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示意她坐下,柳丽娘端起了仍然冒着热气的茶轻啜了一口,然后才好整以暇地问道:“妹妹今日特地前来,有事?”
“我是想来请问姐姐,丫丫脸上的伤怎么来的?”端着笑,妩仙的口气还算温和,只是灿亮的眸子暗暗地闪着一丝火光。
虽然生气,但她依然记着自己的身份,她——不过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妾,并不想在气势上压过柳丽娘这位正主儿。
争情夺爱这档子事,从来就不在她的规划之中。
“这孩子从来不伶俐,镇日跌跌撞撞的,她脸蛋儿是怎么受的伤,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凤眼儿盯着怯生生扯着妩仙衣角的丫丫,柳丽娘状似不经心地说道。
“是这样的吗?”
真是个睁着眼儿说瞎话的能手呵!
丫丫的脸上明明就有着明显的五爪印,她长那么大,还不知道要怎么跌才能跌出那样的印子。
“应该是吧!反正这丫头又不真的是什么金枝玉叶,跌个跤、受个伤也不是啥希罕的事,妩仙妹子需要这么小题大做吗?”
“昨儿个爷说了,她是我的女儿,既然是我的女儿,那么娘亲心疼女儿也是天经地义的。
正色地,妩仙的语气严肃地宣示丫丫从今活在她的羽翼之下,此话一出,连几个伺候在旁的丫鬟也都忍不住地倒抽了口气,面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谁都知道,在莫府里,柳丽娘虽然是正主儿,但是却不受宠,莫尚天一年半载还没来过郊秋院几次,她这个大夫人根本就是被晾着的。
至于这个新姨娘,初来的时候虽然瞧不出有丝毫受宠的样子,可现在据仆佣间的口耳相传得知,爷对她可是另眼相看得紧。
不但绫罗绸缎天天往新月阁里送,而且爷甚至天天夜宿新月阁。
可见这个新姨娘的确足有一套手腕的。
现在新姨娘这么明白宣告丫丫的地位,许多曾经欺凌过小丫丫的女婢心里,更是已经开始“皮皮挫”了起来。
“既然夫君把她给了你,你疼她便是了,干啥又带着她来我的院子里耀武扬威呢?”
向来相敬如宾的两人,如今却为了丫丫开始针锋相对,只见蝇缓娘那原本热络的神情骤冷,望着丫丫的眼神更是带了一股怨怼。
“姐姐,我并不是来耀武扬威,我只是希望确保小丫头以后在宅府里不会再出任何的差错。”
妩仙怎会没有感受到柳丽娘的不悦,可是为了保护丫丫,她没有退缩,反而更加严肃的重申。
“还说这不是耀武扬威?再怎么说,我也是爷的正妻,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有你这个小妾说话的份吗?”
这话说得重,也说得妩仙丽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她从来不觉得当妾有啥不好,反正她图的只是一份清静和无忧的衣食,嫁给财大势大的莫尚天,那殷家的魔手便伸不到她的身上。
可是……
在这一刻,她多少有些了解娘亲的心酸和总是没来由的落泪了。
“不能相安无事吗?”妩仙强忍着心酸问道。
“我讨厌这个孩子,反正你以后别让我瞧着她便是。”虽然嫌隙已生,但是柳丽娘倒也没有欺人太甚,只是淡淡的回复。
也只能这样了吧!
这样的答案虽然不能让人满意,可是妩仙的确没有资格要求更多。
在莫府,她的身份不过是个小妾。
牵起了丫丫的小手,她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头来看了柳丽娘一眼。
有些话想说,可是终究啥都没说!
她的个性本来就不是一个会追根究底的人,尤其是事不关己之时。
刚刚听到那带着愤怒且陌生的声音,应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吧?
这个看似贤慧温婉的夫人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在郊秋院里呢?
思绪辗转之间,妩仙的脑中蓦地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而且还快速发了芽。
她从来不曾怀疑过,可现在望着柳丽娘那不再温婉的眼神,她甚至忍不住的想道——之前几任姨娘之死以及她的落水,不会是和那个秘密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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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什么?
警告?
