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书写到现在,第一次知道灵感跑去休假的感觉是什么。
大概,它在提醒我也该休假了吧?
吊诡的是,在写这本《惊心动魄》之前,其实是很开心的,因为自己对月惊鸿这号人物寄与相当的厚望和期待,尤其在写《恶貂》写得摔书砸椅时(真是对不起啊,奉滔天……),脑中总会飘过她的身影,心里直嚷着:啊!好想写她好想写她好想写她——
结果,一旦真正动笔,却发现问题有那么一点大……好吧,是一大点!
这最大的“一点”正是脑袋灌了水泥的秦天动先生。
向来,描写男女之间细腻感情就不是我的专长,如果又遇到两个倔强又互杠的男女,我就只能喊救命了——
真的太佩服那些能把男女之间感情的小小细节处理得很感人的作者,也许我这个人在某些思维上就是不够软性吧?(没忘记,还有人以为我是男的咧!)
不过,明知如此,为什么我还是硬要把秦天动和月惊鸿凑成一对呢?
坦白说,是基于一种想看好戏的心态吧?试想,一个骄傲又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果遇上一个又硬又臭又不让步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应该会很有趣吧?
对吧对吧对吧?
对,站在读者的立场我就拍案猛点头,但偏忘了写书的是自己,偏偏忘了,这种心境转折和爱情铺陈有多费脑力,忘了先想好急性子的自己能不能不顾以往的快节奏,耐磨耐烦?
不过,书写完后,回头想想,如果再写一次,我还是会想把月惊鸿许给秦天动,这是直觉,也是任性吧!
这一系列,除了无敌之外,大概都是女强男弱,但有时候想想,力大武高身手好并不见得是真强,尤其在爱情上,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制服对方的,才真是厉害啊!
这本《惊心动魄》算一算写了还真久,但其中有病痛有心烦有操劳有忧郁,一路写来,倒像在修练,修身练气,修心练胆,庆幸的是,从见山不是山,又来到见山是山的心境,放下了很多事,解开了很多结,也更懂得善待自己,面对自己。
现在,蓄了不少力量,我想,我已经可以好好对付杜非同和尹适可这两个家伙了,希望他们不会太磨人才好。
跟他们过招去了,下次见。
楔子
小女孩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一双哭红了的漂亮眼睛直盯着床帐上方系着的琉璃坠子,完全不理会一群围在她四周、神情忧虑焦急的大人们。
这些大人,包括她的爷爷,父母,以及一位年老的藏族药师。
药师,是来替她诊治病症的,因为她练功受伤,双腿从三天前就不能动了。
“如何?她的情况很严重吗?”爷爷焦急地问。
年老药师没有开口,只是诊着她细腕上的脉,闭着眼睛沉思。
“桑首领,您倒是说话啊……”母亲不安地道。
“令嫒的病……说重不重,说轻又不轻。”老药师睁开眼,抚着灰白色长胡叹道。
“这是什么意思?”父亲不解。
“桑老,你就明说吧!别让我们提心吊胆的。”爷爷不悦地道。
老药师没回答,转头道:“天动,你来把个脉看看。”
“是。”一个立在外围的小男孩恭敬地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一头三分短发,身穿藏族服饰,浓眉细目,稚气中带着一股老成的持重与刚强。
“桑老,你让这个小孩替我的宝贝孙女把脉?”爷爷怒斥。
“天动虽然才八岁,但他天赋异禀,诊脉奇准,我打算好好栽培他成为‘长生部’接班人。”老药师微笑解释。
“别开玩笑了……”爷爷显然不希望自己最钟爱的小孙女成为一个未来药师练习的对象。
“月老,只是让他诊脉,又不是下针,你紧张什么?”老药师揶揄道。
“没关系,爸,让这孩子试试吧!”女孩的父亲倒是不以为意。
爷爷板着脸,瞪着小男孩。
小男孩也不惊怯,熟练地握住女孩的手腕,认真把脉,过了几秒,他突然放开小女孩,恭敬地向老药师道:“师父,我诊完了。”
“如何?”老药师问。
“她的腿没事。”小男孩一口断定。
大家都愣住了,一直不看任何人的小女孩,倏地拉回定在上方的视线,盯住小男孩,泪眼中有着一丝奇异的恼怒。
小男孩与她对视,并未被她的眼光慑退,反而脸上扬起了一抹嫌恶的责备。
小女孩一怔,似乎从没遇过一个敢用这种眼神盯她的人,美丽的小脸倔傲地蹙起,原本盈着泪水的双眼也被怒火烧得更加晶铄。
小男孩则以一记冷讽的目光回敬她。
四道火花在两个孩子的视线中激闪,只是,大人们都没发现。
爷爷立刻开骂:“胡说八道!你这小鬼果然什么都不懂……”
“月老,我想,月小姐的病,我们是无法治了。”老药师开口打断了月家老爷的话,转头对着小男孩道:“天动,我们走吧!”
