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在竹林四处寻找棠松的下落时,忽地一道滑腻阴柔的嗓音自他们后方传来——
「呦,那只松妖藏起来了,你这只牛妖却主动送上门,正好,我还差两颗妖丹,就先拿了你这颗,再去掏他那颗。」踩着一地的枯叶,穿着一袭黄色道袍,面容削瘦阴沉的道士邪笑着朝他们走来。
熊久苍三人闻声倏地转过身,时隔一、二十年再见,熊久苍发现这叫莫康的道士身上的邪气又加重几分,当年他便已隐约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劲。
一般道士,若修的是道家正法,身上只会透着一股浩然正气,绝不会像此道一样,周身散发出浓重的邪气,可见此人定是修了邪法。
熊久苍忘了此时的自己是人身,使不出妖术,却仍像先前那般,习惯性的将师弟们护在身后,警惕的望住莫康,沉声警告道:「莫康,黄眠和棠松都不曾造下杀业,依道门的规矩,你不能猎杀他们,你这是想违背道门的戒律吗?」众生皆有灵性,尤其是开了灵智的生灵,已与人无异,故而但凡修道之人,皆不会随意猎杀妖类,除非那妖为祸世间,才会出手除妖。
莫康鄙夷的口出狂言:「那些戒律是个屁!妖类这种畜生,哪里配与人平起平坐,他们就该像畜生一样任人宰杀,道爷看上他们的妖丹,他们就该主动献出来给我炼丹才是。」
二十年前,他为了猎杀归涯山上的妖,欺骗同门那些妖凶残成性,为祸人世,因而领了一众的同门随他前去。
没想到那只熊妖竟带着其他的妖给逃走了,随后,他的同门有人察觉那些妖并不曾造下杀孽,将他欺骗他们的事禀告师父,师父在查明清楚后,怒责他心术不正,行了邪路,将他逐出师门。
哼,那些愚蠢之人,哪里明白他所做的事是多么伟大,只要他利用妖丹炼出传说中的延寿丹,届时他们就会匍匐在他面前认错,求他赐丹。
熊久苍怒斥,「上天让妖类精怪能化成人形,便是允许他们的存在,而你却为了一己之私猎杀已开灵智的妖,你就不怕天道降下惩罚吗?」
「哈哈哈哈,惩罚?二十年前我杀了那只狐妖,取了她的妖丹,天道也未降下什么惩罚,可见天道是乐见我猎杀那些妖物。」说到这里,莫康没了耐性,朝熊久苍骂道:「爷只要那只牛妖的妖丹,你若再敢碍事,我连你一起杀!」
他未曾见过符明农,故而并未察觉他的身躯被一只熊妖给夺舍了,神魂的气息唯有十分亲近之人才能辨认得出来,当初熊久苍能一眼就认出韩舒波,是因他们曾一起生活三百多年。
前生被他活生生掏取了妖丹的韩舒波,回忆起当时的痛与恨,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着。
她要手刃这个人为自己报仇,这种败类不配再活于世间!
