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做警官,她什么命案尸体没看过?比萧施两人死状凄惨的尸体多得很。
梦境中那种深深的恐惧是属于尹春风的,而在梦里她会感同身受,跟着尹春风的情绪起伏,不过清醒时,她就能理智的回想每一个细节。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你打算和我一谈的事,是吗?」
「没错,只是说来话长,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江芷涵轻叹。
「无妨,我们有根多时间,就从头慢慢的说吧。」轩辕意建议道。
于是,她在脑中组织好画面,慢慢地道出一切。
此时的她,与其说是个惊恐的目击者,倒不如说是个条理清楚的旁观者更为恰当,直到说到了施翠绮为救尹春风而以身挡刀,她才忍不住红了眼眶,流下两行珠泪。
人在危急时刻的行为最能代表深层的本性,而施翠绮在尹春风的记忆里,是个清雅冷淡的女子,没想到竞然会为护她而牺牲自己……
一方摺叠整齐的自色巾帕递到眼前,她微微一怔,仰起头望向他,一会儿才接过,轻声的道了声谢。
「所以,你是亲眼目睹了那桩血案。」轩辕意听完了她的叙述,缓缓的开口,「为何没有立即报官?」
「因为那个人追着我,打算杀我灭口,我只能找一个地方暂时先躲起来。」
「那后来呢?」
「我躲了很久,至少有两个时辰,直到确定那个人已经不在附近,才敢离开藏身的地方。本来打算去报官,可我才到街上,就发现有人盯上我,我被他们慢慢逼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从他们的言谈中,得知他们是奉命来灭口的。」那时的尹春风就是在这种边躲边逃的情况下,打开了那个随身的锦囊,却在后来逃命时弄丢了。
「后来我被砍了一刀,拚死逃出城,然后便让你给救了。」
说到这里,江芷涵不禁双手紧扣。那一刀当场就让尹春风香消玉殡了,才导致后来她的穿越附身。
轩辕意点头。理解了前因后果后,华原城县令有问题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我不懂,为什么我会变成凶手,成了官府悬赏捉拿的对象?」江芷涵皱眉。
古代的官府办事是这种流程吗?没有审问就定罪,不仅宣布通缉还死活不论,这算什么啊?
「因为凶刀是在你床下找到的,又有证人证实案发前几日你和萧公子大吵了一架,而你的逃逸,就成了你有罪最有力的证据。」
「凶刀……为什么会在我床底下?」她一开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这摆明是栽赃嫁祸,不过,这又延伸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还用问吗?如果你真的不是凶手,那就是栽赃嫁祸了。」言丹说。
「嗯。」江芷涵点头沉吟,不自觉露出上辈子分析案情时的神气。「现在问题是,凶手杀害萧廷瑞和施翠筠的动机是什么?他是如何知道目击者的身份、住处,甚至是睡在哪间房?」
言丹古怪的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瞥了一眼他家公子,最后还是闭上,低头继续烤肉。
轩辕意则若有所思,望着她的眼神也有一丝讶异。
「这的确值得深思。」他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分析案情,「尹姑娘,你受伤那日,身上是做男装打扮,而且很自然,所以初时我才误以为你是个少年。」他突然说。
江芷涵有丝困惑,不解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你的打扮,是后来为了逃命躲藏才变装的,还是……」
「不,其实我平常偶尔就会做男装打扮,那天正好穿着男装。」她摇头,知道尹春风因为一直跟着父母在市井营生,经常是做男装打扮。
「所以案发当时,你就是那样打扮的?」
「对,之后逃离就躲起来了,根本没有可能换衣裳。」
「尹姑娘,你可有看见凶手的样貌?」
江芷涵点头,想起对方那冰冷带点嗜血的疯狂眼神,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带着血的味道,喷在她脸上。
「你可认识?」
「不认识。」她摇头。「我从小就跟着爹娘在城里摆摊卖字画,虽然不敢说认得城里的每个人,但至少能混个眼熟,可那人很眼生,我猜是个外地人,或是刚到城里不久,有不错的家世。前面是属于尹春风的记忆,后面的就是她的推理了。
「这就奇怪了,如果是刚到城里不久的外地人,又怎么会知道你是谁?「喜丹基本上一点也不相信她的推断。「你看看,这悬赏告示上可是你女装的模样,既是外地人,怎么会对你这么了解?光看一眼你的少年就知道你是个姑娘,连姓啥名谁、家住哪、睡哪间房都知道,先是把凶刀藏在你床下,又将你的长相报给官府。」
轩辕意沉吟了。这的确不单纯。
「关于家世这个推论,可有依据?」他问。
「对方衣着华丽,而且短时间就能召集那么多人来追杀我,这些钱都不是普通人家花得起的啊。」要是在现代,得是有钱又有权的人才能做到,她想在这个古代应该也是差不多。
「或许凶手在城里有亲人或朋友,透过亲友帮忙才会这么清楚你的事。」轩辕意推论。而且真凶的朋友或亲人还得有权有势,这样才说得通。
江芷涵蹙眉,表情凝重。「问题是官府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就定了我的罪?还发出死活不论的悬赏告示,这不是存心逼死人吗?」
轩辕意微微眯起眼。或许官府就是存心的,而这也衍生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
是县令大人想尽速结案,好显示自己卓越的办案能力?还是本就昏庸无能,无法明察秋、勿枉勿纵?抑或者……另有隐情?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又道:「如果要你指认,你还认得出来吗?」
「当然认得出来。若有笔墨纸砚,我还能画出来。」
「你会丹青?」
「会,我爹从小便教导我,直到他去世。」不止尹春风,她也是从小学画的。
「与你爹相比,功力如何?」轩辕意蓦地想起当年她爹为她画的,那幅栩栩如生的袖珍图画像。
「爹说我青出于蓝。」江芷涵老实道。记忆中,尹家爹爹是真的有这么说过,况且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
不过……莲真公子知道尹家爹爹丹青功力如何吗?
