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看他明明很清醒……”李公公狐疑的打量君傲翊。
君傲翊不接受苑舞秋打的圆场,他冷着脸打横抱起她,转身面对李公公,再次一字字道:“我确实非常清醒。”
苑舞秋倒抽了口气,无法相信他会这样故意挑衅,无疑是与明珠公主扯破脸,心高气傲的明珠公主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李公公张大嘴,被他的大胆直言吓到说不出话来。
君傲翊不理会李公公,跨大步迳自抱着苑舞秋离开,春雨撇下久久找不到声音的李公公,也拉起裙摆快步跟上。
橘霞满天,红光照射在森严的黄瓦白墙之中,拉长怀抱纤瘦娇躯的伟岸身影。
苑舞秋既拿他没辙又深觉对不住他,明明不想害他,却又害了他,他将话说得那样决绝,根本已无挽回余地,这残局该如何收拾?
“你……还在生我的气?”成堆的苦恼压在肩上,怎么也没想到追问出口的竟是最无关紧要的事,连她自己都感到讶异不已。
君傲翊哼了声,充分显露他的不快。
“你……刚刚也把我拉得很疼,咱们俩可以算扯平了吗?”这个要求算是厚脸皮,可她实在是不习惯面对他的怒火。
快步行走的步伐因怯怯的耍赖而不着痕迹地顿了下,心头悄悄冒出雀跃的小泡泡,旋即恍若无事地继续向前行,今天他结实被她恼着,无法轻易妥协。
苑舞秋见他没有同意的迹象,幽幽地长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使他心软,假如今天她面对的是祯哥哥的熊熊怒焰,她就知道该怎么做,可是他和她之间并不适合她与祯哥哥的相处方式,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是祯哥哥,从头到尾她都清楚得很,不能再自我欺骗。
“你在明珠公主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明珠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她肯定受了委屈,一想到这里,一股气便又涌上,而这怒火全是针对明珠公主。
苑舞秋秀眉微蹙,思考该如何说起,她全身又麻又痛,但被他拥在怀中,身体好多了,只是她不敢贪恋这怀抱,怕太过依赖会再也离不开。
“不许对我说谎。”俊逸的脸庞再度笼罩寒冰,严酷骇人。
苑舞秋怕极了会再次惹恼他,急忙否认。“我没有要说谎,我只是在回想明珠公王所说过的话。”
“她说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你做了什么。”燃烧着风暴的黑眸牢牢盯着她。
“没什么,明珠公主不过是掉了东西请我帮忙找。”她说得云淡风轻,忍住向他诉苦的冲动,不让他知道她究竟弯腰捡了多少次珍珠,其实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明珠公主掉了什么东西?要你以怎样的方式帮她找?”他没忘记明珠公主故意将宝石钏儿丢进水里,要求他寻找一事,可以想像得到明珠公主也会玩相同的把戏为难小舞。
“只是掉了珍珠,要我帮她找。”她淡淡说着,不带情绪,竭力忽视在他怀里感到的舒适与安逸。
春雨忿忿不平地插嘴。“小姐,你若不想说,我帮你说。”
“春雨!”苑舞秋低喝,不许她生事,事情已经变得够糟,不需要春雨再来添乱。
“小姐!”春雨跺了跺脚,不懂小姐为何要替可恶的明珠公主隐瞒事实。
君傲翊头也不回,鼓励春雨有话直说。“春雨,你尽管放心说。”
“好。”
苑舞秋严厉地怒日瞪视。“春雨,皇宫大内岂容得了你在这胡说八道!”
本来急着全盘说出的春雨这才想到兹事体大,立即噤声不语。宫中该提防的是隔墙有耳,倘若她对明珠公主的不满传了出去,掉脑袋的恐怕不仅止于她,还有被明珠公主视为眼中钉的小姐。
“你放我下来吧,被人看见不好。”楚河汉界总要分得清清楚楚。
“李公公将我抱你一事看得再仔细不过,不用一天,此事就会在宫中传扬开来,我再放开你并无任何意义。”他一点都不在乎被多少人看见他抱着她,他在乎的仅有她。
“事情若传进圣上耳里,圣上定会震怒责怪你,你怎么能如此不在乎?”他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她不希望害他由红转黑。
“你会在乎吗?”他苦涩一笑,从头到尾,他始终不在她心里,为了她,他甚至不顾自尊佯装是熙祯回到她身边守着她,兴许他天生就是贱骨头,非得被刺个递体鳞伤才痛快。
“我当然在乎。”苦涩的口吻刺痛了她的心,没有迟疑,她马上回答他。
这答案出乎君傲翊意料之外,他怔忡望着她,想看她是否是随口敷衍,但见她满脸真诚,心,不由颤动,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是真的,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他沙哑着声,凄凉道:“我不是熙祯。”
或许是这段日子他佯装是熙祯,以至于她一时间也错认他是熙祯,才会说她在乎吧。
“我知道你不是,一直都非常清楚。”她定定看着他,不再自我欺骗,她的祯哥哥成了光头和尚,他则拥有浓密黑发,夜再怎么黑,她再怎么糊涂,再多的渴望与思念,都不会将他变成祯哥哥。
君傲翊望着她,有种恍若在梦中、不够真实的感觉。
“可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不再觉得自己苦了吗?”
