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在气你没把她接进靖王府?”
上官檠笑了,认真道:“如果她知道我要把她带进王府,会连夜逃跑。”
这话很玄,不过纪芳的态度倒真的是这样,可凤天磷不懂她,只是对于越难捉摸的人,他越想掌控。
这天,凤天磷决定与纪芳对上。
第八章 复仇的手段(1)
夏可柔坐在马车中,拿着一盏茶,脸上阴晴不定。
杏花和桃红在旁边小心伺侯着,不敢出半分差错。
今儿个大奶奶又与王妃大吵一架,二奶奶上前劝解,大奶奶把人给用力推开,这一推,二奶奶摔着了,额头撞上桌角,血立刻冒出来。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二奶奶身边的丫头竟当着王妃的面说:“二奶奶小日子已经迟了几天,这会儿……”
那个焦急口吻,谁都听得出来她在担心什么。
王妃顿时气急败坏,一面命人请太医,一面指着大奶奶破口大骂。
奶奶是天之骄女,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哪受过这等委屈,平日王妃在背地里说嘴就算了,今儿个当着一堆下人的面辱骂大奶奶,大奶奶岂能不回嘴?
这一回嘴,事情还能善了?
徐嬷嬷连忙给她们使眼色,她们急急忙忙把大奶奶拉出花厅,不到一个时辰,徐嬷嬷让小丫头来传讯,说二奶奶小产。
这下子事情闹大了,这可是谋害上官家子嗣呐,若王妃不顾一切,是能逼着大少爷将大奶奶给休出靖王府的。
偏偏这时候大少爷又不在府里,谁能,为大奶奶说项?
奶奶也晓得事情闹得太大,这才匆匆收拾东西,赶紧回夏家搬救兵。
“谁晓得这小产是真是假,那女人嫁进王府两年多,什么时候不怀上偏偏等着我动手孩子就怀上了,骗谁啊!”
这话说得刻薄,可大奶奶正在气头上,谁敢反驳?自然得顺着大奶奶的心意说。
“可不是吗?说不定早就晓得胎儿有问题,刻意弄出今天这档子事,好把脏水往大奶奶身上泼。”杏花是个惯会看人脸色的。
“肯定是……是王妃和二奶奶合谋,要害、害咱们奶奶。”桃花功力略逊一筹。
“没错,王妃行事人人看在眼里,王妃是怎么对待大少爷、对待咱们奶奶的?尤其大少爷考上状元后,王妃心里不知道妒恨成什么样子了,这会儿有这等好机会,能不趁机发作?看来,这次王妃是非得把大房赶出王府不可,可怜呐,难怪都说没娘的孩子长不大……要我说,实在是王妃太不容人。”
听着婢女的推论,夏可柔冷笑不已。“能容吗?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性,姑姑会不知道?与相公一比,简直是天比地、云比泥,她紧张着呢,就怕世子之位又重新回到相公头上,这才小动作频频。”
相公不计较,处处要家和,可他想和,人家可不愿意同他和,抢走世子之位不说,还满院子安插眼线,难怪相公不敢把公事往家里带,宁可在外头忙到三更半夜才返家,就怕被人钻了漏洞,搞出大事。
连在自己的家里都得这么小心翼翼,这是家还是龙潭虎穴啊?
“王爷难道看不出来,王妃心量狭窄?”杏花问。
“哼,宠妾灭妻的男人,眼睛是瞎了。”夏可柔轻哼一声,口气中没有对公公的恭敬。
“大少爷过得多难啊,九死一生的回到王府,竟是这样的景况,幸好有大奶奶在,否则可冤死了。”
你一言、我一语,她们大肆批评着王妃,越说越起劲,到最后话题歪了,明明是夏可柔失手推人,却变成王妃伙同二奶奶陷害大奶奶。
越说越是激愤,杏花怒道:“大奶奶,这次回娘家您得求老爷为您作主,当初这亲事可是王妃大力促成的,她怎能如此陷害自己的亲侄女?”
