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先订好餐,人一到就可以吃了。」聿希人笑道「耶,原来最聪明的还是表哥嘛!」聿邦婷马上认输,起身让出「最聪明」的宝座。
在轰然笑声中,大家陆续就位,不久就开始用餐了。
「小茜,妳在美国和台湾,还有什么比较要好的人吗?」在用主菜时,聿邦彦突然这么问。
关茜怔了一下。「比较要好?没有吧!」
「一个也没有?」
「没有。」
聿邦彦颔首,继续用餐。「那就好。」
聿希人和关茜狐疑地对视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克劳德派人到美国和台湾寻找和小茜关系比较好的人,」聿邦彦漫不经心地回道。「想来又是想利用人家吧!」
闻言,关茜不由皱起眉来,刀叉也放下了,她歪着脑袋苦思半晌。「这么一说……嗯,确实有个人,我跟她的关系很特别,但是自从老爸、老妈去世之后,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联络了。」
表情一僵,聿邦彦的目光徐缓地从盘中的羊排上移至关茜脸上。
「谁?」
「关茜的保母彩姨,」关茜轻轻道。「打从关茜一出生,她就是关茜的保母,关茜到美国就医,她也跟着去了,除了老爸、老妈之外,也只有她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关茜,但她依然十分疼爱我,非常细心的照顾我……」
回忆的孺慕满布她明亮的眼底。「由于要分心照顾医院,老爸、老妈时常要台湾、美国两地跑,那时候,是彩姨始终陪伴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使我不至于感到寂寞,对我而言,她就像是第三个妈妈,可是……」
她撩起一弯无奈的笑。「我上中学时,彩姨的母亲中风,需要人看护,她不得不回台湾照顾她母亲。再过几年,老爸、老妈也去世了,为免连累彩姨,我就不再和她联络了。」
「这样……」聿邦彦沉思片刻。「妳最好把联络她的方法告诉我,我会派人去看看情况。」
「好。」关茜马上应咯,旋即又担心地望住聿邦彦。「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应该不会。」希望。
「要不待会儿回去,妳马上打电话和她联络一下。」聿希人体贴的建议。
「说得也是,」关茜笑了。「我都忘了可以打电话和她联络了!」
幸好,当关茜打电话和彩姨联络时,克劳德尚未找上彩姨,关茜当即把所有情况告知彩姨,彩姨也表示她心里有数,要关茜不必担心。
「好,没问题了。」放下电话后,关茜心安了。
「那就好。」聿希人在她额上亲了亲。「我们去游泳吧!」
「找邦婷她们一起去比赛?」
「好。」
于是,两对半又结伙一起下海比赛去了。
比什么呢?
比抓龙虾。
不管是谁赢,赛后他们都可以享用一顿新鲜美味的龙虾大餐,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捉到海胆和鲷鱼,而且这回,他们要在正常的时间——晚上七点整用餐,好好地大快朵颐一番。
*
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关大夫!关大夫!」梦岛上的居民们都管关茜叫夫人,毕竟,梦岛是属于聿家的,而关茜是聿家的媳妇。不过当他们脱口叫她关大夫时,她就不能不开始紧张了。
「又是谁受伤了?」
「伊诺。」
「他怎样了?」
「两条腿都断了!」
「……断了?」
「对,整整齐齐的和身体分家了!」
谁管他整不整齐,重点是:断了!
「现在他人呢?」
「送到医院去了。」
「腿呢?」
「也送去了。」
「好,那我们也赶快去吧!」
起初被「禁足」在梦岛上时,关茜还想说可以在岛上的医院工作,没想到不过一个星期而已,她身上就开始长蜘蛛网了。
除了检视医院里完善的设备之外,她半个病人也没诊断过。一来是因为岛上居民都很健康,光临医院的「客户」实在不多;二来是因为她看上去实在太年轻了,不过十七、八岁而已,谁敢让她看病?
幸好,这种状况在半个月后终于有所改善了。
「发生什么事了?」当时她恰好「巡视」到急诊处,史无前例地发现整个急诊处闹烘烘的,有人在大哭,热闹得不得了,于是随口问一旁的护士。
「安东溺水了。」
「溺水?」
善泳的岛民会溺水,太离谱了吧?
「呃,他喝醉了。」
「喝醉?」这更荒唐了,才十三岁,跟人家喝什么醉?
「他偷喝酒。」
「猜想得到,那他现在的情况呢?」
「脑死。」
简单两个字就判决了一个人生都还没开始的少年的死刑。
关茜默然望定病床上的少年,人工呼吸器仍在运作,心跳监视器依旧哔哔响,但那只是假象,少年真正的生命早已结束了。
她回头看看杨颉,后者面无表情,她叹了口气,终于有所决定。
「我有办法救他,但你们必须先出去。」
反正克劳德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她做什么应该都没什么差别了吧?
