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秘书张眼睛睁大了。“禹湘音……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延特助出差的时候是不是给你什么特训了?你现在说话很有威严、很有自信--”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粗嘎回答:“我想萧炎仍是我的一部分,但延潇的一切都没有失去,我们只是又回来了。”
“回来了?”她睁大双眼,这才意识到他们身处的所在--
那是他的小屋。窄小的单人床,她被他紧紧拥在怀中,宛如第一夜那般。
“你有没有哪里痛?不舒服?一切正常吗?”他问得急切。
她带泪笑了。“听起来你果然像萧炎。”
“回答我!”他不耐地追问。
笑容扩大了。“不痛,一点都不痛了。我觉得……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他将脸猛然埋进她发间,他强烈的心跳撞击着她的胸。“感谢老天!”
“我以为你根本不信上天。”
他慢慢抬起头来。“听你用茵香老板的口气说着只有禹湘音知道的事。老实说,实在有点奇怪。”
她拭去眼角的泪。她很快乐,所以实在不想再流泪了。
“那你看我时,看到了什么?”他又追问。
她细细瞧他。那样……让她内心盈满各式各样情绪的面容,该怎么形容呢?
“你只是想听我说你有多帅,对不对?”她嘴角勾起。
他的眼光慢慢从释怀变成满怀侵略性,看得她开始坐立不安。
“我想茵香老板的强势让你越来越大胆了,女人!”他的手从她赤裸的腰间出发,又开始不安分了。
“等等!”她笑着闪躲。“我还有好多问题!”
他像是极其勉强才停下手。“许你一个,其它以后再说。”
这个人?
她想抱怨,又不知到底要抱怨什么,只问:“为什么我们还记得呢?”
他想了想。“我们回来了,是应该忘了那里的一切。但也许……是我们离开的方式吧。”
是因为没有如命运谱写的那样结束吗?
他却像是无心于过去未来,只专注于现在--更正确来说,是只专注于她。
在被他掀起的风暴彻底卷走前,她心里又涌起一个问题--
他们到底是怎么结束的呢?
隔天早上,又被他磨了好久才放她下床,她做了墨西哥式早餐,有蛋卷夹番茄、辣椒、香肠及卷饼。
他不准她坐到对面,抱她坐在他腿上,吃了一口,便微笑直瞅着她,看得她心跳紊乱。“怎么了?”
“你的羹,救了我们一命。”
她拿着叉子的手一滞,回忆那最可怕的瞬间。“我并没有做什么药羹!我--”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吃了一口,便知道了。”他肃然地说:“那香气美味,确是茵香老板的招牌,他们摹仿得很像,却在一点上失策了--萧炎曾吃过茵香老板的手艺,但只有延潇吃过禹湘音做的。”
她惊异地问:“你是说……我们煮出来的味道不一样?”
“你喜欢酸味,为什么?”
她呐呐地说:“是因为……小时候妈妈多病,喜欢吃酸的东西,饭菜里常常加醋,我一直记得这一点,可能、可能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他点头。“禹湘音活过的岁月,只有禹湘音能体验。我们的一生,是绝无仅有的经验,我一直这么相信。”
“那么,我们一起到那个时空……”
“我相信,也是绝无仅有的事件。”他平静地说,“只有你和我,只因为你是你,我是我。穿越时空从来是大家向往的事情,所以喜欢编撰这样的故事,但谁又曾真正拿出来证明过?”
她的思绪又回到那最让她耿耿于怀的一件事。“你说你吃了一口膳药羹?”
“那羹竟连一点酸味都没有,我咽了一口便知不对。但那羹毒性极强,我仍软倒在地,差点昏厥过去。我喝退所有人,只让无惜照料我,然后呕出体内所有食物,但我仍是高烧了一夜。”
她闭上眼,他握紧她的手。“膳药羹是监堂送来的,那表示监堂内我已不能随意信人了。我知道萧炎信任无惜,于是我下了一个赌注。我让无借对外宣称将军暴毙,随意找了个乱军的尸首充数,让侍卫队监守着,我则抱着高烧连夜潜回,果然一回来就听到你下狱的消息。
“当我找到痛苦昏迷中的你,我几乎想杀了那个貌似延唐的家伙!”
他眼中是不折不扣的血腥。“他以为成功除去了我,于是肆无忌惮地开始在护国府及监堂内调动人事。我本来还不确定是他搞的鬼,他的目中无人却等于不打自招了。”
“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他的神情阴沉下来,杀气仍在眼底闪着。“是我太大意了。自己亲兄弟是怎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却仗着自己的职位和武艺而不把他放在眼里,才会铸成这样的大错。”
她小声问:“但你……没有杀他吧?”