妩仙懒洋洋地望着眼前那张托人送进府里的信,红艳艳的唇弯成了一个含着讥诮的弧。
没有该有的惊慌失措,她只是拿起了那张在字里行间中写满警告的信笺,将它撕开……再撕开……
不想再受那种可笑亲情的威胁了,所以她撕得很专心。
专心到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伺候的丫鬟已被撤下,更没有注意到有一双锐利的眸子正紧紧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是什么?”莫尚天瞧着妩仙不但撕毁了信,甚至还想将它撕成碎片时,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喝!”突然而来的声音,让她冷不防地吓了好大一跳。
轻拍着胸口,她望着他的眼神带着一抹令人感到兴味的责难。
她似乎愈来愈能在他的面前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而不是永远只带着一张面具了。
“那是什么?”莫尚天指了指妩仙因为惊吓而四下飘散的纸屑,坚持得到答案的再次问道。
“没什么!”她淡淡的答道,将那团废纸揉成了一团,状似不经意地投入宇纸篓中。
莫尚天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他要是真的相信那团纸屑没什么,那么他这几年在商场打滚也就白混了。
昂首阔步,与妩仙纤细的身躯错身而过,他笔直地走向藏“尸”之处,劲腰一弯,他手中已经多了一团“垃圾”。
他不会的,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男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望着他那突兀的举动,妩仙原本自信满满的这样以为,可是不过眨眼的时间,她的眼就瞪得比铜铃还大。
他竟然……
只见他大手将摆在桌上的茶盘一拂,任由那些精致瓷器在地上碎成片片,然后落坐,认真的开始研究起那团“垃圾”。
“你在干什么?”讶然地开口,妩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个男人应该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一个吧!
“相传”莫尚天这个男人眼中只有赚钱,其它任何的事,包括女人都是不值得他费心的。
那么他现在的举动叫什么?
吃饱太闲吗?
妩仙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想要抢回属于自己的秘密。
那个秘密是一种难堪,在他的面前,她已经够卑微了,她不想再更卑微下去。
以前从来不在乎的事,却在此时变得重要,原因……她却完全不想深究。
“还给我!”伸出手,妩仙向他索讨。
这纸团当真没什么?
不重要吗?
骗鬼去吧!
“这不是你的东西,前一刻你才这么说的……”
一般人想要近他的身,难!
莫尚天甚至能够一边拼凑,一边拂开她那意图抢纸团的手。
“我不管,我要你还给我。”她真的不想让他看到,谁看到她都可以装做无所谓,可是他——不行!
“不还!”扫了她一眼,他回答得干脆。
“你……”妩仙气极,发了狠似地出招,但她那看似虎虎生风的拳头在莫尚天眼中看起来,就像是孩子耍拳一般,完全没有伤害性。
“你乖!”简单的吐出了这两个字,他像是变戏法似的,空着的手一个翻转,她那纤细的身子已经落在他的怀中,被钳制地动弹不得。
“你可不可以别这么任性?都说不让你瞧了,你到底懂不懂得尊重别人啊?”妩仙气得口不择言地斥责。
呵,终于拼凑完了,莫尚天一目十行地看完内容,这才好整以暇的望着她,凉凉地道:“不懂!”
在这个世界上,他不用懂得尊重,因为他向来是个王者。
这世上不会有人同一个王者谈“尊重”二字,她是唯一的一个。
“你真的很……”恼火的妩仙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字眼骂他,因为对一个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人,骂什么好像都是白费力气。
莫尚天含笑的望着妩仙的气急败坏,突然说道;“这件事你不用费神,我会处理的。”
“不用你多事。”她没好气的,并不接受他的好意。
基本上这件事情她压根就不打算处理,因为那个“家”会变得如何,早在她卖身的那一刻起,就与她无关了。
即使妩仙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莫尚天却依然从她的眼神中瞧出了她的在乎。
“即使事关你娘,你也可以不在乎吗?”
一抹飘忽的笑花忽尔自妩仙的唇角绽放,她的语气夹杂着难辨的苦涩。
“她在乎的从来就不是我,那么我又为何要在乎她呢?”
“你在乎的——”直言戳破她的谎言和她故作坚强,对于她这种倔强的模样,莫尚天其实真是心疼的。
早就看出了在她那什么都下在乎的外表之下,藏着的其实是一颗脆弱的心,他很想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细细呵疼。
手心儿在发痒,催促着他行动,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做。
因为他知道她有多么的骄傲,而她绝对不会乐见他洞悉她的脆弱。
“我才不在乎,我早就发誓,在这世上我只要在乎我自己,甚他的我都不要、也不在乎,包括我娘。”
他休想利用她娘当成她的弱点,她不会感激的,反正这一切不过就只是一种利用罢了。
她兄长是这样,他亦然。
妩仙那冷硬、坚定的语气,却更加深丁莫尚天对她的下舍。
这么张牙舞爪的模样,究竟是经过多少的伤害才累积出来的?
“好吧!”
感受到她的紧绷,莫尚天即使明知过了今日,以后的她一定会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后悔,可是他选择闭嘴。
他与她之间,已经有了过多的冲突,不需要再加上这一样了。
他端起茶壶,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好整以暇的嗅闻着那扑鼻的茶香,自若得像是刚才的那番对话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
看着他的举动,妩仙糊涂了,一双水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不再多说的他。
这是他的退让吗?
