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溟,你身上那颗心是黑的吗?”戚宝宝不敢用力挣扎,心中仍在意他的新伤。
“我救了你两回,于情于理,终究得讨回!”
“原来你别有居心。”她以为他至少还有怜悯之心,可惜指望错人了。
“别以为我多好心,我除非犯傻,才会为你受皮肉之伤。”他说着违背心意的话,更特意忽略昨夜为她一肩担下的决心。
“你好冷漠,没看见我的挂念。”戚宝宝因他绝情的话而滚下泪珠。 “我到底是替你白担心一场,我后悔没让恶盗一刀砍死我,至少当我踏上黄泉路时,仍旧能以为你的心性是良善的。”
“我再警告你一回,你那张乌鸦嘴要是再诅咒自己,哪天我便拔了你的舌,要你有话都没得说!”她就是喜欢口没遮拦,惹他动怒。
“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他何必要管她说什么,他何须理她咒了自己还是别人,他们两人已是有仇在先,如今他的担忧,不过显得矫情罢了。
“你谁都可以闹,就是别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傅玄溟一手扣着她的腰,眼神沉静无波,就连口气也回到先前的平静。 “戚墨是死是活,与我没有干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无话可说。”
戚宝宝抿着唇,不想去听他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实。如今在她身上,已经有个名为疑猜的心魔,悄然无声地进驻她的心窝,并且深植其中,根除不了。
第八章
夜,悄无声息,恍若随大地一块歇息。仅剩满天星斗闪耀,独留绮丽风情。
罕无人烟的大宅,还留有人们绘声绘影的鬼魅传说,却无人得知此处已有人据地为王,在此生活多年。
戚宝宝推开房门,夜里突来的尿意,让她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索性先解决。尽管这宅子对她来说,还是无法不随时警戒,可傅玄溟就住在隔壁,细想至此也就没什么好让人担忧的。
她的心思才流转至此,就见一道漆黑身影跃上宅邸外墙,身手俐落得能在其上自在行走,甚至还能健步如飞。
戚宝宝吓得想开口大喊,但月华却映照出那人的容貌,原来是傅玄溟夜里外出的身影。
很快地,在戚宝宝松懈警戒之际,他便如同流星般消失在外墙后,不见踪影。
哎,这男人也真奇怪!自家的府邸有门不走,偏要如此大费周章的飞檐走壁,真不晓得这些有功夫底子的人是怎么想的?
摇首叹气后,戚宝宝想起他是带着一身伤出门,正想劝他别一意孤行,又想起他白日对自己恶言恶语的态度,一时之间又生起闷气!
她为何要多事?管他是死是活!若不足他,她戚宝宝怎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无端遭恶徒追捕,无力寻找老爹,仅能留在这座破宅邸……
月影蒙胧,戚宝宝看不清自己应当走的方向。她或许该利用傅玄溟这次夜行的机会离开他身边,逃离凤阳城,尽可能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可是在戚宝宝对他满腹疑猜时:心里却有一处地方,很想相信他与老爹的失踪毫无关系。
仰天望月,戚宝宝茫然了。为何现下的她,竟会立在此处动弹不得?
到底是谁囚禁了她?是傅玄溟,还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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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不到三日,戚宝宝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会听闻到这足以让自己的世界全盘崩裂的消息。
衙府小房里,傅玄溟诤诤听着庐下兄弟谈论今日在城北边,发现了一具遭人剥下皮肉,弃于林间的男尸。
“那模样,很像是半年前出现在城里的那个画师。”
“可有发现可疑人物?”傅玄溟不着痕迹的看着五步以外的戚宝宝,她面容惨白,像是被人抽掉了魂魄。
“查出他的身分。”他不动声色,随后埋首在卷宗之中。“切勿惊扰到其他百姓。”
“是!”
“丁尧呢?他先到城北了吗?”
“丁哥还在处理那批夜盗的事儿,后天老太爷要升堂审问,师爷正问着他这案子里几项没厘清的疑点。晚些,还要请这半年来遭窃的人来衙门走一趟,看样子他人今天是没法子到城北了。”
“你不去?”戚宝宝冷冷地问,终究是按捺不住。“丁尧已经分身乏术了。”
“我该去?不就是一件杀人弃尸的案子。在凤阳城里,一年也能见着几次。”傅玄溟似笑非笑,当然明白戚宝宝的心。
“小哥,你说半年前到凤阳城的画师,姓什么?”既然他不愿帮她,那么她只能靠自己了。
男人有所顾忌的看了博玄溟一眼。“宝宝丫头,这是咱衙门里的事儿,不可以随便和外人说的。”
说也奇怪,自从惹上夜盗一案后,这丫头也就理所当然地在衙门里待了下来。偶尔城里几件扒手的窃案,也多亏她绘出精准的人像,让这段时间破了不少小案,和邻近大城相比,他们凤阳城的功绩多了不少。
“好歹我也替你们画了不少肖像,哪次没助你们得功劳?”