一个钟头后,她走出急诊间,笑望依旧在嚎啕大哭的安东的家人,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满足感。
「不要再让他喝酒了!」话落,她便飘然离去了。
自那天而后,岛上居民便当她是神医,小病小痛依然不会麻烦她,她就在医院附设的研究室里做医学研究——然而一旦出了大问题,他们第一个就找上她。譬如此刻。
「伊诺是怎么断腿的?」
「呃,他们……他们打赌……打赌……」
「肯定又是喝醉了才会打什么赌吧?」
「……」
「真是!」
好无言!
到了急诊处,伊诺被打上麻醉药,然后所有人又被赶出去了,只留下杨颉客串护士。
「听说伊诺是岛上最高明的渔夫?」
「是。」
「那么,我们最好让他维持那个名声吧!」
一个星期后,伊诺出院了,那双腿好得跟没受过伤一样,连疤痕都没有。
尔后,每天每天,总是会有最新鲜的渔获送到聿家的厨房里,伊诺的老婆也老是挺着大肚子送来亲手做的各种希腊传统料理,还有那个才七岁的儿子,也不时跑来问关茜需不需要帮什么忙?
唉,岛上的居民怎么这么可爱呢?
「安东他妈妈们老是送来一大堆水果,说是他们自己种的,吃不完就分一些给我们,真是,吃不完就拿去卖啊!现在,连伊诺和他老婆也天天送来渔猎和菜肴,我看我们家厨房都不必开伙了,光吃他们送来的东西就吃不完了!」
嘴里在抱怨,关茜吃得不亦乐乎,令她胃口大开的不是好吃的水果或料理,而是他们那份淳朴的心意。
「爱上这里了?」聿希人问。
关茜手抚上心口,「诚心诚意!」再继续埋头猛吃。
「所以说,」聿爷爷逗弄着宝贝曾孙,边漫不经心地说。「这岛上是绝不会有人出卖你的。」
关茜顿了顿,忽地抬头,目光诡异。
「爷爷,你已经霸占一个了,这个该轮到我们自己保留所有权了吧?」
「那个?」视线移动过来定在关茜的小腹上,聿爷爷慎重地沉吟了半晌,「好吧,如果是男孩子,就让给你们吧!」
好慷慨,感恩啦!「那如果是女孩子呢?」
「我的!」
「喂,爷爷,你也太霸道了吧?」
「普通而已。」
「那是我辛辛苦苦生的耶!」
「妳老公是我儿子生的!」
「男人会生小孩?天要开啦!」
他们斗嘴斗得开心,旁边的人笑到肚子痛,谁知笑着笑着,聿爷爷竟又突然哭了起来,吓得关茜一时不知所措。
是怎样?聿爷爷也被小鬼传染上爱哭的毛病了吗?
「爷爷,你怎么……好啦、好啦,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所有权全都无条件让渡给你了啦!」
「谁跟妳说那个!」聿爷爷一边哽咽,一边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是想,我都快八十岁了,棺材都进一半了,没想到还能有今天,孙儿女都健健康康的活在我身边,还有这个小家伙……」
他宠爱地摸摸小曾孙的小脑袋,后者正在努力把葡萄捏成葡萄浆,再抹到身上去改造自己的服装造型。「曾孙耶!有多少人能够抱到自己的曾孙?我真的是很好命了!」自然,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重点是在聿希人身上。
两年前,聿希人被判定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当时聿爷爷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崩溃了一样,大家都知道,聿希人一旦去世,聿爷爷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一夜之间,整个世界又凝聚回来了。
聿希人愈活愈健康,还生了个曾孙给他老怀弥慰一下,让他每天都好像生活在天堂上一样,有时候想想,他都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深怕有梦醒的一天……
「小茜。」
「爷爷?」
「妳千万不要离开我们呀!」
*
言犹在耳,半个月后……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关茜一放下电话,聿希人就担忧地问过来,她那张红润清秀的脸儿,不过接了通从台湾打来的长途电话,就变得像纸一样的苍白。「彩姨她……」她咽了口唾沬。
「死了!」聿希人抽了口气。「怎么会?」
「车祸。」
「车祸?」
很常见,可是……
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彩姨的妹妹希望我能回台湾去烧个香,她要把彩姨留给我的东西交给我。」
「什么东西?」
「她也不知道,说是收在银行保险箱里,得要我亲自去才拿得到。」
「那么,妳要回去?」
关茜沉默了,她也觉得有点不太对,时间太巧合了,但是……
「彩姨就像我第三个妈妈呀!」
「好吧,那我陪妳回去。」
不只聿希人,连聿邦彦兄妹也坚持要跟去,因为他们也觉得很不妥,却又不能阻止关茜的孝心,只好跟去做最完备的保护。
谁知道刚到台湾第一天,关茜便迫不及待地赶去彩姨家烧香,之后彩姨的妹妹说要交给关茜一封彩姨留给她的信,聿希人以为就在屋里,没什么不妥,就让关茜跟彩姨的妹妹去。关茜就这样不见了!
