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她平静的回道,反正她已经愈来愈习惯了。
“你有吃东西吗?”他沉静了一下,开口问她。
“嗯。”她轻应一声。他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关心,但是已经感动不了她。
“吃了什么。”
“面。”
“什么面?”
“快煮拉面。”
“那药呢?有没有按时吃药?”
“嗯。”
“感觉有没有好一点?好像没有中午我打电话给你时那么咳了,对不对?”
“嗯。”
“喉咙还很痛吗?药是不是快没了?晚上是不是要去医院回诊?”
“嗯。”
“今天我会早一点下班,我载你去。”
舒怡扯了扯唇,却笑不出来。
她沉默着没有应声,因为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另一张空头支票?
……八成是。
如果真是如此,她又何需浪费时间等他回来载呢?浪费时间不打紧,如果等到他回到家时,医院都关了又该如何?还是算了吧。
“晚上看诊的人比较多,所以我打算待会儿就去。”她对他说。
“待会儿去吗?也好,小心点,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打电话给我。”他交代道,语气认真。
“嗯。”她轻声应道,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看待他口头上的关心了,如果她真有事打电话给他的话,他抽得出时间来理她吗?工作比较重要吧?
“你去忙吧,我要准备出门了。”她说。
“好,小心点。”他略微沉默了下才说。
“嗯。”
挂断电话后,舒怡坐在沙发上发呆,什么也没想,脑袋不由自主的放空,直到一连串倏然从喉咙深处升起的剧烈咳嗽才将她唤回神。
抬头一看,墙上的时钟竟已指向四点,把她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回房间去换衣服,然后匆匆的出门赶去医院。
医院耳鼻喉科的候诊室里人满为患,和她一样因感冒去看医生的人有一大堆,所以当她看完诊拿好药从医院里出来时,马路边的街灯都亮了。
她怔愣了一下,街灯怎会亮得这么早?
没戴手表的她将手机从皮包里拿出来看,她只是想看时间,绝对不是因为想查看手机上是否有他的未接来电。她告诉自己。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五点四十一分。
原来已经五点半多了,难怪街灯都亮了。然后——当然没有任何未接来电的显示。
舒怡忍不住扯唇苦笑了一下,搞不懂自己在期待什么或等待什么?难不成她以为他会心心念念她的病情,打电话来问她医生怎么说,或问她是否已经看完诊,回到家了吗?真是够白痴的。
自嘲的摇头一笑,她将手机丢回皮包里,告诉自己与其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不如想想晚餐要吃什么好了,可以顺道带回去,免得回到家之后还要烦恼吃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马路两边林立的招牌,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麦当劳、肯德鸡、必胜客、火锅、铁板烧、牛肉面、自助餐、四海游龙、清粥小菜、热炒99……
还真是应有尽有。
但问题是要吃什么呢?
面会糊掉不考虑。
速食不太健康不考虑。
火锅不能外带。
四海游龙和Pizza都不想吃。
热炒99两人吃不实惠——
两人?她呆了一瞬,问自己确定他会回家吃晚餐吗?虽然他先前在电话中说会早点下班,伹他说的话还能相信吗?
一次、两次、三次……光这两个月来,他就已经不知道对她食言而肥了几次,说会早点回家这话——也许错不在他,而是他们俩对“早点”这两个字的认知有差吧?
她禁不住的哼笑一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丢开再度袭上心的抑郁。
她决定了,决定要吃铁板烧,因为她突然好想吃用浓浓的奶油炒出来的豆芽菜和空心菜,还有牛排,至于要买一份或两份……
虽然她很怀疑他会如他所说的早点回家,但有备无患,做老婆的总不能让老公下班回家之后却没饭吃吧?所以也替他买一份吧。
捂着戴着口罩的嘴巴咳了几声,她迈开步伐,笔直走向前方不远的那间红叶铁板烧。
第3章(1)
房门外传来客厅大门被开启的音乐声,宣告他回来了。
舒怡躺在床上,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拿放在床头上的闹钟来看,上头显示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十一点整。
真的是好一个会早点下班的承诺,不是吗?她讽刺的心想着。
她已经不会为此觉得生气了,只有一种“我就知道”的感觉。
事实是,她六点半回到家后,就一直在等待大门打开,等他从外头走进门的那一瞬间,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枯等,从满心期待慢慢地变成心灰意冷之后,她就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生气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明知道他会食言,结果却还傻得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再相信他一次”,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伤心。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笨呢?
