莹特地在酒楼里订了雅间,邀纪芳、殷茵带着孩子去看。
从楼上往下看,纪芳抱着Jovi低声在他耳边说:“看,那是你爹,你爹很厉害对不对?”
她的声音很小,看进士游街的人很多,但在队伍行经酒楼时,上官檠鬼使神差抬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只是一个对眼,上官檠突然变得神采焕发,他没有这般骄傲过,彷佛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意义。他冲着纪芳笑,心头甜滋滋的。
凤天磷和云贵妃高兴得很,夏可柔的父亲和哥哥亲自登门道贺。
都以为被绑匪带走的孩子,十几年下来即便没养废也成不了大气候,没想到短短一年,上官檠居然有此等造化?
而从没把儿子看在眼里的上官华,这回也认同了父亲的眼光,对这个儿子感到无比骄傲,从此更多增几分心。
上官檠在王府中的地位一日千里,气得夏妩玫差点咬坏一口银牙。
这天,上官檠把一整套六个不同尺寸、不同图案的不倒翁送到皇帝跟前。
富贵布庄出产的不倒翁有大有小,最小的只有拇指大,可以放在桌上,手指轻轻一推就倒,最大的有一人高,得放在地上出拳头才能打倒它。
内芯还是竹子做的,不过为加强轫度,上官檠让工匠特别处理过,底下当重心的东西,一改一开始用布层层包裹晒干的泥沙,用纯铜制造。
上官檠送礼的时候,凤天祁也在场。
“铺子里出的新玩意儿,请皇上笑纳。”上官檠说。
皇帝看一眼不倒翁,东西很精致,模样有几分童趣,教人见着莞尔。
“阿檠,这是做什么的?”凤无祁问。
会试后,上官檠又见过凤天祁几次,他有心机、有见识,更有能耐,是个棉里藏针的人物,比起凤天磷的外放和张扬,他更得民心。
上官檠道:“若心情不好,可拿这玩意儿出出气。”
“出气?骂他?揍他一拳?”凤天祁问。
“大皇子何不试试?”
凤天祁果真出手用力揍一拳,没想到它才刚躺下立刻弹回来,他微讶,接二连三,出拳往它身上招啦,可它怎么打都能马上站起来,加上愤怒鸟造型又是一脸张扬模样,看得人大笑不止。
皇帝笑开,动手把放在桌上那四个不倒翁轮番推过,见它们倒下又起,越玩越爱不释手。“这些个家伙倒是硬骨。”
上官檠抿唇浅笑,与硬骨何关?和纪芳嘴里的“童心”才有大关系。
想起纪芳,眉宇间的笑意更浓了,这些日子,他经常去看她,也看看Jovi,他不懂好好的一个孩子干么取个连字都写不出来的名字。
纪芳的解释很绝,她说:“谁让我崇拜BonJovi呢?”
他追问,才知道BonJovi竟然是个唱曲的,崇、拜、唱、曲、的?
崇拜英雄、崇拜圣贤,他能够理解,崇拜一个唱曲的……他觉得她的脑袋不对劲。他试着教导她正确的“观念”,可她说:“天底下最难的事是什么,知道吗?”
“名垂青史。”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错,一是把钱从别人的口袋里掏出来,二是把自己的想法灌输到别人的脑袋。这么辛苦的事,上官公子还是甭做了吧,何必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