她心绪激动之下举步就想上前,被黄眠给拦住了,「你打不过他,别去!」说完,他大步上前,挡在熊久苍身前。
小师妹已转世为人,大师兄如今也是人身,他是他三人之中唯一仍能使出妖法的,他必须要保护他们。
他那张英俊憨厚的脸庞此时布满恚怒,运起全身的妖力,张口骂道:「你这恶道士,我跟你拼了!」说罢,他朝着莫康冲去,倚仗着被自己修炼得坚硬强悍的肉身,想徒手撕了眼前的人。
那速度快得让熊久苍无法拦住他,他急忙吹响手中短笛,召集那些侍卫们前来。
莫康使出桃木剑,朝黄眠劈出一剑。
黄眠虽及时避开,但肩头仍被划了一下,那桃木剑是用数百年桃木打造,并祭炼过,锋利无比,他登时鲜血直流。
莫康再取出法铃摇晃,黄眠神魂一震,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莫康趁机举起桃木剑直往他胸口刺去,想剖出他的妖丹。
就在剑尖要刺穿黄眠的胸腔时,熊久苍飞快上前及时推开他,手臂却被那桃木剑给刺中,他的元神瞬间有丝不稳。
仅那一瞬间,莫康觉到他身上的异样,狐疑的望着他。「你是人是妖?」
「我相公当然是人。」见他竟伤了大师兄和五师兄,韩舒波怒而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朝他抽去。
莫康先前没将她看在眼里,故而没有防备的被她的鞭子给当头抽中,一道血丝登时顺着他的额心滑落,令他那张瘦长的脸更添几分阴诡。他一双宛如毒蛇般阴的眼神狠毒的睨着她,举起手里的桃木剑,朝她走去。「你敢打伤我,我活剥了你的皮!」
黄眠趁这时将妖力蓄于掌心,猝不及防的重重朝他拍去一掌,大喝道:「你休想伤她,你这恶道士受死吧!」
在后方的熊久苍觑见莫康想避开那一掌,趁势朝他背后也出了一拳,与黄眠前后一块围攻他,阻止他对韩舒波出手。
他这副身子虽无妖力,但这段时间每日早晚修炼下来,已比常人更加强健,挥出的拳头又疾又猛。
莫康尽管道术厉害,但他的肉身与一般人无异,不管是挨了黄眠那一掌,或是吃了熊久苍用尽全力的这一拳,都非受伤不可。
被他们前后夹击,莫康避无可避,不敢直接接下黄眠那蓄着妖力的一掌,便选择硬生生承受熊久苍打在他后心的一拳。
那一拳击上他后背,令他登时喷出一口血,他大怒,但还来不及还手,陡然发现竹林外有不少人赶过来,身上受了伤的他不敢再多留。「今日的帐,他日我定会找你们加倍讨回来,你们等着!」阴狠的撂下这句话,他仓促的逃走。
三人想趁机杀了他,追过去,偏偏出了竹林已瞧不见他的踪影。
「这次没能一举击杀他,让他给逃了,真可惜。」熊久苍遗憾地道。
以他们三人的战力对上莫康,本不能重伤他,莫康是败在轻敌,没将他和舒波看在眼里,才先让舒波得手一鞭,而后又挨了他一拳。
「他要是再找上咱们,届时再杀了他也不迟。」韩舒波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杀意,他若再敢找来,她定会向他讨回前世那笔血债,还有这一世他伤了她师兄们的仇。
黄眠神色微动,忽地朝不远处跑去,不久,在一处树洞里抱出一只浑身是血的松鼠,满脸心疼的叫道:「大师兄、小师师妹你们快来,我找到三师兄了。」
熊久苍和韩舒波连忙过去,查看了棠松的情况后,熊久苍安慰急得都要哭了的黄眠,「你放心,老三伤势虽重,但性命无虞,他这是妖力枯竭,才会暂时昏迷过去,你渡些妖力给他,他便能再变回人形。」
听他这么一说,黄眠用力点点头,将棠松小心地放到地上,运起妖力注入棠松的体内,片刻后,棠松顿时由松鼠变成一名圆脸的少年。
他人形模样虽是少年,但他修成人形的时间比黄眠还早了数十年。
棠松微微睁开眼,瞧见黄眠,立即虚弱的骂道:「笨牛,我不是让你快逃,你怎么又回来了?」
见他醒来,黄眠憨憨的轻笑道:「没事了,我和大师兄与小师妹打跑了那恶道士。」
棠松这才发现一旁的熊久苍与韩舒波,他抬眼看着他们,似是想说什么,但伤重的身子撑不住又昏厥过去。
熊久苍让黄眠背起他,「既然找到老三了,咱们先回去吧。」
四人前去与那些侍卫会合,一行人出了山林。
第8章(1)
「当真有这种事?」听完韩舒波说的话,施嬷嬷满脸惊疑,不敢置信,她忍不住怀疑,世子妃该不会是故意编造出这番离奇的话来骗她吧?
