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有什么不对吗?”望着他诧异的神情,邵提亚不禁全身拉警报。
太可疑了,他不合情理的反应证实了不是自己太敏感,而是他真的有问题。
“没、没有,既然你不介意,那么……就这个星期日吧,由我作东,在我家吃些家常菜,方便吗?”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讳,令他更加不由自主地想一探究竟,难道思棠是第三者?
“可以,我一定携带家眷造访。”邵提亚谦然首肯了,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送走了邵提亚,齐藤羽桓陷入层层的迷思中。记忆中的思棠美好得像个天使,难道七年的时间改变了她的灵魂吗?爱心不再、善良不再,进而不畏人言成为人家的情妇,甚至为对方生子?
据他侧面了解,如今的她是一位颇具知名度的花艺家,可是她原本不是立志要悬壶济世的吗,是什么改变了她?是邵提亚吗?这个可能性极高的臆测,让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忘,是个简单而易写的字,但他花了七年的光阴,却连个亡字边都写不出;而爱,是一曲扣人心弦的乐章,悦耳得令人沉醉其中,却也使人痛如针扎,每当午夜梦回时,泪湿的枕巾变成了忘与爱交织而成的心衷。
这么说或许显得他娇柔得像个女人,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在他离开后,他曾经为爱伤神,甚至落泪。当年他会走得那么义无反顾,是因为他认定他们的爱轻如鸿毛,浅如溪流,淡如白水,但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
思念如影随行,爱意不减反增,不管他藉由何种形式麻痹自己,她的身影总会窜入他的心田,提醒着他她的存在。于是,在抵挡不住诱惑的情况下,他回来了,但他并不奢求什么,他只想看看她是否安好,是否如从前一般……
一般什么?齐藤羽桓低头思索,脑海里倏然浮现了两个字——爱他。天啊,他一直不愿深思,就是怕见到这样的结果,偏偏在见过她之后,他的心果不其然被她牵着走,至此,爱意的延伸终成定局。
“雪舞?”桑思棠惊唤道。
“思棠,冒昧来访,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齐藤雪舞牵着儿子,仪态万千地走向她。
“怎么会呢?来,到我的办公室坐。”桑思棠放下手中的花束,领着他们母子俩往办公室走去。
“阿姨,还有我啊!”不甘被忽视的齐藤龙矢一进到办公室便大声呼喊。
自从上次见过一次面后,他就喜欢上这个阿姨,而且是喜欢得不得了。
“阿姨看见了,是大帅哥小矢嘛!”桑思棠弯下腰,捏了捏他可爱的小脸蛋。
齐藤龙矢听到她的赞美,忍不住红了双颊,乐得频频点头。
“阿姨,小矢好想你耶,你想不想小矢啊?”他窝到桑思棠的怀里,让她抱坐着他,抬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啊转的望着她。
“想喔,想死了!”她紧紧搂着他,还亲了他一口。
他乐得呵呵大笑。
两人亲密的举止令齐藤雪舞也忍不住开心的笑了,她没想到向来讨厌“阿姨”的儿子,竟然会主动亲近桑思棠,除去了这层隐忧,她终于可以安心地走了。
一大一小、一搭一唱闲扯了大半天,而齐藤雪舞只是静静地分享着这份乐趣,并不想打断他们,她今天来,其中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他们建立情谊,看来,她的决定是对的,若不说明白,外人看了肯定也会觉得他们是真正的母子。
“雪舞,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好苍白。”桑思棠一边与小矢说笑嬉闹,一边关心地问道。
“是吗?大概是水土不服吧,不碍事的。”碍于儿子在场,齐藤雪舞只是轻抚着脸,淡淡地回道。
桑思棠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因为小矢的过动令自己分心,为了能和齐藤雪舞专心谈话,桑思棠只好将小矢带出办公室,交给外头闲闲没事干的小云帮忙看顾。
不怕生的小矢一下子就和满脑子鬼点子的小云玩上瘾了,看着玩疯的两人一会儿后,她才退回办公室内。
“真不好意思,小矢他——”
桑思棠没好气地打断道:“我们是朋友,你不要老是这么客气好不好?”
“思棠你……”
“好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要说什么,肉麻兮兮的话我听不惯,省了吧,我不把你当外人看,所以呢,你也把日本人多礼的那一套收起来吧!”桑思棠直接表明,也换来齐藤雪舞释然的一笑。
是的,她早就不拿雪舞当外人看,而是华妈妈的媳妇,华大哥的老婆,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不管他的心意如何,她只想站稳自己的脚跟,尽管她的爱依旧在,但只能无声无息地延续下去。
“思棠,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你可以答应我吗?”齐藤雪舞拉着她的手,诚挚地请托,眼中甚至蒙上了一层泪水。
见状,惊得桑思棠手足无措,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回答我,你愿意吗?”齐藤雪舞哭着追问,若不是她的病情急速恶化,她又怎会提早前来,她不敢让齐藤羽桓知道,其实她根本已不得外出。
“只要我做得到,我当然愿意,到底怎么了?”