“这……”衙差实在是有口难言。
“你退下,晚些我会派人到城北走一趟。”傅玄溟将人遣走,视线看向戚宝宝身上。“在这儿住了几天,不过是帮了几回小忙,你就端起架子来了。还好你不做官,要不官派头准是忒大。”
戚宝宝抿紧唇,不发一语,将小桌上的画纸胡乱收拾以后,急着扫进画袋里。
“你做什么?”当他眼瞎什么都看不见了?
“明知故问!”戚宝宝恶狠狠地睐他一眼。
“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她难道没听见对方惨成什么模样吗?
“半年前到凤阳城里的画师,和我老爹被你们衙府带走的时间吻合。”戚宝宝哽着声,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但若没有亲眼所见,她放不下心!
“为了这帮夜盗,衙府请来的画师不只你爹一个。”虽然戚墨列在名册之中,但是傅玄溟没告诉戚宝宝的是,当时也有其他人一道进了凤阳城。
只不过,仅有戚墨不幸失踪,生死未卜。
“你不是想向我证明,我老爹的去向与你无关吗?”
“看来,你对我终究抱持猜疑的心。”
戚宝宝别开脸,不愿再面对他处心积虑的为自己辩驳。 傅玄溟苦笑,她倔强的脾性自己也不是没领教过。 “如果要去,你自己心里要有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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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宝宝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必须面对这样残酷的景况。然后,眼见惨剧已然发生,她却无能为力,连泪部不能流。
“你要忍住,别让其他人知道你和他的关系。要不然,连你也会遭殃!”傅玄溟在她耳边低语,表情平静。
“我知道……我知道……”戚宝宝浑身颤抖,宛如遭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见她抖得像个落水狗,傅玄溟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掩去她的视线,不让她再见到如此残酷的一幕。
这个强而有力的拥抱,令戚宝宝差点痛哭失声,她伸手将他回抱得更紧,仿佛这样才能够让自己支撑下去。要不,她会心痛到崩溃而昏厥。
城北林间里,一具上身半棵,遭人剥下皮肉的男尸横死于此,死状惨不卒睹,教人惊骇。
“你确定是令尊?”傅玄溟低问,那双眼一如平常。
戚宝宝躲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应声,却已飘出哭音。
“待会有几件遗物你来认认,光从他身上穿的衣衫断言,未免太早下定论。”
扬起头,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罩着雾气。“有可能不是他,对不对?”
见她躲在傅玄溟怀里,几个小捕快以为她是吓得惊魂未甫,向傅玄溟求救,便识趣地没有靠近,想替自家大哥制造难得的机会,却怎样也没想到,这具尸体和戚宝宝有关连。
“如果确定那几件遗物是戚墨所有,就只能勇敢面对这事实。”
“带我走……快带我走!”戚宝宝低声求着他,不想再待在这个伤心处。
傅玄溟搀着她离开林间,尽可能地远离其他弟兄们的视线。怕让人察觉出男尸与戚宝宝间的关连。
离开林子不到片刻,戚宝宝立刻号啕大哭,哭得柔肠寸断,简直无法言语。
“爹!你心好狠,放我跟娘孤苦无依!”跪倒在地,戚宝宝哭得痛彻心扉。
“宝宝!你振作一点。”傅玄溟从没安慰过女人,这回可是头一遭。“不都说了无法论定,没有确定以前,你怎能如此灰心丧志?”
“如果是老爹,我……我回去怎么跟娘亲说?”戚宝宝哭倒在他怀里,豆大的泪珠滚落在他胸口,遭衣衫吸去。“我娘一定承受不住的……呜呜呜……”
傅玄溟叹息,见她哭得惊天动地,他却仅能给她拥抱,其余的什么也给不了。
“到底是谁与我们有恩怨?非得置我戚家于绝境之中,呜……我不原谅!绝不原谅!”
“如果是你最重要的人死去了,你能不怨、不恨吗?”她疯狂的尖叫出声,每个呼喊部使劲气力,若不这样放声宣泄,戚宝宝怕自己会心痛而亡。“那是我爹!我老爹呀!”
