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方诺亚瞬间刷白的脸色,谢凌嗫嚅道:“我想她是觉得公布这项消息的时候,你会需要我们在你身边吧……”
“这不可能、不可能,小上不是会说谎的人,他告诉我,他和洪雪铃有的只是兄妹情谊,洪雪铃怎么可能会怀了他的孩子呢……怎么可能……”她全身冰冷,极力反驳的同时也等于是在说服自己。
谢凌耸耸肩。“这其中的故事,可能就只有他们两位当事人清楚了。”
这时医生走了进来,细心问诊时,方诺亚都是以神魂游离的状态来响应,直到医生见病人完全不配合,语气不耐地问:“方小姐,你不想出院了吗?”
方诺亚听见医生问话后才勉为其难地配合问诊,终于医生确认她的情况可以明天出院。
医生前脚一走,方诺亚立即向谢凌说:“带我去找他,你知道他在哪里吗?”谢凌向江子望使了记眼神,男友随即动作。“好,我带你去找他,总比你在这里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好。”
方诺亚向好友投以感激的眼神,然而矛盾的是,知道可以见到言上邪后,她却是更加心慌意舌L。
她想起他失忆前与洪雪铃的密切关系,想起自己从过去到现在,却步与顾忌的心情,她开始觉得害怕、觉得恐惧……
她被江子望抱坐在借来的轮椅上,谢凌推着她缓缓走向言上邪所在的病房,当她愈来愈靠近目的地时,她的心愈来愈沉重。
谢凌与江子望将她送到了言上邪的病房前,她看见房门口上张贴了“尊重隐私,禁止摄影”的字样,眼前景象刹那间与三年前言上邪出车祸,她赶到医院探视时的画面重迭在一块,她眼眶一红,双手紧握着轮椅把手,颤抖着。
房门在她尚未鼓起勇气敲门前便被人由内打了开来,方诺亚抬头与洪雪铃四目交接,只见洪雪铃脸色略显苍白,像是早有预感会碰到她,她看着洪雪铃将房门轻掩,直接狠心地阻隔她望入病房的视线。
“你醒啦?”洪雪铃双手环胸,见方诺亚点头回应,又问:“来见小上?他还没醒呢!”
“我想进去看看他……”这是她首度在洪雪铃面前展露出卑微的渴望,此刻的方诺亚一点也不关心洪雪铃的八卦,她只想要亲眼看看言上邪,确认他好好的。
“你想?”洪雪铃挑眉,口吻不善,“方诺亚,什么都是你想、你要,小上就非得配合你是不是?之前小上车祸也是因为你,后来他失忆了说不要再连络的人是你,结果三年后写信给他,邀他到自己民宿的人还是你!这次说要上山找人的也是你,小上如果没有上山,就不会有这次的意外,你说,你想看看他?!”
方诺亚想起了三年前洪雪铃同样的指责,心像是被千万根针扎剌般的疼,但她还是笃定地说:“我想看看他。”
见方诺亚并没有恼羞成怒的甩头离去,洪雪铃哼了声,道:“好,要看他可以,不过,你应该要知道,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小上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这方面的进展,他没和我提过。”方诺亚脸色惨白。
“所以我才追了过来啊!你不相信吗?”洪雪铃口气咄咄逼人。
方诺亚低首沉默半晌才徐徐启口,“我没有不相信但也没有相信你……请你让我进去看看他,好吗?”
洪雪铃没好气地瞪着不愠不火的她,没再多说便让开了身。
“谢谢。”方诺亚请谢凌将自己推入病房,病床上的言上邪正静静地躺着,俊美的脸庞上有多处被树枝杂草刮伤的痕迹,双手与双腿都是轻微皮肉伤,只有他的头,被白布一圈又一圈地包扎起来,上头甚至还沾了丁点血迹。
她记得他被人救起来的时候,救援队里的医生已先粗略处理过伤势,在她痛哭失声之际,医生说了他和严季伦两人都很幸运,跌落的那处山坡都是矮丛较多,因此撞击时所承受的力道相对柔软许多,伤势也不会过于严重,只是言上邪运气较差,在摔落时头有先着地,所幸头上伤势并非相当严重,也许只是因受到惊吓而陷入昏迷,很快就会清醒。
只是……她都醒过来了,怎么他还没呢?
“小上,你赶快醒过来好吗?”
那天在雨中,她哭得肝肠寸断,心疼他所受的伤一更气恼自己没办法替他承受,仔细一想洪雪铃的所有指责并不无道理,她不禁苦笑。
“小上,到底是不是因为我太任性了,才害你受苦……”她用尽力气,站起身在他颊边落下一吻。“小上,我爱你。”
病床上的他沉静没有任何回应,方诺亚长叹,确认他人并没有大碍,便低声请谢凌推她离开病房。
谢凌等到走远了,才问:“诺亚,你相信洪雪铃真的怀孕了吗?”