“我不能接受有条件的答案,告诉我,无论如何你都愿意,好不好?”
“好,我用我的生命做担保,你快说啊!”她的眼泪刺痛了桑思棠的心。到底什么事令雪舞这么伤心,是他做了什么吗?
齐藤雪舞努力克制住眼泪,尽可能平静地道:“我得了血癌。”
这惊人的话语炸毁了桑思棠最后一丝的自制力。难怪她的脸色总是这么惨白,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会由他抱着,原来如此……颓靡地跌坐在椅子上,换成自己泪流满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思棠,答应我,替我好好照顾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雪舞你……”震惊之余再震惊,她的泪赫然停止。
“人之将死,很多事都比较看得开了,况且你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思棠,我知道你还爱着羽桓,答应我吧。”
桑思棠用力摇头。“不,我不能,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羽桓也还爱着你,小矢也喜欢你,你一定做得到的。”
“不,雪舞,你也知道这是不能代替的。”
“思棠,我求求你答应我,这样我才能走得安心,死神已经在向我招手了。”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她一阵目眩,吓得桑思棠连忙拿起话筒想替她叫救护车。
齐藤雪舞连忙伸手制止了她,仍旧坚定地道:“答应我。”
“雪舞!”两人四目相交,过了一会儿,桑思棠无奈地说:“好,我答应你,现在你可以去医院了吗?”她读过医,所以她知道雪舞若再不入院接受治疗,等于是在缩减有限的生命。
“不,我决定不再接受化疗,请你成全我。”齐藤雪舞坚决地说。
桑思棠听出了她的语意,她希望她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哦,这教她要如何成全她?血癌并不是全然无药可救,只要找到合适的捐赠者,还是有机会活下去,她试过了吗?
彷佛知道她的心意,齐藤雪舞坦然地说:“死心吧,羽桓已经替我找过了,而且是全世界的医疗机构。”
此时,一个穿着医护服的人走了进来。“齐藤夫人,时间到了。”
齐藤雪舞点了点头,对方便先退了出去。
“思棠,你一定不能退缩,用你的爱敲开他的心,相信我,他依然深爱着你,而且更甚从前。”留下这几句话,齐藤雪舞便带着儿子离去。
桑思棠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她可以体会雪舞不就医的心情,但该成全她吗?
她试着设身处地的替她着想,今天若换成是她,做法、想法肯定也会和她相同,既然如此,罢了,背上知情不报这条罪名,若真能换得她心想的喜乐,是值得的。
但过了半晌,她马上又推翻了这样的念头。不行,她凭什么主宰雪舞的生死,她没有资格,还是去告诉他吧。
第6章(1)
偌大的花园别墅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息,邵提亚一家的来访,让鲜少有人气的齐藤家显得生气勃勃。三个小孩在游乐室玩得不亦乐乎,两个男人则卷起衣袖在临时搭起的棚子下烤肉,而两个女人自然是悠闲地在冷气房里喝咖啡、聊是非,享受着如女皇般的待遇。
“邵夫人,你……”
“齐藤夫人,你可不可以别再叫我邵夫人,听来怪别扭的。”
桑堇欢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逗得齐藤雪舞浅笑出声,又道:“好,那我就叫你堇欢,你也直接叫我雪舞吧。”
“雪舞,礼教只适用于极度陌生、排斥或正在勾心斗角的人,我想,对于我们并不适用。”
她的想法如此奇特,齐藤雪舞不禁挑眉。“堇欢,你真特别。”
“是吗?我老公也这么说过,但我从不觉得我有什么特别之处,每个人对事物的看法不同嘛,这哪有什么特别的。”
桑堇欢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要说到特别,这雪舞才特别呢,她美得太晶莹、美得太超脱世俗了。
“雪舞,你别怪我多嘴,你真的太白了,应该多晒晒太阳。”望着她那张几乎是没有血色的容颜,桑堇欢诚心地建议道。
齐藤雪舞习惯性地轻抚着脸颊。自己今天刻意化了妆,还涂了比较红的腮红,没想到还是让她看出来了。
“堇欢,有件事……”她垂下眼睫,不知该从何说起。
“有话就直说啊,不用支支吾吾的。”桑堇欢仍是一派悠闲。
“羽桓就是华健吾。”齐藤雪舞直接说道,不能确定她是否知情他和桑思棠的那段情,但就她没有认出他这点看来,她肯定没见过他。
“他就是华健吾?”桑堇欢立刻惊叫,这个名字令她勾起了那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
“是的,他就是华健吾,思棠以前的男朋友。”
“思棠?你认识我妹妹思棠?”提到妹妹,她更加诧异了。
“是的,就在不久前。”齐藤雪舞平静地道。
“你们……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桑堇欢蹙紧了眉头。难怪最近妹妹老是精神恍惚,原来是他又出现了。
“其实,我昨天才去找过她。”齐藤雪舞慢慢导入正题。
桑堇欢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她找思棠做什么,莫非他们又旧情复燃,所以她去找思棠兴师问罪?