“是。”小男孩调回目光,伸手扶起老药师。
“桑首领,请留步。小女是‘六韬馆’唯一传人,如果连你们长生部都治不好小女的腿,那日后她如何继承组织……”女孩的父亲急道。
“放心吧!月首领,令嫒绝对有能力承袭你的衣钵的……”老药师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女孩的爷爷和父母都沉下了脸,他们没想到老药师不但不救,还刻意嘲讽。
“六韬馆的未来,相当令人期待哪!”老药师捋须叹道。
一老一少就这么走出厢房,临去前,男孩回头又看了一眼女孩,只见女孩依然怒视着他,倔傲的脸上有着类似警告的意味。
男孩下巴微扬,丝毫不受影响,嘲讽依旧。
这一年,女孩六岁,男孩八岁。
他们的梁子,就此结下。
第一章
月惊鸿一身宽袖白衣,轻盈地在往山下的石道上飞腾,长发飞卷,身形如云,远远望去,犹似仙女从天而降,落凡嬉戏。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人单独离开六韬馆,也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下山。
用她的双腿,自己走下山。
当然,可想而知她这趟出门引起了多大的骚动。
因为,她下令六韬馆所有人都不准跟着,即使是偷偷也不行。
这可把总管铁娟和无敌吓坏了。
“小姐,你长年住在山上,外界有很多事你应付不来的,要是你在见到主人之前出了什么事……”铁娟脸色苍白地劝阻。
也许是月惊鸿长年伪装得不良于行太成功了,在大家印象中她一直是个柔弱的大小姐,所以,即使知道了真相,大家还是想好好保护她。
“放心,我虽然一直住在山上,但我常常在网路上闲逛,对现在世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月惊鸿对大家的惊慌担忧感到相当不悦。
真是!她又不是山顶洞人,就算她长年待在山上,但这是什么年代了,网路科技如此发达,即使不出门,也只要敲敲键盘就能知道天下事,像日本,不就有很多那种什么……什么“御宅族”之类的?
“可是,网路毕竟不比现实社会,你很可能会遇上一些你无法处理的突发状况……”铁娟急道。
“你小看我?”月惊鸿挑起一道眉,脸蛋明明美丽,却让人打心眼里发毛。
“不敢。”铁娟惶恐地道,随即以眼色要无敌劝劝她。
“小姐,别使性子了,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无敌叹口气,同样不放心,不过,他担忧的可不是月惊鸿,而是其他与她接触的人。
月惊鸿在六韬馆颐指气使惯了,这趟单独出门,天晓得她的大小姐脾气会惹出什么大麻烦,所以,即使他很想留在馆内照顾常率真,但还是觉得有责任陪她走一趟傅家,去见“英雄令”的主人傅止静。
“不要,被你跟了十年,烦都烦死了,这次我要一个人去见傅止静,你给我留在六韬馆坐阵,至于其他人……你们谁要是敢再啰唆一个字,我就杀了谁。”她漂亮的眼睛扫过众人,声音很轻,但语气里的冷气足以将每个等着开口劝她的人冻成哑巴。
谁都知道她的威胁从来就不是假设句,而是不折不扣的肯定句,想活命,就乖乖闭上嘴巴。
所以,她大小姐最后仍是如愿地大摇大摆下了山。
一个人,没有随从,没有跟班。
而且,不坐六韬馆的专属轿车,不搭六韬馆的私人飞机,她打算像个“平常人”一样,飞到台湾去见傅止静。
老实说,她还真得感谢傅止静给她这个独自旅行的机会呢!
前天,那个姓傅的丫头终于有动作了,透过电脑,她寄给她一封视讯影音邮件,她一打开邮件,就看见她在画面里笑吟吟地邀请她一起吃个饭。
“月惊鸿,八日晚上六点,我在家等你,别迟到哦!”傅止静如是说,仿佛在约个老朋友见面似的一派轻松。
她盯着萤幕,一点也不讶异地发现傅止静的脖子上挂了那枚被常率真丢下黄山山谷的英雄令牌。
她早就怀疑,傅止静根本就是在英雄令上做了手脚,才会那么刚好让常率真在她面前打开了黑玉石,也才能在第一时间准确又迅速地将英雄令找回来。
新主人果然如她所料,不简单哪……
自从那小丫头在出生之日获得英雄令之后,傅止静和整个傅家的安危都是由六韬馆在负责,所以严格说来,她等于是看着傅止静长大,比起长生部的秦天动和金银阁的杜非同,她对傅止静的了解也就更深一层。
遗传了父系的俊美和聪明头脑,却又同时承袭了母亲家族爽朗又爱捣乱的个性,傅止静从小就不是个乖小孩,心思比同龄孩子复杂,也更早熟,暗地里保护她的保镖就不只一次跟丢或是被耍,十多年下来不知换过多少人了,直到三年前最新的一个保镖上阵,才搞定了她。
不过,月惊鸿倒是认为,这不是归功于新保镖的能耐,而是傅止静长大了,玩性收敛不少,再加上她有了新的玩乐对象,保镖自然就脱离苦海。
而她的新玩乐对象,不用多猜,当然就是三大组织的三位首领。
想必,其他两位也收到邀请函了吧?