方诺亚目光拉得很远,语气很是疲累地道:“我不想去相信,但就我往常知道的她,她是不会放任自己的身材有任何一丝赘肉或是圆润之处……”刚才她只是一瞥,便见洪雪铃削尖的下巴竟出现了她曾经称之为罪恶的丰腴感,还有那微凸的腹部,在在都显示她的肚子里正孕育一个生命。
“那你相信那孩子是……言上邪的吗?”谢凌问得迟疑。
“我相信小上。”她一字一句说得很坚定,“他说过和雪铃只是兄妹情谊,所以我相信他。”
“嗯,我知道,但凡事,都可能有意外吧……也许是他们某天不小心喝醉然后就……那样也说不定,只是言上邪不记得了。”谢凌胡乱猜测着,却引来方诺亚难得的笑容。
“不会的,小上不喝酒,总之,我相信他,只是……”她眉头深锁,神情不安。“只是如果小上恢复了记忆,即使孩子不是他的,也许他还是会承担下来,因为他以前和雪铃的感情的确非常深厚……”
“啊,那如果他恢复了记忆一一”见到好友瞬间黯然阴郁的神情,谢凌懊悔地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方诺亚陷入默然……是啊,倘若他恢复了记忆,他将会选择的是过去?还是现在?
她的心因这个问题而揪紧发疼,疼得她脸色发白,无力细想下去。
第10章(1)
言上邪睡醒时,他的世界正陷入前所未见的混乱风暴里。
本以为醒来,他最想见的她会守护在自己身边,但当他睁开眼时,只见自己的父母、姊姊们还有洪雪铃,再开口追问,才知道在自己昏迷之时,早已转院回到大都市的医院里,进行脑部断层扫描与全身检查。
至于放置在民宿里的私人物品,也全数被收拾打包了回来。
他落寞万分,偏偏医院外头守候着大批媒体,一方面是他的父母与姊姊们难得同时出现,另一方面,是洪雪铃给他捅了个大娄子。
“你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开了记者会!”与洪雪铃结识多年,向来脾气温和的言上邪头一次大发雷霆地对她咆哮。
“小上,这是你欠我的。”洪雪铃态度理所当然,虽然因他罕见的怒气而错愕受伤,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你记得吗?当初在学校的时候,你为了不让方诺亚受到任何打扰而找了我做你的挡箭牌,这次,该轮到你当我的挡箭牌了。再说,看在我专程帮你送日记的分上,你也应该要感谢我。”
被洪雪铃坦言指控后,言上邪稍稍缓和满腔怒火,语气却依然生硬,“日记的事,谢谢……还有,我知道过去是我太自私,但开记者会这件事,至少也等我醒来后再商量,而不是自作主张。”
“小上,你自私,我也可以自私。”向来任性妄为的洪雪铃神色黯然,口吻愈渐放软,“我怀孕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如果我不先发制人,按照记者们的穷追猛打,一定很快就会挖出孩子的爸是谁……我不能够让他曝光,至少现在不行。”见洪雪铃神情悲苦,言上邪气馁地肩一垮,问:“你到底是招惹了谁?”
“……有妇之夫,再多我也不能说了,你放心,时间到了我会还你清白的。”
洪雪铃苦笑,总是心高气傲的她,此刻却像只斗败的孔雀,垂头丧气。“不过,方诺亚也不相信你是小孩的爸爸。”
“她不相信?”他面露喜色。
“嗯,她说她没有不相信,但也没有相信我,唉,这人讲话就像她的做人一样,老是拐弯抹角的!”洪雪铃摊手又翻白眼。“看起来,她是比较想要听你亲自向她说,我觉得她这次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提到方诺亚,言上邪的说话兴致总是特别高昂。
洪雪铃睨了他一眼,轻哼,“我跟你说你又知道哪里不一样了?”语气明白表示非常瞧不起失忆中的他,说了也是白说。
“我知道。”他目光灿灿,在收到洪雪铃上下打量的奇异眼光后,他咧嘴粲笑。“这次的意外也算是有收获,至少,我的记忆都恢复了。”
洪雪铃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直到他再次郑重地点头确认,她惊呼,笑逐颜开地出掌拍他的肩。“你这因祸得福的家伙!怎么到现在才和我说。”
“醒来这几天我的记忆还有一点混乱,分不太清楚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后来找医生聊聊,做了几次检查后,我慢慢整理出一些琐碎的记忆片段,现在……全都想起来了。”他轻压着温热的胸口,那里存在着对方诺亚的悸动记忆,从以前到现在,完全没有改变。
“你刚才说,她哪里不一样了?”