「奶娘,这种事岂能胡说,我没骗你,这是千真万确,我打小就有着前世的记忆,可小时候我怕吓着爹娘和奶娘,不敢说出来。」为了让棠松能留在府里养伤,韩舒波把前世的事瞒下她是妖的部分,告诉施嬷嬷她前世与他们是一块在山上习武的师兄妹。
她说得信誓旦旦,施嬷嬷不得不信了几分,但还是有着困惑,「那你和那叫黄眠和棠松的是什么时候相认的,怎么我一点也不知情?」她大部分的时间都跟在世子妃身边,可从没瞧见过他们。
「是在别庄的时候,有次我去溪边找相公时遇上他们,这才相认。」韩舒波说到这儿,亲密的挽住她的手臂,「奶娘,我带着前世记忆这种事确实不可思议,总不好四处嚷嚷,如今他们其中一人受了伤,我不能置之不理,但留下他们又担心府里会有人说闲话,万一有人问起,你就说他们是我先前住在别庄时,与相公一块结识的朋友。」回来之前,她已和大师兄对三师兄、五师兄他们两人的来历,商讨好对外的说词。
婆婆那边则由大师兄去解释,她只要吩咐好自个儿身边的下人,让她们管好自个儿的嘴巴就成了。
「这……好吧,我会交代绣春她们几个也这么说。」施嬷嬷接着好奇的再问起她前世的事。
韩舒波拣了几件事告诉她,贺志坚的事她也稍稍提了。
「……后来他为了迎娶武阳郡主,害死了我。奶娘可还记得小时候,我曾有阵子常常在打探贺家的事吗,就是为此。」
听到这儿,施嬷嬷对她所说的话再无怀疑,「我那时还奇怪,你怎么会对贺家的事那么关注,原来如此。这真是恶有恶报,那贺志坚害死你,最后他自己也没落得好下场。」
「做了恶事,没人逃得过上苍的惩罚,只是迟与早。」她相信那恶道士定也逃不了天罚。
之后,棠松与黄眠便顺理成章的在侯府暂时住下。
棠松在黄眠日日以妖力为他疗伤下,数日后伤势已好转不少,但他还来不及为此高兴,迎来的是熊久苍沉着脸的训斥——
「谁让你们擅自离开岚山进城的?!」
棠松不敢答腔。
黄眠则带着一脸憨笑答道:「是我和三师兄想见大师兄和小师妹,所以就进城来看你们。」
原本他们也想找二师兄和四师兄一块来,但二师兄为了不久后的雷劫闭关了,而四师兄近来看上一只母鹿,正追着那母鹿跑,没空来。
「我不是让你们好好在山里修炼吗?」红尘世间诱惑多,他怕几个师弟们会受不了引诱,迷失本性,所以在他们修炼有成前,并不希望他们下山。
「可三师兄说,光是闷头在山里修炼不会有太大的长进,要来人间走一遭,尝遍人间的美味,才能让修炼更进一步。」黄眠张口就将自家三师兄给卖了。
棠松来不及阻止他,就挨了熊久苍一个栗爆。
「你自个儿想下山玩,还诓着老五一块来,差点连命都没了,回去后给我闭关修炼十年!」熊久苍气恼地道。
知大师兄素来说一是一,棠松哀号一声,「大师兄,我以后不敢了,我这不是想念你和小师妹吗,才想来看看你们,哪里知道会那么不走运,遇到那恶道士。」
这时刚替符广远施针完的韩舒波进了书房,瞧见棠松愁眉苦脸,央求着大师兄别罚他闭关修炼。
瞥见她进来,棠松宛如看见救命恩人似的,扑过来拽着她的手,让她替他求情。「小师妹,你快帮我同大师兄说说,让他别罚我了。」
她笑咪咪地回道:「大师兄罚你也是为了你好。」她将带来的一盘烤鱼递给熊久苍后,还是替棠松说了句话,「不过看在他这次引开了那恶道士,让五师兄先逃,将功补过,大师不如少罚他一些。」
棠松听了连忙颔,「就是、就是,危急关头,我没自个儿逃,让老五先走,可是很仗义呢!」
黄眠也憨笑着附和,「三师兄这么顾着我,大师兄别罚三师兄。」
