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什么谢呢!我还特别感动你肯回来都市里呢,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谢凌笑睨好友一眼,脸上有着担忧。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知道怎么回你家。”
方诺亚绽露真诚笑容,向往前走却因担心又不断回头探望她的谢凌挥手,直到谢凌的人影消失在校园建筑物后,她才收回视线,直挺的双肩一垮,她再度像只鸵鸟将自己埋首在曲起的双膝里,久久不动。
下午两三点的夏日校园,风轻轻拂过树梢,传入耳中的是叶片翻飞时的窸窣声响,鼻间嗅闻的是满地泥土混和青草的味道,阳光窜进叶缝摇曳洒落,犹如浑身撒着金粉的小精灵在周身翩翩起舞,当年她与他总爱在这席地而坐,贪婪共享这一片校园景色。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独自一个人。
脑海里浮现昨天新闻画面不断重复播放言上邪与洪雪铃手牵着手的画面,她忍不住缩紧身子。
啊,她好嫉妒。
嫉妒让她变得心胸狭窄。
三年前失去过他,但她却未曾有过如此痛彻心扉的体会,如今她尝过了拥有爱情的滋味,却在转瞬间完全失去,整个人从云端重重跌入烂泥里,摔得遍体鳞伤,却又不知该如何为自己疗愈。
这该死的爱情,毕竟是她贪图来的呵……
眼泪不争气的掉落,她直直看着自己的伤心一点一滴渗入泥土里一灌溉着青草,彷佛看见小草们也跟着垂头丧气,与她一同悲伤啜泣。
“同学,一个人吗?”
她浑身一震,停止啜泣,瞪着出现在青草地上的白色球鞋。
“同学,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那双白色球鞋,一直以来,都是他最爱的品牌,她知道,而那熟悉的嗓音,也是他的,她也知道,但她就是提不起勇气抬起头来看他,就怕这是自己因为太过悲伤所产生的幻想与幻听。
“那我坐下来喽。”男人唱着独角戏,自顾自席地而坐。
身边传来物体碰击的声响,匡当匡当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缓慢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的手和脚有点麻,她皱眉伸直双腿,同时也将头转向坐在自己右方的来人。
“嗨。”男人笑出一口漂亮白牙,白T恤配上刷白牛仔裤,将他的俊美衬托得更为清爽干净。
她视线定在他头上那顶黑色鸭舌帽……和昨天在新闻上那顶是一模一样的,好不容易当机的脑子又开始疯狂运作,播放着他与洪雪铃手牵手的画面,她抡拳抿唇,忍耐着不让眼泪再度夺眶,就只是愣愣地瞪着他。
言上邪凝视着她眼眶里打转的倔强眼泪,低叹,“同学,你一个人在这边哭,不需要找人安慰或倾诉吗?”小心内伤啊。
他眼神流露心疼,伸手想安慰她,但她却撇头不愿被碰。
“不需要。”她口吻忿忿,任性的与他赌气。
“这样啊……”他无奈的笑容中带着纵容的宠溺,再由后背包里掏出手帕递出。“那也不需要手帕擦眼泪吗?”
“不需要。”她瞥了一眼那条手帕,依然嘴硬。
“那……”他低笑,问:“也不需要别人帮你用手帕擦眼泪,就只要我吧?”
“不需要!”说完后才意识到他说的话,方诺亚气闷地据嘴,对上他那一双促狭眼眸,一股混着嫉妒又无处发泄的怒气油然而生,她抡起拳头往他肩上捶去,但担心他伤势未好,还是收了力道,终是轻轻落下。
“你笑什么!”她恼羞成怒地打下。
他嘴角笑容不减,看着她气恼的模样觉得有趣,这是以往她不曾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貌。
“你还笑!”再打。
言上邪被她猫拳似的攻击逗出了笑声。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可恶,打、打、打、再打!
见她涨红了一张俏脸,他好不容易收敛笑意,将她的拳头纳入掌中包覆,感觉她急欲抽回的挣扎,他也不在意,只一味固执地,将她的手牢牢握着。
“诺诺,你好像在打一个罪该万死的负心汉。”
她闻言停下所有动作,那挥之不去的牵手画面与他的话彻底连结在一块,惹得她眼眶又红了一圈。
见她又要哭了,言上邪决定赶紧坦白,“我不是负心汉,我也不是孩子的爸爸,诺诺,我只是个挡箭牌而己。”
“你说什么?”她屏住了呼吸,因为他的话而脑袋空白。
“我说,我只是雪铃的挡箭牌,孩子的爸爸现在不方便曝光,所以雪铃就只好找我求救了,谁要我欠她的呢,当初她也因为我而当过挡箭牌呢。”他以手帕轻拭她直直滑落的泪。
“什么挡箭牌?”她纳闷回问。
“就是当初那些总爱找你麻烦的女生,后来不都全去找雪铃了吗?那是我和雪铃谈定的,只要她能够不让麻烦找上你,她要求我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记忆勾勒出过往的种种疑问,答案愈来愈清晰,她睁大眼瞪着他,想要张口再问,话到了舌尖又溜回喉间哽着、痛着。
“所以这次是我自找的。”他好整以暇地放开了她的手,仔仔细细擦拭她眼角残留的泪痕。“所以以前我真是太糟了,为了你而让雪铃去背那个黑锅?,所以以前的我真是太窝囊了,连想向你承认自己喜欢你,都无法鼓起勇气。”
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他整串的话,但眼泪却率先真实地呈现了她的情绪,激动得溃堤奔流,她抽抽噎嘻无法说出完整的话,却还是想问:“所以,你……你……想起、来了吗?”