“你真是,话题三句不离方诺亚,当初向我承认你喜欢她不就好了!什么红颜知己,啧!”洪雪铃没好气的揶揄,尔后偏头细想,“感觉以前的她,对于自己的情感没什么把握和自信,现在那股自信反倒是有了,只是多了一份迟疑……唉,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哪里有问题,反正该说的该讲的赶快处理处理,不要歹戏拖棚就是。”
言上邪噗哧笑骂,“你真是,老气横秋。”
叩叩叩。
言上邪和洪雪铃默契地停下话题,待访客进门后,洪雪铃也只是随兴地坐往窗边座位,拿起一本杂志翻页浏览。
“少爷啊,你们医院外面的记者可是比我们那里的还要多啊。”阿甘伯摘下鸭舌帽,挥汗如雨,老脸通红。
“阿甘伯,怎么好意思劳烦你还专程跑这一趟,我要是有重要的东西落在民宿,等养好伤就会回去的。”言上邪坐起身,笑迎来客,只是目光在接触到阿甘伯身后的严季伦时有片刻的错愕。
“啊你有东西掉在民宿里?哎呀呀,这可怎么办才好,亚亚现在人不在,也不知道你是掉在哪里……”阿甘伯突然想起身后的严季伦,赶紧说明,“严老师对你出,是特别感谢也特别抱歉啦,想说一定要亲自来见你一面。”
言上邪点了点头,眉心锁紧,“阿甘伯,诺诺不在?她去哪里了?”
“好像有听她在说,想要回母校走走。”阿甘伯搔搔头。
一直被忽略的严季伦清了清嗓子,趁着空档赶紧插话,“言先生,这次真是谢谢你,这次我因为碰到蛇太惊慌,急着向后退的时候没注意到斜坡才摔下去,好险有你细心发现了我,要不然我可能就死在那里了。”他拿出礼物,直接放置在言上邪的双腿上。“这是送你的感谢礼。”
还在想着方诺亚行踪的言上邪看见双腿上的感谢礼,瞬间愣住。“严老师,你怎么会送我巧克力?”他想起自己初次下乡阿甘伯时,从阿甘伯口中听闻的巧克力事件,不由得会心一笑。
“呃……这礼物,是我问诺亚的,她告诉我说你很喜欢巧克力……”严季伦不知所措的解释。
“嘿啊,亚亚说你很喜欢吃巧克力啊。”唯恐言上邪不相信,阿甘伯连忙在一旁作证。
“谢谢,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巧克力。”言上邪傻愣愣地盯着腿上各式各样口味与形状的巧克力,那甜郁香气直达心底,令他嘴角直直上扬。“啊,对了,严老师,这张相片是你的,虽然我很不想还给你,但是,我明白你的心意,所以更不该占为己有。”
当初妈妈从他随身衣物中取出这帧相片时,他还一时记不起它的由来,但相片中的人影,却是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有效地在每个混乱片段中呈现极为重要并清晰的标记。
严季伦尴尬的盯着那帧相片,脸色有瞬间涨红,尔后他看向言上邪,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过。“这相片是你找到的,就是你的了,她从来不属于我。”严季伦一语双关,再向言上邪道了声谢、祝他保重,便率先离去。
阿甘伯见谈话因那张相片瞬间中断,好奇地伸长脖子也看清了相片中的人,露出了然的神情后,连连咳声叹气,“亚亚应该是还在这个都市里,她没有和我说会来找你啦……哎,你都做人家老北了,要好好照顾家庭啦,这张相片还是丢掉算了。”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的洪雪铃,说完后,边摇头边向言上邪挥别便走出病房。
洪雪铃见言上邪一脸僵硬,连忙凑上前来看相片。“喔!又是方诺亚!”说完,她兴致缺缺地缩回自己的位子上翻着杂志。
做人家老北……阿甘伯的一席话让言上邪很无奈,没好气地睨向一旁置身事外的始作俑者,再看向手边的整盒巧克力,不自觉地低语,“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他拿起一颗浅尝,啊,是颗充满苦味的黑巧克力……他对她的这份爱,该是苦涩又甜蜜的吧。
他出院了。
昨天,她从新闻画面中,看着走出医院大门的他被蜂拥而上的记者们团团包围,但他只是压低帽檐不发一语,从头到尾都是洪雪铃的经纪人出面主导一切,她听着经纪人不断的说“请让言先生先回家休息,谢谢”,接着言上邪便紧紧牵握住洪雪铃的手,两人迅速坐上接送专车离去。
没有任何否认……
方诺亚在电视机前看着,心凉了一截,这几日整颗心空荡荡,完全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今天她回到母校,却是失魂落魄地坐在校园里望着旧景。
“还要不要再去哪里逛逛?”这些日子得空就陪着她四处闲逛的谢凌,见她眼眶泛红,大抵知道她触景伤情,便出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