夏可柔满脸悲愤,道:“是啊,也不晓得是哪里得罪姑姑,当年庆表哥的亲事,她宁可选孙氏也不愿意挑亲侄女,难道我会比不过孙氏?如今我嫁进王府,原可帮着修补姑姑和相公之间的裂痕,没想到姑姑如此忌惮我,连这种下作手段都使……”
话说一半,马车突然一顿,下一刻飞快奔驰起来,车厢里只听见车夫在车外大叫,根本听不清楚他在喊什么,夏可柔和杏花、桃红紧紧抓住窗子,可也不顶什么用,三个人摔成一团,不断惊声喊叫。
就在三人吓得泪流满面时,马车陡然停下,只是巨大的撞击力把她们震得七萤八素。
好半晌,主仆三个才从惊吓中回魂,杏花、桃红连忙扶起夏可柔,只听见她痛得哀声喊叫,手上腿上布满紫色瘀痕。
车帘被人挑起,站在车外的是个年约二十岁的年轻妇人,她做一身武人打扮,雪白的箭袖紧身衣,双手束有黑色护腕,腰间的黑色宽腰带上斜插一柄短剑,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眉眼间带着三分英气。
“夫人、姑娘们,还好吗?”女子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可柔不管不顾,指着人就骂。
女子淡淡一笑,掩去眼底的轻蔑。“马受惊了,车夫控制不住,我砍掉马腿,马车才停了……”
“好端端的马怎么会受惊?”夏可柔的口气里并无感激,反而还颐指气使,好像对方是自己的丫鬟似的。
车夫这时才走到车厢旁,听见大奶奶问话,忙回话道:“老奴方才检查了一下,发现有人用石子射马,眼睛伤了,马才会受惊。”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我?”夏可柔对着女子道,声音拔尖,刺耳得令人蹙眉。
女子并未回答,只是突然皱起眉头,凝神嗅了嗅车厢里的气味。
片刻后,她目光落在角落的茶壶上,马车里到处铺着软垫,方才一阵震荡,茶壶摔了,却没有破。
“失礼。”女子说完,跳上马车,捡起茶壶,凑近鼻间轻嗅,不久放下茶壶,低声道:“往后,夫人还是少喝这种茶叶为妙。”
“这茶哪里不对?”夏可柔听出猫腻,立即问道。
“里头加了紫页,它会增茶叶香味,只是多食会让女子不孕。”
听见她的话夏可柔懵了,不孕?难道她和夫君成亲数月都没有好消息,是这茶惹的祸?
桃红忙道:“姑娘怎么会知道的?”
“我略通医理。”
杏花反应快,急道:“姑娘可否随我们回府一趟,看看府里是否还有这种东西?我们家主子不知道已经吃下多少,日后会不会有碍子嗣?”
女子轻嗤一声,一副大户人家后宅就是事多的模样。她拉起夏可柔的手腕,轻轻号脉,片刻后,凝眉道:“夫人此生恐怕再难有子嗣。”
这话太令人难以接受,夏可柔疯狂大叫,“你胡说八道,我的身子好得很!你是谁派来的?你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想都别想!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不会上当的……”
女子轻蔑地想,这女人真是奇葩,主子爷摊上她,果真不幸。“夫人不信的话,大可以请其他大夫把脉,今日就当我多事。”
撂下一言,她窜身离开,等杏花反应过来追下车时,已经不见对方踪影。
在大吼大叫之后,夏可柔回过神,放声大哭。“是她,一定是她!她不想让相公有子嗣,便断了我的根!”
桃红抱住主子,说:“别慌,咱们先回夏家,请老爷夫人为大奶奶作主……”
芷英低声对上官檠禀报方才发生的事,她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午后的阳光从窗棂透进来,洒在脚边,无数的灰尘在那方阳光中翻飞,安静的时光却让他神采奕奕、意气飞扬。
“……小夏氏惊恐万分,一路放声大哭,属下是看着小夏氏进夏府后才离开的。”芷英报告完,退后两步,恰恰看见上官檠嘴角的笑意。
主子爷的笑很好看,像春风似的,让人看见了便染上一身暖暖春意。
芷英是邱师傅引荐的人,二十岁,出身武林世家,十五岁出嫁,丈夫却死于一场江湖恩怨,从此她厌弃刀口舔血的生活。
连同芷英,在春闱过后,上官檠得到七个江湖高手,有他们在,上官檠办事如虑添翼,邱师傅手下的十六个孩子也不差,在他的教导下,个个聪明活跃。
他很喜欢去邱师傅的院子,感受那份生气蓬勃,他打算从那些孩子当中挑选几个,跟着沐儿。
是了,等沐儿再大一点,也得让邱师傅点拨点拨沐儿,他的儿子可不能长于妇人之手。
望着上官檠,芷英挑眉浅哂,他是个性情温和的主子,从不见他发脾气暴怒,但惹到他的人,往往在不知不觉间引火上身,夏妩玫是一个,夏晋山也是一个。
夏晋山好女色,也好男色,继半个月前小倌和妓女为他大打出手的丑闻之后,夏晋山染上脏病,而那病又上了妻子的身。
他妻子有孕在身,怕吃药伤孩子,只能忍受那股又痛又痒的感觉,怀孕的女人脾气不好,他那妻子也不是吃素的,成天在屋里摔东西,动不动就抓得夏晋山身上脸上东一痕、西一道,出门得遮遮掩掩。这还不打紧,夏晋山那身脏病似乎同太医作对上,旁人吃几帖药就会慢慢痊愈,他硬是不得半分起色,越治越是红肿流脓。夏晋山的妻子见状更加气恨,说他肯定不收敛,天天往脏地儿跑,才会怎么治都治不好。
这阵子太医频频进出夏府,银子像流水似的往外花,消息传开,夏府成了京城笑话。夏晋山的事,是主子爷动的手,现在夏可柔又闹上这出,这阵子的夏府很不平安呐。
“过两天邱师傅旁边那处宅子整理好后,你先搬过去吧,我把纪姑娘的安全交给你了。”
上官檠早已经选定宅子,就在静安胡同、邱师傅家隔壁,事实上胡同里的三间宅子都是他的,为保安全,他还在宅子里做了布置。
但纪芳坚持自己挑选,于是他带着纪芳满京城绕几圈,看的屋子都是又大又贵,让人心动却无法行动的豪宅,最后,她当然会挑选安静,大小合适,价格又实惠的静安胡同。
“是,小夏氏那边需要属下再添一把火吗?”
