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裴班芙把自个儿攒的私房都带上了,她深信钱银并非万能,但没有钱银万万不能,况且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至理名言肯定不是没道理的,多点银子傍身准没错!
原本,两人的想法都是雇辆马车到岐州,不料没有马车夫肯做这笔生意,即便他们肯付两倍车资也没人愿意,理由都是岐州这会儿因水患正乱着,许多山贼趁火打劫,他们可不想为了多赚点银子赔上性命。
最后,陆浅平买下了一匹马,一匹棕色的骏马。
「我不会骑马。」裴班芙没料到她只是排队打算买下几个包子路上裹腹,他就买了一匹马。
「我会。」语毕,陆浅平轻巧的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目瞪口呆的裴班芙。
前世他在英国留学,为了融入当地,他学了骑马、射击和剑道,而为了在白人的社会保护自己,他学了泰式拳击来防身。
「那我要怎么上去?」裴班芙愣愣地抬头看着他,她两手各拿着一个点心袋子,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他那翻身上马的动作也太英姿飒爽了,害她心里漏跳了半拍,还久久回不了神。
「给我。」陆浅平弯身拿走她一手的点心袋子,另一手伸向她,「上来。」
裴班芙被动的把手交给他,他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拉上了马,一眨眼,她人就坐在他的身前,她的脸上腾起一股热意。
陆浅平拉住强绳,轻轻挟了下马腹,说道:「适才我已经打听好往岐州的路径了,往官道走便可以,我会骑慢一点,你想吃东西就吃。」
她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某种陌生的感情正在微妙的发芽,这难道就是她娘说的心动?
「你不是饿了才买那么多吗?快吃啊!」陆浅平催促道。
面对他的「体贴」,裴班芙只想掐死自己。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吃得下东西?现在她嫌手上的点心袋子多余,很想扔了,幸好他什么都没察觉,只专心在驾马。
三个时辰后,在日落之前,他们抵达了奉安镇,找了间客栈投宿。
裴班芙生平第一回坐那么久的马,屁股颠得生疼,到了客栈,赶紧向小二要了盆热水沐浴,洗去一身尘土,沐浴后,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她饥肠辘辘的去隔壁敲陆浅平的房门,想找他一块出去觅食。
房门开了,陆浅平一身白色锦衣、高挺俊逸的出现在她眼前,眩惑了她的眼,顿时让她反应不过来。
呃,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打扮得这么俊帅啊?
「你、你这身行头哪里来的?」她结结巴巴的问,在家里时可没见他这么穿过。
「我不懂这里的服装,也穿不惯原有的,便让布庄掌柜随便挑了几身,没想到那掌柜净挑这种公子哥儿穿的衣裳,应该是想要卖我比较贵的衣服。」
裴班芙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看他如芝如兰、玉树临风的模样,想来那布庄掌柜并非只是想卖他高价,肯定也是认为这类型的衣服适合他才会卖给他。
在他还是傻子时,他的衣物多半是她爹的衣裳改的,只因寄人篱下,陆慕娘也不好意思开口要给儿子裁制新衣,她爹便将一些不太旧的衣裳给了陆慕娘去修改,况且他一个傻子,哪儿也不去,要新衣裳做什么呢?所以他一直都是穿粗布衣裳,而现在,与她娘来自同一处的他,肯定穿不惯那些有补丁的陈年旧衣。
「咱们这样……」她吞了吞口水,指指他又指指布衣的自己,「看起来会不会像是公子与丫鬟?」
她也有很多漂亮衣裳,是她娘和她嫂子做给她的,只是想到要远行,在收拾包袱时,她便挑了些朴素方便、不引人注意的衣裳,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陆浅平笑了,他揉了揉她的头,「确实挺像的。」
裴班芙翻了个白眼,朝他没好气叫了声,「公子。」
他眼里绽开一抹笑意,从善如流道:「芙儿。」
裴班芙朝他扮了个鬼脸,「走吧,公子!」
两人出了客栈,裴班芙饿极了,她不由分说的拉着陆浅平先在一间生意极好的面馆坐了 下来,点了两碗热呼呼的汤面和几样小菜饱食一顿。
陆浅平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笑问:「瞧你饿的,要不要再加一碗面?」
裴班芙摇头,「留点肚子,待会儿还可以吃点别的,我娘说的,女人有两个胃,一个是用来吃正餐,一个是用来吃点心,尤其是甜点,我娘在饭后总要来份甜点,才算用完了一餐。」
经过柜台买单时,陆浅平给了一锭银子,指指角落里坐着分食一碗汤面的两个孩子,对掌柜说道:「再给他们送碗面,余下的银子给他们日后上门吃面。」
掌柜收下银子,笑吟吟地道:「公子心善。」
出了面馆,裴班芙一脸惭愧,「你什么时候注意到那两个孩子的?我忙着吃,都没看到。」
陆浅平闻言只是一笑置之,「你饿了,眼里自然只有食物,这也是人之常情。」
裴班芙愣愣地看着他,这一刻,他真的就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那谈吐、风采,那俊朗刚毅的五官和身姿,那份乐于助人的胸襟……
等等,她在想什么,怎么会从他帮助两个孩子想到俊朗五官和身姿去?