「那好。」轩辕意点头。「到府城的时候,找家客栈住宿,你来绘出凶手的画像。」
「府城?」江芷涵疑惑。不是京城吗?
「信阳府。」
搜寻了下大脑的记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信阳府的地理位置。
「可我们不是往北朝京城去的吗?」信阳府在西边,若要到京城,绕道信阳府是多走了一大圈啊!
「一开始是往北没错,不过明日一早,要开始往西,先到府城。」
「莲真公子有事要办?」
「是。」轩辕意缓缓地露出一抹浅笑。「我们要拦轿申冤。」
「饭桶!」沉沉怒吼翻天响起,华丽厅堂里,郭嘉忠愤怒的抓起凳子朝跪在堂一下的男子丢去。
砰的一声,凳子结结实实打中堂下男子的肩膀,可男子却连眼都没眨一下,还是一动也不动。
「连个女人也抓不到,你还有脸回来禀报?应该直接抹脖子算了!」郭嘉忠生气的说,暴躁的来回走着,有时气极,便抬脚踢翻最近的凳子。
该死!那个女人绝对不能留。
「报——」堂外,一名侍卫匆匆来至。
「进来!」郭嘉忠招手,侍卫立即快步走进。「有什么消息?」
「回大人话,有人看见那辆马车里的人确实是尹春风没错。」侍卫报告。
「查到那个,男人的身份了吗?」他问。
根据属下的回报,那男子虽然只带着一名随身侍从,不过气势非凡,想必不是普通人,而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前儿日才听闻皇上在年初时,派遣了钦差查访民间,虽然消息无法证实真假,但「宁可信其有,以保万年安」向来是他处事原则,这段时间就是安分守己些,该做的事勤快些做,不该做的事也暂时别做就成了。
偏偏……偏偏那个畜生在这时候给他出了这么个大批漏,如果不快点补救,不要说那个畜生,连他的乌纱帽都会被摘掉!
「尚未查到。不过根据属下探查,那马车是从南方来,往北而去。」
从南方来刹那么就不是京城派来的人,也许只是路过此地罢了。
郭嘉忠放下心来,暂且不再管那男人的来历。
「往北逃,她是想逃去哪里?」
「大人。」跪着的男子启唇道:「尹春风有个未婚夫婿,据说是京城人士,有没有可能她是往京城去了?」
「往京城?」郭嘉忠皱眉。「知道她未婚夫婿的身份吗?」
「不知。」
可恶!不能让她逃到京城去,那里是天子脚下,他人的地盘,到时候恐怕会节外生枝。
「再多带一些人手,快马加鞭追上去。」郭嘉忠立即吩咐侍卫,「那个女人手段残忍的杀害了两个人,如今罪证确凿,决不能让她逍遥法外。如果遇到抵抗,或有旁人阻挠……」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他沉声下令,「皆视为共犯,格杀勿论。」
第5章(1)
江芷涵躺在马车上,辗转难眠。
她悄悄地坐起来,掀开小窗子的遮帘望出去,从这个方向看见了映着月光的溪流,那柔柔闪烁的光芒,好美。
她轻缓的起身,尽量不发出声响的下了马车,看见躺在车旁的主仆二人。
她不由自主的蹲了下来,双手托腮,就着月光有些发怔的看着闭目休息的莲真公子。
为什么对他心动?
是因为他的救命之恩吗?
因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才想以身相许?
江芷涵撇撇嘴,忍不住在心里嘲弄自己。若救人者也有意愿,那或许是报恩,但若对方无意,根本是恩将仇报了吧?