因为爱他、因为相信他不是故意的、因为明白这一切非他所愿,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工作没办法吗?
好,就算以上答案皆是,她完全可以体谅他的身不由己,可是她的伤心,她的失望,她的心灰意冷又有谁能来心疼、来体谅、来安慰呢?
她可不是为了要得到这些才结婚,才嫁给他的。
如果结婚只让她感觉到更寂寞、更伤心、更难过的话,她真不明白这个婚姻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这阵子她不时在想这个问题,尤其这两天生病在家休息时想得更频繁。
即使如此,她想了八百次却还是不想离婚,她也因此发现自己有多爱他。
可是不管有多爱,再让现在这情况持续下去的话,迟早有一天她还是会离开,因为她的爱迟早都会被伤心、失望和心灰意冷给磨蚀掉。
所以,在他洗好澡,小心翼翼地上床躺下后,她翻身面对他。
“老公,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巫昊野被她吓一跳,伸手将床头灯调亮些之后,这才转身面向她。
“我以为你睡着了,老婆。”他柔声对她说,然后关心的问:“感冒有没有好些了?今天回诊时医生怎么说?”
“上回的药好像没什么效,只好了一点,所以医生替我换了药。”她说。
他闻言皱了皱眉头,一脸严肃兼不满的说:“你是去哪问医院看的,要不要换间医院,换个医生看看?”
她轻摇了下头。“下午拿的药似乎有效,晚上已经没那么咳了。”
“你确定?只吃了一包药就知道吗?”
“嗯。”
“那明天早上看看情况再说好了。”他松了眉头,然后柔声问她:“你要跟我谈什么?”
舒怡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忽然沉默不语。
“怎么了?”他问她。
“现在的生活就是你想要的婚姻生活吗?”她又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问他。
“嗯。”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露出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
在忙碌一天后,回到有人等他的家,有人会对他微笑,和他说话,睡觉时会不自觉的窝进他怀里,令他感受到被依赖的存在,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重点是,这个人属于他,是他的老婆。
“但它并不是我想要的。”
他浑身一僵,疑惑又错愕的看着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好严肃。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舒怡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也跟着坐起来,看着一睑严肃的老婆,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从未见她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
她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对他说:“你不知道对不对?”
“不知道什么?”他小心谨慎的问。
“我为什么生气,还是你连我有没有在生气都没感觉?”她说。
巫昊野忽然说不出话来,近来他是有感觉到她的心情有些不佳,伹老实说他真的不知道她是在生气,而且是——在生他的气?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除了因为工作太忙得经常加班,回家晚一些之外,他并没有做出任何愧对她和婚姻的事情。所以,她是为了什么事在生他的气呢?他真的想不出来。
“老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一脸严肃的直接开口问她。
“下午你在电话里说会早点下班。”她面无表情的指控道。
巫昊野闻言微愣了一下,有种恍然大悟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是因为这件事在生气?对不起,本来我是想早点回来载你去医院的,但既然你下午已经去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留在公司加班加到十一点才回来?”她打断他,替他把话说完。
“我知道这时间有点晚,对不起,以后我会早点回来的。”他向她道歉。
“你不要再说对不起和以后、早点这几个字了!”她忽然发飙的高声道,“你已经说过太多次了,你总是这样说,却永远做不到!”
巫昊野呆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妻子会突然发飙,甚至听见她这么伤心又失望的指控。
总是这样说却永远做不到?他有吗?
“我有吗?”他不自觉的脱口问道。
他连自己有没有这样都不知道,可见将他随口说来安抚她的话当真的只有她这个笨蛋,舒怡在心里自嘲着。
“上星期六,”她的语气恢复平静,却更显冷然。“你答应要陪我回娘家,说早上去公司一趟一下子就回来,结果却一去不回,直到晚上八点才回来。”
“对不起,那是因——”
“因为工作没办法。”她再次替他说,然后继续往下说:“上上星期三是我生日,你说会早点回家,补偿上上上周末原本要带我去宜兰两天一夜的旅行,结果你九点半才回来。”
“那天是——”
“因为工作没办法,我知道。”她又一次打断他,替他说着那令她嘲讽的理由。“然后还有之前,因为你常加班,回家的时间不一定,我希望你至少能给我通电话,不要让我担心,你说好,却做没两天就忘了。”
他闭上嘴巴,不再开口打断地。
“每一次我提醒你,”她继续说着,“你都说对不起、明天会记得、以后不会了,结果永远持续不了三天,有时候甚至隔天就忘,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真的是那么容易让人遗忘的一个人吗?”一顿,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变得沉默的他问:“还要我继续举例下去吗?”