熊久苍接过那盘烤鱼,脸色终于和缓一些,又见韩舒波和黄眠都替棠松说话,他也很好心的不再坚持要罚十年,改口道:「罢了,看在你这次护着老五,就改罚半年吧。」
「多谢大师兄!」棠松那张圆滚滚的脸登时笑逐颜开,「小师妹,谢啦!」他就知道拉小师妹替他求情管用,大师兄现在对小师妹那可是疼得紧,简直是有求必应。
见他略过自己没谢,黄眠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三师兄,那我呢?」他也替他说了话呢。
「你?」要不是他方才供出了他,大师兄哪会罚他这么重,棠松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但瞅见他那张英俊的脸庞一脸憨傻的模样,一口气又消了下去,挤出一句话来,「也谢谢你了。」
「三师兄的身子既然好些了,我命人带你和五师兄出去逛逛吧,看见什么喜欢的尽管买,也帮没来的二师兄和四师兄买些礼物带回去。」韩舒波笑吟吟的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只钱袋,分别递给他们。
棠松喜孜孜地接过,「还是小师妹想得周到。」
黄眠也拿了另一只钱袋,咧着嘴朝她笑道:「多谢小师妹。」
见他们这般兴高采烈的模样,韩舒波笑得更开心了,找来两名小厮,领他们出门去。
棠松、黄眠这一逛,直到日落时分才回到康定侯府,一回来就直奔书房,没见着熊久苍,棠松又领着黄眠一路跑到他和韩舒波住的寝屋去找人,进了小院,他急吼吼地问道:「世子和世子妃呢?」
施嬷嬷见他们一脸焦急,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指向里头道:「世子和世子妃在房里……」
她话还未说完,两人就朝紧闭房门的寝房跑去。
施嬷嬷连忙追上去,喊道:「哎,等等,世子妃和世子在试新衣裳,你们别进去!」
但迟了一步,棠松已一把推开房,跑了进去。
房里正拥吻的两人,突见有人闯进来,尴尬的倏地分开。
韩舒波回头,瞥见擅闯进来的是棠松和黄眠,顿时柳眉倒竖,嗔道:「你们两个冒失鬼是没手吗,连敲都不会?」
方才她亲手服侍大师兄换上送来的秋衣,那一袭水蓝色的秋袍衬得大师兄的身姿越发出众俊朗,她忍不住色迷心窍,勾下大师兄的颈子,吻上他的唇,两人唇瓣正缠绵着,就被他们给坏了好事。
黄眠是跟在棠松后头进来的,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脸呆愣愣。
棠松思及适才进来时彷佛瞧见两人抱在一块,隐约明白两人在做什么,讪讪的挠了挠脸,好声好气的说道:「我这是发现了一件事,赶着来告诉你们,一时情急,才忘了敲门。」
看他似乎真有重要的事,熊久苍让跟来的施嬷嬷出去后,才出声问:「什么事?」他刻意挡在韩舒波面前,不让人瞧见她被他吻得春情荡漾的神情。
棠松连忙说道:「我们这回出去,瞧见那恶道士了。」
闻言,韩舒波表情一凛,追问道:「他在哪里?」
「我们不久前瞥见他与一个婆子在一处客栈前相见,那个婆子我记得曾在侯府里见过,他们说了一会儿的话后,那婆子就领着那恶道士朝侯府走来。」住在侯府的这段日子,他没老实的待在屋里养伤,早把侯府逛遍了,也差不多将府里下人认了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