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青刚到学校,就男女老少通吃,人人都喜欢她,而穗勍冷淡的态度能有多好的人缘?想也知道。
不过几次考试下来,他的表现得到老师的另眼相看,他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到老师要求家长带他到大医院测量智商。
李羽蓁不打算这么做,她希望孩子健康正常长大,不想给他贴上资优标签,何况丈夫的早熟让公公婆婆多么担心,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两个孩子不再时刻黏着她,加上有公婆帮忙,她的生活突然多出一片空白,在高中好友雾涝的支持鼓励下,她开始经营一个美食部落格。
因为丈夫,她学会做美食,因为美食,她多了个可以抒发的园地,她在部落格上面发表美食文章,并附上可爱的小插图,以及详尽独到又带有趣味的见解,慢慢地,她成为网路知名的美食部落客。
也因为要拍摄照片上传,雾涝介绍朋友指导她摄影技术,现在,不是唬人的,她的摄影技术不比专业摄影师逊色。哪关,如果殷政破产了,说不定她还可以靠这项技能,养活全家。
至于殷政,也不知道是习惯、还是放弃了,她不再企图从他、身上得到爱情,年纪渐长,她懂得人生有太多事不能被勉强,就像你无法勉强牛用两条腿走路,无法逼迫老虎吃素,无法要求蚯蚓不要住进泥土……
所以,她学会安于现状,安于当殷政的家人、当他孩子的妈、当他的人际粉底,虽然心总觉得缺少一块,但她想开了,无所谓,她爱他就好,何必逼他也要付出同等爱情?
反正他是个好丈夫,身为丈夫该做的事,他—件也没少做过;他也是个好父亲、好儿子,他已经尽全力维系一个家庭的幸福,她实在不应该再对他过份苛求。
也许,有的人天性里就是没有属于爱情的这块区域。
所以她决定自己快乐着,因为当他的妻子而快乐、因为当穗青、穗勍的母亲而快乐、因为当公婆的好媳妇而快乐。
她慢慢理解,只要要求少了,心不贪婪了、脑袋不钻牛角尖了,要快乐,真的不是太困难。
「羽蓁,殷政什么时候才回来?」婆婆问。
「两个星期吧,我会去机场接他。」
殷政去了法国,最近子公司一间间越开越多,他能待在家里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了,现在更是少得可怜,羽蓁没生气,因为她理解殷政有多么重的事业心,如果支持丈夫是身为妻子最重要的事情,那么,她乐意当他的支柱。
「你知不知道聚少离多,对夫妻关系有多危险?你为什么不劝劝他,多留一点时间在家里?」她拉住羽蓁的手,坐进椅子里,忧心忡忡地说。如果不是太担心,哪个当妈的会不信任自己的儿子。
劝他多留一点时间在家里?怎么可能?李羽蓁失笑。
殷政哪是能被劝得动的男人,他做事有他的计划、目标,如果真能改变得了他,她何必学会放弃追逐他的爱情。
微笑摇头,她还是替丈夫说话。「妈,你别担心,殷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你也知道他带周敏芬出国?」
「周敏芬?」
李羽蓁不知道,她只晓得前阵子,有个八卦杂志说他和模特儿周敏芬在传绯闻,那时候,她拿了杂志跑到他面前问了,他态度严肃,好像她问了多么荒谬的事,后来他叹气,对她抛下一句,「永远都不要拿这种无聊问题来烦我。」
她后来想想,也对,他根本不是对女人有强烈兴趣的男人,况且光是忙工作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搞男女关系。
「别告诉我,前一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不知道周敏芬的事?」
婆婆盯着她看,心疼媳妇太单纯,要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女人乐意成为已婚男人的一部份,她们嘴里说不要男人负责任,却一点一点侵蚀男人的幸福蒙庭,有的还更狠,干脆也生一、两个小孩,和正室分庭抗礼。
他们家儿子很负责任,要是碰到这等有心计的女人,日子还能平静吗?