“堇欢,你别乱猜,我没有恶意。”齐藤雪舞柔声道。
她这下更是一头雾水。没有恶意去找思棠做什么,难不成泡茶聊天吗?
“我快死了,所以请求她替我照顾他们。”
桑堇欢错愕的张大嘴,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我得了血癌……堇欢,帮帮我也帮帮他们,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吧。”齐藤雪舞思忖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找她帮这个忙。
桑堇欢明显感受到她的真心诚意。但这么做好吗?她可以确定妹妹仍然爱着华健吾,但他呢?他能舍得下夫妻一场的情分,而将感情转向妹妹吗?况且,爱情本就难以捉摸,相爱未必就能相守,有缘未必有分。
“堇欢,别让我死不瞑目。”齐藤雪舞动之以情再道。
“雪舞,你这又是何必呢?感情的事外人是无从插手的,你这样教我、教我怎么……唉!”桑堇欢重重叹了口气,她真的是无能为力。
“他们彼此相爱,而我是唯一的阻碍,如今我、我……”
齐藤雪舞话都来不及说完,便突然一阵晕眩,桑堇欢急忙上前扶着她,就要大喊华健吾,未料却被制止。
“别叫,我不想让羽桓知道。”
“雪舞,你……”
“堇欢,我郑重地拜托你,我不求什么,只求你能适时地助他们一臂之力,答应我,好吗?”
齐藤雪舞紧紧抓着她的手,冰冷的体温刺激着她的意念,过了一会儿,她茫然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语毕,齐藤雪舞垂下了手,陷入昏厥。
“雪舞!”桑堇欢立时惊声尖叫。
刚进门的两个男人一听到她的叫声,连忙拔腿飞奔。
“怎么回事?”齐藤羽桓急问。
“雪舞昏过去了,快送她去医院!快!”桑堇欢焦急哭喊。
齐藤羽桓立刻抱起妻子,由邵提亚一路护送他们至医院,桑堇欢则留下来照料三个小孩。
下午时分,桑思棠拿着齐藤雪舞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齐藤家,她站在门外徘徊了好久,迟迟不敢按下门铃。
她原本是想等到星期一他上班的时候再去找他,但雪舞的病情已不能再拖,再者,癌症患者随时有变,所以她才会冒着被雪舞发现的可能登门造访。
她的左顾右盼引来了警卫的注意。“小姐,请问你是要来找人吗?”
“请问齐藤先生在吗?”她有礼地问道。
“他不在,送夫人去医院了。”不知怎地,望着她澄澈的眼瞳,警卫竟诚实地回答。
“医院?”她踉跄地退了一步。她来晚了吗?“你知道他们去哪家医院吗?”
“不知道,事出突然……”
“谢谢!”桑思棠不等他说完,道了谢后立刻冲上车,直觉想着,既然事出突然,他们应该会就近就医,于是她连忙赶往最近的一家医院。
果不其然,在急诊室的手术室门外,她看见了愁眉苦脸的齐藤羽桓。
桑思棠快步走上前,忧心的问:“雪舞还好吗?”
她毫无预警地出现,令他惊讶万分。“你……”随即,他的脑中升起了许多疑问,她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又是来做什么的?
“我去你家找你,才知道雪舞进医院了。”
她主动解答了其中一个疑问,但他马上又有另一个疑问。“找我?”
“是的,昨天雪舞找过我,告诉我一些事情,唉,总之,我去找你是为了通知你雪舞的病情已经恶化,没想到……”她避重就轻的道。
齐藤羽桓一听,脸色顿时铁青一片。“你的意思是,你昨天就知道了,却等到今天才通知我,你……”他带着埋怨瞪着她,无心探究原委,居心何在是他未出口的责难。
“你……我……”桑思棠被他瞪得乱了方寸,解释的话语全都梗在喉咙,她不想让他误会,却又不能实话实说,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侧不远处响起。
“思棠,你怎么来了?”邵提亚快步走上前问道。
“提亚?”无所适从的她,一见到他,本能地奔向他,躲到他身边。
这样的景况齐藤羽桓看了不禁妒火中烧,此时,他的目光冷得像是结了三千年的寒霜,沁入她的心脾。
“你的好意我已经收到了,你可以走了,而你,你的好心我在此向你谢过,你也可以走了,不过记得去带你的妻子回家,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