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会说动父皇到母妃那里坐坐,你和父皇见上一面吧。”
这话是要上官檠好好准备,在皇帝面前耍一次大刀。他有心将阿檠引荐给父皇、母妃,一来,阿檠是个人才,更重要的是,阿檠站在他这边,若自己真走向夺嫡这条路,他需要更多的助力,至于上官庆……想到他,凤天磷叹气摇头,真不晓得外祖家怎会在他身上花心思?
“知道了。”上官檠笑着应下,突地想起莫琇儿,他拽住凤天磷的袖子,问:“上次你说杜康褛那道……”
““有容乃大”?从莫琇儿那里花三百两买回的食单?”他把刈包那个蠢名字给改了,取名为有容乃大,指的是它腹中可以藏进一片天地。
说到这个,他可得意极了,只是个小玩意儿,味道不差,但没有好到值得他掏三百两银子,当初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欺负莫琇儿,没想到反倒被她给欺负。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步做对了!他把食单给杜康楼掌柜,短短几个月,有容乃大成了店里最抢手的菜肴,几乎每个上门的客人都会点这一道。
这个莫琇儿……不,是纪芳,看起来似乎有些本事,想起她,凤天磷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那个菜……”上官檠还没说完,凤天磷又把话给截走。
“生意好着呢,没想到它能满足老饕的嘴巴,大厨换过几种口味、配料,都没有食单上的口味好。”
“我要问,那个女子你确定是莫琇儿?”
“怎么?不信我过目不忘的本事?放心,虽然她的眼神表情和过去不同,打扮也不同,连名字也换成纪芳,但我敢确定她就是莫琇儿。”
凤天磷的笃定让上官檠的眉心纠结,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见他不语,凤天磷信心满满的道:“如果她不是,就不会在我派人到薛家探问莫琇儿的消息时,吓得隔天一早就离开,所以纪芳绝对是莫琇儿。”
上官檠沉吟,这点确实能够证明莫琇儿就是纪芳,可……她们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突然想问起莫琇儿。”
“我迎亲时,在街上看见她了。”
“什么?!她还敢进京城?她的胆子是啥做的?不、不……应该问她的脑子是啥做的?”
他都派人“查”她了,她还不晓得有人想弄死她,敢一头往京城栽,怎样?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他用力拍上好友的肩膀,大声道:“放心,我不会让她碍事的。” 大
就算对夏可柔再不满,她都是他的表妹,如今正是夏家和上官檠修补关系的时候,他绝不容许意外发生。
不由分说地,凤天磷拍拍自己的胸口把这件事情承担下来,上官檠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走得不见人影。
只是走着走着,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那丫头来了啊……
纪芳不断说服自己,一个面容肖似的男人并不代表什么,他不是大老板,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穿越,她与大老板的人生不可能一再重逢。
务实的她,应该做的是停止想像,正视生活需要,好好替将来做打算,而不是天天大唱对你爱爱爱不完。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从殷茵嘴里知道,那场婚礼的男主角是靖王府刚找回来的“大少爷”。
纪芳想撞头了,还是重叠了呀,不但重叠,他还在自己这个身子里留下“礼物”。
天!这算什么混帐事?这么胡涂的帐本,难不成要她继续往下算?
她咬牙切齿对自己大喊不要,她不要大老板了,她的大老板已经娶老婆进门,反正前辈子已经檫身而过,这一世再度擦身又如何?
流口水、耍暗恋的花痴历程已经走过,人生嘛,总得挑点新鲜事儿做做,不该一而再、再而三重复旧情事,对不?
虽然理智让她很心酸,虽然割舍很难受,虽然大老板一直是她遥不可及的美梦……但人只能向前看,没有走回头路的理由。
她想过的,假若不要点点豆豆点点豆,而是直接立下鲜明目标——老娘就是要上京城,千里寻去,让他为孩子负责,结果会怎样?
母凭子贵,凭藉肚子里的孩子得个小妾名头过一生?还是会被砍上十刀八刀,送进乱葬岗里父债女偿?
