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祖父好意,但孙儿想与妻子共偕一生,莫再造母亲悲剧。”淡淡几句话,透出他的不满意。
上官檠的不满反而让上官陆松下心情,最怕的是他心有怨怼却闭口不言,暗地行事,毁去上官家门楣,肯说,便能解。他点点头,眼底满是慈悲。
“是祖父的错,没好好开解你娘,让她思虑过甚,以至于早夭,若非如此,你祖母也不会去得这么早,说来说去一切只能怪命。”他后悔过,若是他肯多护着虞氏几分,别让惨剧发生,或许老妻也不会早早去了。
上官檠低头不语,心头却是冷笑连连,思虑过甚?祖父真当他是个傻的?
“檠儿,你才是上官家的嫡长子,照理说世子之位应该传于你,只不过前些年你下落不明,你父亲才会为庆儿请封世子,错已造成,无可弥补,这点祖父心底有数,绝不会让你暗暗吞下闷亏,日后祖产和爵位虽给了庆儿,但这些年府中置下的产业,你与庆儿一人一半,你祖母和母亲的嫁妆全数归你,这两天我会让屈总管先把这两份嫁妆交到你手上,让你亲自打理,可好?”
祖父果然是个精明能耐的,很清楚他最缺什么,上官檠不矫情,拱手一揖到地。“多谢祖父!”他想办事,得有人、有钱、有势力,他不求近功,只图远利,那些个人事物得一点一点布置起。
见他肯收下,上官陆笑了,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一点产业能拢得了孙子的心,再划算不过。他满意道:“这件事别经第三人耳朵,你有空多和庆儿处处,那孩子本性不坏。”
确实是不坏,只是蠢得厉害,上官檠笑着应下,“孙儿明白。”
“你母亲那里……她是个好面子的,事情不会做到明面上,私底下如果能过得去,别同她计较。”
母亲?他只有一个母亲,名叫虞海芬。至于私底下能不能过得去?弑母之仇,能过得去吗?上官檠没有多说,只点点头,回答道:“是,孙儿明白。”
生意和往常一样好,不到两个时辰,刈包已经卖掉近百份。
薛婆婆和张氏忙得手都快打结,倒是纪芳收钱不手软。
转眼,她已经在薛家住了二十几天,和薛家人一起做生意、做家事,闲暇时教教小喜认字,和薛婆婆话话家常,同张氏学学女红,相处融洽,这样的生活让纪芳觉得安心。
人与人之间,不能光计算利益,得讲究情分。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薛家学了纪芳的手艺赚钱谋利,事实上刚穿越不久的纪芳有薛婆婆和张氏的指导,学得不少古代生活的基本技能,让她对这个截然不同的时空,有了深一层的认识,至少打水、烧柴上手了,她也能拿针缝缝扣子,绣两根烂菜叶。
说到刺绣,张氏对她针黹上的能力感到大惑不解。
张氏问:“你的手怎么会这么钝?从没有人教过你吗?”
连小喜都嘻嘻笑着说:“姊姊绣得比我还差。”
这是明晃晃的污辱啊,好歹她是学美术的,画图美工都难不倒她,不是她天性骄傲,她十根手指头的灵巧度是办公室里的第一把交椅,怎么在张氏的眼中会变成“迟钝”?
输人不输阵,她指天立誓地说:“小喜你等着,一年之内,我一定会嬴你。”
这话乐得薛婆婆取笑道:“一年?和五岁娃儿比?你真敢讲。”
针线不行,她拿出在行的。为勾引小喜学字,纪芳画了不少Q版动物,写十张大字,就送一张图卡,小喜像集点换赠品似的突然勤奋起来。
张氏看着那些图,觉得可爱,恰逢小喜生辰,便给她逢了个兔子图案的荷包,里头装上用红绳系起的五个铜板,保她平安。
第二章 客官你有病!(2)
这会儿薛婆婆和张氏、纪芳在做生意,小喜却不晓得跑到哪里去,大概是去同她的小同伴显摆了。
“买一份刈包。”
“好咧。”纪芳脆生生地应声,抬起头扬起笑脸,发现……
迅速低头,大眼珠转两圈,夭寿哦,那双眼睛……纪芳试着安抚自己,别害怕,长着丹凤眼的男人不少,不是所有丹凤眼的男人都是她家变态小老板。
就像不是所有高大英俊、风流倜傥的男人,都像她家大老板,有满肚子才华能力,斯文温柔、体贴善解,能够让她的小心肝震颤个不停。
要不,她光是守在电视机前面,就会被韩星给电出心脏病。
纪芳做足心理建设后缓缓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在心底告诉自己,虽然他有小老板的FU,虽然他那副倨傲的态度让人想退避三舍,虽然他那双睥睨天下的眼睛很讨厌,但,他、不、是、小、老、板!
