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雅呢?她又不见了吗?”项子麒再一次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哑着声,寻找宋丹雅的踪影。
“你该明白,丹雅早就不在了。”项子熙不逃避子麒的问题,直截了当地要子麒别犯糊涂。
“不!丹雅她昨夜就躺在我怀中,我的指尖依稀还可以感受到她的体温。我知道她没有自我的生命中走出,她一直都在,只是你们没看见罢了。”项子麒不理会大哥的陈述,他确信丹雅每晚都会来陪他。
“子麒,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不肯面对现实?”项子熙皱着眉看着子麒。子麒总是挂心于死去的宋丹雅,这可不是个好现象,难道真要一辈子不断追逐早已不存在的人?他不想见子麒独自度过漫长的一生,身为兄长,他希望能见到子麒过得幸福。
“我没有不肯面对,现实告诉我,丹雅的确就出现在我房里,昨夜我们聊了许多,她还哭了……”她的泪淌进他的心,烙下一道道伤痕。
“那是你在作梦,昨夜陪你的人明明就是张妈,你不会是把张妈看成丹雅吧?”
“不,我不是在作梦,我也没把张妈误认为丹雅。我清楚得很,而且丹雅也亲口对我说她就是丹雅。”诚如大哥所言,张妈和丹雅相距甚大,他岂会糊涂认错人?
“你明知丹雅死了,她怎么可能会出现?”项子熙压根儿就不信。
“依丹雅对我的爱,她就算是死了也会回到我身边,我知道她一定会!”他和丹雅谁也离不开谁,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将他们俩分割开来。
“你这个样子,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前些日子,你不也说在宣武门外的街市看见丹雅,结果呢?你寻了老半天,不是都没寻到她吗?那不正说明你看走了眼?现下你又一再宣称丹雅每夜都会陪在你身边,那她人呢?为何我们没人见过她?”项子熙试着跟他讲道理,希望他别再执迷不悟。
“你的话提醒了我,我在宣武门外的街市上看见的人也一定是丹雅!大哥,丹雅她为了我越过千山万水回来了,你们之所以没见到她,定是她特意避开你们,毕竟没有人同意我们俩在一块儿,她若是现身,咱们家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欢迎她?”他清楚丹雅的忧虑。
“你以这迷乱的模样告诉我你的脑袋很清楚,要我如何相信?”他的深情执着令项子熙感到无力。
宋德生和曹谋成巴不得他们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倘若他们瞧见眼下子麒的情况,肯定乐不可支。
“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在说梦话,我说的全都是事实。”昨夜拥丹雅入眠,使得他今日精神好了许多,他深信要不了几天,他便能下床走动,不必再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般,成天躺在床上。
“子麒,这世间还是有许多好姑娘值得你去爱、去喜欢,你该走出昔日的伤痛,睁开眼看看其他姑娘。”项子熙苦口婆心地劝着。
“她们全都不是丹雅,再好也与我不相干。”他的心里仅有宋丹雅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若非你正在病中,我真想给你一顿好打,看能不能使你清醒些!”项子熙动怒,瞪着固执己见的子麒。
“就算是打死我,我依然不会收回对丹雅的爱。”项子麒希望大哥能明白,他的爱不是说收就收、说忘就忘的。
“你这个傻瓜……”项子熙气坏了,为何他的弟弟们对爱情皆如此执着?先前子尧爱上淡幽,因为执着、因为努力,所以为自己和该成为他大嫂的淡幽寻到了另一条出路,成功娶了淡幽为妻,他为子尧的执着与努力感到骄傲,也真心祝福子尧与淡幽。
反观子麒,打从一开始爱上宋丹雅就注定踏上了不该走的道路,在发现爱上不该爱的人之后,非但不回头,竟然还死守不放,到了最后宋丹雅走上绝路,这段感情也该就此宣告结束,偏偏子麒要钻牛角尖,硬是不肯断绝对宋丹雅的想望。明明已是无路可走,为何还要幻想仍有路可走?难道这一路遍体鳞伤受的教训还不够?
“大哥,你不曾爱过,所以你不会明白。”项子麒摇头苦笑,能明白他心情的唯有此时镇守于边关的子尧。
“看你这副模样,我该庆幸我不曾爱过。”项子熙的注意力向来放在家人与事业上,有太多事需要他处理,他根本就不愿将时间浪费在男女之情上。
项子麒不再和大哥争论丹雅对他的重要性,他感到疲累,想要继续休息,忽然,眼角瞥见不远处的盆架下有条帕子。帕子落在下方,上方挂巾,下方置盆,若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的。他撑起身,想要下床拾起帕子。
“怎么了?”他突来的动作,让项子熙担心地询问。
“大哥,盆架下有一条帕子,麻烦你帮我捡一下。”项子麒指着不远处的黄花梨木盆架。
项子熙望去,果然见到一条女人用的帕子就落在盆架下,被下方的盆给遮掩住了。他心生疑惑地走过去拾起,瞧见绣在帕子角落的一株寒梅,更觉奇怪。这帕子的质地粗糙,上头的梅花却绣得极为雅致,显然是年轻女子所用,但自子麒受伤以来,出入他房间的除了家人外,仅有太医与张妈,根本就没年轻丫鬟出入啊!这条帕子会是谁的?
