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杰,我并不是秦又冬。”她说。
“什么……”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猜测道:“你是说你假冒秦又冬嫁给我,而真正的秦又冬还在秦家村?”
她摇摇头,无奈的一笑。“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还能多复杂?”他有点恼了,“我被你搞胡涂了。”
“你看见的我确实是秦又冬,但也仅仅只是这副身躯是秦又冬,在这身躯里的灵魂不是秦又冬,而是一个名叫赵馨予的女子。”她说。
他听得一阵头昏,“你说的是什么乡野奇谈吗?”
“或许也能那么说。”她蹙眉苦笑,“我原本叫赵馨予,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因我对花草非常热衷,也以此为事业,开了几家养生餐厅,就像现在这样。”
周教杰酒都醒了,因为他听到的是一个他无法想象及接受的故事。
“我有一个论及婚嫁的男人名叫薛意民,还有一个情同姊妹的朋友钟佳绫,我信任他们,将事业交给他们全权打理,全心投入花草的栽培及制作料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来,我听到一些关于他们背叛我的流言,我原本不信,直到我几次亲眼看见他们幽会偷情。”
周教杰惊讶得说不出话,只是定定的、木木的看着她。
“我决定成全他们,于是约他们到山上谈判,谁知道一谈开来,我才知道他们不只在情感上背叛了我,还连手蚕食鲸吞我的钱,我愤而离开,未料他们一不做二不休,竟连手将我推下山谷。”说着,她眼底泛着泪光。
她没哭,也不见伤心,只是有点激动愤恨。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了秦又冬,才知道自己穿越了时空,借着秦又冬的身体还阳了。”
“那秦又冬呢?她……”
“我并没夺了她的身体,她因为不甘继母安排她嫁给你做继室,恼羞寻死,阴错阳差之下,我就进了她的身体了。”她不安的看着他,担心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贾永道跟夏舞琴第一次到店里时,我不知道他们的身分,直到你告诉我夏舞琴唱了那首歌,我才意识到她可能是我曾经深信的好姊妹……那首歌是首台语歌,歌名是〈繁华拢是梦〉,也是钟佳绫最喜欢、最爱唱的歌,而一个青楼女子是不可能会唱不同时空的台语歌的……”她知道他很难接受,于是更紧更牢的握住他的手,“教杰,我自跟他们的几次接触中,确定他们就是薛意民跟钟佳绫,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也会穿越时空来到这儿,但我知道他们已经发现我的身分,而且他们正意图对你我做不好的事情……”
周教杰挣开了她的手,狐疑的看着她,“所以你是说,你跟贾永道曾经相爱?”
“不是贾永道,是薛意民。薛意民只是借着贾永道的身体复活,但在我眼里,他不是贾永道,而是薛意民。”
“你……你也不是秦又冬。”他眉心一拧,“你是赵馨予。”
“不管我是秦又冬还是赵馨予,我现在在乎的人只有你。”她眼眶含泪地强调,“若不是为了守护你,别遭遇到我所遭遇的事,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
“老天……”他用手指按着眉心,神情苦恼。
“教杰,我不是存心骗你,我只是想忘记那些不愉快又悲伤的过去,我认为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恩典,祂给了我再一次寻求幸福的机会,我很珍惜,我以为从此就能幸福……我不知道为什么害死我的他们也会来到这儿,我真的不知道……”说着,她忍不住掉下眼泪。
“我更不知道他们曾经那样伤害我,为何如今还意图对我们做不好的事情……”她难过又愤怒,“他们为什么不能让我过我的日子?为什么还要来靠近我,甚至靠近你!”
她又一次抓住他的手,“教杰,我担心他们对你做出那些曾经对我做的事,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小心他们。”
周教杰再度挣开她的手,沉沉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让我喘口气,让我好好想一想。”他难以理解又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他曾是你的男人,他对你做了什么?”
迎上他懊恼又愤恨的目光,秦又冬心头一惊。
他恼的是什么?她跟贾永道曾经论及婚嫁,曾经相爱相好?她忽略了一件事,周教杰是古代人,保守又传统,当他听到她跟贾永道曾经在一起,脑子里想到的或许不是贾永道曾经如何的伤害她、背叛她,而是贾永道曾经拥有她。
但,那时的她是赵馨予、那时的他是薛意民,有过男欢女爱的人是赵馨予跟薛意民,而不是贾永道跟秦又冬啊!
“教杰,赵馨予跟薛意民都已经是不存在的人了,现在的我是秦又冬,是你的妻子,而他也已经……”
她话未说完,周教杰已站了起来。
“什么都别说,我都明白了。”他看着她。
“你都明白?”她不安的注视着他,“那么,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信,我信。所以什么都别说了,我得冷静一下,我去客房睡。”说罢,他旋身走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她泪流满面,六神无主。
她说了她该说的,但她不确定这是不是毁灭的开始。他信,他明白,但他接受吗?