「周敏芬的事,我们谈过了,我信得过殷政,妈不相信他吗?」
「我当然信得过殷政,我不信任的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风评有多差啊,说不定她甩两瓶酒把殷政弄昏,假戏真做,如果她的目的只是搞个风波,敲诈几百万也就算了,如果她图谋的是姜太太的位置,羽蓁啊,你怎么办啊?」
她拍拍媳妇的肩膀,这孩子是她从小带大的,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羽蓁是怎么为这个家庭、为殷政尽心尽力,她很少想到自己,所有事都以丈夫的出发点为出发点,她敢保证,儿子再也不会碰到比她更好的女人了。
「我想……不至于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光想到周敏芬一路跟殷政到法国去,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妈,你先别急,等殷政回来,我再和他谈谈。」
「不行不行,两个星期耶,那个周敏芬不知道有多少个下手机会,真要等到殷政回来,说不定就来不及了,这样好了,我让金秘书给你订机票,你马上到法国。」
「妈……穗青、穗勍……」
「去吧,孩子有我们两个老的照顾,你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两个孩子想想吧,难不成你要拖到周敏芬把你的家庭弄破碎了,才来补救吗?。」
她找不出话来辩驳,就这样,在婆婆的坚持下,隔天,她搭上飞往法国的飞机,抵达他住宿的饭店。
她想过,他会因为自己的到来不愉快,却没想到,她在饭店里住了三天,才见到自己的丈夫。
他穿着一袭银灰色手工西装,回到饭店时,精神奕奕,看不出已经连续忙了几十个钟头的模样,让她不得不疑心,他不是忙,而是有另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对不起,我来是因为……」
「我知道,爸打过电话给我。」他的口气里并没有愤然,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
「那你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她试图在他眼底寻找心虚,可是,没成功。
是因为他光明磊落,心实坦荡,还是因为他不认为自己必须为这种小事情感到心虚?
李羽蓁凝视他,二十九岁的殷政看起来既英挺又帅气,这样的男人再加上多金,有多少女人会想要和他牵扯关系?不管这个周敏芬是实或虚,她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一次次处理这种关系!
「你认为,我有什么话想要告诉你?」他反问,好看的眉头皱起。
羽蓁不会以为周敏芬的传言是真的吧,她那么懂他,怎么可能不理解他的洁癖?
「为什么周敏芬会和你一起出国?」她还是问了,虽然她并不十分相信这个传言。
「她在这里有工作、我也有。」
周敏芬是他们这次广告案新聘的模特儿,要到法国取景,没有刻意安排,但他们就是在同一天出现在机场,她为公司工作,特地过来跟老板打声招呼并没有什么不对,他没想过会有人拿此大作文章。
第2章(2)
「这么简单?」
「你期待复杂答案?」他的眉头更紧了,川字又在眉间出现。
「不,我期待真实的答案。」
「我的答案从没改变,在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家庭、婚姻是我的责任,我做了决定,就会负责到底。」
这么确定的答案却安不了她的心,因为她从来就不想成为他的责任。「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不然你想听什么?」
「你和周敏芬的关系。」或者……他说一声「我爱你」,让她有足够的自信和凭借,不必担心其他女人对他的觊觎。
「空穴来风。」他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无风不起浪,怎么不传别人和她,偏偏是你和她?」她以为咄咄逼人可以逼出她想要的答案,可她失算了。
「我能管得住别人的嘴巴?」他淡然回答。
「就这样?记者的错、八卦杂志的错,你和周敏芬压根没问题?」
恼了,她千里迢迢飞到这里、等了三天才等到他出现,他竟只给她一个简单敷衍的答案,连多几句安抚或解释都不肯。
「你希望我和周敏芬之间有问题?」他不习惯女人的无理取闹,更不习惯处理女人的脾气,他能做的是冷静处理。
「我没这样说,但至少给我一个明确答案。」
「我以为我给的答案已经够明确。」
「这样算明确吗?」
「空穴来风」算是明确答案?
她来的时候,没想过用生气来做沟通,甚至于她不想对自已的婚姻起疑,可是他镇定的口气就是让人火大,好像从头到尾全是她吃饱撑着、没事找事做。
「难不成你希望我忙得分身乏术之余,还要抽空去找人调查谁在造谣?」
他的话堵了她。
对啊,他们之间的问题可能不是某某女星、或某段绯闻,他们的问题是他永远太忙,而她闲得有足够的时间胡思乱想。
「如果这种造谣事件一次一次再一次,你认为我该如何自处?」她放低音量问。
「你不需要去考虑自处问题,你要考虑的是,为什么对我失去信心?我说过,信任是婚姻中最重要的基石,如果你失去这个基石,那么,尽快去把它找回来。」
说完,他到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丢下话。「你有带衣服来的话,今天和我出席一场晚宴。」
就这样?看着丈夫的背影,李羽蓁发傻,怎么会……她觉得好重要的事,在他眼里只是云淡风清?