项子熙将帕子递给子麒,子麒一看见帕子上头的那株寒梅,便神情激动地将帕子紧紧揣在怀中。
“怎么了?”
“我不是在作梦,真的不是在作梦!”项子麒语气激动地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项子熙不懂。这帕子出现得莫名其妙,且上头未沾上灰尘,显示落下不久。会是谁不小心落下的?瞧子麒的神情,分明是识得帕子的主人。
“丹雅……丹雅她向来喜欢在帕子一角绣上一株寒梅,这株寒梅绽放的姿态,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这是丹雅的帕子,是她的帕子……”他不断地重复着。她的帕子上有着属于她的淡雅清香,她果然在夜里出现!不是他在妄想,不是他在作梦,她真的出现了!
“怎么可能?!”项子熙愕然,宋丹雅明明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但子麒又说得煞有其事,倘若这条帕子真属于宋丹雅所有,是如何出现在此的?又是谁带来的?难道宋丹雅真的出现了?
白天是由娘亲负责看顾子麒的,娘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带了别的女人或是宋丹雅进来却隐瞒他们,那么,会带人进来的极可能是张妈了。张妈定与此事脱不了关系,不然怎会张妈每夜照顾子麒,却丝毫不见她显现疲态?
张妈在府中待了大半辈子,他相信张妈引人入府定有原因,而他会调查清楚的。
“大哥,死人不会随身带着帕子,是不?”
项子熙僵硬颔首,一时间尚无法消化宋丹雅可能没死的讯息。
“丹雅她回来了,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曾有过的悲伤痛楚,于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这些天你的意识一直很模糊,是不是她我们还无法确认,有可能是长得像她的姑娘,故意假冒是她来骗你的。”在没亲眼确认之前,项子熙一概抱持怀疑的态度。
“我很确定她是丹雅!”他绝不可能将其他女人错认成丹雅。
项子熙叹了口气,倘若是别的女人假冒宋丹雅,那好处理得很,直接将那居心叵测的女人轰出去即可。但,如果真是没死的宋丹雅归来,那问题将会非常棘手,可以猜想得到一场灾难即将展开。
爹娘会如何看待这件事?继续不顾一切地阻拦吗?而宋德生与曹谋成会怎么做?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一想到这,项子熙的头就疼得不得了,但却见子麒似又恢复以往的神采飞扬,不再忧郁痛苦、失意颓丧。
项子熙明白宋丹雅对子麒的重要性,他不想再见子麒成天魂不守舍,他要子麒幸福快乐,所以需要时他会帮子麒一把,如同他助子尧一样,使子麒最终能得其所爱。
“大哥,我要留下她,不再让她离开。”项子麒坚定地看着项子熙道。他很清楚若他没办法留下丹雅,她将会离开,而他不能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所以无论如何都得留下她。
“我明白了。”
“谢谢你,大哥。”听大哥如是说,项子麒即知大哥不反对他和丹雅在一起了。
“别急着谢我,你还是得先努力将伤给养好,否则你要如何对抗宋德生与曹谋成?”天晓得宋德生与曹谋成会想出什么方法来阻止子麒和宋丹雅在一起,防着点总没错。
“我知道。”项子麒何尝不了解宋德生与曹谋成巴不得他死,当他们得知丹雅未死,肯定会想尽办法再次阻拦他和丹雅共结连理的。
但,这一回他不会让他们得逞,这一回他拼死也要留下丹雅!
第四章
宋丹雅每天于子时出门的事似乎被童公公、童婆婆知道了,童婆婆在今天白天说道她看起来很疲累,是不是夜里太累所致?童公公闻言轻咳几声,暗示童婆婆别说了,童婆婆发现说漏嘴,便赶紧转移话题。尽管两老心中有满腹疑问,却没多说什么,让她当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因此又再一次把到口的话吞回肚里。她告诉自己,终有一天她会向两老坦白所有事,请求他们原谅她的隐瞒。
在项子麒的伤势未稳定下来之前,她每晚还是会去照顾他……不,其实她在自我欺骗,如果她肯承认,子麒的伤早就稳定下来了,不会再有危险,她再出现不过是贪求与他多相处的时间,能多待一夜是一夜,她不想太早离他而去,不想。
不过依他昨夜醒来与她对话的情形看来,她能出现的日子不长了,要不了几天他就会清醒得足以了解她没有死。或许明天的子时她就不能再出现了,所以她得好好把握今夜。
想到要与他分离,她的心便感到万分沉重,完全笑不出来,但随即要自己别意志消沉,得强打起精神来,也许今夜子麒会再次醒来与她聊天,如果他醒来了,她要对他说什么呢?