如果连穿越到这里都会碰到小老板,那就真的是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干脆降下一道雷直接把她轰死算了。
摆正心态,纪芳耸耸肩,扬起巴结笑脸——她是被制约了啊,明知道他不是小老板,还是忍不住习惯性地狗腿,她的人生难道是这两个字当注脚——悲推?
“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凤天磷冷眼着看她接近谄媚的表情,轻哼一声。
他讨厌莫琇儿,和阿檠一样讨厌她,只是他想不透,莫琇儿怎会死而复活?难道说她根本没死,那副棺材只是用来掩人耳目?
如果是的话,他就太小看莫琇儿了。
张氏把刈包交给她,纪芳笑得巴结讨好。“十文钱,谢谢您!”
哼,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她为十文钱全身都能折了?凤天磷鄙夷一睨。
李强大步上前,估摸着主子的表情,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
一两?纪芳脸皮抖三下,这是个来找麻烦的吗?但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知道以客为尊的重要性,虽然满心大便,还是认真地数清九百九十文钱交给对方,再说一句,“谢谢光临。”
够客气、够巴结、够狗腿了吧?如果这样的态度还能让对方挑出骨头,代表对方不是普通的奥客,而是超级奥客。
凤天磷接过刈包,咬一口,脸上露出些许讶异,这东西……比想像中好吃太多。
咸菜中和了五花肉的油脂,卤得刚刚好的肉,不成不腻,散发浓郁的香气,而香菜和花生粉提供更多的余香,让人一口咬下,齿颊生香。
“一份刈包。”凤天磷又喊。
喜欢?嘿嘿!纪芳得意地挑挑眉。
想当初为了她家大老板,她可是窝在厨房里实验再实验,弄得一间小套房天天飘肉香,就算拿到二十一世纪去摆摊也能撑得起场面。
她的表情叫做傲骄,凤天磷瞄见了。
“是,公子稍等。”她笑咪咪应声,无比的自信在脸上张扬。
凤天磷追着她的表情不放。
她看见他的第一眼,是惊吓,紧接着是自我镇定,再来是面对顾客的欢欣……她的表情精彩丰富,但他在当中找不到“熟悉”两字,她目光中的全然陌生让凤天磷凝眉,她不记得他了?
是她的脑袋不好使,还是自己的长相不够令人深刻?
否决后者,他的自信多到钵满盆溢,他敢打包票,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能拥有他这等好皮囊,凡是女子见过他一眼都会念念不忘。
所以是装的?有可能,上官檠说过,莫琇儿作戏功力好,不过,想在他面前演戏,呵呵,关公面前耍大刀。
纪芳把刈包往前一递,脆生生地又说了句,“十文钱,谢谢。”
李强上前付帐,二度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主子有交代,今儿个的工作重点是为难人。
唉,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这么可爱的俏姑娘,只有疼着、惜着的分,做啥为难?只是主子爷的命令,他能说不吗?
天底下看见银子会变脸的,大概只有纪芳了,她的脸瞬间变成臭包子,鼓起腮帮子,咬紧牙根,心里暗骂这家伙是来找碴的吗?
微笑僵在脸庞,她深吸气、深吐气,对自己道德劝说天底下没有不对的消费者,要走服务业就得有与奥客周旋的认知。
凤天磷看着她起伏不定的胸口,眼底满是得意李强……不错,有进步!
她、不、生、气!纪芳咬牙切齿地笑着,笑容说有多狰狞就有多狰狞,变态的是,她越狰狞,凤天磷笑得越开心。
于是纪芳恍然大悟,他不只丹凤眼像小老板,连变态的性格也像极了。
深憋气,纪芳把剩下的碎银子和铜钱一枚枚凑上,再加上张氏身上的几十枚,勉强凑出九百九十文,推到李强面前。
做这些动作的时侯,她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凤天磷,要是眼睛能够射子弹,凤天磷已经成了洞洞人。
凤天磷把李强递过来的刈包交给李新,示威似的冲着她再咬一口刈包,接着,那双魅惑人的丹凤眼勾人似的朝着她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出同样的话,“买一个刈包。”
纪芳想这个人有病!不是问号,是带着笃定的惊叹号。
他的目的是什么?整得她抓狂?哼,这点小事想让她抓狂?再回去练练吧,她可是受过变态小老板磨练过的,他有时间跟她耗,她就有精力同他呛。
“是,客官稍等。”
事情想通了,纪芳的笑容从勉强转为灿烂,那股巴结劲儿直接把他当成变态小老板,刈包递过去,嗓音甜得腻人,“十文钱,谢谢。”
这次凤天磷扬眉,恶意地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十两?接下来是不是该掏出百两银票?
纪芳皮笑肉不笑说:“小本生意找不开大银锭,请客官等等,我去后头铺子换零钱。”
她面上客客气气的,把他当成大老爷,心里却琢磨着,如果换个钱换上两个时辰,他会不会被太阳烤成干?