“当时你并没有回答为什么会转念。”他没忘当日的疑惑。
“因为我知道有个人比我更苦,而他始终守在我身边。”她对他一直感到愧疚,同时也为他担忧,心疼。
她不晓得该坚贞爱着顽哥哥的自己是怎么了,仅知自己的心绪一再为他掀起万丈波澜,不断在他与祯哥哥之间拉锯,看他为了她受尽委屈、折磨,她的心好痛……
“……”他明白她说的那个人是谁,原来她不是没感觉,原来她始终看在眼他的心感到些许痛楚又掺杂着暖音?微颤的双臂将她拥得更紧,渴望将她嵌入“每当我感受到一分苦楚,你便会感受到十分,不管我怎么伤害你,你总是无怨无悔守着我。傲哥哥,你和祯哥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你无须再佯装是他。”
她的眼、她的心、她的手,皆能轻易分辨两人的不同。
“不佯装成熙祺的话,你的双眼看得见我吗?”他渴望、他期待,双臂抖颤得更加厉害,渴望的心狂跳,几乎要跃出胸口。
“我始终看得见你,只是你不晓得罢了。”轻轻的,为他展露笑靥。
清雅的微笑,如同一首美丽的旋律荡进他心头,等待已久的君傲翊激动地将她拥得好紧、好紧。有她动人的笑容与这句话就够了,就算在此刻死去,他的脸上也会带着满满的笑意。
一旁的春雨见他紧紧拥着小姐,顿时热泪盈眶。她曾亲眼见证小姐和宫熙祯的爱恋,确实知道他们有多相爱:可是再见到君傲翊对小姐的用心,她不由得为君傲翊爱得卑微感到心酸,她无法确切说出君傲翊与宫熙祯两人谁比较爱小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刻搂着小姐的君傲翊看起来好幸福、好满足。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好长。苑舞秋仰头看着怀抱着她的男人,唇角扬起轻浅一笑,心头缠绕着苦涩滋味,她不愿也不能再伤害他,虽然她的力量非常微薄,可假若有需要,她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他。
这个男人,不知何时起已悄然无声地进驻她心房,她只能将更多的歉疚留给那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男人。
第6章(1)
入了夜的京城繁华依旧,朱雀人街上到处是出门游玩的红男绿女,成排点亮的朱红灯笼将黑夜照耀成白天,一间间店铺、一摊摊小贩,贩售各式物品,看得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出了皇宫后,君傲翊雇了顶大轿子让苑舞秋和春雨坐在轿内,他则骑着黑色骏马护守在侧。
安稳坐在轿内的苑舞秋掀起窗边布帘一角,若有所思地盯着气宇轩昂的君仿翊,坐在她身边的春雨偷偷留意她的表情。
“小姐,你瞧,街上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君少爷骑在马背上英姿焕发的模样,还有好多年轻姑娘不害臊的频送秋波呢!”春雨故意指出街上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
苑舞秋横了春雨一眼,要春雨别煽风点火。春雨在玩什么把戏,她岂会不知,只是目前的她头脑纷乱不已,曾想要拨乱反正,用力将他推开,怎么也没料到,他的执着会如同涓细水流一步步侵蚀她的心志,使她的抗拒徒劳无功,甚至无法抵抗,开始偏离正轨。
她真的成了千夫所指的坏女人,就算遭受唾骂,她也百口莫辩。
接收到她的警告,春雨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上嘴。
望着卓然不群的身影,充满迷惘的眼眸不自觉漾进一抹光彩,察觉到她的注视,君傲翊转头看她,唇角勾起一抹好看得足以教人心补荡漾的微笑,四周立刻传出惊喜的尖叫声,显见众多女子已拜倒在他致命的微笑下。
苑舞秋不由自主地羞红了脸,暗自庆幸布帘仅露出她的双眼,没让他看见她的异样。
君仿翊弯身靠近,黑亮的眼眸对上清澄眼瞳,如吟诵诗句般对她低道:“你已许久没来朱雀大街,有没有想要什么?”