咯咯咯,她笑得很大声,也很讽刺,这辈子的纪芳和大老板之间关系更复杂密切,却也更无可能。
是啊,这年代没有“抛弃继承”这等美事,她身上留有风尘大匪的血液,不管乐不乐意,对那位便宜老爹的业障她都得概栝承受。
而当小妾能够活得自在平安,活得像个人样儿?谁相信?小妾是用来让正妻活剐的,就像白雪公主是用来让坏皇后试验毒苹果的一样,她还没这么贱,贱得迫不及待送上门。
所以就算命运给她指点了错误方向,她也必须拨乱反正。
失去暗恋,心会疼,粉红美梦变成恶梦一炀,让人遗憾心碎,但日子总是要过,她也只能把心给缝缝补补,粉饰太平,只能……告诉自己很好。
没错,她很好,她是无坚不摧的女金刚,她是过劳死也不怕的勇者,她是社会的中流砥柱,她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因为一段连开始都没有的爱情,自我沉沦。
她鼓吹自己千百次,然后试着安睡,可惜信心喊话是一回事,辗转难眠又是另一回事。在心事重得难以负荷间,天未亮,她开始肚子痛,压抑的呻吟惊扰了同样难以成眠的殷茵。
殷茵把瓶儿、碗儿喊来,三个人迅速行动起来。
瓶儿对京城不熟,只能跑去向李莹求助,不多久她领着大夫和产婆进门。
还不到九个月呢,突发状况让她们乱成一锅粥,幸好孩子没太折腾,午时刚过不久就顺利生下来了,母子均安。
碗儿、瓶儿整理出另一间干净的房间,殷茵背着玥儿在厨房里熬煮鸡汤,她是个把银子掰成粉过日子的,可这么重要的时刻她还是把李莹送过来的人参切了大半根下去熬。
帮纪芳清理过身子,找来棉被把她裹得像粽子似的,三个女人合力把纪芳和孩子抬进新房间,怕纪芳嫌气味不好,瓶儿抱着一盆桂花进屋,瞬间,甜甜香气冲入鼻息,让人心情倏地好转。
待纪芳喝过鸡汤,殷茵说:“你好好休息,莹姊姊说,明儿个再过来看你。”
“好。”
“我们就在外头,孩子闹腾你别抱,喊我们一声,我们会立刻进来。”
“谢谢。”
“谢什么?昨晚饭桌上,你说的一家人是说假的吗?”
殷茵关上门,领着瓶儿、碗儿出去,纪芳看着关上的门,轻吁气。
瓶儿、碗儿和殷茵是这个家的新成员,几人之间尚未建立起任何友谊,但在她人生重大关口时,她们在,并且给了她安心,她是吃人八两还人一斤的性子,她发誓,自己有一口饭吃,绝不教她们喝粥。
转头看着躺在身边的儿子,他长得很瘦小,哭声微弱得像只猫,不过眉眼俊秀,手长脚长,很有大老板的FU。
不明所以地,纪芳有想哭的冲动。
这一冲动,眼泪再也停不下来,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有人拿把剪子断了她的泪腺,让泪水掉得其名其妙。
前辈子的她,没想过结婚生子,也许是年纪不够大,也许不婚是那个时代众多女子的选择,直到她穿越,婚姻孩子都不在她的计划内。
但不在计划内的孩子出现了,让她心软得一塌胡涂,彷佛打从盘古开天辟地,她就在等待这一刻,等着当他的母亲,等着陪他长大,等着分享他每个喜怒京乐。
她不知道这感觉是不是叫做母爱泛滥?她的视线无法离开儿子,她的心全搭在孩子身上,他哭,她想掉泪,他笑,她觉得世界美好。
不喜欢被羁绊的她,被绳子绑住了,失去自由的自己却对拉着绳子那端的孩子满怀感激,她乱了原则、乱了规划、乱了人生,但不怨不恨,唯有甘之如饴。
纪芳真的是个务实的女人,她会伤心,却不会任由难过主宰生命,再多的不甘不愿、委屈难受,她都有本事吞下去,消化掉,再从当中吸取养分。
坐完月子后,她又是一尾活龙,她也必须是一尾活龙,为孩子,更为家里的六张嘴巴。纪芳振奋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帮瓶儿、碗儿改名字,改成萍儿、宛儿事没有太大的意义,但两姊妹高兴极了,尤其听殷茵解释过字面上的意思之后,突然觉得自己变成读书人。
李莹没胡说,两姊妹确实是好帮手,她们出门买菜,总能挑到最便宜最新鲜的菜蔬,她们手脚俐落,不管做家事或带小孩都挑不出毛病,更厉害的是,未成亲的小姑娘连坐月子都懂。
纪芳夸了她们,萍儿回答,“娘生几个弟弟时,都是我们帮着坐月子。”
这话说称令人鼻酸,多大的孩子,竟得承担起这种事?