“没有。”他深吸口气。“不管萧炎如何嗜血,延潇却是极端理性自制的人。我不完全属于那一个时空,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延潇为你杀人的话,湘音会如何看我?我一直挥不去这样的念头。
“于是我放弃了。我愿让萧炎就这样死去。我和无惜变装带你杀出王狱,趁夜潜逃。我给了无惜许多萧炎的金银财宝,释他返乡。我带你到了一个荒林弃屋中,你只剩下一口气,大夫看了你之后要我准备后事……”
他的手几乎将她握痛。“我差点疯掉!我自问是否早先就该让自己中毒而亡,说不定这就是命定要我和你一起离开这个世间--
“但你不断低喃着,要我不要恨你……我忍受不了你最后的念头是这么痛苦……所以我不顾一切要了你。我相信你的身体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深切的痛苦仍写在他眼底,她轻喊了一声,紧抱住他。
他没有说出的,她却听得明明白白。如果她还是死了……她知道他会怎么做。
她多么感激没有出现那样的结果,如果他为她而死,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我很高兴我们又回来了。”她低语。“我很高兴我们记得一切。即使看到你的幻象是那样痛苦……”
第9章(2)
“你是说,前些日子看到的幻象,就是我吗?”
“是的。”她回想。“但我那时见到幻象,只看得到它的美,而无法分辨性别身份。初识你时,不只看不出美丑,也看不出你就是幻象中那张脸。”
“那你是什么时候完全看清了?”
“在狱中昏迷的时候。我看到的幻象,又开始疼痛……”她哆嗦了一下,被他抱紧。“如果你真的饮了毒羹而死,那幻象便会成为真的记忆吧?你会恨我,即便地老天荒也要等着杀我……”
他的手轻轻按在她心口上,透过两层衣物,她仍能感觉到他手上的热力。
“我的确动手了。”他低哑地说。“你所谓的胎记,根本是剑痕。萧炎用了一辈子的剑,剑痕是什么样的我最清楚。你的剑痕便是我留下的。”
她僵住,本能地低头要察看,却被他握住手。
“不必看了。我昨晚仔细看过,那剑痕已经不在了。”他低语?
“如果我没有及时察觉阴谋而将药羹全喝下去的话--我不会轻易被毒死,必然是抱着病身也要四处追杀你,最后也一定成功了……”他幽幽地说。
“萧炎是狂沙烈火般的性子,爱得疯狂,恨得也彻底。你的幻象、每次见到我时的病痛,都说明了最后的结果。”
她颤抖着,那会是怎样可怕的结果?“那么……是因为我们改变了结果,剑痕才消失了--”
“不管有没有老天,我会永远感激他的。”他在她耳际低语。“爱你又恨你的感觉,我永远不想再经历一次。”
隔天湘音一踏进公司,就被小秘书张拉去盘问。
“你和延特助怎么突然出差两天?你不知道全公司的女生已经流了两天口水了,羡慕加嫉妒加八卦,连我都遭殃!”
湘音已经努力了一夜,要在心理上适应一切已经回到原位的事实,但还是一时调整不过来。
“为什么连你也遭殃?”
“当然是因为我跟你最熟了!”小秘书张的口气得意洋洋。
不知为什么,小秘书张让她想起亭儿……但湘音告诉自己,别老把另一个时空的人扯到现在来,自己的幻想力已经够强了。
“请你告诉他们,我不喜欢八卦,请他们以后别扯到我头上来。”湘音淡淡地说。
小秘书张眼睛睁大了。“禹湘音……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延特助出差的时候是不是给你什么特训了?你现在说话很有威严、很有自信--”
湘音苦笑,这也是整件事的后遗症之一吧?却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啊!延襄理来了,我先闪喽。”小秘书张暗暗对出现在办公室另一端的那人撇撇嘴,走了。
湘音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迎向来人。
“禹小姐。”延唐的口气有些促狭。“听说你出差了两天,我本来还想,既然要出差,就没必要赶做起码要一个礼拜才办得好事情,你说对不对?”
在咽朝究竟待了几天她无从得知,但回到这里后发现仅只过了两天。
她闭了闭眼,甩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才定睛看向他。
和离开前那个延唐一模一样--他干净温和的面容仍是一样好看,那众人都说让人不信任的眼神,看她时依旧带着暖意,像个大哥哥,完完全全地无害--
他不像那个二监堂--长得也许如假包换,但整个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没有狐狸般的狡猾,没有毒蛇般的冷笑。
她楞楞望着他,直看到他扬起眉,偏头微笑。“怎么了?和大哥出个差回来,被他迷到魂都没了?”
她回过神来,咳了一声才轻斥道:“延襄理,公司里请你别随便开玩笑。”
他眉头拢得更高了。“魂没了也就算了,怎么连人也变了?那个乖乖牌禹小姐哪里去了?”