两日过去,周教杰从未提及秦又冬向他坦承的那件事。
晚上,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却默默无言。
她越来越觉得不安,越来越感到忐忑,她直觉就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每天都心慌慌的。
这日,周教杰自周府返家,说了一件大事。
“养母替夏舞琴赎了身,要我纳她为妾,事情已经说定,择吉日就会将夏舞琴娶进周家。”
“什么?”花嬷嬷一听见李氏要周教杰纳夏舞琴为妾,气得差点昏厥过去,“少爷你、你答应了?”
“这是养母做主的事,我只能接受。”他脸上平静无波。
花嬷嬷涨红着脸,暴跳如雷,“少爷,你居然答应?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少奶奶?少奶奶她、她……”花嬷嬷看着一旁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的秦又冬,“少奶奶?你说话啊,你怎么哑了呢?”
看着往常总是敢言直言,也勇于为自己发声争取的秦又冬竟像哑了聋了似的毫无反应,花嬷嬷惊讶又疑惑。
“少奶奶,你傻了吗?”她拉了拉秦又冬的袖角,“你快说说话啊,你怎么能让那种女人进门呢?”
“花嬷嬷,你就少说一句,让少爷跟少奶奶好好聊聊吧。”周叔性情温吞,鲜少发表意见,看花嬷嬷如此激动,怕她反而误事,于是劝阻着她。
“少爷,你这样实在太欺负人了。”花嬷嬷不甘心,拚死都要替秦又冬出头,“你想想自己能有现在是谁帮着你,要不是少奶奶,你今时今日恐怕还沉浸在……”
“奶娘。”秦又冬打断了她,神情平静,“别说了。”
“少奶奶,我替你不值,我……”花嬷嬷越说越难受,忍不住老泪纵横。
秦又冬轻声一叹,温柔拍着她的背,“别说了。”
“少奶奶……”花嬷嬷说着,掩面而泣。
秦又冬转而看着周教杰,淡淡地问:“已成定局吗?”
周教杰点头,“已成定局,今天我回去时,养母说她已经帮夏舞琴赎了身,将择日纳她为我的妾。”
今天李氏派人来召他回去,为的就是说这件事。
“养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周家子息不旺,人丁单薄,我已近三十,你我结缡年余却未生下一儿半女,她担心我无后,因此替夏舞琴赎身,嫁我为妾。”
秦又冬听着,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为何答应?只是因为养母之命难以违抗?还是……他对夏舞琴确实有着好感?抑或是在知道她跟薛意民的爱恨情仇之后,他对她的感觉及爱都变了?
他气她恼她吗?因为她曾经是别人的女人?明明错不在她,罪也不在她,她是受害者……想着,她心痛如绞,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她努力的忍着不让它流下。
因为,错从来不在她。
因为她没错,她是真正的受害者,所以她可以抬头挺胸。
她目光一凝的直视着周教杰,眼底无怨无恨,更不见一丝愤怒。
“既然已成定局,那我没有异议。”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日子订在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但不会太久。”他说。
“是吗?”她眼帘低垂,若有所思。须臾,她抬起眼,眼底有着一丝愁绪。
他神情平静,觑不出半点喜怒。
“你信我吗?”他忽地问道。
她微微一顿,幽幽地道:“我信你,但是我无法跟她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此话一出,花嬷嬷跟周叔都一震。
“少奶奶,你、你说什么?”
秦又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地开口,“她进门之时,就是我出走之时。”
周教杰一听,浓眉一皱,“你这是何苦?”
“放心,我不会走得太远。我会搬到一馆去住。”
一馆正是那间赔钱的小铺子,也是他们开始发迹的地方。对她来说,那里有着无可取代的价值跟回忆。
周教杰神情凝重,沉默不语,好一会儿,他无奈一叹。“好吧,你决定了就好。”
听见他俩这样达成协议,花嬷嬷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第9章(2)
夏舞琴怎么都想不到事情居然会如此的顺利。
当贾永道跟她提起这个计划时,她还认为他过于乐观,可没想到他不只顺利的说服李氏为她赎身,周教杰还毫无异议的答应纳她为妾。
择了个吉日,李氏以二百两为她赎身,并带着她回到周府做“先行教育”。其实她早就从贾永道那儿知道李氏为她赎身并让她做周教杰的妾,是为了让她用美人计钳制周教杰,好教他本本分分,认认真真的为周家做牛做马。
为了收买拉拢她的心,李氏送了几套珠宝玛瑙的首饰给她当见面礼,接着又开出一些优渥的条件,开门见山的告诉她,只要她好好的“控制”着周教杰,就会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相同的话,贾永道也跟她说了不少。
贾永道说为了提早让她离开千翠楼,就必须说服李氏出面帮她赎身,而让她做周教杰的妾则是说服李氏的说词。
其实贾永道……喔不,薛意民的心思,她哪里不懂?