得意的笑脸尚未浮上,纪芳刚踏出摊位,凤天磷一个闪身挡在她面前。
“没空等。”
“这可难了,要不客官先回去凑足铜板,再来捧场?”她把十两银子高高捧上,等他接回去。
他没接,她却挑衅似的收回刈包,笑得那个叫春光明媚。
这个女人!凤天磷盯着她直看,看得人起鸡皮疙瘩,纪芳却恍若不知似的,找出一把洗净的香菜切切剁剁,她没说话,脸上笑得可亲,但凤天磷就是知道,她恨不得手下剁的是他。
“一个刈包。”他又说。
纪芳的眼皮抬都不抬一下,她没在怕的,以客为尊是正确思维,但不适合用在奥客身上。
他不退,她也不卖,两人就僵在那里,直到有其他客人走过来,说:“姑娘,买一个刈包。”
“请稍等一下,马上好。”她这才抬头,和对方闲聊。“这位大哥,您昨儿个来过是不?瞧着挺面熟的。”
“是啊,你们家的东西让人上瘾,恨不得天天吃呐。”
“多谢大哥,就是有你们这些好客人的捧场,我们的生意才做得下去。”言下之意,站在他隔壁、右手边的那位,是个破烂客。
接过张氏做好的刈包,递出去,纪芳说:“十文钱,谢谢您。”
没想到对方还来不及接手,凤天磷劈手夺过,递给李强,扬眉笑得很变态。
变态是纪芳的感觉,凤无磷却觉得开心极了,他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这样乐呵过,得意得他想再多整纪芳几下。
倏地瞠大双眼,纪芳不解,这是要同她杠上?
可杠上她有什么好处,莫非……纪芳冷不防想起来,原主长得也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难不成他想把马子?
只是这手法未免太幼稚了吧,挑衅女生,引起注意,是国小男童才会做的事,啧啧啧,心智不成熟啊!
薛婆婆见对方来意不善,她不愿惹事,示意媳妇再做一份刈包递给客人,收下十文钱后她把凤天磷的银锭子往前推,客气道:“公子,这份刈包请您试味儿,就不收钱了。”说完,她拉拉纪芳的衣袖。
这动作拫醒了纪芳,对方看起来不像平头百姓,背后靠的柱子不知道有多粗,往后她们还要在这里做生意,有些人惹不得。
暗暗地,她骂自己脑袋长洞,和他对峙有什么好处?顶多吐一口气爽两下,若是惹来后患无穷,那是自讨苦吃啊!
唉,忍一时气,保百年身,识时务者为俊杰,闭眼,张眼,砍变态两百刀的冲动顺利被她压制。
凤天磷眼看着纪芳迅速吞下怒气,迅速让笑脸再度灿烂,迅速用甜得腻人的狗腿嗓音说——
“多谢公子光顾,小女子要收摊,就不招呼您了。”
她那副没骨气、没节操的小人嘴脸,让凤天磷弯起丹凤眼,太有意思了,莫琇儿怎会转换成这副性子?
摸摸鼻子子,他饶有兴致地盯着纪芳不放。
纪芳不满,但笑容没退位,惹人厌的丹凤眼死命看着她,她往左走,他的目光往左,她往右走,他的目光往右,带着穿透力的视线,让她全身上下彷佛长虫似的,痒得很不舒服。
老板要求她假日加班时,用的就是这钟眼光,她气到快死掉,却还要表现出主动自愿、深受老板看重的喜悦感。
台湾劳工命苦啊,没想到她都已经穿越了怎么还……唉……
一声长叹后,他把她逼到临界点,纪芳不想招惹对方,却也不想再演狗腿芳,她放下抹布,迎上凤天磷,问:“没见过美女吗?”
美女?厚颜无耻的女人见过,没见过比她更厉害的,幸好他的眼珠子装得很牢,否则就得往地上找。
恶作剧心起,他勾勾漂亮的剑眉,把十两银子往前一推,他说:“我想买刈包……”
“对不起,收摊了。”
人嘛,客气来便客气去,和和气气解决问题方是上策,偏有这等不知趣的,台阶都给他搬来了,他还端着架子站在高台上,着实教人为难。
“……的食单!”凤天磷慢悠悠地把话说完。
啥?顿时,三个女人定格,原来他端着这个主意,难怪找碴找得理直气壮。
她们早就考虑过这事儿,只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还以为至少可以再卖个大半年。
张氏满脸犹豫,好不容易养出一批回头客,生意越做越好,这会儿却……
薛婆婆轻叹,心底却是明白,这位公子的衣着气度绝非平常人,自己就算坚持不卖食单,惹恼了他,生意还能做得下去?
张氏悔恼地望向纪芳,纪芳给张氏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笑,她考虑的和薛婆婆差不多,她卖的不是肉骨头,对方也不是狗,怎么一下子就把人给引来了?
这人是特意盯上她,或只是意外碰上?
无论如何,情势比人强的道理她懂,生意肯定做不成了,心疼呐,她的厨艺虽然不差,也没达到能赚钱的级别,刈包是她少数拿得出手的才华,就这样没了着实可惜……要不要试看大胆一点点,抗争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