巫昊野看着一脸冷漠的老婆,终于体会到她是真的生气了,他决定先道歉再说。“对不起,老婆——”
“你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了!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三个字……”她控制不住怒气的打断他,却因气极而咳了起来,“咳咳……”
“你还好吗?”他迅速抽了两张面纸给她,一脸担忧的问。
“咳咳……”不好。她想回答他,却咳嗽咳个不停,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但那眼泪真的是因为咳嗽难受才流的吗?还是心里难受?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后者居多。
“来,躺下来,别再说话了。看你咳成这样,还说下午拿的药有效?明天我带你到别家医院看病。”他既温柔又有些生气的说。
“咳咳……”
“要不要喝水?”他轻拍她背部问道,见她点头后,立刻下床去为她倒水。
舒怡边咳边看他匆匆走出房间去倒水的身影,感觉心里好难受。
她真的搞不懂他到底是在乎她还是不在乎她?心里到底是有她还是没她?她真的不懂。
“咳咳……”
到底要咳到什么时候?
那个烂医生开的烂药,她以后再也不会去找那个医生看病了,真是气死她了,好难受……
“咳咳……”
***
舒怡的感冒终于好了,但夫妻之间的问题却没有解决,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都笼罩在一种郁郁寡欢、强颜欢笑的愁云惨雾之中。
“舒怡,你最近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和你的完美老公吵架了吧?”午休时间,同事李美芳跑来问她。
完美吗?这世界上是没有完美这件事的。舒怡在心里苦涩的想着,然后间接承认的问:“有这么明显吗?”
“真的吵架了?”李美芳惊讶不己。“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吗?”
舒冶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拜托!”李美芳突然夸张的抱头叫道,“不要告诉我他已经原形毕露了,不再对你温柔、不再宠你、不再下厨煮饭、不再帮你倒垃圾,然后每天下班回家就像个废人一样的瘫在沙发上,袜子乱丢,穿过的衣服也不换,还不喜欢洗澡,又爱抠脚?!”
噗哧一声,舒怡虽然心情低落,但还是被她这一连串夸张的话给逗笑了。
“你太夸张了。”她边笑边说。
“一点也不夸张,男人都是这样好吗?”李美芳翻白眼,信誓旦旦的说。
“小姐,你连个男朋友都没交过,凭什么这样说?”舒怡问她,
“就凭我有三个已婚的姐姐,还有一票已婚、未婚还是离过婚皆有的姐妹淘,就凭她们的经验谈如何,这样还可以吧?”
“原来是靠别人的经验谈。”舒怡恍然大悟的点头说,“不过看样子你周遭的朋友们好像都有点遇人不淑。”
“你呢你呢你呢?”李美芳压抑不住好奇的紧抓着她的手追问道。她朋友的事都是旧闻了没什么好说,她比较喜欢听新闻。
“他还是对我很温柔。”
“然后呢?”李美芳目不转睛的紧盯着她。
“回到家也不会像个废人一样的瘫在沙发上,袜子也不会乱丢,每天都会换干净的衣服穿,每天都会洗澡,也不会抠脚。”她说。
“然后呢?”李美芳再问,她要听的可不是这些呀。
“没有然后了。”舒怡告诉她。
“怎么可能会没有然后?”李美芳大声叫道,“如果没有然后了,那你们是为了什么事情在吵架?”
“其实也没有吵。”
“喂!舒怡,你是不是在耍我呀?”
“没有。”舒怡叹气道,“他不是一个会和人吵架的人。”她也一样,所以他们只能“谈”,谈了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他继续加他的班,继续温柔的对她食言而肥,然后她愈来愈抑郁,愈来愈不快乐,如此而已。
“所以呢?不会吵架,只会冷战吗?”李美芳搞不懂的继续问她。
“冷战吗?”舒怡似自言自语的说着。
是呀,好像有那么一点。因为她的哀怨与不快乐让她不想和他说话,而他虽不至于像她一样不和她说话,但是交谈的时间和次数的确是少了很多。
话说回来,他每天早出晚归,偶尔回来早些也是若有所思的在想工作上的事,有时她想和他说话,他还会叫她等一下,让她才燃起的小火苗瞬间就整个被浇熄,他们哪里还有时间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