想看清楚他此刻的神情,泪水却不断模糊视线,她以手背胡乱抹去滚烫的泪水,被他制止。
“欸,你这样擦,小心被你擦出皱纹来。”
听出他语气里的心疼,她停下了动作,直愣愣看着他轻柔地为她擦拭。
“你、你以前真的、真的……喜欢我吗?”
听见她孩子气的问话,言上邪一颗心柔软得无法自拔,他没有回话,只是掏出手机,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几下后,手机里便传出她清悦的歌嗓,那首只唱给他的情歌一一我 非常爱你 非常确定
你像情人 又像知己
多么幸运能遇见你 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气
那种开心 那种窝心 那种安心
幸福很难 我相信 只要我们够努力
沿途摇呀晃呀 也都是美景
(情人知己 作词/邬裕康、郑淑妃;作曲/赵倩)
“小上,我把我的歌声、我的心都送给你,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感到特别负担。
“还记得吗?机场送别时,我附在你耳边说的那句悄悄话。
“我说,祝我们友谊长存,就是不愿意你在听完我的告白后,我们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虽然我相信温柔的你可以,但我却不相信我自己……
“我没办法在被你拒绝情意之后,再假装若无其事的和你保持友情,但请你相信,我这句友兹长存,就是愿你能将这份情意长存在心,一直记得我,记得在你生命里,曾经有个叫做方诺亚的朋友,将你当成情人般的知己,珍重看待。
“小上,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这……怎么会在你这里?!”她惊呼,难为情地听着自己当年赤裸裸的告白,目光根本无法直视言上邪。
“那天你把CD丢到垃圾筒里,是我捡走的。”他直接坦承,并充满歉意的说道:“好奇之下,我就把它拿来听了,只是先听了一半,下楼想拿水时发现你正在找……但因为我实在是太喜欢那些你唱的歌曲,所以在还你之前,就先拷贝下来,收在我计算机里的文件夹,昨天我回家整理工作数据的时候发现了,再拿出来听完,意外听到你当年录的这一段……”他腼腆莞尔,斯文俊美的脸庞浮现淡淡红晕。
她惊慌、不知所措,甚至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与面对他,但想起之前的话题,她又问:“所以你恢复记忆了吗?”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她无法心安。
“是,我恢复记忆了,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虽然很混乱一但经过几天之后,再加上听见了你的‘声音’,我的记忆都完整了。”他眯眼,凝视这棵见证过他们友情的大树。“诺诺,如果当初我们都早一点确定彼此的心意,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但现在,我还是很庆幸,失去记忆之后,能再与你相爱。”
她双手捂脸,压抑不住胸口翻腾的狂烈情绪,滚烫泪水止不住的落,她抽泣着,难以接下话题。
但她知道,他会等她,等她平静下来。
第10章(2)
“诺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心动的,但我知道,我是在听见你歌声之后,在听见你主动自我介绍时,我就喜欢上你了。”
该死的,这温柔的男人,就是不肯让她平静下来。
他好笑的看着愈哭愈激烈的方诺亚,想着自己还是先等候她稳定心绪之后再说,他将她搂入怀里,以手轻拍她的背,温柔摇晃着她,轻吻她的发心。
半晌,怀里哭声渐歇,他开口问:“诺诺,今天可以再让我帮你化妆吗?”
“不要,我今天眼睛都哭肿了。”她哽咽拒绝。
“你相信我,我会把你化得很漂亮很漂亮。”
“……你以前说过我素颜最漂亮了。”
他啼笑皆非,以指抬起她下巴与她对视。“诺诺,我今天想要和你去一个地方约会,那地方很神圣,我希望能够帮你盛妆打扮一下。”
“那是哪里?”她不甘不愿又扁嘴地与他眼神对视。“算了,我今天好丑,哪里都不想去,你等我心情整理好再说……”
他喟叹。“诺诺,我觉得我们浪费太多时间了,和我一起把握当下吧,嗯?”