相处下来,纪芳暗地观察每个人,宛儿甜美憨直,没有攻击性,一脸的无害,走到哪里都有好人缘,给她十文,她总能买回七十文的东西,因此辨买这件事宛儿当仁不让。
萍儿从小在灶间长大,听说个头不及灶台高时就学会添柴烧火,对厨房很有经验,纪芳让她掌管全家人的肚子。
至于殷茵,那是个无所不能的,管家理财,书写作画……这样的才女纪芳再有本事都没办法拿她当下人,李莹说对了,她就是个搭伙儿过日子的同伴。
李莹是个豪气的女子,有勇气、有胆识,性情八面玲珑,人脉很广,和京城不少贵户的嬷嬷、管事都有来往,所以总能知道大户人家的隐私。
家最喜欢她上门了,女人好八卦,她一到就有闲事可听,现在连萍儿都晓得炒瓜子备着,等李莹上门,有茶有瓜子,闲磕起牙更得劲儿。
她前几天带来最劲爆的两个消息,一是大皇子一口气要娶两个侧妃,本来其中一个是要给三皇子当正妃的,可三皇子不晓得哪根筋儿不对硬是不点头,坊间都猜测他好男风。
比起这个八卦,纪芳更在意的是靖王府在找老王爷失联许久的亲妹妹。
听说老王爷这位妹妹挺有脾气的,多年前不顾家里反对,硬要嫁一个穷秀才,私奔离家,现在老王爷年迈,想起这个妹妹忍不住老泪纵横,家里的子孙这才张罗着,要找这位姑祖母回来呢。
靖王府……它牵系的是那个她不断鼓吹自己放下却放不下的男人。
第四章 JOVI我好爱你(2)
萍儿、宛儿手脚麻利,几乎揽走所有家事,殷茵空闲时间多了,便裁布帮娃儿和纪芳做新衣。
殷茵那手好绣工,惹得宛儿、萍儿眼红,一个个闹着想拜师。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惯苦差事的,短短两个月下来,竟也学得有模有样,只不过皮肤粗,会把绸缎面勾破,只能用粗棉布。
无妨,反正她们买不起绸缎来绣花。
殷茵坚持纪芳月子得坐足一百天。“要不是你身子太虚,儿子怎么会早产,为日后身子着想,怎样也得坐足一百天。”百天不能洗澡、洗头,一百天不能出门吹风,一百天得天天喝鸡汤……这有多可怕?纪芳哀求殷茵,“给我做点事吧,我头上都快长香菇了。”
瞧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殷茵勉为其难地给了她纸笔。
画图是她的长项,水彩、油彩、笔墨、素描样样难不倒她,当然她的立体纸雕也不差,虽然工具不顺手,但练过几回就有模有样了。
在现代时她曾想过,哪天受不了小老板的脾气就离职,或许可以画LINE贴图过日子。她很喜欢那些图案,简单几笔图画,便能代表人们的心情,她一面画、一面回想,图案飞快地跃然纸上——“我累了”、“加油”、“开心”、“哭哭”、“愤怒”……每画一张,她就觉得自己又回到过去,她从小就是喜欢用画画来抒发心情的怪小孩。
“天,好可爱。”萍儿放下针线,纪芳的画让她眼睛一亮。
宛儿听见姊姊的话,凑过来一看,也是爱不释手,眼睛黏在上头。
看着她们的表情,纪芳满眼得意,果然不管在什么时代,这种舒压小萌物都会让人开心。她看一眼殷茵,“说说你的想法。”
殷茵从未提过自己的身世,但她举手投足及言语之间,在在表现出良好的家教与见识,纪芳猜,她是个大家闺秀,又或者说她曾经受过严格的闺阁教育,这样的人眼光见识自然与萍儿、宛儿不同。
殷茵莞尔,接过纸稿,认真看过半晌才做出评论,“线条不优美、构图不严谨,要是让画师看见肯定要摇头,大力批判你的画工。”
果然啊……在这里,漫画登不了大雅之堂?纪芳有些沮丧。
见她垂头,殷茵笑道:“我从没见人这样作画过,可是这么奇怪的画却让我想一看再看,看了想会心一笑,说说,你打算画这个做什么?”
纪芳猛然抬头,追问:“你会想要一看再看?不,我应该问,那些大家闺秀或者少年公子会喜欢这样的图吗?”
纪芳的问话够明白了,殷茵没猜错,她确实想用这些画做些什么。
“物以稀为贵,把它们绣在荷包或帕子上,应该会有姑娘公子喜欢,你想卖绣图吗?”
“卖绣图能赚多少钱?”
“好好谈,一张图或许能谈五到七两,不卖绣图也行,咱们自己绣好拿出去卖,用上好的绸布,在京城里这样的帕子一条可以卖到一、二两。”
纪芳问:“这样一个图案你得花多少时间绣?”
“赶一点,两天可成。”
“就算能卖上二两银子,你日夜赶着绣,一天让你绣完一条,把眼睛给使坏了,一个月也不过六十两银子……”
听到六十两银子,萍儿、宛儿的眼睛倏地大瞠,惊得快说不出话。
这样的话,一个月就可以买上好几亩良田啦,两人才想着央求茵娘子教她们绣时,就听见纪芳扳掌指往下说——“现在娃娃还小,只要供他们吃穿,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就得念书识字,那是挺烧钱的事儿,再说了,咱们门庭不高,若要给他们寻一门好亲事,嫁妆、聘金样样少不了。再者,过两年,也得给萍儿、宛儿张罗亲事,这到处都得用银子,宁愿未雨绸缪,也不要临渴掘井,咱们得从现在好好盘算起来。”
笑容僵在脸上,眼底感动满盈,小姐连她们的婚事都操心上了?
殷茵抿唇,这回她真没有看错人,纪芳是个值得托付的。深吸气,咽下感动,她问:“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