她摇了摇头,以仅有他听得见的音量轻道:“没有,能坐在轿子里逛大街,已经很好了。”
她的话令他更加不舍,更想尽情宠她,眼看洒肆就在前方,剑眉俊帅轻挑。“你等我一下。”
“怎么了?”苑舞秋不明所以,只见他低声吩咐轿夫后,即策马前往酒肆,潇洒下马入内,苑舞秋猜测到他的用意,心头暖暖的,痴然凝望他消失的方向。
“春雨。”
“是,小姐。”
“我好害怕……”
“小姐在怕什么?”春雨不懂。
“明知这是不对的,我怕我会管不了自己的心。”她的心似乎已不再是她所能掌控。
“管不住就管不住吧,小姐。”春雨说得很轻松,心里很希望小姐能跟君傲翊在一起。
苑舞秋苦涩一笑。“很多事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我和祯哥哥没有未来,与傲哥哥更是如此,我谁也留不住,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才对。”
很快的,君傲翊白酒肆了一包东西出来,再次俐落上马朝她奔驰而来。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粉嫩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笑扬,她是真的很想将他推开,也知道他们两个永远都不可能,偏偏他总在她不定决心后出现,狠狠击垮她所筑起的高墙。
错的人不是他,而是贪恋他的温柔、贪恋他的深情、贪恋他的执着与想要依靠他的她。
朱雀大街上几乎八成以上的人都在留意君傲翊的一举一动,先是见他眼带柔情弯身对轿内的人说了几句活,再见他自酒肆带出一包东西,由此猜他是特地为轿里的人酒肆买了吃食。
好奇的人们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猜测轿内到底坐了何方神圣,能让向来孤傲的君傲翊柔情万千,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君傲翊骑马来到轿边,笑吟吟将手中以油纸包好的食物自窗口递给她。“是你喜欢的雪花糕,你应该很久没尝到到了吧?”
纤白素手法怯伸出窗口,接过雪花糕的同时也接过他的心意,心头盈满感动,声音略带沙哑。“谢谢。”
“对我,你无须客气。”高大的身形挡住外人的目光,不让人发现轿里的人是她。
苑舞秋眼眉低敛,双手轻捧雪花糕,脆弱的芳心挣扎悸动。
君傲翊动手帮她把窗口的布帘拉好,本是写满柔情的脸庞迅速变得淡漠,冷着声对轿夫下令:“起轿。”
轿夫听令,稳稳抬起轿子往前行。
沿路,君傲翊只要看到新奇有趣的东西都会停下来买给她,朱雀大街上所有好玩、好吃的东西皆送到苑舞秋手中,几乎堆满轿内。
春雨双手抱满了东西,惊呼连连。“小姐,我看君少爷打算将整条朱雀大街贩售的物品全都买来送你。”
轿内有精雕细琢的木匣子;有酸酸甜甜的蜜饯果脯:有香气四溢的饼食,还有许多不知名有趣的小玩意儿。
应接不暇的惊喜映入眼帘,苑舞秋担心他花费太多银两,掀开布帘轻道:“傲哥哥,你买的东西够多了,别再买了。”
“还不够。”他转头一笑,想要补足她这段日子没能外出的缺憾,所有他看见、认为她会喜欢的物品,他都要买来讨她欢心。
“真的太多了,再买下去会把我淹没的。”她忍不住对他扮了个鬼脸,也许是被怀里脚边各式教人目不暇给的物品给收服,令她心情飞扬,有了谈笑的心情。
可爱的鬼脸逗笑了君傲翊,胸臆间扬起低沉好听的朗笑声,擦身而过的行人听见他开怀的笑声,皆诧异地瞪大眼,平时他的笑容已经很罕见,今日竟能听见他的笑声,教人如何下惊愕。
“你真的不能再买了。”
“我想宠你。”以前他没有理由、没有机会、也没有权利宠她,现不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很难克制宠溺她的冲动。
“你会宠坏我的。”她轻轻一叹,这样真的很不好。
“最好能宠坏,更何况疼宠心爱的女人乃天经地义。”他喜欢把她宠坏这个点子,最好是能宠得她再也离不开他了。心念念唯有他。
苑舞秋再次羞红了脸,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坦率,他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可他的直白更教她无力招架。
塑着他英气逼人的脸庞,拉不住的心开始沉沦,澄亮双眼看的人是他,浮现于脑海中的则是另一张俊美无瑕的脸孔,她……背叛了她的爱,假如祺哥哥知道,定会对她很失望,他……不会原谅她的。
“别想。”光看俏颜浮现的痛苦神情,就知道她又想起熙祯。
“什么?”她一震,想不到她的心思这么容易被他看穿。
“你们什么都不要想,放过自己一回好吗?”他不要她的笑靥如昙花一现般短暂,亲眼看她不许自己快乐,任由旁人以沉重枷锁困锁着自己,教他不由得憎恨起宫熙祯,若非太爱宫熙祯,这些苦,她压根儿就无须尝到。
“我……”什么都不要想,对她来说,真的很难。
“小舞,不要把你自己也给埋葬了,不要一心一意想要顾全大局,你该想想你自己,该好好爱你自己才对。”他总是怕,他的爱再多再深,都敌不过她对她自己不够好。
蒙雾的眼眸眨了眨,他所说的字字句句在她心头激荡不已。
“你可以不在乎任何事,就是不要不在乎你自己。”
素白十指焦虑地扭缠,双眼凝望着他,不晓得自己能否真如他所说,什么都不要在乎,只在乎她自己;毕竟那太自私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