那样顽皮却无恶意的面容,实在让人无从防起。湘音按捺下心中的惊异,镇定地说:“延襄理,我很好,有事请到延特助办公室找我。”
半逃着进了办公室,没有看到延潇,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延特助!”
“禹特助。”他一本正经地回应,下颚搁在她右肩上。“门锁上了吗?我办公时不喜欢人打扰。”
湘音哭笑不得。这个融合了延潇的温柔与萧炎的霸道的男人,让她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才是。
“延特助,”她拿出茵香老板的威风。“我好像记得你答应过,小木屋我待完两天,以后要去要留随我。请你听好了--上班时间我不会搞私人事务,你不正经一点的话,我会把自己调回分公司。”
“茵香老板好凶喔。”他抱怨道,慢悠悠地把她放开了,接着把她转过来,仔细审视她,脸上的逗弄转成强烈的关怀。
“看到延唐了?”
“看到了。”她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惊讶他的利眼。“你昨晚有碰上他吗?”
他点头。“一回老家,他正等着。”
昨夜经她坚持,他才没有带她回他家,而是送她回去后,上了老家一趟。
“那么--”
“和你看到的一样,他不是那该死的家伙。”他说得仍有杀气。
“你觉得他和二监堂……还是有种关连吗?”
“对我来说有。”他说得旨定。“都是我的弟弟,也都是心机深沉过头又爱玩的家伙。但这次他处处想帮我,还破例对你好,也算是不枉我饶他一命吧。”
“他破例对我好?”
“他一向玩世不恭,也爱把女人玩弄于股掌间,但对你的态度明显不同,甚至还想帮我们作媒。”他摇头。“记得我爸的寿宴吗?他装着对你有意思,故意要挑起我的妒意。”
她想起来了,那时她被延唐吓了一跳。
“他在我眼中感觉像个好哥哥……”
“好小叔。”
她脸有些热,他炯炯的目光一瞬也不瞬。“你喝了‘天地合’,不管跑到哪一个时空都甩不掉我了,娘子。”
她脸发红,但心里甜甜的--不再是教人反胃的那种奇异甜味,而是让人忍不住要微笑、全身都酥麻发软的那种--
“那个到底是什么酒?”
“我也不知道。但不管我们喝的是什么,只是在喝心意而已。”
她心一动。说得真好……
“我家背景和成员都很复杂,你会介意吗?”
她微笑。“这是在问禹湘音吗?”
他似乎松了口气,又将她抱入怀中。“我又忘了。茵香老板玲珑八面,怎么会被这种小场面给难倒呢?”
她一旋身便灵巧地脱出他的怀抱。“茵香老板要正经干活了,打马虎眼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有种感觉,茵香老板不太好追啊!偏偏这个时空的规矩也不能少,你想,我们什么时候能步上礼堂呢?”
“等我事业有成?”
“你休想。”他重新把她逮住。
两人身手都不弱,看来这场混仗有得打了。
她终于拗不过他,在两人婚事未定之前先搬到他家。
上次短暂在他家醒来,一心只想逃开,没有好好看一眼。回来这时代后的第二晚,他不由分说便将她拉来到这个他一直独居的所在。
宽敞舒适的公寓不豪华也不矫作,甚至有种空旷冷清之感,装潢陈设都非常简单,好像没有住过人一样。
“你……从不开伙?”她进了厨房后就习惯性地找着锅碗瓢盆,却发现东西少得可怜。
他的微笑有些寂寥。“通常下班以后,如果没有应酬,就随便在路边摊打发了。”
她非常不赞成地摇头。“以后我们回来吃饭,知道吗?”
“一切听从老板吩咐。”他笑得很可爱,很延潇。“这个家就一直在等女主人来整治啊。”
她有先见之明,顺道买了菜回来,倒落地开始动手作饭。他一直坐在厨台对面的高脚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已开始习惯他炽热的眼神,从前的湘音一定会手足无措。
现在被那样的热力笼罩,好像是两个男人份量加起来的深情,她心里尽是甜意,她最喜欢的那种酸酸甜甜。
煮了一桌好菜,她又被拉上他大腿,那里已经变成她的专属位置。他舀起的第一口菜便是喂她吃。
“有时候,我真的分不太清楚每个时刻的你是哪个你。”她看着他俊逸的容颜。
“重要吗?”他耸肩。“哪个我都只要你。”
他的爱语毫不保留,她也渐渐习惯了。
“现在你对所谓的前世今生,有什么感觉呢?”
“那不是前世。自从我回来之后,就努力搜索研究,怎么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咽朝或我们在那里看到的东西的记载。我并不是说没有证据的东西就不存在,但没有证据的东西,我不必去相信它。”他说得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