「站住!」
一声喝令,两个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小混混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两人一脸横肉,明显就是市井无赖,此时拦住他们,要对他们做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浅平哥……」裴班芙下意识就往陆浅平身边靠去,她生活在纯朴的小城镇,从来没遇过拦路打劫这种事。
陆浅平将她护在身后,他冷静却睥睨地看着那两个混混,「你们找错人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听到这话,混混甲笑了起来,「哈哈哈,他叫咱们走耶!」
「我们没找错人,正是公子没错。」混混乙贼头贼脑的嘿嘿笑着,「我们在面馆都看到了,公子的钱袋挺有分量的,公子既然好生慷慨,又让我们兄弟给瞧见了,不如借点银子给我兄弟花用,也是美事一桩。」
陆浅平表情冷峻,淡然地道:「我身上的银子是很多,只不过不给畜牲用,你们有本事尽管来拿。」
裴班芙暗暗叫苦,她急忙扯着陆浅平的衣襦,「浅平哥!」
现在逃走都来不及了,他怎么反倒说话刺激他们、还承认自己身上有很多银子,这不是让他们更加置身于危险之中吗?
说真的,她虽然不是那种任人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姑娘,可她并无功夫,要是他们有拳脚功夫或是亮出刀子,他们就死定了。
「你在骂我们兄弟是畜牲?」混混甲眯起了眼睛。
陆浅平表情十分倨傲,笑说:「畜牲还听得懂人话,也算难得了。」
若不是情况危急,裴班芙真想笑出来,他胆子也太大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拐着弯骂人,他当真不怕这两个凶神恶煞吗?
混混乙嚷了起来,「大哥,这家伙在挑衅咱们!」
混混甲碎了口唾沫,从怀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咬牙切齿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是吧?今天老子就弄死你!」
那把尖锐的刀让裴班芙倒抽了一口气,她心头一颤,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只听到陆浅平低声道——
「立刻去旁边躲好!」他说完就推了她一把,跟着身形极快的掠到那两个混混面前。
裴班芙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她吃惊地张着嘴,因为她都还没看清陆浅平是如何出手的,那两个混混就已经倒在地上哀嚎了。
陆浅平走过去,一脚踩住混混甲的手,冷声问道:「还要银子吗?」
混混甲痛到快断气了,「不、不要了……不、不是不要,是不敢了……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回客栈的路上,裴班芙秀眉飞扬,叽叽喳喳地追问,「浅平哥,你会功夫?你那是什么功夫,怎么能同时摺倒两个人又毫发无伤?」
陆浅平并没有在他的功夫上着墨太多,他的眸光笼罩住她,正色道:「你只要知道,既然我把你从家里带了出来,就一定会毫发无伤的将你送回家,我能保护你,这样就够了。」
这话说得裴班芙心里一动,她蓦然想到她娘说的——将来要找一个让她有安全感的男人,一个能保护她的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就不算男人了。
她仰望着陆浅平,眸光闪了闪,芳心直跳。
她娘说的有道理,此刻在她看来,陆浅平不是浅平哥了,他就是个男人,能让她有安全感,保护得了她的男人!
第二章 离家探访灾区(2)
救命啊……救命……
水,都是水,四周都是水,她逃不出去,水要淹过她的口鼻了,她不能呼吸了……
「娘!救我!」
「哥哥……嫂嫂……救我……」
不一会儿,她的面前出现了三具用白布覆盖住的遗体,那是为了救她而丧生的娘亲和兄嫂,跪在地上大哭喊着爹娘的是元瑛、元康。
「不!」她哭喊,痛彻心扉的哭喊,「我不该向你们求救,我情愿死的是我!」
陆浅平蹙眉,他用力摇晃裴班芙,「芙儿,你醒醒!」
究竟是什么梦,她竟然猛捶自己胸口,并且在梦中哭得不能自已,看那大片湿透的枕头,便知道梦里发生的事令她多心痛了。
裴班芙从恶梦中惊醒,看到眼前的陆浅平,她一时怔忡,不知身在何处。
「你作恶梦了。」陆浅平在床沿坐下来,动手将她面颊上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她眼里还挂着晶莹的泪水,他问道:「要不要坐起来?」
裴班芙神情呆滞,眼神空洞的盯着房项,木然的点点头。
陆浅平将她扶起,发现她衣襟也湿了大片,他蹙眉道:「你梦到了什么?」
「水患……水患那夜……」裴班芙眼里还有浓浓的恐惧,她打了个哆嗦道:「我醒来,看到房里都是水,我大喊着救命,哥哥冲进来把我抱起来,可是哥哥却死了……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哥哥不会死……」
当她看到她娘亲和兄嫂的遗体时,她彻底崩溃了,连着几日不吃不喝,整个人精神失常,是她爹打了她一巴掌,将她给打醒。
她爹痛心疾首的说,若她不好好活着,才是对不起她死去的娘亲和兄嫂。
从那时开始,她不再提起那场水患,她努力过日子,用心拉拔瑛儿、康儿。
当她想起逝去的亲人想哭时,她便抬头望向天际,想像他们三人在天空的那端对她微笑,她也会对他们绽放一记微笑,告诉他们,她过得很好,要他们不必担心,她一定会好好的过,也一定不会再失去所爱的人!