他穿越重生后摇身一变成了贾家贵公子,富贵荣华唾手即得,可她竟借了夏舞琴的身。虽说夏舞琴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但妓女永远是妓女,再高级还是个妓女。
她很清楚薛意民即使跟她纠缠不清,但最终不会给她一个名分,如今的她,不过是他用来交际的工具。
她钟佳绫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以为他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殊不知她也早有盘算。
如今他说服李氏为她赎身并给周教杰做妾,其实正合了她的意。对周教杰,她早有好感,虽说是做妾,但她相信以她的美貌及手腕迟早能将他收服,尽管如今秦又冬是正室,但只要她花点心思、耍点小心机,迟早能取代秦又冬的位置。
贾永道打着如意算盘,要她助他并吞周家及周教杰的财产及田地,但她的算盘打得比他精。
她要取代秦又冬的位置,成为周教杰的唯一。以周教杰的财力及能力,若能完完全全的掌握周家大权,不消多久时日必能成为拓城首富巨商。
她不是笨蛋,与其帮那薄情郎,自己却什么都捞不到,她还不如将宝押在周教杰身上,将来稳坐周家夫人这个大位。
不是她不顾旧情,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成了贾永道的薛意民,心中早已尽是算计,根本没有情分可说,既然他不仁,她就不义,谁都没得怨。
夏舞琴在周府住了两天后,李氏派了大轿将她送至城东的周宅。
在门口等她的是周教杰,她下了轿,既没看见奴仆,也门看见半个丫鬟嬷嬷。
“周公子,”她深感疑惑,“这宅子就你一个人?”
周教杰摇头,“原本加上你该有五个人,可是现在只四个了。”
她微怔,“少了谁?”
“又冬。”他说:“因为你来,她搬到一馆去了。”
闻言,她一震。他的意思是因为他纳妾,秦又冬便出走了?老天爷,这会不会太顺利了?她还费心思索着要用什么方法赶走秦又冬并取代她,没想到知道她要来,秦又冬便先走了。
她内心狂喜,几乎想放声大笑,但,万万不能。
“怎会这样?”她假意惊讶及内疚,“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姊姊她实在……”
“罢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多余。”说着,他看她似乎没带什么行李来,疑惑的问:“你没有自己的东西吗?”
“有的,周夫人……喔,娘她给了我一个陪嫁的丫鬟,稍晚她就会把我的东西一起带来。”
那丫鬟名叫春香,是李氏指派来随侍她的,但她知道春香根本是李氏的眼线,为了监控她并做回报。
她不怕,一个丫鬟,她还搞不定吗?
周教杰领着她走进宅子里,并带她到为她另外准备的房间。
“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寝室了。”他说,“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你事忙,不麻烦你,这宅子里该有下人吧?”
“这宅子里是有下人。”突然,他们身后传来花嬷嬷的声音。
夏舞琴转过身,只见一个眼神及表情都极不友善的老婆子。她微怔,疑惑地问:“这位是……”
“她是花嬷嬷,是我奶娘。”他说。
听说她是周教杰的奶娘,夏舞琴立刻绽放笑颜,讨好地开口,“奶娘是吗?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花嬷嬷毫不客气,亦不领情,“别以为少奶奶走了,你就能在这宅子里坐大,在我老太婆心里,除了少爷外,主子只有一个。”
吃了这一顿排头,夏舞琴还真是有点不是滋味,但还是沉住了气,没表现出来。
“奶娘,我不是来取代姊姊的,在这个家里她永远是大,我是小。”她委屈地说。
花嬷嬷不吃她这套,哼地一声,扭头便走。
“奶娘的脾气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他说。
“不会的。”夏舞琴心里不知已经杀了花嬷嬷几刀,可脸上还是挂着温驯的笑容,“奶娘是性情中人,我不会跟她计较,倒是你……赶紧把姊姊求回来吧。”
周教杰沉沉一叹,“再说吧,她若是如此不知进退,我也无可奈何。”
夏舞琴故作无奈,幽幽一叹。
千翠楼里,来了一位出手阔绰的客人——李发财。
他一掷千金,面不改色,连着三天夜夜笙歌到天明,可乐歪了千翠楼的店主。
这三天,千翠楼可说是精锐尽出,千翠楼最出色的姑娘轮番上阵伺候着。
许多人都在猜测着这位豪气客人的身分来历,连几乎天天往千翠楼跑的贾永道也不例外,几次下来,凭着跟店主的好交情,他终于从店主口中得知李发财今年三十不到,来自西北,家里以畜牧发家,后来跟人合资挖了几座金矿,身家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