身为一个王者,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认输?
这不像他,至少不像是她心目中的他。
“喝茶!”仿佛还嫌她不够疑惑似的,莫尚天甚至主动地再替她斟了一杯的香茗,还妥贴地端到了她的面前。
不过是一杯寻常的茶,但妩仙瞪着它的模样却活像是里面有毒,或者是那缭绕的烟雾里会蹦出什么怪物似的。
“你会斟茶?!”她的一脸讶然让他忍不住地摇头。
她是在说废话吗?
他有手,怎么不会斟茶?
连话都懒得讲,莫尚天没好气地睨着她。
见她依然瞪着那杯茶,他忍下住地问道:“我会斟茶很奇怪吗?”
为什么她给他的感觉好像是他会斟茶很奇怪,他会杀人则比较不奇怪?
“是很奇怪!”妩仙喃喃自语着。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像他这种高高在上的男人,通常是不屑自己动手做这种事的,他们就算快渴死了,只怕也会唤来仆人替他们做这种“卑下”的事吧!
更何况是替一个女人,一个他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斟茶。
这种事,应该是由她来做吧!
他有时真的颠覆了她对男人的认知。
“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有手有脚,不过是自己斟杯茶而已,值得她那么大惊小怪的吗?
在他看来,是她比较奇怪吧!
更奇怪的是,这样奇怪的她,似乎总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男人,应该比较习惯旁人的代劳吧!”
妩仙终于说出了她的理由,却见莫尚天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又不是残废,斟个茶罢了!”他没好气的说道。
突然有些了解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异于常人了!
那个殷家绝对是个很诡异很诡异的地方,才会养出她这么个“复杂”的女人。
但……他喜欢!
因为这样的她,反而挑起了他的兴趣,也让他更加想要娇宠着她。
突然间,他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对她问道:“想不想出去逛逛?”
“我?!”妩仙反手指了指自己,眸中顿露惊喜,可就在莫尚天以为她会忙不迭地点头之际,她却摇了摇头。“不去了!”
她……拒绝他?
有没有搞错啊?
大男人的面子一下子全挂不住了,莫尚天脸色一沉,就要拂袖而去,可在迈了几步后,终究还是不甘心的以命令的预期要求答案。
“原因?”
“因为我答应了丫丫等会要陪她玩!”
这下子,原就黑了半边的脸庞顿时又是一大片乌云飘过。
就在妩仙认定了他会拂袖而去之际,他却突然说道:“那就让那个小丫头一起去吧,我在前厅等你们。”
又是让步,为什么?
妩仙还来不及问,就见他的背影快速地消逝。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她怔傻了好一会儿,这才在丫鬟那宛若如临大敌的忙乱中回过神来。
这些丫鬟一会儿挑捡着新的春装,一会儿替她擦胭脂抹粉的,她们的举动让她几乎看花了眼。
在莫家,向来少言少语的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朝着已经伺候她有一阵时日的旬儿问道:“晋见皇帝大概也不过就是如此阵仗了,你们究竟是在紧张个什么劲啊?”
听到她的问题,旬儿原本忙碌的手倏地顿住,望着她的眼光带着一抹浓浓的不可思议。
“主子,你怎么会这么问呢?”震惊之余,她大着胆子反问。
“因为你们太紧张了,不过是一趟出游,轻装便行不就行了,需要弄得这么鸡飞狗跳的吗?”
妩仙好笑的问着旬儿,但见铜镜中的自己被妆点得娇艳非凡。她一向知道自己很美,但这样的美丽却从来就不是一种厚赐。
如果她再平凡点,或许就不会被人当成一种筹码了吧?
“那怎么行!”听到她的说法,旬儿顿时倒抽了口气,连忙摇手,“姨娘好不容易才获得爷的垂青,愿意带您出去走走,那可是天大的恩宠,这种事就连夫人和其它过世的姨娘都不曾有过,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呢?”
“以前……”听到这两个字,妩仙突然好奇了起来。
从来不曾对无关自己的事情多所探究,但这会儿她却忍不住好奇了。
究竟“以前”的莫尚天是个什么样子的?
“对啊,以前咱们的爷从来不曾为女人花上心思,更别说是带她们出去走走了,爷总是忙着自个儿商行里的事,有时十天半个月下回府,那可是常有的事,尤其前阵子,朝廷因军粮而对咱们家的米行多所倚重,爷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一长串的话让妩仙听得专注,她仿佛瞧见莫尚天在经商时,那种威严却又八面玲珑的手腕和丰姿。
“这有啊,那时过世的姨娘生丫丫时,爷更是忙到几天几夜都没有回来,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做了爹。”对于这个明显受宠的新主子,旬儿话匣子一开,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