告诉他,她是他的幻觉,其实她早就死了?或者告诉他,她并没有死,再次回到京城来?又或者什么都不说?
宋丹雅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她感到彷徨无助。
“宋姑娘,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张妈在后门东张西望,见她出现总算松了一大口气。
今天下午,大少爷已将她找去问清事情始末,她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大少爷,她同情二少爷与宋姑娘的事也让大少爷知道,至于是否会因此被解雇、赶出尚书府,全凭大少爷决定,她毫无怨言。
结果,大少爷眉也不皱地听完她的陈述,并未出言指责,最后还告诉她,要她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同样在子时开后门让宋姑娘进府。她不晓得大少爷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深知大少爷的为人,明白大少爷不会伤害宋姑娘,所以便遵照大少爷的指示,佯装此事仍未泄漏出去,开门让宋姑娘进来。
“张妈,怎么了?莫非子麒出事了?”听张妈的口气,似乎很担心她不来了,使她不由得猜想是否子麒的伤势恶化了?
“没的事,二少爷好得很,你别担心。我会这么说是因为今儿个下午不小心闪到了腰,没法看顾二少爷,所以才会担心你没来。”怕被宋丹雅发现项子熙已知情,张妈连忙扯了个谎。
“张妈,你有让大夫看过吗?”听见张妈闪到腰,宋丹雅关心地问。
“看过了,已经不碍事。宋姑娘,我家二少爷就劳烦你照顾了,我先去躺着。”走进子麒所住的院落后,张妈对宋丹雅摆摆手,要她别担心,然后便干笑着离开,佯装她和平时一样。
为了掩人耳目,亦不让当管家的丈夫发现端倪,她每晚都到隔壁的偏房休息,反正夜里老爷、夫人及大少爷都睡下,且他们对她放心得很,根本不会突然出现,所以她就放心地留宋丹雅一人。她可没忘大少爷的交代——务必要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不能让宋丹雅瞧出破绽来。
宋丹雅看张妈似无大碍,这才悄悄往子麒所住的房间走去,行间正好遇上一队巡夜的护卫,她连忙蹲下,躲在成排的白菊之后,小心翼翼地避开护卫。待护卫走远后,她在绽放的白菊后探头,看是否再有人经过?
躲过了巡夜的护卫后,她连忙走到子麒的房外,迅速开门闪身进去再阖上门扉。直到进到他房内,她这才松了口气,旋过身穿过小厅来到内室。透过晕黄的烛光即见他赤裸着上半身趴睡于床上,望着不再渗血的布条,她的唇角扬起一抹笑。尽管子麒的伤势已渐渐好转,但仍得小心看顾才行。
她莲步轻移地来到床畔,见他睡得安稳、呼息平缓,她的指尖极其眷恋地点上他的眉,沿着他的眼、顺着他俊挺的鼻,最后停驻在他的唇上。
有股想唤醒他的冲动,但她知道她不能,因为一旦他醒来,又会提出要她留下的要求。他的要求是如此动人,她却不能答应,每次要对他说出拒绝的话,她的心都得做上一番痛苦的挣扎,方有办法说出口。
“子麒,别再受伤了。”想到这回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就难受。
这些天她仔细想过了,京城不宜久留,为了不让爹和曹谋成发现她还活着,危害到子麒,她还是得离开。
“子麒……”想到又得再次离开他,心头便涌现一股酸楚,无比苦涩,她真的不愿离开。
“我又抓到你了!”猛地,项子麒突然睁开眼,探手抓住她,扬唇一笑打断她的感伤。
“子麒?!”宋丹雅一惊。
“你怎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他。”他不舍见她红了眼眶。
“你受了伤,怎么帮我教训欺负我的人?”真是个大傻瓜,明明受了伤,还关心着她的喜怒哀乐。
“这点小伤不碍事,为了你,我就算是走不动,用爬的也会爬去教训所有胆敢欺负你的人。”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傻瓜!你该做的是好好养伤,而不是为了我东奔西跑。况且我好得很,根本就没人欺负我。”她只要他将伤养好、身强体健就行,无须为她出手教训人。今天他的意识看起来比昨天更清醒,看来要全然恢复已是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