百年来第一位出现的英雄令主人下了召集令,三大组织又将因此从冬眠中苏醒,向来各自为政,互不往来的情况也将破除,她想,秦天动和杜非同也许也和她一样感受到傅止静的能耐了。
才十八岁就懂得利用自己的同学常率真来测试三大组织首领的虚实,那小鬼的心思还真不是普通的精密。
有胆识,才敢以英雄令当筹码。
有眼光,才能看穿一个人的善恶。
有智慧,才懂得布局设网。
坦白说,经过无敌和常率真的事件之后,她其实已差不多确认了傅止静的能力,那丫头绝对够格成为英雄令的主人。
只是,要当英雄令的主人,除了得具备这些人格要素,最重要的是能统御得动三大组织。
六韬馆,长生部,金银阁,这三大组织永远只是被动的存在,能为主人效多少力,做多少事,帮多少忙,甚至,能把主人推向多高的顶峰、多大的格局,就端看主人有多少真本事了。
她这趟去,就是想确认这点,在赢得了她的肯定之后,她更好奇,傅止静能赢得了她的心吗?
光想到未来得和这样一个主人较劲,她的兴致就为之盎然。
幸好傅止静不是一个善良的笨蛋,否则那就太无趣了……
抿嘴一笑,她随手招来一辆计程车,滑进后座,直往机场。
司机大概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不时瞥着后照镜偷窥她,惊艳之余,忍不住搭讪。
“小姐,你是本地人吗?”
“嗯。”月惊鸿懒懒地应了一声。
“去机场接人吗?有朋友要来观光是不是?”司机见她没有任何随身行李,迳自猜测。
“不是。”
“那么,你是要去旅游?打算去哪儿玩?”司机又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蹙起眉头,奇了,这司机还真啰唆。
“啊?我只是……”司机愣了一下。
“行了,你给我安静地开车,不准吵我。”她冷冷地喝令,瞥着窗外,有些不耐烦了。
这车怎么走得这么慢?她自己走都还比车子快多了。
司机呆了呆,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娇滴滴的美女会这么无礼,忍不住嘀咕:“人长得这么美,脾气却这么糟,当心没人敢娶你……”
月惊鸿斜倚在后座一边,纤手托着头,冷眼瞥着他,以冷飕飕的声音打断他的自言自语。
“你想死吗?”
“什么?”司机愕然。
“想死就继续说,要不,就闭嘴。”她警告。
司机有些恼了,载客载了那么多年,可从没被威胁过,更何况还被一个柔弱女子威胁,这股气他怎么咽得下?
“喂,小姐,你态度很差哦!我是好心陪你聊聊,打发时间,你却这么蛮横……”他正大声指正她,可话没说完就突然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摸向他的脖子,刹那间,他只感到喉咙一麻,然后声音就再也出不来,哑掉了!
他骇然大惊,方向盘陡地一晃,直觉是自己哪里出了毛病,慌张地想把车往一旁停下,不料月惊鸿却像阴魂一样贴向他的背后,冷冷地道:“继续开,不准停,等到了机场我自然会帮你解穴。”
解穴?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被点了什么……哑穴?天老爷……
他睁大眼珠子,简直难以置信。
“听话,你就没事,不听话,就永远当个哑巴!”月惊鸿狠笑着。
司机脸色整个别白,这下子才搞懂,自己很可能载了一个可怕又诡异的女煞星了。
“……”他吓得浑身颤抖,试着想大声吼叫,但还是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别白费力气了,想再开口说话,就快点载我到机场,要是害我赶不上飞机,你就死定了。”月惊鸿冷哼。
司机这下再也不敢稍有延迟,踩足油门,拚了命往机场直冲。
一路上,车子变得安静又跑得火速,月惊鸿这才满意地靠回后座,观赏窗外的景物。
十八年来,黄山一带热闹了许多,来自各地的观光客把这附近变成了名胜之所,以前的那份清幽宁静早已消失,不过,对她来说外界依然新奇又新鲜,感觉上,她好像又变回那个第一次跟着爷爷和父亲下山的八岁小女孩。
那年,傅止静出生,英雄令现世,托了小丫头的福,她终于能离开令人窒息的六韬馆,见识到外面的世界,也终于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从小就得练功练武,甚至,没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得被武术绑死一辈子……
打她懂事起,她就很清楚,身为月家的唯一继承人,她的责任有多重大,不管有多苦都得忍,都得吞下去。
可是,她后来却发现,她办不到。
六韬馆的招牌太沉重了,她撑不起,也背不动,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练武,成了最痛苦的根源,所有人的期待,成了她的梦魇,逼得她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