把握当下……方诺亚被这四个字震撼住,就连眼泪都奇妙地停了下来。
仔细想想,的确,两人认识这些年,一开始因为自尊、因为畏惧,而错认与错过了彼此的感情,甚至到他失去记忆,她至今还能感觉当初的痛心疾首与太迟了的悔悟以致三年前她选择黯然离去。
“好,我们把握当下。”像是被他这四个字鼓舞了,她提起勇气,捉住那奋不顾身的冲动。
他雀跃地从黑色化妆箱里挑出早先已准备好的工具,正准备为她上妆,但手却又被她给握住,盯着掩不住惊诧的她,他无辜问:“怎么了?”
瞪着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与各式各样化妆工具,她很是疑惑,“去哪个地方需要我化这么隆重的妆?你还是先告诉我吧。”
“你先闭上眼睛。”
她睨了他一眼,还是乖乖闭上,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他捧了起来,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她只觉得自己的手指与手背痒痒的,痒得她想缩手,但他却紧紧捉住,还严肃轻斥她不要乱动以免坏事,她听了只好强忍住那股痒意,正襟危坐。
“好了没?”手背上又是一阵搔痒,引起她吃吃低笑。
“好了,你可以张开眼睛了。”
她呼了口气,缓缓睁眼,抬起左手仔细凝视。
他用黑色眼线笔,在她左手无名指上画了一个圈,还在上头,细细绘下一颗钻石,她噗哧一笑,再看向左手虎口上,他所写下的字一一爱,长存。
“你这是?”她被弄胡涂了。
他懊恼垮肩,沮丧道;“我知道,我的求婚太突然了,连我自己也觉得很突然,下次我会把钻戒准备好向你正式求婚,”他一脸紧张兮兮,“我希望你可以说好,然后,我帮你化妆化得漂漂亮亮,等一下,我们一起去登记结婚?好吗?”
她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树梢被风轻轻吹动,蝉声开始唧唧作响,将这方天地的宁静瞬间炒得热闹,言上邪只是静静等待她,但手指却是不停翻转着眼线笔,显示出他压抑不下的焦虑。方诺亚盯着他手边的动作,嘴角缓缓轻扬。
她想起,每次历经生死关头的都是眼前这位男人,他比她更懂得生命的可贵,也比她更懂得把握当下的心境,她以指抚过虎口上的那三字,喃喃将其反复咀嚼,心头暖热得不可思议。
爱——长存。
他不是写我爱你,也不是写嫁给我好吗,他记得她要的那份初心,她只盼长存,此生与他永伴,这样就足够了。
“……好。”
言上邪呼吸一室,盯着她菱唇张合,不是很确定地再问:“你说……好吗?”她笑了,笑得灿烂,笑得美丽,只因他。
“我说,好。”
他欢呼,将她拥入怀里,觉得生命的这一刻,万分不可思议 !
青春树下 见证古老幸福的悸动
由你 吟唱出的思念惦记起 缠绵心头的情愫
乘着末日方舟 许诺 执手生命尽头
山岚勾引月色 悄悄为爱情披上 朦胧面纱
记忆 即使遗忘 却仍存在 在最深邃的珍贵里
我为你画眉 你为我诵唱
青春树下 爱 长存 心 长存
记忆 永长存
(长存词、曲/言上邪)
电视台终日主打言上邪作词作曲的这首新歌,唱歌的新人歌嗓与方诺亚十分相似,根据言上邪的说法,这是他千挑万选的好声音,而且这首歌是他写给方诺亚的,当初被经纪人说服卖出一心里还相当不情愿。
“其实,她唱得比我还要好听呢。”方诺亚真心赞美。
“你唱来听听,我倒要听听看是你唱的好听还是她唱的好听。”言上邪不服气地将下巴靠在她肩膀上拚命怂恿。
“不要啦,多难为情。”她捧着又烫起来的双颊一口回拒。
结婚后,言上邪才发现,原来他心目中那位落落大方的女同学,在面对爱情时总是非常……难为情。
他记得两人登记结婚那天,在户政事务所他主动向她索吻,结果因为众目睽睽,她一掌拍开他凑过去的脸,捧着热烫的双颊嚷嚷,“不要啦,多难为情。”
接着是登记结婚完,他带着她到预订好的餐厅约会用餐,晚餐时,托四姊的福,求婚钻戒直接送达,当她在餐点里发现那枚钻戒,他当场以高跪姿求婚,却被惊慌失措的她连忙扶起,还捂着脸说:“哎,都答应你求婚了,这样多难为情啊,你快起来啦。”
再来是洞房花烛夜,他忘了关灯,结果她急着关灯,娇羞抗议,“这样太亮,实在难为情。”
言上邪觉得她实在花了太多难为情在他身上,只好绞尽脑汁想着要让他的诺诺不再那么难为情,但另一方面却又恶质地耗费心神想要试探自家老婆难为情的极限。
唉,他好矛盾啊,究竟要如何是好呢?
“咦?今天有说他们要开记者会吗?”本来安安稳稳坐在沙发上的方诺亚忽然一跳,手指着电视上出现的熟人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