傅玄溟按住她不断挣扎的两臂,尽管他拚了命的想要安抚她失控的心情,怎奈也是徒劳无功。情急之下,他低首狠狠地吻住她,止住她疯狂的哭叫。
这个吻,很长很热烈,长到让傅玄溟足以掏出自身全部的情感,他甚至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她如此的渴望与霸道。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狠……要这么狠的待我……呜……”
听着她发自内心的悲鸣,傅玄溟仅能叹息。许是宿命拉着他们一块看清人生中各种险恶的处境,也才会在此刻被困顿缠绕得无能为力,连挣脱的气力都丧失。
拥着单薄的她,傅玄溟两臂微微收紧,无声的给予她力量。
有些事情,自己要亲自走过一遭,才能体会到有别于过往人生的经验。纵使旁人如何打气,若非自身有所觉悟,也不可能大彻大悟。
他曾是这样,所以更希望她也能够咬牙熬过。
毕竟,无人能永远当长不大的孩子,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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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指认,戚宝宝将男尸身上遗留的信物认了认,除了有几样东西她觉得老爹不可能会拥有之外,其他诸如笔墨、画袋之类贴身携带的画具,样样皆是戚墨的随身物。
“你说有几样不是戚墨的?”傅玄溟将物品翻了翻,逐一记录在簿本里。
“啊,这是我的兰竹笔,原来是被老爹拿走了,难怪我找不到。”戚宝宝捧在手心里,偎在心窝上显得很宝贝。
上午的哭闹,令她宣泄出所有的哀痛,如今回到衙府,她需很小心的不流露出自身的情感。
“你把不是戚墨的东西指出来给我看。”
戚宝宝依言,将其他诸如玉饰、银囊,这一类的小物全指出来给傅玄溟。
“怪了,我爹爹很怕冷的,身上不可能佩戴玉饰这东西。”戚宝宝觉得狐疑。
“令尊连个玉饰都没有?”
“是啊,就算现在爱玉、玩五的风气极盛,可我老爹却从不碰那样的东西。”戚宝宝掏出自小佩挂的玉环。“这还是我祖父传给我娘,娘亲留给我的。我爹呀,说怎样也不碰玉器。他说玉石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摸过,留在上头的气不知是好是坏,就算人家说玉能保身,可他却一点儿也不爱。”
“我以为文人多少会佩带,戚墨倒是特异。”傅玄溟说了一句。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东西出现在我爹爹身上,不合乎道理啊!”
傅玄溟挑眉,一手搀着下巴,点头说道:“嗯,好像有几分道理。这枝笔挺漂亮的,是你戚家的祖宗传下来的吗?”
“我爹造的,说等我出阁之后,给我当嫁妆的。”戚宝宝接着他的话说道。“傅玄溟,你不觉得怪吗,我爹身上怎么会有玉饰呀?”
“说不准是攒了钱买给你或是你娘的。”傅玄溟仍旧将男尸的遗物逐一做了纪录,毫不马虎。
“要换作是你,要买也铁定是买珠花耳饰的,这才是女孩子喜爱的东西呀!”况且,她老爹要买,准是买质地上好的墨条、或是砚台、上色的石青、朱砂之类,那些挺实用且准是她会喜欢的东西。
傅玄溟睐了她一眼。“珠花?和你不配吧!”
戚宝宝差点一巴掌挥向他的脸面,气得直踹往他桌底下的腿。“你嘴巴是被喂毒了吗?话说得那么狠,也不怕死后下地狱被阎王拔舌!”
那一腿,踢得傅玄溟不痛不痒,还能继续写字,但是一到那枝兰竹笔,傅玄溟竟然写了三个斗大的字:画魂笔!
“喂,到底哪枝才是画魂笔呀?”戚宝宝翻出藏在内衬里的灰白大毫,这不是当初他说的画魂笔吗,既然兰竹笔也是,那这世上到底有几枝画魂笔?
“当然是你手里的那一枝,死丫头,你给我好好收着,要是不见我找你算帐!笔在人在,笔掉你头准让我拧下来。”
“那你写这意思是?”
“戚家就是为了这枝画魂笔遭殃,若我现在将它记在衙府的证街册里,就表示目前归衙府所有。既然戚墨身亡的消息已传开,那本来打算夺取画笔的人定会有所动作。”
戚宝宝睐他一眼。“那不就是你吗?”要不,他何必大老远将她抓进凤阳城?他当她是傻子还愚人?
“除了我以外,另有一方也在夺这枝笔。”
“既然对方是为了笔才杀人,那又为何不夺走笔?照理说,画袋里应该半枝笔都不剩,怎还会留给衙府的官差发现?之后再费尽心力潜入府衙,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若我是贼人,处心积虑杀了人,就是为了拿笔,结果却让衙府的人得手……只有一个字,蠢!”
“那就表示,对方根本不知道哪枝是画魂笔。”傅玄溟将证物逐一收好,并且写上封条,归类在木匣内。
“就算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通通带走,一枝一枝试不就得了,谁知瞎猫会不会碰到死耗子,一试就到手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方也在……”
“衙门里!”戚宝宝惊跳起来,喊了一声。
“你比想象中还聪明嘛。”这丫头果然甩灵精,什么事还真让她瞎蒙到哩!
戚宝宝忽略掉他那不知是褒是贬的称赞。 “这么说来,只要对这些证物出手的人,那肯定是谋害我爹爹的凶手……等等,那就是内贼了!”
“嗯。”博玄溟合上册本,暂做休息,重点是他饿了,没力气做其他事儿了。
“那是你兄弟耶!”戚宝宝回想着衙府里可疑的人物,好似人人都有可能是加害她老爹的恶人。 “赶紧揪出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以告慰我老爹在天之灵。”