「都过去了,不要再想。」陆浅平把颤抖不已的她拥进怀里安慰,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从她的泣不成声中感受到她的悲痛。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甄景。
甄景性格要强,从不示弱,彷佛稍微示弱就会失去自我一样,即便两人交往了五年,也已同居多年,在她父亲的丧礼前后,她都不曾在他面前掉一滴泪。
她从不表露情绪,从不倚靠他,令他无从对她交心,也使得他们越走越远……
而现在,和他说不上熟的裴班芙却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流露情绪,对他倾吐内心的恐惧,间接说明了她对他的信任。
在她心目中,他一定是值得信任的人,她才会无所顾忌地表露自己。
他和裴班芙才认识多久?她就如此信任他,而交往多年的甄景却不信任他,让他觉得感慨,到底是裴班芙太容易相信人,还是甄景太不容易相信人?
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但他知道,他和甄景的相处越来越累,早失去了交往初时的甜蜜,也没有规划过未来,彷佛彼此不在对方未来的蓝图中,只是都不想当提分手的那个人,拖着就看谁先提分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甄景,又为什么会把裴班芙和甄景做比较,明知把她们两人做比较是不恰当的,可他偏偏不由自主地比较起来。
「我知道都过去了,可是我好怕,我好怕水患会再来,水会在我睡着之后淹进来……」
说着,她冷不防地打了个激灵。
「有我在,你不必怕。」陆浅平扶她躺好,替她盖好被子,「我在这里守着,你安心睡一觉。」
裴班芙拉着他的衣角,犹不放心地说:「浅平哥,你答应我,我睡着之后你不能走。」
陆浅平点头,「我不走,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睡饱了,睁开眼睛的时候,仍旧会看到我。」
裴班芙松了手,「那我就信你了。」说罢,她闭起了眼睛。
知道旁边有个人真的安心许多,她原先就因为恶梦没睡好,现在一放松,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这回,她没再作水患的恶梦,而是作了个美梦,在开满小白花的山谷里和陆浅平一块放风筝,她嘴角扬得高高的,笑声传遍了山谷……
她也不知道放个风筝为什么会那么欢喜,但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觉得开心。
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一转头,却看到陆浅平坐在床沿,双手抱肘在怀,头靠着墙,眉头还蹙着,似乎睡得不安稳。
她悄悄坐起来,心跳莫名加速,她细细端详他的眉眼,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好看,俊朗的脸庞、剑眉星目、英挺的鼻梁……
其实以前他也是长这样,只是没有神采,套句她娘亲说的,是个没有灵魂的人,整日痴傻的笑着,就是个好看无害的傻大个儿。
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是没有吸引力的,而如今他有了灵魂,这才吸引了她……
所以,她被他吸引了?
她摸着心口感受,在心中默默地道:好像是的。
突然间,她想知道前世的他有没有家室,有没有妻儿……
想到这,她的脸倏然一热,要命!她干么想知道他有没有妻儿?她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被人知道了,肯定要笑话她不害臊。
为了让自己不再想入非非,她决定把陆浅平摇醒,「浅平哥,你醒醒,天亮了。」
陆浅平睡的并不深,裴班芙一摇他,他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裴班芙对他展颜一笑,「浅平哥,你怎么真没走?整个晚上靠着睡肯定很累吧?」
「我答应了你,自然不能走。」陆浅平起身,舒展了筋骨之后看着她,「你怎么样,睡得好吗?有没有再作恶梦?」
她不敢说出口她没有作恶梦,而是作了美梦,跟他倘佯山谷的美梦。
「我睡得很好,没有再作恶梦了,只不过……」她眨了眨眼,不好意思的指指肚子,「肚子饿了。」
两人洗漱后,收拾了包袱到客栈大堂用早饭,听到同样投宿的客人在谈岐州的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