无奈,心脏的跳动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而对一个人心动好像也是这样呢!
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着他的睡颜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无聊想法,她不禁懊恼地抓抓头。现在想这些都没用,毕竟她可是一身麻烦,有命案、有冤情,不但被追杀,身上还有一桩婚约呢。
再说了,人家对她好像一点意思也没有,她想这些未免太多余。
唉,不想了不想了。
她站起身,悄然无声的往溪畔走去,没有注意到身后原本闭着眼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爬上溪畔一颗大石,她凝望着闪着银辉的水面,又仰头望向夜空。明朗的月、耀眼的星,在现代己经很少看见这么澄净的星星了。
对于她的死亡,队上一定很难过吧?还有她的搭档小涛,以他的个性一定会很愧疚、很伤心,铁定觉得自己不该先走,如果他在的话,她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事到如今,她只希望队上伙伴们能好好的开导小涛,别让他太钻牛角尖了。
卧伤在床的那段时问,她曾想过等伤好了得想办法穿越回去,不过回头想想,那场车祸那么严重,她搞不好连全尸都没有呢!要怎么回去?
轻叹了口气。她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在现代已经没有亲人了?
整理好思绪后,她将思念压在心底深处,二十一世纪的一切已是属于一上辈子的事,就算她再思念也无济于事,还是先解决目前的困境要紧。
莲真公子说,皇上派了六位钦差大人代天巡狩天下,为民申冤,惩贪宫污吏,其中一位钦差大人不日便会抵达信阳府,到时,他们便拦轿为她申冤。
想到居然要和古装剧演的一样去拦轿,她就忍不住满脸黑线,且不说逻辑上的种种困难,光是她的膝盖,她就不认为自己弯得下。
况且,这样不会连累到他们吗?毕竟在律法还她清白之前,他们这应该是窝藏通缉要犯啊。
「尹姑娘。」
身后传来一声低唤,江芷涵回过头,就见莲真公子站在那儿,月光下的他一身白衣,更显得飘然出尘。
「莲真公子,夜己深,怎么没有休息呢?」
「尹姑娘又何尝不是?」他轻身一纵,跃上人石,手上挽着的披风顺势披在她的肩上。「天气寒凉,尹姑娘应该更加保重自己才行。」
「……谢谢。」江芷涵揪着披风,一颗心又因他的体贴温柔而震荡,令她惶惶不安。「我是白日睡多了,可是莲真公子不同。」
「我向来睡得少。」轩辕意在大石的另一端撩袍盘腿坐下。「尹姑娘在担心什么吗?」
「嗯……」她低应了声。「莲真公子,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
「为何?」他挑肩问。虽然她没说明是什么不妥,但他知道她指的是拦轿伸冤这件事。
「第一,如果你们被安个要犯或协助逃亡的罪名,那可么是好?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了。」江芷涵忧心地说。
轩辕意闻言。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他以为她是在担心碰不到钦差大人或申冤失败,又或者是未审便直接被抓回去这类的问题,没想到竟然是担心他们。
「放心吧,你担心的事是不会发生的。」他说。
「莲真公子为何这么有把握?」她疑问道,不是怀疑他,而是不解。
因为我与那位钦差大人有过两面之缘,唐大人是个公正廉明,素有青天之称的好官。」轩辕意尽量以实话多做保留地解释。
其实不只唐大人,六名钦差。全是皇。上的心腹爱卿,即便个性各有不同,偶尔也颇令人头痛,但他们全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真正为百姓做事的。人。
不过这些,他不能说得太清楚,否则他要如何对她解释,他如何知道这么多呢?
「原来如此。」江芷涵理解,便也释怀了。
「有第一,那么应该就有第二吧?」轩辕意示意她继续。
「嗯。」她点头。既然她担心的事不会发生,那么接下来就知道怎么做了。「莲真公子,钦差大人是奉圣命暗中代天巡狩,既然是「暗中」,那我们要如何得知哪顶轿是钦差大人所乘?又如何得知钦差大人会在何时行何路,以便拦轿呢?」
他愣愣看着她,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撇开头以袖掩嘴。
江芷涵初时有些不解,但很快就知道他在笑,而且是因为她说的话而发笑——
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她就是知道。
她晓得自己肯定是说了什么蠢话,才一惹得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般忍俊不禁,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到底有什么不对。
「咳!」轩辕意止住笑意,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尹姑娘,是我不对,没把话说清楚。其实我们不是真的要拦轿申冤,那只是一种说法。」
「不是拦轿伸冤?」
「不是。就像尹姑娘方才说的,既是「暗中」查访,我们当然不知道唐大人会在何时行何路,也就无从拦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