“不必,凡事点到为止,恰到好处方为上策。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芷英下去后,他又端起一脸无害的笑,笑得人心池荡漾,只是,天晓得他的笑有多毒,一旦沾上,想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
夏家的女子一个比一个争强好胜,谁都不服谁,当姑娘时,姊妹之间就难得和谐,嫁出门后岂能扮弱装可怜?
夏妩玫的算盘珠子拨错了,误以为亲侄女定会站在自己这边,没想到他这丈夫越卑微懦弱,夏可柔就越要当大房的支柱,姑侄俩的冲突慢慢搬上台面,越演越烈。
夏妩玫是会顾虑血缘亲情之人?不,她冷血自私,眼底只看得见利益。
回王府至今,夏妩玫给自己下药的次数早已数不清,他既是打着复仇的主意就不会允许她动到自己,他从不在府里用膳,连水也不肯沾,夏妩玫眼见事难成,转而给夏可柔下药。绝育药呐,夏妩玫真狠,那可是她的亲侄女。
知道这件事后,他能不大做文章?今天的文章便是这样来的。
接下来,靖王府恐怕得和夏府一样热闹,想到这里,他心情无比畅快飞扬,忒想去找一个痞得让人发飙的女子分享。
说到做到,他放下转个不停的毛笔,起身。很久没看到沐儿了,距离上次已经六个时辰……
眉开,眼笑,上官檠那张很有吸引力的笑脸又像花蝴蝶似的,到处招摇。
多了萍儿一家人,屋子变得很小。
宛儿把柴房收拾出一块地儿,铺上稻草,就要让三个弟弟睡,这种虐待未成年孩童的事纪芳做不出来,只好让殷茵和玥儿搬到自己房里,把屋子让出来,但这样一来,晚上玥儿和Jovi有伴,老是玩到三更半夜才肯睡,把殷茵和纪芳的生理时钟给打乱了。
不过萍儿娘秦氏确实是带孩子、做家事的一把好手,在她在,几无下来殷茵又送了七、八幅门帘到富贵布庄,这两天秦氏还帮着殷茵用碎布做不少玩偶。
殷茵拿着玩偶说:“这门生意我想自己做,不想和何掌柜合作。”
纪芳把头靠在她怀里,撒娇说:“随你啊,反正我有钱可以花就行。”
萍儿的三个弟弟也勤奋得很,而家里突然出现那么多大哥哥,Jovi整天都处于兴奋状态,不想吃,光想玩,几天下来胖胖的米其林轮胎腰瘦上一圈,惹得上官檠频频抱怨。
说到上官檠,纪芳真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他真把她这里当成外室了,三不五时就摸过来逛逛,现在更过分,直接抱来公文、帐本,侵占她半张桌子。
幸好她早已习惯台北居住,再狭小的空间也能做事,不然她的创作灵感会被集体谋杀。只是,本来就偷偷喜欢着,现在他又天天出现,天知道她得花多大力气,才能说服自己上官檠不是Jovi……已然模糊的界线变得更模糊,害得她不得不更油条、说话更气人,拚命想把他推出生活圈。
偏偏,他硬是赖上了,打不跑,赶不走,还说了一句,“我付了赡养费,有探视权。”瞧,他把二十一世纪的用语讲得多顺溜。
她错了,不应该带给他太多新观念,他的学习功力一流,顶嘴功力也越见增长,早晚有一天他没被她的油条气死,她会先被他的油给淹死。
他强行赖上,她无法不欢喜,模糊界线被强势的男人伸出长腿给抹去,他一天一点介入她的生命,参与她的欢心忧喜,而她……越来越无法阻止自己对他的贪心。
这可怎么办才好?他有妻,将来也会有子,他不会全部属于自己,而她对于感情,存在着不容讨论的洁癖。
当朋友自然可以开开心心,可一旦越过那条线,就会慢慢出现不同的情绪,那些情绪会让她变得不快乐,变得面目可憎,她不愿情况往那个方向发展,因此就该划下停损点。
可是,有两点不甘心,有很多点不乐意,有无数点的不舍得,该怎么办呢?
她不理智?是啊,她承认,“爱上他”从来都不是理智的事。
在她学着Jovi在签名之后画上#,在她学着他爱上去冰无糖珍珠奶茶,在她学着他思考时转笔,在她不管自己体育有多烂,忍痛买下慢跑装备,假装与他不期而遇时……她就没有理智过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第八章 复仇的手段(2)
“在想什么?”
一句话吓到纪芳,手指间正在旋转的笔掉下来,抬头,那张春风得意的笑脸跃入眼底,登时暖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