「不见了?」聿希人气急败坏地叫。「妳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了嘛!」彩姨的妹妹事不关己地耸耸肩,眼神却闪烁不定的不敢直视聿希人。
「妳——」
「是她说要自己一个人看信的嘛,那我只好走开啰,哪里知道她就这样不见了。」
聿邦彦硬扯住濒临抓狂边缘的聿希人,犀利的眼神狠狠地盯住彩姨的妹妹。「请问,克劳德究竟给了妳多少好处?」
彩姨的妹妹脸色骤变。「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聿邦彦冷哼。「妳当然知道,现在妳最好老实说,不然我一定会让妳后悔莫及的!」
可能是聿邦彦的模样气势实在太有威胁性了,彩姨的妹妹没两下就屈服了。
「好嘛、好嘛,是那个阿兜仔说只要我把关茜单独一个人带到后门,他就会给我美金一百万,你也看得出来,我家很穷嘛,所以……所以……」所以她就出卖了关茜。
「妳……妳真傻呀!」聿希人又气又无奈。「美金一百万算什么,妳要是跟茜茜开口,就算是美金一亿,我也会给妳呀!」
彩姨的妹妹双眼一亮。「真的,那我现在开口行不行?」
聿希人愤怒地瞪住她。「妳说行不行?」
彩姨的妹妹瑟缩了一下。「呃,我想大概是不行吧!」
「除非妳能帮我们把关茜找回来。」聿邦彦补一句。「妳就算要美金十亿,我也会给!」
十亿美金?
锵锵两声,彩姨的妹妹两眼之中立刻冒出两个闪闪发亮的金钱记号,还拚命咽口水。
「没问题!」
为了十亿美金,小命也得卯上去!
第8章(2)
问题才大条呢!
关茜一交到对方手上,彩姨的妹妹就再也联络不到克劳德了,只好眼睁睁看着十亿美金挥着翅膀跟她说拜拜。
用不着聿邦彦惩罚她,她已经后悔莫及了。
「现在该怎么办?」聿希人惶急问到,最需要冷静的时候,他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别急,」聿邦彦用力按了按表弟的肩。「我会想办法的。」
第一步自然是封锁克劳德的退路,这一点并不难,因为关茜是聿希人的老婆,只要有钱疏通,随便安个理由,就算克劳德走得了,关茜也离不开台湾,接下来就是地毯式的搜索,台湾就这么点大,不信找不到一个人。
又不是找蚂蚁。
*
同一时刻,克劳德也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要带关茜离开台湾回美国,筹码已经在他手上了,该轮到他呼风唤雨了!
想是这样想啦,做起来可不容易。
或许他应该先对关茜「晓以大义」一番,让她明白跟他走才是「王道」,对大家都好,对她自己也好。谁知刚叫出她的名字,马上就被顶了回来。「弄雨,妳……」
「请不要叫我弄雨,我是关茜!」
克劳德怔了怔。「无论妳再如何改变,妳本质还是萧弄雨,不过,算了,妳要叫关茜就叫关茜吧!」
关茜冷笑。「是喔,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的大方呢?」
克劳德不由大皱其眉。「弄,不,关茜,我想好好跟妳谈谈,妳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呢?」
她又没有像疯子一样大吵大闹,还不够冷静吗?
关茜往上翻了翻眼。「如果我说不能,是不是可以不听?」
克劳德窒了一下。「妳还是听我说吧,这样对妳比较好。」
关茜哼了哼。「是对你好吧?」
克劳德又窒了窒。「对妳、我都好。」
关茜仰天哈了一声。「听你鬼扯!」
愈来愈觉得关茜实在是不可理喻,克劳德终于忍不住脾气飘上来了。「无论如何,妳非听我说不可!」
关茜耸了耸肩。「那你就说啊,不过听不听在我。」
克劳德咬紧牙根。「妳得跟我回去。」
「我又不是你孙子,干嘛听你的?」
「妳必须让我研究妳的血。」
「必须?我什么时候跟你签合约了?」
「那是妳的责任。」
「我倒认为我的责任是离你愈远愈好,免得又被你当成实验白老鼠一样关在研究所里,」关茜轻蔑的反驳。「再拿我的血去图谋你的名利权势,就算我真的是你孙子,你也没有权利这样利用我!」
还没开始对她「晓以大义」,所有丑陋的心事就全被掀了出来,克劳德不由脸色有点泛红。
「我保证,绝不会再把妳关起来,还有,我们可以『合作』如何?」
合作?
关茜心头暗暗冷笑。「利益均分?」
对半分?克劳德又皱了皱眉,眼珠子转了转,旋即扯起微笑。「可以。」反正经手的人是他,他要搞什么鬼,神也不知道。
「那如果我答应的话,是不是就会放了我?」关茜狡猾地问。
「当然不行!」克劳德脱口道。「妳得跟我回去呀!」
「那我老公、孩子怎么办?」
「他可以去探望妳。」
「说到底,我还是得被关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