叹气,她对自己不确定了。
在未来的几年,同样的事发生过无数次,她没猜错,像他这样英挺俊俏又多金的男子,不管有没有婚姻束缚,女人们都乐意和他的名字排在一起,而他,越来越忙的事业,让他没有时间去向她做多余的解释。
李羽蓁越来越缺乏自信,她只能不断向自己喊话——相信丈夫、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当然,除非她有意思结束这段婚姻,否则,信任,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于是,当同样事件一再发生、当记者媒体找到自己,她只能端起无瑕的笑容对大家说:「对不起,我信任我的丈夫,我不对无稽之谈做回应。」
如果不是他的老同学也是他目前的合作伙伴刘忆婷出现,李羽蓁会一路挺他,在没有多余的解释之下。
因为多年的婚姻生活让她学会,不管做任何事,都不可以拿自己做为第一考量。
比如,为了公公婆婆,她不能离婚,他们是很传统的老一辈,而且他们真心把她当成女儿看待,她不愿意老人家伤心:为了穗青、穗勍,她也不能离婚,穗青依赖、崇拜爸爸,而穗勍是个男孩,到了青春期,父亲对于儿子的重要性,远远超过母亲。
公公在两年前退休了,他正式把公司交给儿子(虽然很久以前他就只是个挂名董事长),公公带着婆婆定居英国,那里有他们的兄弟姐妹,到老了,聚在一起,有共同话题聊、有往事可以讲。
因此每年暑假,殷政就让穗青、穗勍到英国陪爷爷奶奶,顺道磨磨他们的英语能力。
事情在儿子女儿到英国后的第六个星期爆发,先是媒体刊登殷政和刘忆婷一起进入饭店的照片。
如果只是照片,她大可以不理,反正捕风捉影的事够多了,尤其在殷政把公司变成台湾第一企业之后,他就成了媒体宠儿。既然过去的风风雨雨她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就有本事把刘忆婷当成过眼云烟。
只是……刘忆婷老对媒体放话,她详述两人的交往过程,每一段,都巨细靡遗。
她没办法再把事情推到「信任」两个字上,更没办法看着丈夫,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尤其在刘忆婷约她谈判之后,她整个崩盘了。
那天中午,刘忆婷找上门,她坐下便开门见山地公开她和殷政的交往过程,半点不隐瞒。
刘忆婷说:「你知道殷政多痛恨你的做作?」
做作?她隐瞒爱笑爱哭的真性情,努力当个配得上他的好妻子,换得的竟是做作?这句话,让她很想死。
刘忆婷说:「他的工作那么忙,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在事业上帮助他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只会烤烤小饼干,待在家里生小孩子的庸妇。」
烤饼干……
这事,若不是殷政告诉她,没有人会知道,所以他真的认为她是庸妇?所以他真的抱怨过,她无法在事业上帮助他?
也是,她才高中毕业,而刘忆婷是南加州大学的企管硕士。
刘忆婷说:「殷政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就算他娶你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男生,但承诺是他做出的,就会负责到底,但……你真要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不,那个时候他并非什么都不懂,他只是不认为爱情之于人生有多大意义。李羽蓁想这样反驳的,但刘忆婷的话,彻底打击了她,因为她没说错,殷政擅长负责任、他做出承诺就一定会做到,她也生了个和殷政一模一样的孩子,怎会不懂?
刘忆婷的话撕扯着她的神经,仿佛冰块封冻了血管里面的鲜红液体,不知哪里来的冷风,吹得她一身颤栗。
是她错了吗?坐在化妆台前,李羽蓁再三检视自己的婚姻。
她以为只要不吵架、只要平平顺顺,就是幸福婚姻,谁知道平顺婚姻禁不起一次次的波涛,幸福只是她自以为的假象。
接下来呢?继续维持假象,即便她已经清楚,他能为她做的最大极限是「负责任」,而她对他而言只是个会烤饼干的庸妇?
她不是骄傲的女生,她只是假装骄傲、假装高贵,可是当假装被血淋淋的剥除,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稀少的骄傲被伤了,虽然只有稀少微薄,但伤了还是会痛、会想哭。
十五年,从十八岁到三十三岁,她把人生最青春、最美好的日子拿来追求得不到的爱情,事到如今,失败已成事实,她是不是可以喊暂停?
李羽蓁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等到她觉得感觉酸痛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她离开椅子,从衣柜里找出行李箱,殷政明天要到英国出差,今晚……是他们可以谈谈的最后一晚。
最后一晚?她有点惊讶,已经是最后了吗?怎么会,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走到最后?
殷政回到家时已经九点钟,在他到家前的两个小时,他是和刘忆婷在一起的,李羽蓁会知道,是因为她打手机给他,替他接手机的人是刘忆婷。
她曾经帮他接过手机,那次他在洗澡,之后,她忙着做饭、忙着哄哭闹不停的穗青,然后……忘记告诉他,有人打电话找他。
结果,他生气了,冷冷告诉她,「以后不要乱接我的电话,你永远不知道那些电话有多重要。」
之后她再也不敢接他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